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白话文
习凿齿传
习凿齿,字彦威,襄陽人氏。
家族殷富兴旺。
世代为乡里豪绅。
习凿齿年轻时就颇有志气,博学多闻,以文章著称。
荆州刺史桓温召为从事,江夏相袁乔十分器重他,多次在桓温面前夸奖他的才干,桓温便升迁他为西曹主簿,关系亲密,待遇优厚。
当时桓温有野心异志。
将蜀地一位通晓天文术数的星人请来,夜里握住他的手询问国家命运气数的长短。
星人回答说:“国势正兴旺,国运也很长久。”
桓温疑心星人难于直说,便粉饰言辞道:“如果足下所说是实,这岂止是我的福分,而且是苍生的万幸。
只是今日话语尽可说明白。
国家必有小小的厄运,也应该说出来听听。”
星人道:“太微、紫微、文昌三星之气象显示如此。
绝无忧患。
到五十年以后就难以预测了。”
桓温不高兴,便不再追问。
过了一天,桓温送给星人绢一匹,钱五千文。
星人便急忙奔告习凿齿说:“家住益州,受命远道而来,今奉桓公旨意自裁,无法使一尸一骨返乡。
因为足下仁厚慈一爱一,请为小人备棺立碑安葬于黄土。”
习凿齿问其缘故,星人说:“桓公赐绢一匹,是让小人自缢,给钱五千,是置办棺材之费。”
习凿齿说:“足下差一点因误会而死!足下曾听说过干知星宿有不杀之义吗?桓公这是用丝绢跟足下开个玩笑,赐钱是供路途费用。
这是让足下离开回乡而已。”
星人一大喜,第二天天一亮就去辞别桓温。
桓温询问离去的本意,星人以习凿齿之言作答。
桓温笑道:“习凿齿担心足下因误解而死,足下倒是因误解而得生。
然而这真是三十年白读儒书,不如一问习主簿。”
习凿齿累迁别驾。
桓温出兵征战,习凿齿有时行军有时留守,所任职务,常常处在机要之位,任职理事颇有功绩,擅长写书信论议,桓温十分器重信任他。
当时著名的清谈文章之士韩伯、伏滔等皆与习凿齿交情深厚。
后来习凿齿奉桓温之命出使至京师,当时做丞相的简文帝也十分敬重他。
返回荆州后,桓温问:“丞相会稽王是怎样的人?”
习凿齿答道:“生平所未见。”
与桓温旨意大为不合。
因此被降职为户曹参军。
当时有个僧人释道安俊一逸善辩有高才,从北方到荆州,与习凿齿初次会见。
释道安道:“弥天释道安。”
习凿齿应声道:“四海习凿齿。”
当时人认为这是绝妙对句。
当初,习凿齿与两位舅舅罗崇、罗友皆为州从事。
及至习凿齿迁职为别驾,其职位在二位舅舅之上,习凿齿多次为舅舅向桓温陈请升职。
桓温到后来被习凿齿激怒后,便提拔他的两位舅舅相继为襄陽都督,却任命习凿齿为荥陽太守。
桓温之弟桓秘也颇有才气,素来与习凿齿相好。
习凿齿免去郡守之职后返回襄陽,给桓秘写信说:
我离郡后于五月三日这一天抵达襄陽,两眼所见满是凄伤悲凉,全无欢乐之情,痛苦之事,本非书信言语所能表述得完的。
每次省问家舅,从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孔明之吟咏;东眺白沙,思庞统之清音;北临樊墟,仰慕邓攸高尚的节一操一;南顾城邑,追怀羊祜一爱一民的风范;放眼遥望檀溪,深念崔州平与徐元直的友善;极目远眺鱼梁,遥想司马德一操一指教刘玄德的往事,未曾不徘徊多时,心中涌起无限伤感。
抚一摸车辕犹豫不前,感慨叹息而至哭泣。
至于像魏武帝曹一操一在此置酒高会,孙坚在此身亡,裴秀杜预的故居,繁钦王粲的旧宅,这些往事遗迹如同星星一样呈现在眼前。
那些猥琐寻常之辈,碌碌平庸之士,怎可以感动他们的心呢!
芬香来源于椒兰,清音发自琳琅玉石。
怀抱治世之才而做王佐者,必将流传其博大的余风;心胸高尚而勉行其德者定会有光明美好的遗事。
像前面所提及的八君子,千载之下犹使人想见其为人,何况他们同今天相距不远呢!此一时彼一时也,怎知今日之才不如从前,百年以后,我与足下不会被后人视为平庸的刘景升吧!
习凿齿的风度就是如此豪迈出众。
当时桓温图谋篡位,习凿齿闲居襄陽郡里,著写《汉晋春秋》裁定正逆来节制桓温。
书起于汉光武帝,终止于晋愍帝。
写三国鼎立之事,西蜀作为汉朝宗室为正统,魏武帝虽然接过了汉皇位后又禅让于晋,仍为篡逆。
至晋文帝平定西蜀,才算汉朝覆亡而晋朝兴起。
引证晋世祖司马炎有炎兴之义,后主刘禅有禅让之兆,宣明天帝旨意不容许以势力强夺皇位。
一共五十四卷。
后因患脚病,便成为里巷残废之人。
及至襄陽被前秦苻坚占领,苻坚平素多闻习凿齿的大名,便用轿子将习凿齿与释道安一起送到长安。
相见后,与他交谈,十分欣赏他。
赐赠礼物非常丰厚。
又因为习凿齿跛足,苻坚给各镇的文书中说:“从前晋朝司马氏平定吴国,利在获得陆机、陆云二位才士;今日我平定汉南,所获得仅仅是一个半人而已。”
不久习凿齿因病返回襄陽。
又过不久襄陽邓州回归东晋。
朝廷打算征召习凿齿,让他主管撰写国史。
适逢习凿齿病死,此事便告中止。
习凿齿之子习辟强,其才能学识具有其父的风貌,官至骠骑从事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