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白话文
桑维翰传
桑维翰,字国侨,洛一陽一人。
父亲名拱,在河南尹张全义手下做客将。
桑维翰身材短小面部宽长,非常人之形,成一人以后,每每对着镜子自己叹息说:“身高七尺的人,哪比得上脸长一尺的我!”因此慨然有做三公辅相的志向。
后唐庄宗同光年间,考中进士。
后晋高祖石敬瑭统领河一陽一,桑维翰被征召做书记官,历经几个城镇他都跟随着,到石敬瑭在太原登上帝位,桑维翰首先参与谋划,石敬瑭又派他写信向契丹请求援救,契丹果然答应了请求。
不久因为赵德钧也派使节去问候契丹,晋高祖害怕契丹改变计策,就命桑维翰到契丹幕帐去,阐述始终如一利害相关的道理,那盟约才确定下来。
晋高祖建立国号,诏令桑维翰任翰林学士、礼部侍郎,主持枢密院事务,不久改任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担任枢密院使。
高祖驾临夷门时,范延光占据邺地反叛。
张从宾又从黄河、洛河举兵向都城进攻,人心浮动纷乱。
当时,有人监视着桑维翰。
桑维翰从容自若,谈人论事,和悦如常。
人们都叹服他的气量胆识。
到杨光远平定邺地,朝廷担心骄兵难制,桑维翰请求赶快分散他的兵马。
不久调杨光远镇守洛一陽一,杨光远因此此怏怏不乐,上奏疏指斥桑维翰背公徇私,任免不当,又在两都之地营建宅邸市铺,与老百姓争夺财利。
高祖正迁就朝外将领,事情不得了结,只好任桑维翰为检校司空、兼侍中,出任相州节度使。
当时是天福四年(939)七月。
在此之前,相州管区内凡抓获盗匪贼寇,全都没收他们的财产,说这是河朔原有旧例。
到桑维翰担任镇守,因法律条款无此明文规定,便废止这一旧例并上奏朝廷。
高祖诏令:“桑维翰辅佐皇帝功高,面临战事可寄重任,废除一地的旧事,符合天下的通规,况且对盗匪贼寇的处罚,法律条令都有记载。
如若为了安一抚万民百姓而使各地安定,岂可忍心因加罪一人而连及破毁一家。
听从文武百官的美好计策,可以成就国家的大事,这既佐助了王道的实现,又切合人们的心愿。
今后,凡有贼匪一律按照法律条款定罪。
不得没收缴纳他的家财,全国各州都按此处理。”
从此,抢劫犯的家庭,都免除没收财产的处罚,这是桑维翰的功劳。
过了一年多,调任镇守兖州。
这时,吐谷浑都督白承福被契丹威迫,率领徒众入关,依附后晋,高祖正与契丹往来和好,拒绝吐谷浑的归附不予接纳。
镇州节度使安重荣担心契丹的强大,图谋袭击契丹,往来于真定一带契丹的军队,都被他暗地里消灭,秘密与吐谷浑深厚交往,到这时,安重荣接纳了白承福,并且使他朝见了高祖。
接着,安重荣上表请求讨伐契丹,并且说这是吐谷浑的请求。
这时,安重荣手握强兵,占据重镇,仗恃他的勇一猛,逞专横跋扈之势。
高祖看表后,犹豫不决。
桑维翰知道安重荣已心怀一奸一计,又担心朝廷违逆了他的意志,于是秘密地上疏进言。
疏奏送到,高祖不予公布,召唤使者入内,对达秘旨:“我近来北面称臣侍奉契丹,心中愤懑不快,现在细读了你的奏章,心中愤懑解一开就像睡醒了一样,我的计谋已经决定,你不必担心了。”
七年(942)夏天,高祖驾临邺都,桑维翰从兖州前来朝拜,改任晋昌军节度使。
少帝石重贵即位,征召拜为侍中,监理编修国史,不断上书请求与契丹和谈通好,被上将军景延广所否定。
第二年,杨光远与契丹结怨,在澶渊发生战争,凡进攻敌军,下达命令,都出自景延广。
桑维翰与各位宰相没有参与的机会。
等到契丹败退,桑维翰派受少帝一宠一幸的亲信秘密地推荐自己说“:皇上要想制一服北方戎狄安定国家,非桑维翰不可。”
少帝于是命景延广出守洛一陽一,让桑维翰担任中书令,又任枢密使、弘文馆大学士,接着,封为魏国公。
事情无论大小,全部委托给他,几月之间,百事渐趋治理。
然而权力地位显赫以后,各地贿赂馈赠的东西,都汇集到他的门下,所以,连着一两年之内,聚积的财货无数,因此,那些轻薄啊躁的人得以借机兴起诽谤。
不多久,内客省使李彦韬、端明殿学士冯玉都因为任用亲朋故旧,与桑维翰不相协和,离间之言逐渐进入皇帝耳中,桑维翰渐渐被疏远猜忌,将要被罢免斥退,全靠宰相刘日句,李崧上奏“:桑维翰立过大功,并且没有大的过错,不应该轻易贬退。”
少帝才作罢。
不久,任用冯玉为枢密使,以此削弱桑维翰的权力。
后来因少帝稍有不适,桑维翰曾经暗地里派遣宫廷使者向太后表达心意,请求为皇弟石重睿选择老师来教育辅导他。
少帝因此怀疑桑维翰怀有异心。
不久以后,冯玉做了宰相,与桑维翰都在中书省,正好碰上舍人卢价任职期满,冯玉就提笔委任卢价为工部侍郎,桑维翰说:“文官出任这种官职要稍稍慢些,恐怕外界有所议论。”
因此不予签名。
接着桑维翰休假,冯玉终归任命了卢价,自此桑维翰与冯玉更加不相协调。
不久少帝把石重睿选择老师的事告诉了冯玉,冯玉于是用言语刺激少帝。
少帝不多久就派桑维翰出任开封府尹,桑维翰称脚有病,很少参朝晋见,不与宾客往来。
这一年,秋雨下了一月不停止。
一天,桑维翰走出府宅大门,由西街进入内城,到了国子门,乘马忽然惊恐奔跑,驾车的人不能控制,桑维翰掉进水中,过了好长时间才苏醒过来。
有人说他的私人官邸也多有鬼怪,亲近他的人都为此忧心忡忡。
到契丹国主打到中渡桥,桑维翰因国家危在旦夕,才到执政处提出他的异议,又求谒见少帝,得不到准允。
桑维翰回家,对他亲近的人说:“如果以国家的命运而论,天命是否改变,不是我们所能知晓的,如果以人事而论,晋朝将不会再存在了。”
开运三年(946)十二月十日,后晋的军队已经投降契丹,十六日,张彦泽率领前锋骑兵攻陷了都城,契丹国主派使者送信给太后说:“可以先让桑维翰、景延广远道来迎接,这是很好的事。”
这天凌晨,都城下的军队发生一騷一乱,宫殿里大火突发。
桑维翰当时正在府宅,左右侍臣劝他逃跑躲避,桑维翰说:“我是国家大臣,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便坐在那里等候命令。
当时,少帝已经接受了契丹国主安一抚一慰藉的诏命,正考虑保全自己之计,因而想到桑维翰担任相国时,多次进献计谋策划,请求与契丹通好,担心如果契丹国主到达京都后追究这事,则要显露自己的过错,所以打算杀掉桑维翰灭掉口供。
因此叫人去干这件事。
张彦泽接受少帝的密旨之后,又贪图桑维翰的家财,于是声称少帝下令召见桑维翰。
桑维翰系上腰带乘马前去,走到天街,与李崧相遇,两人交谈之际,有个军官在马前指请桑维翰去侍卫司,桑维翰知道不可违抗,回头对李崧说:“侍中主持国政,今天国家灭亡了,反让我为此去死,这是为什么?”
李崧很感愧疚。
这一天,张彦泽派兵看守他,十八日夜晚,被张彦泽杀害,当时年仅四十九岁。
张彦泽用衣带系在桑维翰脖子上,报告给契丹国主说桑维翰上吊自一杀了。
契丹国主答复说:“我本无心害桑维翰,桑维翰不该自一杀。”
契丹国主到了京城,派人验证他的一尸一体,下令把他的灵柩安放在私宅里,优厚地抚养他的家属,所有田园宅府,一起赏赐给他的家人。
到后汉高祖登基,下令追赠为尚书令。
桑维翰年轻时居住的地方,常有鬼怪出现,家里人都惧怕。
桑维翰常常被鬼怪偷窃了衣服,取走洗沐用具,他却不曾改变面容。
在两朝执掌国政,把上将杨光远、景延广全部贬出镇守洛川。
还曾经一次奏议任命节度使十五人,各任军职,没有谁不屈服他的。
治理安一陽一时废除民间陋习二十多件,在兖州、海州一举擒获一千多豪强贼寇,亦称得上是寇恂、尹翁归一类的人物了。
开运年间,朝廷任命他的长子桑坦为屯田员外郎,次子桑埙为秘书郎。
桑维翰对同僚说“:汉代三公的儿子封郎的体制废除已经很长时间了,近来偶或又实行这种体制,很易引起外面的议论。”
于是上表抗命,坚决推辞不受,不久,改任桑坦为大理司直,桑埙为秘书省正字,舆论认为这件事办得好。
当初,高祖在位的时候,下令废除翰林学士院,因此把内外制合并归入阁下,让舍人掌管内廷,几年之间,特别重视舍人的选拔,到桑维翰再处相位时,一两天间,上奏再设置学士院,大凡任命的官职,都是他的亲朋故友,当时舆论认为桑维翰为相的业绩一向高尚,是众望所归,虽然任官有些偏颇,也就不怪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