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三侠五义第五十一回 寻猛虎双雄陷深坑 获凶徒三贼
且说包公正与展爷议论石子来由,忽听一片声喧,乃是西耳房走火,展爷连忙赶至那里,早已听见有人嚷道:“房上有人。”
展爷借火光一看,果然房上站立一人,连忙用手一指,放出一枝袖箭,只听噗哧一声。
展爷道:“不好!又中计了。”
一眼却瞧见包兴在那里张罗救火,急忙问道:“印官看视三宝如何?”
包兴道:“方才看了,纹丝没动。”
展爷道:“你再看看去。”
正说间,三义四勇俱各到了。
此时耳房之火已然扑灭,原是前面窗户纸引着,无甚要紧。
只见包兴慌张跑来,说道:“三宝果真是失去不见了!”展爷即飞身上房,卢方等闻听也皆上房。
四个人四下搜寻,并无影响。
下面却是王马张赵,前后稽查也无下落。
展爷与卢爷等仍从房上回来,却见方才用箭射的,乃是一个皮人子,脚上用鸡爪丁扣定瓦拢,原是吹臌了的。
因用袖箭打透,冒了风,也就摊在房上了。
愣爷徐庆看了,道:“这是老五的。”
蒋爷捏了他一把。
展爷却不言语。
卢方听了,好生难受,暗道:“五弟做事太陰毒了。
你知我等现在开封府,你却盗去三宝,叫我等如何见相爷?如何对得起众位朋友?”
他那里知道相路爷处还有个知照帖儿呢。
四人下得房来,一同来至书房。
此时包兴已回禀包公,说三宝失去。
包公叫他不用声张,恰好见众人进来参见包公,俱各认罪。
包公道:“此事原是我派人瞧得不好了。
况且三宝也非急需之物,有甚稀罕。
你等莫要声张,俟明日慢慢查访便了。”
众英雄见相爷毫不介意,只得退出,来到公所之内。
依卢方还要前去追赶。
蒋平道:“知道五弟向何方而去?不是望风扑影么?”
展爷道:“五弟回了陷空岛了。”
卢方问道:“何以知之?”
展爷道:“他回明了相爷,还要约小弟前去,故此知之。”
便把方才字柬上的言语念出。
卢方听了,好不难受,惭愧满面。
半晌,道:“五弟做事太任一性一了!这还了得!还是我等赶了他去为是。”
展爷知道卢方乃是忠厚热肠,忙拦道:“大哥是断断去不得的。”
卢方道:“却是为何?”
展爷道:“请问大哥赶上五弟,合五弟要三宝不要?”
卢方道:“焉有不要之理。”
展爷道:“却又来。
合他要,他给了便罢;他若不给,难道真要翻脸拒捕,从此就义断情绝了么?我想此事,还是小弟去的是理。”
蒋平道:“展兄,你去了恐有些不妥,五弟他不是好惹的。”
展爷听了不悦,道:“难道陷空岛是龙潭虎一穴一不成?”
蒋平道:“虽不是龙潭虎一穴一,只是五弟做事令人难测,陰毒得狠。
他这一去必要设下埋伏。
一来陷空岛大哥路径不熟,二来知道他设下什么圈套。
莫若小弟明日回禀了相爷,先找我二哥。
我二哥若来了;还是我等回到陷空岛将他稳住,做为内应,大哥再去,方是万全之策。”
展爷听了才待开言。
只听公孙策道:“四弟言之有理。
展大哥莫要辜负四弟一番好意。”
展爷见公孙先生如此说,只得将话咽住,不肯往下说了,惟有心中暗暗不平而已。
到了次日,蒋平见了相爷,回明要找韩彰去。
并因赵虎每每有不合之意,要同张龙赵虎同去。
包公听说要韩彰,甚合心意,因问向何方去找。
蒋平回道:“就在平县翠云峰。
因韩彰的母亲坟墓在此峰下,年年韩彰必于此时拜扫,故此要到那里寻找一番。”
包公甚喜,就叫张赵二人同往。
张龙却无可说。
独有赵虎一路上合蒋平闹了好些闲话,蒋爷只是不理。
张龙在中间劝阻。
这一日打尖吃饭,刚然坐下,赵虎就说道:“咱们同桌儿吃饭,各自会钱,谁也不要扰谁。
你道好么?”
蒋爷笑道:“很好。
如此方无拘束。”
因此各自要的各自吃,我也不吃你的,你也不吃我的。
幸亏张龙惟恐蒋平脸上下不来,反在其中周旋打和儿。
赵虎还要说闲话,蒋爷只有笑笑而已。
及至吃完,堂官算帐。
赵虎必要分帐。
张龙道:“且自算算,柜上再分去。”
到柜上问时,柜上说蒋老爷已然都给了。
却是跟蒋老爷的伴当,进门时就把银包交付柜上,说明了如有人问,就说蒋老爷给了。
天天如此,张龙好觉过意不去。
蒋平一路上听闲话,受作践,不一而足。
好容易到了翠云峰,半山之上有个灵佑寺。
蒋平却认得庙内和尚,因问道:“韩爷来了没有?”
和尚答道:“却未到此扫墓。”
蒋平听了满心欢喜,以为必遇韩彰无疑。
就与张赵二人商议,在此庙内居住等候。
赵虎前后看了一回,见云堂宽阔豁亮,就叫伴当将行李安放在云堂,同张龙住了。
蒋平就在和尚屋内同一居。
偏偏的庙内和尚俱各吃素。
赵虎他却耐不得,向庙内借了碗盏家伙,自己起灶,叫伴当打酒买肉,合心配口而食。
伴当这日提了竹筐,拿了银两,下山去了。
不多时,却又转来。
赵虎见他空手回来,不觉发怒,道:“你这厮向何方去了多时,酒肉尚未买来?”
轮掌就要打。
伴当连忙往后一退,道:“小事有事回爷。”
张龙道:“贤弟且容他说。”
赵虎掣回拳来,道:“快讲!说的不是,我再打。”
伴当道:“小人方才下山,走到松林之内,见一人在那里上吊。
见了是救呀,是不救呢?”
赵虎道:“那还用问吗?快些救去,救去!”伴当道:“小人已救下来,将他带来了。”
赵虎道:“好小子!这才是。
快买酒肉去罢。”
伴当道:“小人还有话回呢。”
赵虎道:“好唠叨!还说甚么!”张龙道:“贤弟且叫他说明,再买不迟。”
赵虎道:“快,快快的!”伴当道:“小人问他为何上吊,他就哭了。
他说他叫包旺。”
赵虎听了,连忙站起身来,急问道:“叫甚么?”
伴当道:“叫包旺。”
赵虎道:“包旺怎么样?讲,讲,讲!”伴当说:“他奉了太老爷太夫人一大老爷大夫人之命,特送三公子上开封府衙内攻书。
昨晚就在山下前面客店之中住下。
因月色颇好,出来玩赏,行到松林,猛然出来了一只猛虎,就把相公背了走了。”
赵虎听到此,不由怪叫吆喝,道:“这还得了!这便怎么处?”
张龙道:“贤弟不必着急,其中似有可疑。
既是猛虎,为何不用口刁呢,却背了他去?这个光景必然有诈。”
叫伴当将包旺让进来。
不多时,伴当领进,赵虎一看果是包旺。
彼此见了让坐,道受惊。
包旺因前次在开封府见过张赵二人,略为谦让,即便坐了。
张赵又细细盘问了一番,果是虎背了去了,此时包旺便说:“自开封府回家,一路平安。
因相爷喜一爱一三公子,禀明太老爷太夫人一大老爷大夫人,就命我护送赴署。
不想昨晚住在山下店里,公子要踏月,走至松林,出来一只猛虎把公子背了去。
我今日寻找一天,并无下落,因此要寻自尽。”
说罢,痛哭。
张赵二人听毕,果是猛虎背人,事有可疑。
他二人便商议晚间在松林搜寻。
倘然拿获,就可以问出公子的下落来了。
此时伴当已将酒肉买来,收拾妥当。
叫包旺且免愁烦,他三人一处吃毕饭。
赵虎喝得醉醺醺的要走。
张龙道:“你我也须装束伶便,各带兵刃。
倘然真有猛虎,也可除此一方之害。
咱们这个样儿如何与虎斗呢?”
说罢,脱一去外面衣服,将搭包勒紧。
赵虎也就扎缚停当。
各持了利刃。
叫包旺同伴当在此等候。
他二人上了山峰,来到松林之下,趁着夜色,赵虎大呼小叫道:“虎在那里?虎在那里?”
左一刀,右一晃,混砍乱晃。
忽见那边树上跳下二人,咕噜噜的就往西飞跑。
原来有二人在树上隐藏,远远见张赵二人奔入林中,手持利刃,口中乱嚷:“虎在那里?”
又见明亮亮的钢刀,在月光之下一闪一闪,光芒冷促。
这两个人害怕,暗中计较道:“莫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因此跳下树来,往西飞跑。
张赵二人见了,紧紧追来。
却见前面有破屋二间,墙垣倒塌,二人奔入屋内去了。
张赵也随后追来。
愣爷不管好歹,也就进了屋内,又无门窗户壁,四角俱空,那里有个人影。
赵虎道:“怪呀!明明进了屋子,为何不见了呢?莫不是见了鬼咧?或者是甚么妖怪?岂有此理!”东瞧西望,一步凑巧,忽听哗啷一声。
蹲下一身一摸,却是一个大铁环钉在木板上边。
张龙也进屋内,觉得脚下咕咚咕咚的响,就有些疑惑。
忽听赵虎道:“有了,他藏在这下边呢。”
张龙道:“贤弟如何知道?”
赵虎说:“我掀住铁环了。”
张龙道:“贤弟千万莫揭此板。
你就在此看守。
我回到庙内将伴当等唤来,多拿火亮,岂不拿个稳当的。”
赵虎却耐烦不得,道:“两个一毛一贼有甚么要紧。
且自看看再做道理。”
说罢,一提铁环,将板掀起,里面黑一洞一洞任什么看不见。
用刀往下一试探,却是土基台阶。
“哼!里面必有蹊跷,待俺下去。”
张龙道:“贤弟且慢!……”此话未完,赵虎已然下去。
张龙惟恐有失,也就跟将下去。
谁知下面台阶狭窄,而且赵爷势猛,两脚收不住,咕噜噜竟自下去了。
口内连说:“不好,不好!”里面的人早已备下绳索,见赵虎滚下来,那肯容情,两人服侍一个人,登时捆了个结实。
张爷在上面听见赵虎连说:“不好,不好,”不知何故,一时不得主意,心内一慌,脚下一跐,也就溜下去了。
里面二人早已等候,又把张爷捆缚起来。
这且不言,再说包旺在庙内,自从张龙赵虎二人去后,他方细细问明伴当,原来还有蒋平,他三人是奉相爷之命前来访查韩二爷的。
因问:“蒋爷现在那里?”
伴当便说:“赵爷与蒋爷不睦,一路上把蒋爷欺负苦咧。
到此还不肯同住。
幸亏蒋爷有涵容,全不计较;故此自己在和尚屋内住了。”
包旺听了,心下明白。
看等到天有三更,未见张赵回来,不由满腹狐疑,对伴当说:“你看已交半夜,张赵二位还不回来。
其中恐有差池。
莫若你等随我同见蒋爷去。”
伴当也因夜深不得主意,即领了包旺来见蒋爷。
此时蒋爷已然歇息。
忽听说包旺来到,又听张赵二人捉虎未回,连忙起来,细问一番,方知他二人初鼓已去。
自思:“他二人此来,原是我在相爷跟前撺掇。
如今他二人若有失闪,我却如何复命呢?”
忙忙束缚伶便,背后插了三棱鹅眉刺,吩咐伴当等:“好生看守行李,千万不准去寻我等。”
别了包旺,来至庙外,一纵身先步上高一峰峻岭,见月光皎洁,山色晶莹,万籁无声,四围静寂。
蒋爷侧耳留神,隐隐闻得西北上犬声乱吠,必有村庄。
连忙下了山峰,按定方向奔去,果是小小村庄。
自己蹑足潜踪,遮遮掩掩,留神细看。
见一家门首站立二人,他却隐在一棵大树之后。
忽见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人,道:“二位贤弟,夤夜到此何干?”
只听那二人道:“小弟等在地窖子里拿了二人。
问他却是开封府的校尉。
我等听了不得主意,是放好,还是不放好呢?故此特来请示大哥。”
又听那人说:“哎呀!竟有这等事!那是断断放不得的。
莫若你二人回去,将他等结果,急速回来。
咱三人远走高飞,趁早儿离开此地,要紧。”
二人道:“既如此,大哥就归着行李,我们先办了那宗事去。”
说罢,回身竟奔东南。
蒋泽长却暗暗跟随。
二人慌慌张张的,竟奔破房而来。
此时蒋爷从背后拔一出钢刺,见前面的已进破墙,他却紧赶一步,照着后头走的这一个人的肩窝就是一刺,往怀里一带。
那人站不稳跌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
蒋爷却又窜入墙内,只听前面的问道:“外面甚么咕咚一响?……”话未说完,好蒋平!钢刺已到,躲不及,右胁上已然着重。
“嗳呀”一声,翻觔斗裁倒。
四爷赶上一步,就势按倒,解他腰带,三环五扣的捆了一回。
又到墙外,见那一人方才起来,就要跑。
真好泽长!赶上前踢倒,也就捆缚好了,将他一提提到破屋之内。
事有凑巧,脚却扫着铁环。
又听得空洞之中似有板盖,即用手提环,掀起木板,先将这个往下一扔。
侧耳一听,只听咕噜咕噜的落在里面,摔的哎呀一声。
蒋爷又听,无甚动静,方用钢刺试步而下。
到了里面一看,却有一间屋子大小,是一个瓮洞窖儿。
那壁厢点着个灯挂子。
再一看时,见张赵二人捆在那里。
张龙羞见,却一言不发。
赵虎却嚷道:“蒋四哥,你来得正好!快快救我二人呀!”蒋平却不理他,把那人一提,用钢刺一指,问道:“你叫何名?共有几人?快说!”那人道:“小人叫刘豸,上面那个叫刘獬。
方才邓家洼那一个叫武平安,原是我们三个。”
蒋爷又问道:“昨晚你等假扮猛虎背去的人呢?放在那里?”
那是武平安背去的,小人们不知。
就知昨晚上他亲姊姊死了,我们帮着抬埋的。”
蒋平问明此事,只听那边赵虎嚷道:“蒋四哥,小弟从此知道你是个好的了。
我们两个人没有拿住一个,你一个人拿住二名。
四哥敢则真有本事,我老赵佩服你的。”
蒋平就过来,将他二人放起。
张赵二人谢了。
蒋平道:“莫谢,莫谢。
还得上邓家漥呢。
二位老弟随我来。”
三人出了地窖,又将刘獬提起,也扔在地窖之内。
将板盖又压上一块石头。
蒋平在前,张赵在后,来至邓家漥。
蒋平指与门户。
悄悄说:“我先进去,然后二位老弟扣门。
两下一挤,没他的跑儿。”
说着,一纵身一体,一股黑烟,进了墙头,连个声息也无。
赵虎暗暗夸奖。
张龙此时在外叩门,只听里面应道:“来了。”
门未开时,就问:“二位可将那二人结果了?”
及至开门时,赵虎道:“结果了!”披胸就是一把,揪了个结实。
武平安刚要挣扎,只觉背后一人揪住头发,他那里还能支持,立时缚住。
三人又搜寻一遍,连个人也无,惟有小小包裹放在那里。
赵虎说:“别管他,且拿他一娘一的。”
蒋爷道:“问他三公子现在何处。”
武平安说:“已逃走了。”
赵虎就要拿拳来打。
蒋爷拦住,道:“贤弟,此处也不是审他的地方,先押着他走。”
三人押定武平安到了破屋,又将刘豸刘獬从地窖里提出,往回里便走,来到松林之内,天已微明。
却见张龙的伴当寻下山来,便叫他们好好押解。
一同来到庙中,约了包旺,竟赴平县而来。
谁知县尹已坐早堂,为宋乡宦失盗之案。
因有主管宋升,声言窝主是学究方善先生,因有金镯为证,正在那里审问方善一案,忽见门上进来,禀道:“今有开封府包相爷差人到了。”
县尹不知何事,一面吩咐:“快请。”
一面先将方善收监。
这里才吩咐,已见四人到了前面。
县官刚然站起,只听有一矮胖之人,说道:“好县官呀!你为一方之主,竟敢纵虎伤人,并且伤的是包相爷的侄男。
我看你这纱帽,是要戴不牢的了。”
县官听了发怔,却不明白此话,只得道:“众位既奉相爷钓谕前来,有话请坐下慢慢的讲。”
吩咐:“看座。”
坐了。
包旺先将奉命送公子赴开封,路上如何住宿,因步月如何遇虎,将公子背去的话,说了一遍。
蒋爷又将拿获武平安刘豸刘獬的话,说了一遍;并言俱已解到。
县官听得已将凶犯拿获,暗暗欢喜,立刻吩咐:“带上堂来。”
先问武平安藏三公子于何处。
武平安道:“只因那晚无心背了一个人来,回到邓家漥小人的姊姊家中。
此人却是包相爷的三公子包世荣。
小人与他有杀兄之仇;因包相爷审问假公子一案,将小人胞兄武吉祥用狗头铡铡死。
小人意欲将三公子与胞兄祭灵。”
赵虎听至此,站起来举手就要打,亏了蒋爷拦住。
又听武平安道:“不想小人出去打酒买纸锞的工夫,小人姊姊就放三公子逃走了。”
赵爷听到此,又哈哈的大笑,道:“放得好,放得好!底下怎么样呢?”
武平安道:“我姊姊叫我外甥邓九如找我,说三公子逃走了。
小人一闻此言,急急回家。
谁知我姊姊竟自上了吊死咧。
小人无奈,烦人将我姊姊掩埋了。
偏偏的我的外甥邓九如,他也就死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