《杂剧·李云英风送梧桐叶》

作者：李唐宾 朝代：元代

楔子小生姓任名继图，
字道统，
本贯西蜀人也。
浑家姓李名云英，
乃故丞相李林甫之孙女。
小生攻习诗书，
兼通武艺，
有同堂朋友哥舒翰，
守御西蕃，
遣使临门。
取小生参赞军事，
小生则索走一遭去。
浑家，
你在家中权时过遣，
我到彼处建立功业，
博得一官半职，
还来与你同享富贵，
有何不可？
男儿，
你去不争，
目今安禄山作乱，
人不顾生，
倘有不测，
教妾一身，
如之奈何？
浑家不知，
自古修文演武，
取功名于乱世，
终不然恋酒贪花，
堕却壮志。
从来道：学成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
那时称我平生之愿，
腰金衣紫，
荫子封妻，
荣显乡闾，
也是好事。
浑家休得阻当，
小生便索登程也。
男儿既然坚意要去进取功名，
一路上小心在意者！
【仙吕】【赏花时】雨泪流红翠袖斑，
锦被分香凤枕闲。
无计锁雕鞍，
江空岁晚，
何处问平安！
第一折老夫尚书牛僧孺是也。
从天子幸蜀，
有一女子李云英，
乃李林甫孙女，
被军中所掳。
他说原有夫主，
老夫收留在家，
夫人每每劝我纳为侍妾。
老夫想来，
冠至敝不可弃之于足。
履虽新不可加之于首。
此女相门之家，
纳之为妾，
此心安忍？
因此认为义女，
教俺亲生女孩儿金哥拜为姐姐，
就学他针指女工。
待云英家信通时，
还他夫妇完聚；
若他丈夫没了，
就与他嫁个良婿，
岂非阴骘？
今日俺夫人大慈寺中烧香去，
左右，
收拾轿马，
一同小姐随侍夫人走一遭去来。
妾身丈夫任继图。
前往西蕃，
进取功名。
自他去后，
有安禄山作乱，
陷了长安，
天子幸蜀，
妾身被军中所掳。
幸得牛尚书收买妾身，
留养府中，
以为义女，
教他女孩儿拜妾身为姐姐。
虽是坐享富贵，
则夫妇分离，
不知音耗，
这烦恼如之奈何！
目今春间天道，
花柳争妍，
对此美景良辰，
越添离别之苦也呵！
【仙吕】【点绛唇】镜破钗分，
粉消香褪，
萦力寸。
酒美花新，
总是思家恨。
【混江龙】韶华将尽，
三分流水二分尘。
闷恹恹人闲白昼，
静巉巉门掩青春。
白鹦鹉频传花外语，
锦鸳鸯将避柳边人。
啭晓日莺声恰恰，
舞香风蝶翅纷纷。
映楼阁青山隐隐，
漾池塘绿水粼粼。
过节序偏增感叹，
对莺花谩自伤神。
桃似火，
草铺茵，
歌声歇，
笑声频。
则为我眼中不见意中人，
因此上今春不灭前春闷。
流泪眼桃花脸瘦，
锁愁肠杨柳眉颦。
当日妾身不合容他去了，
致有今日也呵！
【油葫芦】悔杀当初不自忖，
轻将罗袂分，
今日个锦笺无路托鸿鳞。
我如今瘦岩岩腰减罗裙褪，
他那里急煎煎人远大涯近。
昨日是秋，
今日是春。
叹光阴有尽情难尽，
无计觅行云。
【天下乐】可正是一样相思两断魂，
青也波春，
断送了人，
叹孤身恰如飞絮滚。
虚飘飘离乱人，
孤另另多病身，
对轻风憔悴损。
【那吒令】琼梳插绿云，
显青天月痕；
湘裙荡晓云，
污春衫酒痕；
鲛绡翦素云，
揾啼妆旧痕。
打叠起心上愁，
拽扎起眉尖恨，
虽则是强点朱唇。
姐姐，
快来着些！
母亲，
您孩儿到也。
【鹊踏枝】随侍着母亲，
去游春，
列两行侍妾丫环，
簇拥定绣毂雕轮。
虞候们行得来大紧，
早来到耸青霄金碧山门。
小生任继图，
自参哥舒翰军事，
离家不久，
安禄山作乱，
残破京师，
天子幸蜀。
小生家眷存亡，
未知下落，
每日愁思。
今安禄山被擒，
天下大定，
至尊还京，
小生方得还家。
今往大慈寺过，
权且歇马，
约着友人花卿之子花仲清，
来此同游。
怎么还不见来？
小生见佛殿在侧，
粉壁光净，
口占一词，
词寄［木兰花慢］，
以写思家离别之怀。
等闲离别，
一去故乡音耗绝。
祸结兵连，
娇凤雏鸾没信传。
落花风絮，
杜鹃啼血伤春去。
过客愁闻，
伫立东风欲断魂。
小生不留姓字，
写了出门，
还候花仲清咱。
点上灯烛来，
待我烧香也。
前面行的那秀才，
看他模样，
好与我男儿一般。
向我前试认咱。
我寻花仲清去来。
【寄生草】是何处风流客，
谁家年少人？
他转回廊忙把身躯褪，
我隔雕栏不敢题名问，
他出山门不肯回头认。
莫不是游仙梦里乍相逢，
多管是武陵溪畔曾相近。
俺母亲等去烧香，
索去点上灯烛来。
请夫人上香。
【金盏儿】字体草连真，
词句煞清新。
包藏着四海三江闷，
走龙蛇笔阵起烟云。
莫不是我男儿么？
看时频滴泪，
读罢暗消魂。
可恰才题句客，
兀的不傒幸杀断肠人！
这字体好似俺男儿的。
【醉中天】这书学宗秦汉摹唐晋。
这笔阵流三峡扫千军。
好与俺男儿字逼真，
一点画从头儿认，
字法儿不差了半分。
既传芳信，
不题名却为何因？
虽然如此，
天下人写的字多有一般的，
未审是与不是，
索和一首，
若是俺丈夫见了，
必寻我也。
我试写在此咱。
【后庭花】捻霜毫诉事因，
别夫君又几春。
思往事浑如梦，
恨不的上青山便化身。
拂绰了驻间尘，
我依着他韵，
也做一首咱。
待酬前韵，
两三行字体匀，
说当年夫妇恩。
愿儿夫亲见闻，
任傍人胡议论。
【青哥儿】也是我一旨、一言难尽，
泼残生进退、进退无门，
恰便似月待圆花待春。
想当日阮肇刘展，
采约寻真，
花雨香云？
隔断凡尘。
尚儿自笙歌迎入，
画堂春，
他也有姻缘分。
写完了。
试念咱。
临歧分别，
一旦恩情成断绝，
烽火相连。
雁帖鱼书谁与传。
身如柳絮，
沾泥不复随风去。
杜宇愁闻，
啼断思乡怨女魂。
殿上烧香咱。
云英，
你是裙钗女流之辈，
何故赓和他人词章，
岂不出丑？
母汞，
孩儿见此词与俺丈夫任继图写的无异。
以此和一首在后面。
倘若真个是俺男儿，
他必来寻妾身也。
【赚煞】听孩儿诉衷情，
休嗔忿，
你是个女孩儿，
题诗恐怕旁人耻笑。
有共他每笑哂，
非是荒淫惹外人。
你题甚诗？
这词又不是道春情子曰诗云，
暗伤神，
雨泪纷纷，
低首无言听处分。
虽然如此，
你是女子，
赓和他人词章，
是何体面？
母亲息怒，
孩儿再不敢了也。
则今日从朝至昏，
不离分寸，
酩子里向晚妆楼，
目断楚台云。
第二折小生乃节度使李光远手下偏将花卿之子花仲清是也。
从小随父亲习学兵法，
自诛逆贼段子章，
累建大功，
朝廷不蒙重用，
以此闲居。
小生有友人任继图，
此人乃饱学才子，
因哥舒翰请他参赞军事，
不意禄山作乱，
回至家中，
妻子被掳，
家计一空。
此人发志，
与小生至此，
同应科举。
适间同至邮亭，
小生马要饮水，
以此落后了，
只索纵马赶他去咱。
小生任继图，
到此大慈寺中歇马，
壁间写下一词释闷。
回至家中，
妻女已被掳去，
不知存亡。
小生想来，
夫妻会合聚散，
自有定数，
愁之何益？
目今朝廷开文武科场，
凭着我胸中万卷文章，
且鏖战一番，
若得一官半职，
以显父母，
岂不美哉？
适同友人花仲清约至此寺中，
借一禅房安下候选。
待之久矣，
不见他来，
且往禅房下安歇去咱。
秋风飒飒，
落叶飘飘。
秋间天道，
刮起这般大风，
越感动我思乡烦恼。
妹子，
你看是好大风也呵！
【正官】【端正好】荐新凉，
消残暑，
落行云顷刻须臾。
翻江搅海惊涛怒，
摇脱秋林木。
【滚绣球】荡岸芦，
撼庭竹，
送长江片帆归去，
动群山万籁喧呼。
他翻手云，
覆手雨，
没定指性儿难据，
乱纷纷败叶凋梧。
则为你分开丹凤难成侣，
吹断征鸿不寄书，
使离人感叹嗟吁。
妹子，
这风有贵贱大小。
姐姐，
这风怎么有贵贱大小？
【倘秀才】有一等入椒桂穿洞房的似大王般敬伏，
有一等扬腐儒起陋巷的以庶民比喻。
他也曾感动思乡汉高祖，
催张翰，
忆纯鲈，
休官出帝都。
姐姐这风真个大哩【滚绣球】卷三层屋上茅，
度儿声砧上杵，
飕、飕、飕，
吹散了一天烟雾，
送扁舟飘荡江湖。
破黄金菊蕊开，
坠胭脂枫叶舞，
向深山落花满路。
去时节长则是向东南巽位藏伏。
入罗帏冷清清勾引动怀怨闺中女。
渡关河寒凛凛徯落杀思归塞下夫，
惊起老树啼乌。
妹子，
你看怎生风吹一片叶子来？
我与你将描笔儿写一首诗在上，
天若可怜，
借这大风吹这叶儿上诗到家，
教俺丈夫知我音耗咱。
姐姐，
这千山万水，
怎能勾到那里也！
试翠敛蛾眉，
为郁心中事。
搦管下庭除，
书作相思字。
此字不书名，
此字不书纸。
书在秋叶上，
愿逐秋风起。
天下有情人，
为我相思死。
天下薄情人，
不解相思意。
有情与薄情，
知他落何地。
风呵，
可怜见妾身流落他乡，
愿借一阵知人心解人意慈悲好风，
吹这叶子到俺儿夫行去。
【倘秀才】风呵！
你略停止呼号怒容咱告覆，
暂定息那颠狂性听咱嘱付，
休信他刚道雌雄楚宋玉。
敢劳你吹嘘力，
相寻他飘荡的那儿夫，
是必与离人做主。
风呵，
你是必听我分付来【呆骨朵】你与我起青萍一阵阵吹将去，
到天涯只在斯须。
休恋他醉琼姬歌扇桃花，
休摇动搅离人空庭翠竹。
休入桃源洞，
休过章台路。
递一叶起商飚梧叶儿，
恰便似寄青鸾肠断书。
风呵，
兀的不侯傒杀人也！
方才撼山拔树，
飞沙走石般起，
投至央及你，
可倒定息了。
我想来，
天意多管是嘱付不到，
你不肯吹这叶子去，
只索再嘱付你咱。
【叨叨令】你管他送胡笳声断城头暮，
休道他搅旌旗影动边城戍。
休恋他逐歌声罗绮筵前舞，
休从他传花信桃李园中入。
你是吹来也么哥，
是吹来也么哥，
直吹到受凄凉鳏寡儿夫行驻。
你看，
一阵大风起也。
【伴读书】顺手儿吹将去，
一叶儿随风度。
刮马儿也似回头不知处，
谢天公肯念俺离人苦。
飘然有似神灵助，
旋起阶除。
【笑和尚】忽、忽、忽，
似神仙鸣佩琚，
飕、飕、飕，
似列子登云路，
疏、疏、疏，
王吉玎珰檐马儿声不住。
嗤、嗤、嗤，
鸣纸窗，
吸、吸、吸，
度天衢，
刷、刷、刷，
坠落斜阳暮。
四季之中，
风虽一般，
中间有各别处。
妹子，
你听我说这四季风与你听咱。
【三煞】到春来向楼台度歌声轻敲檀板黄金缕，
入庭院扇和气香引琼浆白玉壶。
园花鸣条，
溪河解冻，
柳叫青摇，
桃萼红舒。
花飞锦机，
草偃青苔，
梅落琼酥。
帘垂槛曲，
寒料峭透罗厨。
姐姐，
这夏天风可是如何？
【二煞】到夏来竹床枕簟凉生处，
茶罢轩窗梦觉余。
波皱鱼鳞，
扇摇蝉翼，
香袅龙涎，
帘漾虾须。
水面相牵荷蒂，
池头远递莲香，
波心摇落荷珠。
凉生院宇，
送微雨出云衢。
这秋冬可是怎生？
【煞尾】到秋来啾啾响和蛩吟絮，
飒飒吹斜雁影孤。
感动秋声八月初，
采扇题清班婕好，
对景悲秋宋大夫。
江上纷纷折败芦，
田内潇潇偃禾黍。
则送流萤入座隅，
积渐雕零岸柳疏，
荏苒荷盘老柄枯，
飘尽丹枫落井梧。
女怨凄凉滴泪珠，
悲向晚窗忆征旅。
到冬来羊角呼号最狠毒，
走石飞沙满路途。
透入毡帘酒力徂，
寒助冰霜透体肤，
袅尽清香冷篆炉。
凛冽严凝挂冰箸，
刮面穿衣怎遮护？
四季中间无日无，
惟有秋深更凄楚。
怎当他，
协和芭蕉夜窗雨。
第三折恰才迎候友人花仲清，
至邮亭徘徊半晌，
尚不见来，
不免在寺中消遣去咱。
这里怎生有一片叶子从空飞将下来？
我拾起来看波。
多管是那一个知我失了浑家，
故作此诗。
想天与姻缘，
夫妻必有完聚的日子。
我且上殿去游玩咱。
这诗是我昔日题下词章，
又有人赓和在后。
这一段姻缘，
须有着落。
且回禅堂中歇息去来。
正是牢落空门叹索居，
姻缘他日竟何如。
天涯游子多羁思，
肠断梧桐叶上书。
老夫牛僧孺是也。
目今文武状元及第，
这两个状元，
都也生得好表人物。
俺那金哥孩儿长成了，
待结彩楼，
等状元游街时抛绣球，
接丝鞭，
求取佳配。
这义女云英孩儿是姐姐，
索教夫人尽问他，
一来看他有守志的心也无，
二来先及其疏，
后及其亲，
礼也。
索请夫人商议。
夫人在那里？
妾身自与儿夫分离，
至今三载，
音信杳无。
虽在此坐享富贵，
眉头心上，
一点相思，
甚日放的下也呵？
？
【中吕】【粉蝶儿】粉悴脂憔，
闷恹恹暗伤怀抱，
困腾腾划损眉梢。
画堂深，
朱户悄，
雁书不到。
情绪萧条，
影儿孤，
镜鸾羞照。
【醉春风】人去玉箫闲，
云深外凤杳。
梦魂无夜不关山，
何日是了，
了。
长则是锦被捞笼，
绮窗嗟叹，
书楼凝眺。
姐姐，
母亲唤哩，
须索去见来。
母亲，
唤妾身有何言语？
孩儿，
唤你有句言语和你商量，
趁你年少，
寻个良婿与你，
心下如何？
【迎仙客】老尊亲错见了，
失节罪难逃，
妾身况兼年纪小。
我想雁有雌雄一对，
没了一个，
再不入群，
永为孤雁。
若婿了再求婿，
这是人不如鸟。
母亲意下量度，
我是个相门之女，
再嫁事于人。
则恐被傍人笑。
忠臣不事二君，
烈女不更二夫。
【红绣鞋】一来是先王礼教，
二来是唐宰相根苗，
今日主张不从，
再休后悔。
弦断无心觅鸾胶。
你敢待守丈夫的消耗么？
芳心悬玉杵，
旧约在蓝桥，
哎！
则我个云英怎生便嫁了？
父亲搭盖彩楼，
教你同金哥妹子共求佳配。
你是他姐姐，
索先问你。
若实有守志的心呵，
也随的你。
教你引金哥妹子登彩楼抛绣球，
你心下如何？
母亲言者当也。
既然如此，
就劳你和金哥妹妹添妆则个。
妹子添妆罢，
越显的十分颜色也呵！
【普天乐】玉娉婷，
新梳掠，
曲弯弯柳眉青浅，
香馥馥桃脸红娇。
腰肢一捻轻，
举止十分俏，
便似画真儿描不成如花貌。
有三般儿比并妖娆，
是那三般儿？
若耶溪西施戏瓢，
九龙池玉环斗草，
凤凰台秦女吹箫。
夫人，
教小姐登楼去也。
老相公，
俺且回后堂中去来。
好彩楼也呵！
【上小楼】这彩偻百尺其高，
势压着南山北岳。
六曲阑干，
四面帘栊，
一片旌旄。
彩扇交，
锦帐飘，
余珠错落，
盼望他娇滴滴袅香风玉人来到。
姐姐。
你扶我上彩楼去来。
【幺篇】倩人扶登玉梯，
似天仙下九霄。
兰麝氤氲。
环珮玎珰，
绣幕飘飖。
准备了，
等待著长安年少，
但不知那新状元有甚些风调。
我兄弟二人得了文武状元，
今日夸官，
这是甚么人家，
结起彩楼了也？
【脱布衫】喷香风扑鼻葡萄，
揭青天聒耳笙箫。
列翠袖金钗两行，
光绰绰从人争导。
【小梁州】烟袅金炉宝篆烧，
傍云锦衣飘，
群仙引领下青霄。
忙传报，
蹀躞马蹄遥。
妹子，
你看状元来了也。
【幺篇】雀屏银烛相辉耀，
隐芙蓉绣褥光摇。
重奏乐，
人欢笑，
六街喧闹，
春色醉仙桃。
你看这状元，
赴了琼林宴也。
【石榴花】状元微醉据鞍轿，
猩血锦宫袍。
嘶风缓辔玉骢骄，
猛抬头觑着多娇。
看绣球哩！
山妻未知下落，
若贪富贵，
乃不义之人也。
见状元高点玉鞭梢，
似踌躇待接还抛。
既然他有意来推凋，
又索别打那英豪。
【斗鹌鹑】再寻个凤友鸾交，
分甚么文强武弱。
只要得女貌郎才，
不枉了一双两好。
有福分先夺春风翡翠巢，
妹子，
后面状元接了丝鞭也。
美姻缘天凑巧。
成就了锦片前程，
常则是同欢到老。
【耍孩儿】欢声鼎沸长安道，
得志当今贵豪。
小登科接着大登科，
播荣名喧满皇朝。
始知学乃身之宝，
惟有读书人最高。
宫花斜插乌纱帽，
紫袍称体，
金带垂腰。
这个妇人，
好似我的浑家。
这个状元好面熟也呵！
【三煞】那状元意迟迟点着玉鞭，
不转睛厮觑着。
这状元是俺男儿也呵！
扑簌簌泪点儿腮边落。
他形容好似俺亲夫婿，
欲待相亲又恐错认了。
不敢分明道，
知他真心儿认我，
莫不是有意儿相调？
【二煞】这状元慢加鞭催玉騣，
那状元故徘徊将宝镫挑，
我倚栏纵目频瞻眺。
莫不是老天旨念离人苦，
今日街头厮抹着？
那状元临去也金鞭袅。
他口儿里作念，
意儿里斟酌。
妹子，
下去见父亲母亲去来。
【煞尾】一星星告与父母，
好共歹从他窨约。
那状元多是张京兆，
若得相逢把黛眉扫。
第四折姻缘姻缘，
事非偶然。
当朝有文武状元游街，
教金哥女孩儿抛绣球，
接丝鞭。
先打着文状元，
踌躇一回，
把鞭梢挡住绣球；
第二打着武状元，
接了丝鞭，
成其佳配。
有义女云英，
对老夫言道，
文状元与他男儿一般模样。
这状元觑着云英，
两意徘徊，
勒马相觑，
似有厮认之意，
彼各快快而回。
老夫想来容易，
今日是吉日良辰，
取状元过门与金哥女孩儿成亲，
就请那文状元为送客，
席上教云英出来行礼，
便知端的。
左右那里？
大排筵会，
请状元过门者！
小官任继图，
一举及第。
昨日武状元游街，
有牛尚书家中小姐，
在彩楼上抛下绣球，
打着小生。
小生想，
失了浑家，
未知下落，
挡住绣球，
策马过了。
比后打着武状元，
成其姻眷。
此日小生望见楼上一女子，
好似小官失了的浑家。
此女亦觑着小生，
眷恋不已。
四目相盼，
各有厮认之意。
想他是牛尚书府第，
不敢造次，
又恐错认，
今日荷蒙尚书请小官为送客，
伴着花状元。
左右，
接了马者。
今日金哥妹子成亲，
状元过门，
父亲唤妾身行礼相见，
索走一遭也呵！
【双调】【新水令】华堂褥隐绣芙蓉。
似锦妆成桃源仙洞。
这状元簪花在玉殿前，
那状元折桂在月宫中。
孔雀屏风，
今日个已高中。
【驻马听】和羽流宫，
一派笙歌彻太空；
烹龙炮凤，
满堂罗绮霭香风。
想当初云英不利广寒宫，
裴航空作游仙梦。
只今日蓝桥路不通，
玄霜玉杵成何用？
这个状元，
好似俺男儿也。
【乔牌儿】都只在嫣然笑一中，
偷把幽情送。
他含颦不语把肩儿竦，
推将宝带松。
浑家缘何在此？
原来果然是我丈夫。
【沉醉东风】为兵戈担惊受恐，
折夫妻断梗飘蓬。
泣枕鸳，
悲衾凤，
谁知道这搭儿重逢。
犹道相看是梦中，
捱了些凄凉万种。
状元，
你是个读书人，
怎生不知礼？
小女乃裙钗女流，
与你有何亲故？
小生自往西蕃，
安禄山作乱，
残破京师，
浑家李氏被掳，
不知去向。
秋间在大慈寺中安下，
以待科举入场，
在壁间吟和词章，
是浑家所作。
小生又于廊下拾得梧桐叶儿，
叶上有诗一首，
亦是浑家所作，
小生锦囊收贮，
常揣在怀内。
不料今日荷蒙相公收留在宅上，
此恩难报也。
缘何你去寺中吟和词章来？
我跟随母亲烧香去来，
见壁上字体似男儿所作，
以此吟和来。
梧叶上的诗有么？
曾有来。
因何至此？
【川拨棹】想当日恨冲冲，
乱离间家业空。
浪迹浮踪，
水远山重。
逃命出枪尖剑锋，
谢大恩人厮敬重。
你是女子，
何故题诗在梧叶上？
况这深沉院宇，
谁与你寄将出去？
那时你又不知状元下落，
中间岂无别情？
【七弟兄】当日正女功，
于撏着绣绒，
画楼中，
忽闻听远院琴三弄。
离鸾别凤恨匆匆，
泪双垂把不住乡心动。
【梅花酒】倚栏杆数断鸿，
起阵狂风，
吹落梧桐，
飘入帘栊。
手亲题一首诗，
写离恨在其中。
为家乡信未通，
题待罢告天公，
替雁帖当鱼封。
风卷起入长空，
任南北与西东。
【收江南】呀！
我则道风吹一去杳无踪，
似题红叶出深宫，
泪痕相映墨痕浓。
喜今朝再逢，
想昨宵魂梦与君同。
既然姻缘会合，
不是俺做大。
一向收留在俺府中为女，
也是天数。
不然，
那兵荒马乱，
定然遭驱被掳。
我便做你的丈人，
也做得过。
请同花状元并居东床，
着你团圆。
大排筵宴，
做个庆喜的筵席者！
【鸳鸯煞】我则道凉宵衾枕无人共，
谁承望洞房花烛笙歌送。
乐事重重，
喜气融融。
畅道人月团圆，
鱼水和同，
依旧的举案齐眉，
到老相陪奉。
若不是这一叶梧桐，
险些儿失落了半世夫妻旧恩宠。
夫妻守节事堪怜，
仗义施恩宰相贤。
金榜挂名双及第，
洞房花烛两团圆。
题目任继图天配凤鸾交正名李云英风送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