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公案
第二十二则 厨子做酒
话说包公在陈州赈济饥民事毕,忽然守门公吏入报,外面有一妇人,左手抱着一个小孩子,右手执着一张纸状,悲悲切切称道含冤。
包公听了道:“吾今到此,非只因赈济一事,正待要体察民情,休得阻拦,唤她进来。”
公人即出,领那妇人跪在阶下。
包公遂出案看那妇人,虽是面带惨色,其实是个美丽佳人。
问:“你有何事来告?”
那妇人道:“妾家离城五里,地名莲塘。
妾姓吴,嫁张家,丈夫名虚,颇识诗书。
近因一交一 结城中孙都监之子名仰,来往日久,以为知己之一交一 。
一日,妾夫因往远处探亲,彼来吾家,妾念夫蒙他提携,自出接待。
不意孙公子起不良 之意,将言调戏妾身,当时被妾叱之而去。
过一二日,丈夫回来,妾将孙某不善之意告知丈夫,因劝他绝一交一 。
丈夫是读书人,听了妾言,发怒欲见孙公子,要与他争夺。
妾又虑彼官家之子,又有势力,没奈何他,自此只是不理睬他便了。
那时丈夫遂断绝与他往来。
将一个月,至九月重一陽一日,孙某着家人请我丈夫在开元寺中饮酒,哄说有什么事商议。
到晚丈夫方归,才入得门便叫腹痛,妾扶入房中,面色变青,鼻孔流血。
乃与妾道:‘今日孙某请我,必是中毒。
’延至三更,丈夫已死。
未过一月,孙某遣媒重赂妾之叔父,要强娶妾。
妾要投告本府,彼又叫人四路拦截,说妾若不肯嫁他,要妾死无葬身之地。
昨日听得大人来此赈济,特来诉知。”
包公听了,问道:“你家还有什人?”
吴氏道:“尚有七十二岁婆婆在家,妾只生下这两岁孩儿。”
包公收了状子,发遣吴氏在外亲处伺候。
密召当坊里甲问道:“孙都监为人如何?”
里甲回道:“大人不问,小里甲也不敢说起。
孙都监专一害人,但有他爱的便被他夺去。
就是本处官府亦让他三分。”
包公又问:“其子行事若何?”
里甲道:“孙某恃父权势,近日侵占开元寺腴田一顷,不时带媪妓到寺中取乐饮酒,横行乡村,奸宿庄家妇女,哪一个敢不从他?寺中僧人恨入骨髓,只是没奈何他。”
包公闻言,嗟叹良久,退入后堂,心生一计。
次日,扮作一个公差模样,从后门出去,密往开元寺游玩。
正走至方丈,忽报孙公子要来饮酒,各人回避。
包公听了暗喜,正待根究此入,却好来此。
即躲向佛殿后从窗缝里看时,见孙某骑一匹白马,带有小厮数人,数个军人,两个城中出名妓女,又有个心腹随侍厨子。
孙某行到廊下,下了马,与众人一齐人到方丈坐于圆椅上,寺中几个老僧都拜见了。
霎时间军人抬过一席酒,排列食味甚丰,二妓女侍坐歌唱服侍,那孙某昂昂得意,料西京势高惟我一人。
包公看见,性如火急,怎忍得住!忽一老僧从廊下经过,见包公在佛殿后,便问:“客是谁?”
包公道:“某乃本府听候的,明日府中要请包大尹,着我来叫厨子去做酒。
正不知厨子名姓,住在哪里。”
僧人道:“此厨子姓谢,住在孙都监门首。
今府中着此人做酒,好没分晓。”
包公问:“此厨子有何缘故?”
老僧道:“我不说你怎得知。
前日孙公子同张秀才在本寺饮酒,是此厨子服侍,待回去后闻说张秀才次日已死。
包老爷是个好官,若叫此人去,倘服侍未周,有此失误,本府怎了?”
包公听了,即抽身出开元寺回到衙中。
次日,差李虎径往孙都监门首提那谢厨子到阶下。
包公道:“有人告你用毒一药害了张秀才,从直招来,饶你的罪。”
谢厨子初则不肯认,及待用长枷收下狱中,狱卒勘问,谢厨欲洗己罪,只得招认用毒害死张某情由,皆由孙某指使,包公审明,就差人持一请帖去请孙公子赴席,预先吩咐二十四名无情汉严整刑具伺候。
不多时,报公子来到,包公出座迎入后堂,分宾主坐定,便令抬过酒席。
孙仰道:“大尹来此,家尊尚未奉拜,今日何敢当大尹盛设。”
包公笑道:“此不为礼,特为公子决一事耳。”
酒至二巡,包公自袖中取出一状纸递与孙某道:“下官初然到此,未知公子果有此事否?”
孙仰看见是吴氏告他毒死她丈夫状子,勃然变色,出席道:“岂有谋害人而无佐证?”
包公道:“佐证已在。”
即令狱中取出谢厨子跪在阶下,孙仰吓得浑身水淋,哑口无言。
包公着司吏将谢厨子招认情由念与孙仰听了。
孙仰道:“学生有罪,万望看在家尊分上。”
包公怒道:“你父子害民,朝廷法度,我决不饶。”
即唤过二十四名狠汉,将孙仰冠带去了,登时揪于堂下打了五十。
孙仰受痛不过,气绝身死。
包公令将一尸一首曳出衙门,遂即录案卷奏知仁宗。
圣旨颁下:孙都监残虐不法,追回官诰,罢职为民;谢厨受雇于人用毒谋害人命,随发极恶郡充军;吴氏为夫伸冤已得明白,本处有司给库钱赡养其家;包卿赈民公道,于国有光,就领西京河南府到任。
敕旨到日,包公依拟判讫。
自是势宦皆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