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纪事本末
○太祖平滇
卷十二
太祖洪武五年春正月癸丑,遣翰林院待制王衤韦赍诏谕云南。
云南古滇池地,南控交趾,北接吐蕃,西拥渚甸,东以曲靖为门户,与蜀、黔错壤,丽江、松潘、乌蛮、沾益,如犬牙然。
战国时,楚威王使将军庄乔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西至滇池,以兵威定,属楚。
归报,会秦击楚,巴、黔道塞,遂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汉武帝元狩元年,彩云见南方,遣使迹之,起于洱河,因云南郡,谕滇王入朝。
宣帝遣王褒求金马、碧鸡之神。
蜀汉建兴三年,诸葛亮南征雍,斩之,封其那为部长,赐姓张氏,渐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诸部于是始有姓氏。
隋开皇中,为史万岁所破。
唐武德、贞观间,张氏弱,逊位蒙氏,号南诏。
天宝七年,阁罗凤反,败节度使鲜于仲通西洱河。
后段氏有其地。
段氏之先,武威郡人,改国号大理。
宋太祖立,王全斌下四川,请取大理,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曰:“此外非吾有也。”
由是云南不被兵,段氏得长世焉。
元世祖自临洮过大渡河,经山谷二千里,至金沙江,乘革囊以济,获段兴智,灭其国,乃以其子忽哥出为云南王镇之,仍录段氏子姓守其王。
忽哥死,封其子松山为梁王。
至正时,把匝刺瓦尔密嗣位。
明玉珍一攻之,不克。
至是,上既平夏,乃遣使往谕之。
六年冬十二月,诏使王衤韦被杀于云南。
衤韦初至云南,见元梁王君臣,谕以奉版图、归职方。
梁王不省,馆于别室。
数日,又曰:“子将命远来,非为身谋。
朝廷以云南百万生聚,不欲歼于锋刃。
曾不闻元纲解纽,陈友谅据荆湖,张士诚据吴会,陈友定据闽关,明玉珍据巴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斧钺。
惟尔元君北走以死,扩廓帖木儿之属或降或窜,曾无用武之地。
当是时,先服者赏,后至者诛。
乃今自料,勇悍强犷,孰与陈、张?土地甲兵,孰与中国?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不然,皇上遣一将军,将龙骧百万,会战昆明池,尔犹鱼游■中,不亡何待!”梁君臣相顾骇服,颇有降意,改馆,厚待之。
会元太子自立于沙漠,遣使脱脱自西番征粮云南,谋连兵拒我。
脱脱觇知梁王有二心,欲迫杀朝使,以固其意。
梁王持两可,不决,匿民间。
脱脱闻之,诮梁王曰:“国家颠覆不能救,反欲附他人耶!”欲跃马去。
梁王不得已,出与脱脱相见。
脱脱欲屈,骂曰:“天命讫汝元,我朝实代之。
爝火余烬,尚欲与日月争光乎!我将命使臣,岂为尔屈!”顾梁王曰:“尔朝杀我,大兵夕至矣。”
竟被害,瘗地藏寺北。
有王佐才,上尝语曰:“吾固知浙东有二儒,卿与宋濂耳。
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
后子绅走云南求遗骸,赠翰林学士,谥文节。
七年秋八月,遣元威顺王子伯伯赍诏往谕云南。
八年秋九月,命湖广行省参政吴云使云南。
上谕云曰:“今天下混一,四方宾服,独云南一隅未奉正朔。
朕欲以兵取之,恐劳师费
财,重伤吾民,卿能为朕作陆贾乎?”
云对曰:“云南恃其险远,故阻声教。
臣奉陛下威德,晓以祸福,彼必顺附。
若冥顽不从,兴师未晚。”
遂遣云行。
时元梁王使其臣铁知院等二十余人使漠北,为徐达所获,送京师。
上释之,命与云偕行。
至云南之沙糖口,铁知院等谋曰:“吾属奉使不达,被执而还,罪必不免。”
于是共一逼一云易服,诈为元使,更制书,以绐梁王。
云不从,铁知院等知不可夺,遂杀之。
十四年秋九月壬午,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为副将军,帅师征云南。
列侯曹震、王弼、金朝兴、都督郭英、张铨等皆从。
上谕之曰:“云南自昔为西南夷,至汉置吏,臣属中国。
今元之遗孽把匝刺瓦尔密等自恃险远,辄害使臣,在所必讨。
尔等行师之际,当知其山川形势,以窥进取。
朕尝览舆图,咨询于众,得其扼塞。
取之之计,当自永宁先遣骁将别率一军以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
曲靖,云南之噤喉,彼必并力于此,以抗我师。
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
既下曲靖,三将军以一人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
彼此牵制,使疲于奔命,破之必矣。
云南既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已振,势将瓦解。
其余部落,可遣人招谕,不烦兵而下也。”
师行,上饯于龙江,旌旗蔽江而上。
丁未,傅友德师至湖广,分遣都督郭英、胡海洋、陈桓等帅兵五万,由四川永宁趋乌撒,友德等率大兵由辰、沅趋贵州。
十二月辛酉,傅友德率蓝玉、沐英等进攻普定,克之,罗鬼、苗蛮、仡佬望风降。
至普安,复攻下之,乃留兵戍守,进兵曲靖。
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明师下普定,遣司徒平章达里麻将一精一兵十余万,屯曲靖以拒我师。
右副将军沐英谓傅友德曰:“彼谓我师疲于深入,未有虞心。
若倍道疾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上所谓“出奇取胜”者此也。”
友德是之,遂进师。
丙寅,未至曲靖数里,忽大雾四塞。
冲雾而行,阻水,则已临白石江矣。
顷之,雾霁,达里麻望见,大惊,仓皇失措。
友德即欲济师,英曰:“我军远来,形势既露,固利速战。
然亟济,恐为所扼。”
乃整师临流,势若欲渡。
达里麻悉一精一锐扼水,英别遣数十人从下流潜渡,出其后,鸣金鼓,树旗帜。
达里麻急撤众御之,阵动。
英乃拔剑督师济江,以猛而善泅者先之。
长刀蒙盾,破其前军。
敌气索,退数里而阵。
我师毕济,友德麾兵进薄之,矢石雨发,呼声动天地。
战数合,英纵铁骑捣其中坚,敌众披一靡一,遂大败,生擒达里麻、横一尸一十余里,俘其众二万。
友德悉抚而纵之,使各归业。
蛮人见归者皆喜慰,军声益振。
遂平曲靖,留兵镇其地。
友德分遣蓝玉、沐英率师趋云南,而自以众数万向乌撒,为郭英等声援。
壬申,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败,弃城走入罗佐山。
其右丞鲁尔自曲靖驰归,谓曰:“事急矣,将奈何?”
于是把匝刺瓦尔密挈妻子与左丞达的驴儿俱入普宁州忽纳砦,焚其龙衣,驱妻子俱赴滇池死。
癸酉,蓝玉、沐英等师至云南之板桥,元右丞观甫保出降。
明日,驻兵金马山,故梁王Yan监也先帖木儿以金宝来献,诸父老焚香出迎。
玉等整众入城,秋毫无犯,收梁王金印并宫府符信图籍,抚定其民。
自九月朔出师,迄下云南,仅百余日。
蓝玉别遣曹震、王弼、金朝兴等率兵二万,分道进取临安诸路,皆下之。
沐英分兵趋乌撒,会友德。
先是,都督郭英等出永宁,路多险阻,诸将欲深入。
英曰:“破敌贵先声,攻取必自近始。
舍近趋远,非策之上也。”
遂以兵攻赤水河,去河二十里为营。
时久雨,水暴一涨,英曰:“贼恃水涨,不意吾济。”
下令诸军斩木造筏,夜半济河。
比晓,敌始觉,遂大惊溃,生擒阿客指蛮云南诸郡邑皆震。
至是,友德自曲靖帅师循格孤山而南,直捣乌撒,元右丞实卜收兵屯赤水河拒郭英等。
友德大军至,实卜遁。
友德下令城乌撒,版筑方具,实卜引诸蛮复大集,友德据高冈严阵待之。
诸将请战,友德故勿许,士争奋思致死。
友德度其可用,下令曰:“我军深入,有进无退。
彼既遁而复来,心必不一,并力与战,破之必矣。
若使彼据险自固,未易克也。”
遂进战。
师既阵,芒部土酋帅众来援。
实卜合势迎战,我师趋之。
战数十合,渠长多中槊坠马死者。
我师益奋,蛮众大溃,斩首三千级,获马六百匹,实卜率余众遁。
遂城乌撒,得七星关以通毕节,又进至可渡河,于是东川、乌蒙、芒部诸蛮震聋,皆望风降附。
十五年春正月辛巳朔,元威楚路平章阎乃马歹、参政列车不花等诣曹震营降。
壬午,元曲靖宣慰司、行省枢密院同知怯列该、傅慰、高仁,廉访司副使孛罗海千及中庆、武定、征江三路,嵩盟、晋宁、昆一陽一、安宁、新兴、路南、建水七州,昆明、富民、宜良、南甸、河一陽一、一陽一宗六县达鲁花赤、答麻等官,皆诣蓝玉、沐英营降。
丁亥,置贵州都指挥使司,命平凉侯费聚、汝南侯梅思祖署司事。
甲午,遣使谕傅友德等曰:“比得报,知云南己克。
然区画布置,尚烦计虑。
前已置贵州都指挥使司,然去云南尚远。
今必置都司于云南,以统诸军。
既有土有民,又必置布政使司及府、州、县治之。
其乌撒、乌蒙、东昌、芒部、建昌之地,更宜约束渠长,留兵守御,禁民勿挟兵刃。
至于霭翠辈,不尽服之,虽有云南,亦难守也。”
金朝兴兵略征江、临安、沅江、寻甸、楚雄、洱海俱下之。
革宣慰司,立临安府及各府十四卫,置云南都指挥司,以都督谢熊、冯诚署司事。
二月,置云南布政司,改中庆路为云南府,命汝南侯梅思祖、平章潘原明署司事,以张ヨ等为参政、参议等官。
闰二月,霭翠至京,赐衣帽及钞,遣还。
蓝玉、沐英等进兵攻大理。
大理城倚点苍山,西临洱海为固。
土目段世闻明师且至,聚众扼下关以守。
下关者,南诏皮罗阁所筑龙尾关是也,号为险要。
玉等至品甸,遣定远侯,王弼以兵由洱水东趋上关,为犄角势,自率众抵下关,造攻具。
夜半,遣都督胡海洋出石门,间道渡河,绕出点苍山后,攀木援崖而上,立旗帜。
昧爽,大军抵关下,望之,踊跃ん噪,敌众惊乱。
英身先士卒,策马渡河,水没马腹,将士随之,莫敢后,遂斩关而入。
山上军望见,亦下攻之。
敌腹背受敌,大溃,拔其城,段世就擒。
乃分兵取鹤庆,略丽江,破石门关,下金齿。
于是车里、摩■、和泥、平缅等处相率降,云南悉平。
三月,蓝玉遣兵攻拔三营万户砦,更定云南所属府五十二、州六十三、县五十四。
傅友德遣使以故元威顺王之子伯伯及梁王家属三百一十八人送京师,并奏云:“云南自元世祖至今百有余年,屡经兵燹,图籍不存,兵数无从稽考,但当以今要害,量宜设卫戍守。
其赋税则故元司徒平章达里麻等言:“元末田土,多为豪右隐占。”
今循元旧制,岁用不足,已督布政司覆诸卫所,以给军食。
恐有不足,宜以今年所征粮,并故官院寺入官田与土官供输,盐商中纳,戍兵屯田所入,并给之。”
上悉可其奏。
未几,置云南盐课司以益军费。
夏四月,乌撒、东川、芒部复叛,傅友德移檄沐英,合兵进讨。
西堡蛮贼寇普定,贵州卫指挥同知顾成击败之。
六月,置大渡河守御千户所,傅友德调从征千户吴中领兵守之,
造舟以渡往来。
上复遣使谕安陆侯吴复、平凉侯费聚,合征南三将军攻乌撒、乌蒙、东川、芒部、盘石、关索岭诸蛮。
秋七月,沐英自大理还军滇池,会傅友德兵进攻乌撒,大败其众,斩首三万级,获马牛羊万计,余众遁去,复遣兵捕击,悉平之。
乃以乌撒、乌蒙、芒部三府,地近四川,奏隶四川布政司。
八月乙巳,遣使谕傅友德、沐英曰:“得报,知永昌侯驻兵建昌,大军七月二十八日己击破乌撒,次第搜捕林箐诸蛮。
然此地山高道隘,慎勿轻动。
人自七星关来者,又曰:“芒部、乌撒蛮至夜举火,挈家入霭翠。”
符至,可谕霭翠之民,缚送军前。
其关索岭非古道,古道又在西北。
可以大军蹂之,开此道以接普定,即芒部渠长可尽获,将军其熟图之。”
已,复遣使谕曰:“云南士卒既艰食,不宜分屯。
止于赤水、毕节、七星关各置一卫;黑张之南,瓦店之北,中置一卫。
如此分守,则云南道路,往无碍矣。
霭翠之地,必用十万众乃可定也。
凡此者,朕所见大概耳。
万里之外,岂能周知,将军便宜自处置。”
九月,傅友德、沐英等分兵攻未服诸蛮,以指挥冯诚守云南。
诸蛮见大军出,谓城守虚弱,遂相煽叛。
土官杨苴尤杰黠,绐其下曰:“总兵领大军归矣,云南城可图也。”
遂纠众至二十万,会于城下,合三十六营兵攻城。
时城中乏食,士卒多病,仓猝闻寇至,颇以为忧。
诚与指挥谢熊以孤军婴城拒守,备楼橹战具,多置强弓一弩一于城上。
贼至,辄射之,多应弦而毙。
伺贼少怠,出奇兵击之。
贼不能攻,遂围城为久困计。
时沐英驻师乌撒,闻之,选一精一骑万余来援。
至曲靖,先遣人潜入城报知,为贼所得,绐之曰:“总兵官领大军三十万至矣。”
贼相顾骇愕,拔营夜遁去,至安宁、罗次、邵甸、普宁、大祺、江川等处,据险树栅,欲图再举。
英至,与冯诚等合兵剿捕之,斩首六万余级,生擒四千余人,诸部复定。
诚,国用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傅友德等遣人送故元云南右丞观音保、参政车里不花及渠长段世等一百六十人至京,各赐其家衣服。
以观音保为金齿指挥使,赐姓名李观。
时友德等平蒙化府、邓川州,破佛光砦,过金沙江,攻北胜府,擒其平章高生。
复平丽江府、平津等州,蛮民降者数十万户。
三月甲辰,上以云南平,命耿炳文往谕傅友德、蓝玉等班师,而副将军沐英以数万众留填之。
云南麓川之外,有国曰缅;车里之外,有国曰八百媳妇,皆请内附。
上复置大理指挥使司,命周能为指挥,统兵守之。
五月,命六安侯王志、安庆侯仇成、凤翔侯张龙督兵往云南、寻甸等处,缮城池,立屯堡,安辑其人民。
十七年三月,征南将军傅友德、左副将军蓝玉班师。
友德平云
南,上前后下玺书数十,悬断万里外,委曲皆中。
友德奉行不敢失,因土俗,定租赋,兴学校,瘗战骨,广屯田,远迩畏悦,以是遂大定。
夏四月壬午,论平云南功,进封傅友德颍国公。
列侯蓝玉、仇成、王弼子孙世及。
陈桓普定侯,胡海东川侯,郭英武定侯,张翼{宀隹}庆侯。
将校■升有差。
秋八月壬申,平缅宣慰使思伦发遣使献方物,上元所授宣慰司印。
平缅在西南夷稍远,自大理越金齿至其地。
有城郭宫室,其人皆楼居。
地产象马,官民皆髡如僧,出入则乘象。
自前代未尝通中国,元始遣使招谕,遂入贡。
至是,大兵下金齿,与平缅壤地相接。
思伦发闻之,惧,故遣使朝贡。
冬十月乙酉,景川侯曹震奏言:“四川至建昌驿道,所经大渡河,往来之人多死于瘴疠。
臣问诸父老,自眉州峨眉至建昌,有古驿道,平易可行,无瘴毒之患,而年久蔽塞,已令四川军士乘闲暇时开通其道,以温江至建昌各驿马移置峨眉新驿为便。”
诏从之。
十八年春正月,东兰州韦富乱,沐英讨平之。
英在滇,仞方物,定贡额,视民数,均力役,云南民赖以安。
分兵剪广西维摩余孽,通四川粮道。
上喜曰:“英能如是,吾无南顾忧矣。”
冬十二月,思伦发,率众寇景东,冯诚击之,失利,千户王升死之。
十九年春二月,云南臻洞、西浦、摆金、摆榜诸蛮叛,命傅友德率师讨之。
友德复移兵讨平越蛮麻哈、杨孟等,平之。
秋九月庚申,沐英奏:“云南地广,宜置屯田,令军士开耕,以备储畜。”
诏从之。
二十年夏五月庚申,敕谕沐英等勿遣使往平缅,但葺垒金齿、楚雄、品甸及澜沧江中诸道,固守待之。
英自楚雄至景东,每百里
置一营,率兵屯种,以备蛮寇。
已复命景川侯曹震选四川一精一兵驻云南寻甸,普定侯陈桓、靖宁侯叶升总制云南诸军,驻定边、姚安、毕节、曲靖、越州诸处,立营屯种,候征讨。
二十一年春正月,思伦发入寇,结砦于摩沙勒。
沐英遣都指挥宁正击破之,斩首一千五百级。
三月,思伦发悉其众号三十万,战象百余,复寇定边,欲报摩沙勒之役,势甚猖獗。
沐英选骁骑三万,昼夜兼行,凡十五日抵贼营,隔垒而阵。
遣都督冯诚先出轻骑三百挑之,贼以万人驱象三十余逆战。
云南前卫指挥张因率骑卒五十余人为前锋,其渠帅跨巨象直前,我军注矢连发,矢中象左膝及胁,象仆地,渠长中矢走,追射杀之。
诸军噪而前,杀贼数百人,获一象而还。
英喜曰:“贼不足平也。”
乃下令军中,置火铳神机箭三行,列阵中。
俟象进,则前行,铳箭俱发;不退,则次行继之;又不退,则三行继之。
诘旦,分军为三队,命冯诚领其前,宁正领其左,都指挥汤昭领其右,将士皆鼓勇而进。
贼悉众出营,结阵以待。
其渠帅把事招纲等皆乘象,象披甲,皆负战楼若栏,悬竹筒于两旁,置短槊其中,以备击刺。
阵既交,群象突而前,我军击之,矢石俱发,声震山谷,象皆股栗走。
指挥张因、千户张荣祖率骑士乘之,直捣其栅,遂纵火焚其寨,烟焰涨天。
还,复以兵邀击之,杀伤甚众。
贼一党一有昔刺者,亦骁勇,复率众殊死战。
我左师小却,英登高望之,命左右取帅之首来。
左帅遥见一人拔刀飞骑而下,率众更进。
英督战益急,三军大呼而鏖。
不移时,贼众大败,斩首三千级,俘万余人,生获象三十有七,余皆被矢如猬死。
渠帅刁斯郎理各中百余矢,毙象背上,余贼溃,英帅师追袭之。
贼连日不得食,死者相枕藉,思伦发遁去。
夏六月,东川蛮叛,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沐英、陈桓为左、右副将军,曹震、叶升为左、右参将,率马■诸军讨之。
八月壬寅,沐英遣都督宁正从傅友德讨东川。
九月,越州土目阿资叛。
阿资故种苦麻部。
土师南征,沐英驻兵其地之汤池山,谕降之,至是叛。
傅友德等将兵讨之,道过平彝,以其山势峭险,密迩阿资,遂迁其山民往居早上村,留神策卫千户刘成等驻兵,立栅其上,后以为平彝千户所。
阿资等复帅众寇普安,烧府治,大掠。
友德进击之,斩其渠满已青。
二十二年春正月,阿资退屯普安,倚崖壁为砦。
傅友德以一精一兵蹙之,蛮众皆缘壁攀崖,坠死者不可胜数,生擒一千三百余人,阿资遁还越州。
沐英遣宁正从友德击阿资于越州,大败之,斩其一党一火头弄宗等五十余人。
初,阿资之遁也,扬言曰:“国家有万军之勇,而我地有万山之险,岂能尽灭我辈!”英乃请置越州、马隆二卫,扼其冲要,分兵追捕之,阿资穷蹙降。
甲午,曹震、叶升领兵分讨东川叛蛮,悉平之。
冬十一月,思伦发遣把事招纲等来言,叛逆之谋,皆其下刁厮郎等为之。
以象马白金入贡,愿输贡赋。
百夷遂平。
二十四年冬十二月,沐英以阿资叛服不常,请徙越州卫于陆凉
镇之。
阿资复叛,平羌将军何福督兵讨之。
至越州,阿资援绝,降。
福扼险置宁越堡。
二十五年夏六月丁卯,西平侯沐英卒于云南。
云南二十郡,左
右分画,界以大江,东北曰金沙,西南曰兰沧,俱入海,幅员万里。
英镇云南,简官僚,修惠政,剔一奸一蠹,兴学校,治水利,垦田一百一万二千亩,军食嬴足,恩威并著,教化大行,云南遂为乐土,尝入朝,赐宴奉天殿,赍黄金彩币。
陛辞,上抚之曰:“使我高枕无南顾忧者,尔也。”
既卒,追封黔宁昭靖王,命其子春袭封西平侯镇云南。
二十八年春正月,阿资复叛,西平侯沐春、平羌将军何福擒斩之于越州。
三十年春正月,置云南按察司。
秋九月,平缅诸蛮刁干孟叛,逐宣慰使,思伦发奔诉京师。
命
西平侯沐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何福、徐凯为左、右副将军,率云南、四川兵讨之。
冬十二月乙巳,遣思伦发还云南,驻怒江。
上命沐春令刁干孟归而主,母为不臣。
三十一年春二月,刁干孟请入贡。
夏五月,西平侯沐春进兵击平缅,先以兵送思伦发于金齿,使人谕刁干孟,不从,乃遣左军都督何福、瞿能等将兵五千往讨之。
福等跻高良公山,直捣南甸,大破之,杀其渠刁名孟,斩获甚众。
还兵击景罕寨,寨乘高据险,坚守不下,官军粮械俱尽,贼势益盛。
福使告急于春,春率五百骑往救之,乘夜至怒江。
诘旦径渡,令骑驰躏寨下,扬尘以警之。
贼乘高望见尘起蔽天,不意大军卒至,惊惧,遂率众降。
春乘胜复击崆峒寨,贼夜溃走。
刁干孟乃遣人乞降,帝以其反复,不之许。
寻春病卒,何福讨擒刁干孟,思伦发始得还,平缅悉定。
谷应泰曰:梁王以故元宗室,裂土滇南,国亡君死,偷视蛮陲,此其势非同天水之坐大陇西,子一陽一之称尊白帝也。
大义自裁,誓不反顾,则北地刘谌犹能殉汉,乌孙公主义不忘隋。
瘗王于北寺,斩吴云于沙塘,死从余阙,生鬼危公,讨非得已,节斯烈矣。
若以大命既去,新主有归,天子北门,已弃中原于敝屣,孤臣天末,难填沧海于丸泥,则子婴轵道,讵是亡秦,刘禅长安,无须思蜀。
称臣归命,纳土入朝,颉利蒙留灞上,突利老死并州,我其臣仆之悲,亦明哲保身之智也。
而乃犹豫两端,徘徊去就。
旌旗舳舻,蔽江西上,乃始开阃平章,敛兵曲靖。
不知乌撒之师,分出永宁,普定之兵,专攻曲靖,大军直捣云南,偏师还赴大理,堂陛有聚米之形,将帅成破竹之势,■中游魂,久己在太祖握中矣。
仓皇闻败,六宫出走,龙衣焚于宝殿,阖门驱死滇池,鼠辈乃尔,何因倔强如是耶!或亦鲁连帝秦,愿蹈东海,田横入朝,道刎客舍之志与?
而太祖之下云南也,运筹万里,料敌如神,山川险厄,俱似躬行,进退指挥,不爽尺寸。
史称汉祖,止于百败不折,敌畏唐宗,不过身先诸将,方其雄略,瞠乎后矣。
若夫曲靖之战,沐英决策,冒雾疾驱,兵临白石,宁我薄人,毋人薄我,此先轸所以克也;张帜展角,潜出敌背,此陈余所以擒也;临江结陈,退不能止,此苻融所以死也。
甲高熊耳之山,马饮昆明之水,路俞万里,时才百日,耿功震祝阿,李靖风行突厥,颍川、黔宁,何多让焉。
虽其后窃发时闻,不烦左顾,而军若惊飚,彼同败叶,遥传仁贵,咋舌称神,争识令公,望尘罗拜,沐氏父子所以威行万里也。
夫武帝用事西南夷,夜郎、邛笮遂成荒服。
唐复陷入吐蕃,宋乃割于西夏。
元极兵威,始分桐叶。
而黔宁永镇,三百年来,不独贝金象齿来自殊方,抑且金马碧鸡入参侍从,岂非春风所及,鹰眼能慈,泮水之林,鹗音速化,猗与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