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演义
第一百回 失蜀土汉宗绝祀 篡魏祚晋室开基
却说司马昭既诛成济,遂议另立嗣君,决迎燕王宇子璜为魏主;使长子中垒将军司马炎,行中护军事,持节至永次县,常道乡,迎璜入都。
璜为常道乡公,年方十五,既入洛一陽一,即至永宁宫,谒过太后,登殿嗣位,更名为奂,改号景元,进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礼,昭仍然固辞。
何必做作?是年故汉献帝夫人曹节病殁,追谥为献穆皇后,丧葬礼仪,皆依汉朝故例。
特笔书此,以志曹女之犹不忘汉。
越年,又命司马昭晋爵,昭谦让如故。
又越年十月,洮一陽一递入军报,乃是蜀姜维复为大将军,出兵攻魏。
昭令安西将军邓艾,过意严防。
先是蜀汉主禅延熙二十一年,改元景福,正值魏兵出攻寿春,蜀将姜维,欲乘虚北伐,特率数万人,通道骆谷,进攻长城。
此长城系是县名,非秦所修筑之长城。
魏安西将军邓艾,与长城都督司马望,坚壁拒维,相持不下。
及魏平寿春,司马昭还师,维乃引还。
是补前回未详之阙。
但自姜维执掌军政,主张北伐,至此已经过六次,差不多是连年兴师,蜀民当然愁苦。
中散大夫谯周,曾作《仇国论》讽维,维尚无回意。
尚书令陈祗,与中常侍黄皓,在内用事,扰乱国政。
已而祗死,后主禅用仆射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为仆射;嗣且进厥、瞻为将军,共平尚书事,命侍中樊建为尚书令。
厥本义一陽一人,曾仕丞相府中令史,诸葛亮常称为良士。
瞻即亮子,得尚公主,位兼勋亲,但两人素一性一慎重,未能力除黄皓。
独樊建不与皓往来,皓累承一宠一眷,蒙蔽后主,伐异一党一同,右将军阎宇,与皓亲善,皓欲黜去姜维,以宇为代。
维察知一陰一谋,入白后主道:“皓一奸一巧专恣,将败国家,请陛下速诛此人。”
后主笑答道:“皓一趋走小臣,有何能为?从前董允嫉皓,朕常以为过甚,卿幸勿介意。”
说着,复呼皓出谢姜维,维不便多言,当即趋出。
好一个和事天子。
至景耀五年,维又欲伐魏,车骑将军廖化,劝阻不从,退语亲属道:“兵不戢,必自一焚,伯约姜维字。
恐难逃此语呢!上语本《左传》。
智既未优,力又未足,乃用兵无厌,何以自存?”
果然维进攻洮一陽一,前锋夏侯霸,中箭阵亡;维与邓艾交战,侯和城下,又复失利,只得退还。
姜维七伐中原,至此才了,罗氏《演义》添入计赚王瓘一回,称作八伐,不知何指?黄皓遂乘间进谗,请令阎宇代维,后主虽未依言,心下却有疑意。
维在途中,得知消息,乃自请种麦沓中,不复还都。
才阅两月,即得魏人窥蜀消息,上表后主,请遣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督领兵马,出镇一陽一平关,及一陰一平桥头,防备不虞。
后主接得此表,乃与黄皓计议,皓复奏道:“这又是姜维贪功,故有此表。
臣料蜀中天险,魏人亦未必敢来,陛下如尚怀疑,都中有一师巫,能知未来,可传旨问明。”
后主遂令皓往问师巫,未几返报,谓巫已请得神言,说是陛下后福无穷,何来外寇?全是捣鬼。
后主信以为真,乐得耽情酒色,坐享太平,所有姜维表文,置诸不理。
适有都乡侯胡琰妻贺氏,美丽绝伦,因入宫朝见皇后,被留经月,方许还家。
琰疑贺氏与后主私通,竟呼家卒至贺氏前用履挞面,差不多有数十百下。
看官试想!好好一张俏庞儿,能禁得这般糟蹋么?琰俟家卒挞罢,将妻驱出。
可怜贺氏哭哭啼啼,竟至宫中面诉冤情;后主见她面目青肿,不禁大怒,立命左右拘琰下狱,饬有司从重定谳,谳文有云:“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罪当弃市!”于是琰处斩。
时人因琰罪轻法重,越生疑议,遂致舆情失望,怨谤交乘,后主似痴聋一般,全无知觉。
且自姜维上表后,过了半年,并不见魏兵入境,益觉得黄皓忠诚,远过姜维。
谁知霹雳一声,震动全蜀,魏兵竟三路杀到,势如破竹,管教那岩疆失守,全蜀沦亡。
魏大将军司马昭,因蜀人屡次犯边,意欲遣客入蜀,刺死姜维,从事中郎荀勋道:“明公当堂堂整整,出师讨蜀,奈何令刺客西行,无名无望呢?”
说得司马昭跃然心动,遂拟大举攻蜀。
朝臣多以为未可,独锺会竭力赞成,昭即令会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部署人马,再使邓艾为征西将军,与会并进。
艾以蜀未有衅,屡陈异议,昭遣主簿师纂,为艾司马,再三劝勉,艾无奈奉命。
本非情愿,已为后文埋根。
约阅数月,锺会已筹足饷械,便统率十余万人,分从骆谷斜谷子午谷,直趋汉中。
邓艾督三万余人,自狄道入沓中,牵掣姜维。
再令雍州刺史诸葛绪,督三万余人,自祁山往武卫桥头,绝维归路。
三路魏兵,同时出发,又由昭遣廷尉卫瓘,持节监军。
瓘行过幽州,由刺史王戎出迎,与瓘宴叙。
席间谈及行军得失,戎与语道:“道家有言,为而不恃,可见得成功不难,保守为难呢。”
瓘复述参军刘实微言,谓锺邓二人,必能破蜀,但皆不得生还。
戎微笑道:“我意亦然,君应守秘密,且看将来。”
瓘乃尽兴而去。
从前刘先主手定汉中,曾在一陽一平关外,分置边戍,严防外寇;至姜维用事,谓不如敛兵聚谷,退守汉寿及汉乐二城,较为简省;寇若攻关,势难遽拔,待他粮尽引还,可由诸城并出搏击,自足歼敌等语,后主依议施行。
因将各边戍撤退,惟饬将军傅佥,守住必隘,王含蒋斌,分戍汉乐二城。
外户不守,撤屯引敌,这是姜维第一失计。
此次锺会进兵,遂得长驱无阻,直达一陽一平关下。
自督诸军攻关,使前将军李辅,与瓘军荀恺,各率万人,往围汉城乐城,使他隔绝不通。
一陽一平关本来险峻,守将傅佥,扼住必口,任凭锺会有十万大军,一时总难飞越。
惟佥恐寡不敌众,忙遣使飞报成都,乞师相助。
未几来了一个蒋舒,本为武兴军督,由后主调他助佥。
佥意在坚守,舒偏要出战,两人各执一是,结果是佥仍守关,舒出迎敌。
谁料舒出关以后,竟向魏营乞降,反引魏先锋胡烈,同来叩关。
佥在关上俯瞩,明明是蒋舒还军,当然开关接入。
关门甫辟,魏兵如潮涌进,乱杀守兵,佥始知为舒所卖,下关格斗,力杀魏兵数十人,自己身受重伤,血满袍铠,当下用剑拟颈,忍痛力挥,一道忠魂,往寻乃父傅彤去了。
父子同为蜀死,节足光汉乘。
魏兵入关,锺会率队进来,得了许多粮草甲仗,很是喜慰,便即犒赏军士,就在关上休息一宵。
越日得李辅荀恺军报,乃是汉乐二城,已经归降,会就放胆前进,行经定军山,忽见一陰一云布合,愁雾迷蒙,几乎连前面路径,都不可辨。
会亟问降将蒋舒道:“山上有无神庙?”
舒答言并无庙宇,只有蜀故丞相诸葛亮墓,全蜀将亡,怪不得一陰一云愁惨。
会恍然道:“诸葛公遗惠及民,理应致祭。”
遂谨备牲醴,亲往墓前祷祀,且誓言入蜀以后,决不妄杀一人,待至祷毕,云雾徐开,然后再进。
后主闻汉中失守,急遣左右车骑张翼廖化,及辅国大将军董厥,领兵拒魏,迟了!迟了!且遣使向吴求援,一面下令大赦,改景耀六年,为炎兴元年。
姜维尚在沓中,闻得魏兵进攻,慌忙调兵抵御,可巧邓艾引兵杀到,便与对垒,相持了好几日。
忽由探马来报,汉中失守,傅佥战死,维大惊道:“汉中一失,我无归路,只好速退罢。”
当下拔寨齐退。
行至强川口,后面追兵又至,维无心恋战,且斗且走,丧失部兵多人。
将抵一陰一平,后有探马走报道:“魏将诸葛绪,进据桥头,截我去路。”
维闻言沈吟,想命军士改向北行,扬言将截击绪后。
绪果为所绐,退兵三十里,四面窥一探,并无蜀军,哪知维已还向桥头,趋回剑阁去了。
蜀将廖化张翼董厥等,奉命拒魏,正与姜维相遇,维谓剑阁险阻,必可固守,不如并力扼住,待敌粮尽退归,再可规复汉中。
廖化等也以为然,遂合兵同至剑阁,依险分屯,果然锺会兵至,无隙可乘,就是邓艾诸葛绪,一齐趋集,也是屡攻不克,徒费奔波。
会知难欲退,偏邓艾冒险进取,引兵自行,惟诸葛绪仍与会合军。
会因艾不受节制,迁怒及绪,密奏绪畏懦无功,竟将他槛车送归,所有绪兵三万人,悉归会管辖。
会且留攻剑阁,专探邓艾消息。
艾却率领部曲,就一陰一平僻道,趋入前面,都是丛山峻岭,渺无人迹;艾不顾艰险,勒令军士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到了危崖峭壁的地方,却用毡裹一住身一体,先滚下去,将士等不敢落后,如法遵行,及至无毡可裹,各用绳索束腰,攀木挂树,鱼贯而进。
艾不久即死,何苦为此。
途次尚有二废垒,虚无一人,艾指示将佐道:“此间空垒尚存,想诸葛孔明在日,定必派兵把守,今已废置,是天使我成功了。”
及行近江油,路渐平坦,总计所经路险,约有七百余里,部众在途伤亡,亦不下数千人,自是有进无退,只好拚死杀入。
江油守将马邈,漫不加防,一闻艾兵已到城下,吓得魂飞胆落,慌忙开城迎降。
蜀卫将军诸葛瞻,方守涪城,闻得江油被陷,忙调兵抵御;尚书郎黄崇,劝瞻急出据险。
瞻因兵尚未集,不便遽出,才阅两日,魏兵已将险要占去,眼见得涪城难守,不得已退保绵竹。
艾令子忠及司马师纂,引兵追瞻,被瞻一鼓击退,还见邓艾,报称敌未可击。
艾大怒道:“存亡利害,在此一举,若非冒死进击,难道还有生路么?”
忠与纂乃复驰去,与瞻再战。
这番接仗,与前次迥不相同,魏兵俱怀死志,锐不可当,瞻正虑招架不住,偏又有大队杀来,乃是邓艾自来接应,两军杀至日暮,蜀兵四散,瞻与尚书黄崇,并皆阵亡。
瞻子尚年将弱冠,登城遥望,见父瞻陷入阵中,不禁恸哭道:“我父子荷国重恩,应该效死,只恨朝廷不早斩黄皓,致有此祸!今我父已死,我何生为?”
遂策马杀出,格毙魏兵数名,也即捐躯。
父死忠,子死孝,不愧为武侯子孙。
艾遂杀入绵竹城,守兵尽溃。
绵竹距成都,只百余里,败报早发夕至,急得后主禅束手无策,忙召朝臣商议,或谓宜东出奔吴,或谓且避往南中七郡,惟光禄大夫谯周,谓不如降魏,后主迟疑未决,流涕还宫。
何不叫师巫退敌?
是时吴太后与梁王理,皆早殁,鲁王永徙封甘陵,不在都中,余如张后及太子璇等,毫无主见,只有在旁陪泪。
忽有一人趋入道:“如果势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方好见先帝于地下!奈何遽欲出降呢?”
后主瞧着,乃是第五子北地王刘谌。
刘禅庸主,不意有此奇儿。
原来后主有七子,长名璇,已立为太子,次为安定王瑶,又次为西河王琮,时已去世。
又次为新平王瓒,第五子就是北地王谌,六子恂,封新兴王,七子虔,封上一党一王,谌最号英明,故有此谏。
后主怒说道:“童子何知?也来多言!”谌大哭道:“先帝创业艰难,一旦拱手让人,岂不可惜?谌宁死不受辱呢。”
后主将他叱退。
俄而谯周复入报道:“魏兵将到城下,陛下若依臣言,还可保全爵禄,必无他虞,臣愿至魏营力争,决不使陛下罹灾。”
后主听到此语,心下稍宽,总教一性一命可保,何惜屈膝?乃使周缮就降表,与侍中张绍,驸马都尉绍良,同赴艾营请降。
艾方至雒城,得表大喜,答书有“微子归周,当为上宾”等语,因遣绍良持书返报,自率部兵,径诣成都,后主面缚舆榇,出城降艾。
艾令焚榇释缚,好言抚一慰,仍令还宫安民,是日北地王刘谌,挈妻子至昭烈庙中,哭拜一番,起拔佩剑,先杀妻子,然后自一杀,虽死犹生。
汉至此乃亡。
总计蜀汉自先主开基,称帝三年,后主禅嗣位四十年,合得四十三年,独详蜀汉历数,隐宗紫一陽一书法。
三汉共二十六主,总计得四百六十九年。
再加一笔。
邓艾既入成都,禁止将士掳掠,独收锢黄皓,意欲加诛,皓赂艾左右,终得免死。
奈何不诛此竖?艾依东汉邓禹故事,承制拜后主为车骑将军,太子诸王,各有封职;但使后主驰书剑阁,饬令姜维降魏。
维闻诸葛瞻败死,还援成都,行至郪县,接得后主敕书,踌躇多时,乃令部兵还降锺会,就是廖化张翼董厥诸将,亦偕维同降,将士统皆愤激,拔刀斫石,尚欲与魏兵决一死战,经维密为晓示,方随至会营。
会素闻姜维才名,开营迎入,莞然笑语道:“伯约来此何迟?”
维流涕道:“维不能保主,本当一死,因闻将军仁明英武,故不惜来降,今日至此,尚为太速呢。”
会听了此语,忙起握维手,引置上座,与谈心腹,并使维依旧领兵,维自然暗喜,遂导会至涪城驻扎。
会闻艾恃功专断,心甚不悦,艾又上书司马昭,请乘胜伐吴,并封降王刘禅父子,使吴人望风畏服云云。
昭表封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独未肯遽从艾请。
特檄监军卫瓘谕艾,叫他事须先报,不得专行。
艾奋然道:“大夫出疆,苟利社稷,何妨专命?艾惟知《春秋》大义,怎得无端牵掣呢?”
说得瓘无词可答,走白锺会。
蜀将姜维,得此知信,便进语锺会道:“公自入蜀以来,算无遗策,今反位出艾下,已伏内疑;维闻陶朱沼吴,泛舟绝迹,张良破楚,辟谷全身;公何不上效古人,保功立名呢?”
故意反激。
会笑答道:“君言错了!我年强仕,何能行此?”
维接口道:“公若不愿高蹈,凭公智力,何事难为?无烦老夫陈策了。”
明是一逼一他谋反。
会乃屏去左右,与维议定秘谋,即与卫瓘联名上书,白艾反状。
司马昭既防邓艾,复防锺会,先请魏主下诏,囚艾解京,一面使锺会进兵成都,一面令贾充将兵入斜谷,自奉魏主出屯长安。
着着防到,昭才实过锺邓。
会接到诏敕,便欲麾兵直进,维急劝会道:“艾若拒公,必且劳动兵戈,不如先遣监军卫瓘,前去收艾,然后进兵不迟。”
会极口称善,立遣卫瓘引兵百骑,往拘邓艾,自率全军继进。
瓘却也乖一巧,明知前去收艾,危险异常,他却就夜间驰往成都,待晓入城,托言有要事密商,径至邓艾卧室中。
艾尚高卧未起,瓘竟叱从兵将艾缚住,艾子忠起身入问,亦为所执,因厉声大呼道:“奉诏收邓艾父子,余皆不问。”
当下牵艾父子入槛车。
待至艾部众齐集,意欲阻挠,偏城外已由锺会大军,一拥直入,众乃不敢再动,听锺会处置,会入城谕众,各守专职,但派遣将吏将艾父子押送洛一陽一。
忽由魏廷颁到哀诏,乃是郭太后病亡,会乘机谋变,佯召诸将举哀,驱置一室,待至哀毕,突从怀中取出一纸,向众宣言道:“太后有遗诏颁来,使会入讨司马昭。”
诸将问昭有何罪?会拔剑置案道:“南阙弑君,罪状昭然,诸君如甘心从逆,请试吾剑!”众皆惊愕,勉强应命。
会却将诸将锢住室中,不准私出,独卫瓘诈称有疾,得居外廨。
会因瓘手下无兵,许令自一由;复与维密议起兵,使为先驱,维一口应承,但言诸将未服,不可不防。
会即举剑示维道:“有此物在,何必多忧?”
维大喜趋出,往报后主禅道:“愿陛下忍辱数日,便可使社稷复安,日月重明了。”
哪知汉祚已终,不能再挽,才隔一宵,就起变端。
魏护军胡烈,亦被锢禁室中,独子渊尚在外面,烈使亲兵出外取食,嘱他寄语,伪言锺会已作大坑,并办就大杖数千,将驱众尽死坑中。
渊闻语大惊,传告诸军,一夕皆遍,到了日中,由渊击鼓召众,顷刻便集至万人,杀入殿中。
会方与姜维共坐内殿,密商出兵事宜,蓦闻殿外有鼓噪声,会惊起道:“莫非是外兵变乱么?”
维答说道:“就使有变,一击便了!”语尚未毕,乱兵已经趋入。
会急拔剑出御,忽被一箭射着,仓猝倒地;维尚欲救会,忽觉心痛难当,乃仰天大呼道:“我计不成,岂非天命?”
说至此,就举剑自刎,须臾毕命。
人定不能胜天。
乱兵将会杀死,再剖维腹,胆大如一卵一,并皆咋舌,于是乘势杀掠,一騷一扰全城。
胡烈等也穿屋驰出,一同行凶,不但姜维家属,尽遭屠戮,甚至蜀太子璇,及蜀将数人,也为所害;蜀民死亡无数,积一尸一盈途,想是百姓应该遭劫。
还亏卫瓘出来弹压,好几日才得平安。
邓艾旧部将吏,飞骑追艾,幸得相遇,忙将艾父子,放出槛车,仍向成都回来。
将至绵竹,见有一彪军驰至,艾仔细审视,先驱为部将田续,当即拍马相迎。
续忽手起一刀将艾劈落马下,艾子忠向前救父,又被续顺手杀死。
看官!这是何因?原来续前越一陰一平,畏难不进,被其叱辱一番,心中记恨,此次为卫瓘所遣,叫他袭杀邓艾父子,免得艾还蜀报仇,续只说是奉诏诛逆,无人敢抗,当即持首还报。
既而贾充入蜀,遂将后主禅等,共徙洛一陽一。
蜀臣惟秘书令却正,及殿中督张通,随禅北行。
司马昭已奉主回洛,待禅到来,封他为安乐公。
昭邀禅与宴,命奏蜀乐,却正等并皆感伤,禅乃嬉笑自若。
昭乃语贾充道:“此人可谓无心,就使诸葛亮尚存,亦难保护,何况是一姜维呢?”
乃复问禅道:“颇思蜀否?”
禅答说道:“此间乐,不思蜀了!”安乐公名符其实。
待至宴毕,禅辞别回邸,却正入语道:“主公前次失言,倘他日再如前问,应流涕相答,说是先人坟墓,远在蜀中,怎能不思?”
禅点首记着,后来果由昭再问,禅依却正言答昭,只苦一时无泪,乃闭目作态。
昭忽问道:“此语何似却正所言?”
禅开目惊视道:“诚如尊命!”昭不禁失笑,左右亦吃吃有声。
禅乃惘然告退,但亦得使人不疑,安享余生。
至晋泰始七年,方才病终,倒也活得六十有五岁,这且搁过不提。
呆人呆福。
且说吴主休嗣位六年,因蜀使告急,曾遣大将军丁奉向寿春,偏将丁封孙异向淝中,为蜀声援;嗣闻蜀已入魏,乃令各军退回,惟心中不能无忧,奄忽成疾,猝致不起。
遂召丞相濮一陽一兴入宫,嘱咐后事,休已不能言,但握住兴手,使太子出拜,算是托孤的遗命,是夕遂殁。
兴却与左将军张布商议,谓蜀已新亡,势将及吴,太子年尚幼弱,恐难保国,不如迎立乌程侯皓,较为得计,布也即赞成,遂入宫禀白朱后。
朱后是一柔顺的女流,潸然答道:“我一寡一妇人,何知大虑?但凭卿等裁决罢了。”
妇道尚柔,此处似因柔召祸,但误在兴布,不能为朱氏咎。
兴等趋出,便迎皓嗣位,改年元兴。
当即为休发丧,奉葬定陆,追谥休为景皇帝。
皓为休从子,既已入嗣休位,例应尊休后朱氏为太后,且群臣已将太后玺绶,送入宫中。
偏皓将玺绶夺还,但号朱氏为景皇后,独崇谥父和为文皇帝,尊庶母何姬为太后,封休子为豫章王,勒令就国,立妃滕氏为后。
系是故卫将军滕胤族女,父名牧,得封高密侯,拜卫将军。
皓初次颁发优旨,如发仓廪,赈贫乏,放宫女,出苑禽等事,倒还有些贤明;后来骄一婬一不道,沈湎酒色,丞相兴与将军布,未免生悔,轮流进谏。
皓竟目为怨谤,杀毙两人,寻且一逼一死朱后,及后二子,残如此,怎得久存?那魏大将军司马昭,平蜀有功,始受封相国晋公,及九锡典礼。
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彧,又请加封昭为晋王,昭亦直受不辞。
至此已无庸做作了。
一班趋炎附势的臣僚,就将禅让的典礼,争先呈入,昭因东吴未平,还想少待,唯命长子炎为副相国;百官又趁势逢迎,表进炎为抚军大将军。
越年,为魏主曹奂咸熙二年,昭已立炎为世子,复进称太子。
未几昭死,炎嗣为相国晋王,迁魏司徒何曾为晋丞相,令骠骑将军司马望,为晋司徒。
魏主奂名为人君,早与傀儡无异,左右侍臣无一非司马氏爪牙。
好容易在位六年,还是司马昭不肯受禅,才得迁延时日。
无非想学曹一操一。
及炎承父爵,不肯再缓,端的要帝制自为了。
与曹丕何异?是年秋季,襄武县中,报称有大人出现,身长三丈余,迹长三尺二寸,白发黄巾,拄杖自呼道:“我乃民王,传语兆民,国运将改,从此太平!”言讫不见。
真耶?伪耶?何曾等遂推为晋瑞,向炎劝进,炎佯为推辞,偏朝臣已一逼一令魏主,就南郊筑受禅坛,择于咸熙二年十二月壬戌日禅位。
转眼间已是届期,百官至晋王府前,请炎受禅,炎居然戴冕旒,服衮衣,乘辇出来,由大众拥至南郊,下车登坛,早有黄门官捧着皇帝玺绶,敬谨上献。
炎接受后,当燔柴告天,一如魏受汉禅故事,真好报应。
礼毕还朝,御殿受贺,国号晋,改元泰始。
废魏主奂为陈留王,即日徙居金墉城。
奂含泪别去,太傅司马孚,拜辞故主,流涕欷歔道:“臣年老将死,尚不失为大魏纯臣哩。”
自称自赞。
未几又徙奂至邺城,直至晋太安元年寿终,追谥为元皇帝。
废主曹芳,由齐王降封为邵陵公,殁时追谥为厉。
余如魏氏诸王,皆降封为侯,魏历五主而亡。
独吴至太康元年,方为晋灭,事见《晋史演义》中。
汉事已完,墨干笔秃。
小子只有绝诗两首,作为本编的煞尾声。
诗曰:
舂陵起义汉重光,后嗣昏庸又致亡;
赢得蜀中延一线,谁知宦竖且贻殃?
妇寺原为乱国媒,群雄扰攘亦堪哀,
试看两汉同三国,多少兵民付劫灰!
姜维才不逮诸葛,而欲与魏争胜,连岁出师,致民劳苦,不可谓非失计。
然如后主之昏愚,亲小人,远贤臣,就使维不伐魏,蜀亦宁能久存乎?况维闻魏人窥蜀,即表请遣将守险,而为一黄皓所误,卒至魏兵三路,长一驱一直一入;是咎在黄皓,于维无尤也。
剑阁守险,锺会屡攻不克,而邓艾从一陰一平进兵,直趋涪城,诸葛瞻不依黄崇之议,让敌深入,猝至战死,是咎在诸葛瞻,于维亦无尤也。
成都虽危,尚堪背城借一,后主宁从谯周,不从北地王谌,面缚出降,坐丧蜀土,是咎在后主,于维更无尤也。
至大势已去,维尚诈降锺会,意图规复,乃不幸失败,一死谢国,维之报主,至矣尽矣!天不祚蜀,何维之足尤乎?若夫司马氏之篡魏,实为天道之循环,不有曹一操一父子之作俑于前,何有司马昭之效尤于后?故篡魏者晋,实则魏自诒之也。
而晋之亡,当于《晋史》中寻其源,故不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