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三侠五义第一百二回 锦毛鼠初探冲霄楼 黑妖狐重
且说一奸一王听了探报之言,只气得怪叫如雷,道:“孤乃当今皇叔,颜查散他是何等样人,擅敢要捉拿孤家与百姓报仇雪恨!此话说的太大了,实实令人可气!他仗的包黑子的门生,竟敢藐视孤家。
孤家要是叫他好好在这里为官,如何能够成其大事?必须设计将他害了,一来出了这口恶气,二来也好举事。”
因此转想起:“俗言:‘捉一奸一要双,拿贼要赃。
’必是孤家声势大了,朝廷有些知觉。
孤家只要把盟书放好,严加防范,不落他人之手。
无有对证,如何诬赖孤家呢!”想罢,便吩咐集贤堂众多豪杰光棍,每夜轮流看守冲霄楼。
所有消息线索,俱各安放停当。
额外又用弓箭手、长槍手。
倘有动静,鸣锣为号。
大家齐心努力,勿得稍为懈弛。
一奸一王这里虽然防备,谁知早有一人暗暗探听了一番,你道是谁?就是那争强好胜不服气的白玉堂。
自颜巡按接印到任以来,大人与公孙先生料理公事,忙忙碌碌,毫无暇晷,而且案件中多一半是襄陽王的。
白玉堂却悄地里访查,已将八卦铜网阵听在耳内。
到了夜间人静之时,改扮行装,出了衙署,直奔襄陽府而来。
先将大概看了,然后越过墙去,处处留神。
在集贤堂窃一听了多时,夜静无声。
从房上越了几处墙垣,早见那边有一高楼,直冲霄汉,心中暗道:“怪道起名冲霄楼,果然巍耸,且自下去看看。”
回手掏出小小石子轻轻问路,细细听去却是实地,连忙飞身跃下,蹑足潜踪,滑步而行。
来到切近一立身,他却摸一着木城板做的围城,下有石基,上有垛口,垛口上面全有锋芒。
中有三门紧闭,用手按了一按,里面关的纹丝儿不能动。
只得又走了一面,依然三个门户,也是双扇紧闭。
一连走了四面,都是如此,自己暗道:“我已去了四面,大约那四面也不过如此。
他这八面每面三门,想是从这门上分出八卦来。
各门俱都紧紧关闭,我今日来的不巧了,莫若暂且回去。
改日再来打探,看是如何。”
想罢,刚要转身,只听那边有锣声,又是梆响,知是巡更的来了。
他却留神一看,见那边有座小小更棚,连忙隐到更棚的后面,侧耳细听。
不多时,只听得锣梆齐鸣,到了更棚,歇了。
一人说道:“老王呀,你该当走走了。
让我们也歇歇。”
一人答道:“你们只管进来歇吧。
今日没事。
你忘了咱们上次该班,不是遇见了这么一天么。
各处门全关着,怕什么呢?今儿又是如此。
咱们仿佛是个歇班日子,偷点懒儿很使得。”
又一人道:“虽然如此上头传行的紧,锣梆不响,工夫大了,头儿又要问下来了,何苦呢?说不得王三李八你们二位辛苦辛苦,回来我们再换你。”
说罢,王李二人就巡更去了。
白玉堂趁着锣梆声音,暗暗离了更棚,窜房跃墙,回到署中。
天已五鼓,悄悄进屋安歇。
到了次日,便接了金辉的手本。
颜大人即刻相见。
金辉说起赤石崖捉了盗首蓝骁,现在卧虎沟看守;十里堡拿了刺客方貂,交到长沙府监禁:此二人系赵爵的硬证,必须解赴东京。
颜大人吩咐赶紧办了奏折,写了禀帖,派妥当差官先到长沙起了方貂,沿途州县仅要派役护送;后到卧虎沟押了蓝骁,不但官役护送,还有欧陽春丁兆蕙暗暗防备。
丁二爷因要到家中探看,所以约了北侠,待诸事已毕,仍要同赴襄陽。
后文再表。
且说黑妖狐智化自从随金公到任,他乃无事之人,同张立出府闲步。
见西北有一去处,山势峻岩,树木葱郁,二人慢慢顺步行去。
询之土人,此山名叫方山,及至临近细细赏玩。
山上有庙,朱垣碧瓦,宫殿巍峨。
山下有潭,曲折回环,清水涟滴。
水曲之限有座汉皋台。
石径之畔又有解珮亭,乃是郑交甫遇仙之处。
这汉皋就是方山的别名,而且房屋楼阁不少;虽则倾倒,不过略为修补,即可居住。
似此妙境,却不知当初是何人的名园。
智化端详了多时,暗暗想道:“好个藏风避气的所在。
闻得圣上为襄陽之事,不肯彰明较著,要暗暗削去他的羽翼。
将来必有乡勇义上归附。
倘是聚集人也不少,难道俱在府衙居住么?莫若回明金公,将此处修理修理,以备不虞。
岂不大妙。”
想罢,同张立回来,见了太守,回明此事。
金公深以为然,又禀明按院,便动工修理。
智化见金公办事梗直,昼夜勤劳,心中暗暗称羡不已。
这日智化猛然想起:“一奸一王盖造冲霄楼,设立铜网阵。
我与北侠丁二弟前次来时,未能探访。
如今我却闲在这里,何不悄地前去走走。”
主意已定,便告诉了张立:“我找个相知,今夜惟恐不能回来。”
暗暗带了夜行衣百宝囊,出了衙署,直奔襄陽王的府第而来。
找了寓所安歇。
到了二鼓之时,出了寓所,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木城之下。
留神细看,见每面三门,有洞一开的,有关闭的,有中间开两边关的,有两边开中间闭的,又有两门连开单闭这头或那头的,又有单开这头或那头连闭两门的:八面开闭,全然不同,与白玉堂探访时全不相同。
智化略定了定神,辨了方向,心中豁然明白,暗道:“是了。
他这是按乾、坎、良、震、巽、离、坤、兑的卦象排成。
我且由正门进去,看是如何。”
及至来到门内,里面又是木板墙,斜正不一,大小不同。
门更多了,曲折弯转,左右往来。
本欲投东,却是向西;及要往南,反倒朝北。
而且门户之内,真的假的,开的闭的,迥不相同。
就是夹道之中,通的塞的,明的暗的,不一而足。
智化暗道:“好利害法于!幸亏这里无人隐藏。
倘有埋伏,就是要跑,却从何处出去呢?”
正在思索,忽听“拍”的一声,打在木板之上,“呱哒”又落在地下。
仿佛有人掷砖瓦,却是在木板子那边。
这边左右留神细看,又不见人。
智化纳闷,不敢停步,随弯就弯。
转了多时,刚到一个门前。
只见嗖的一下,连忙一存身。
那边木板之上,“拍”的一响,一物落地。
智化连忙捡起一看,却是一块石子,暗暗道:“这石子乃五弟白玉堂的技艺。
难道他也来了么?且进此门看看去。
一伏身进门往旁一闪,是提防他的石子。
抬头看时,见一人东张西望,形色仓皇,连忙悄悄唤道:“五弟,五弟。
劣兄智化在此。”
只见那人往前一凑道:“小弟正是白玉堂。
智兄几时到来?”
智化道:“劣兄来了许久。
叵耐这些门户闹的人眼迷心乱,再也看不出方向来。
贤弟何时到此?”
白玉堂道:“小弟也来了许久了。
果然的门户曲折,令人难测。
你我从何处出去方好?”
智化道:“劣兄进来时,心内明明白白。
如今左旋右转,闹的糊里糊涂,竟不知去向了。
这便怎么处?”
只听木板那边有人接言道:“不用忙,有我呢。”
智化与白玉堂转身往门外一看。
见一人迎面而来,智化细细留神,满心欢喜,道:“原来是沈贤弟么?”
沈仲元道:“正是。
二位既来至此——那位是谁?”
智化道:“不是外人,乃五弟白玉堂。”
彼此见了。
沈仲元道:“索一性一随小弟看个水落石出。”
二人道:“好。”
沈仲元在前引路,二人随后跟来。
又过了好些门户,方到冲霄楼。
只见此楼也是八面朱窗玲珑,周围玉石栅栏,前面丹墀之上,一边一个石象驼定宝瓶,别无他物。
沈仲元道:“咱们就在此打坐。
此地可远观,不可近玩。”
说罢,就在台基之上拂拭了拂试,三人坐下。
沈爷道:“今日乃小弟值日之期。
方才听得有物击木板之一声,便知是兄弟们来了,所以才迎了出来。
亏得是小弟,若是别位,难免声张起来。”
白玉堂道:“小弟因一时一性一急,故此飞了两个石子,探探路径。”
沈爷道:“二位兄长莫怪小弟说,以后众家兄弟千万不要到此。
这楼中消息线索利害非常。
一奸一王惟恐有人盗去盟书,所以严加防范。
每日派人看守楼梯,最为要紧。”
智化道:“这楼梯却在何处?”
沈爷道:“就在楼底后面,犹如马道一般。
梯底下面有一铁门,里面仅可存身。
如有人来,只用将索簧上妥,尽等拿人。
这制造的底细,一言难尽。
二位兄长回去,见了众家兄弟,谆嘱一番,千万不要到此。
倘若遇了圈套,惟恐一性一命难保。
休怪小弟言之不早也。”
白玉堂道:“他既设此机关,难道就罢了不成?”
沈仲元道:“如何就罢了呢?不过暂待时日。
待有机缘,小弟探准了诀窍,设法破了索簧。
只要消息不动,那时就好处治了。”
智化道:“全仗贤弟帮助。”
沈仲元道:“小弟当得效劳,兄长只管放心。”
智化道:“我等从何处出去呢?”
沈仲元道:“随我来。”
三人立起身来,下了台基。
沈仲元带领二人,弯弯曲曲,过了无数的门户,俱是从左转。
不多时,已看见外边的木城。
沈仲元道:“二位兄长出了此门,便无事了。
以后千万不要到此!恕小弟不送了。”
智化二人谢了沈仲元,暗暗离了襄陽王府。
智化又向白玉堂谆嘱了一番,方才分手。
白玉堂回转按院衙门。
智化悄地里到了寓所。
到次日方回太守衙门,见了张立,无非托言找个相知未遇。
私探一节,毫不提起。
且说白玉堂自从二探铜网阵,心中郁郁不乐,茶饭无心。
这日颜大人请到书房,与公孙先生静坐闲谈,雨墨烹茶伺候。
说到襄陽王,所有收的呈词至今并未办理,一奸一王目下严加防范,无隙可乘。
颜大人道:“办理民词,却是极易之事。
只是如何使一奸一王到案呢?”
公孙策道:“言虽如此,惟恐他暗里使人探听,又恐他别生枝节搅扰。
他那里既然严加防范,我这里时刻小心。”
白玉堂道:“先生之言甚是。
第一做官以印为主。”
便吩咐雨墨道:“大人印信要紧,从今后你要好好护持,不可忽略。”
雨墨领命,才待转身,白玉堂唤住,道:“你往那里去?”
雨墨道:“小人护印去。”
白玉堂笑道:“你别一性一急,提起印来,你就护印去;方才要不提起,你也就想不起印来了。
何必忙在此时呢?——再者还有一说,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焉知此时一奸一王那里不有人来窥一探。
你这一去,提拨他了。
曾记当初俺在开封****三宝之时,原不知三宝放于何处,因此用了个拍门投石问路之计,多亏郎官包兴把俺领了去,俺才知三宝所在。
你今若一去,岂不是‘前车之鉴’么?不过以后留神就是了。”
雨墨连连称“是”。
白玉堂又将诓诱南侠入岛、暗设线网拿住展昭的往事,述了一番。
彼此谈笑到二鼓之半,白玉堂辞了颜大人,出了书房,前后巡查。
又吩咐更夫等,务要殷勤,回转屋内去了。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