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征东
第40回 平辽王建造王府 射怪兽误伤婴儿
第40回平辽王建造王府射怪兽误伤婴儿
诗曰:
紫蟒金冠爵禄尊,夫人节一操一等松筠。
甘将冰雪尝清苦,天赐恩荣晚景声。
那仁贵开言道:“原来就是薛礼。
他与我是同辈中好友,一同投军。
他在海外征东,在张大老爷帐下,充当一名火头军。
今圣上班师回朝,少不得就要回家。
我闻大一娘一十多年在窑中凄凉,怎生过得日子?我有黄金十锭,送与大一娘一,请收下好了。”
金花一听此言,大怒说:“狗匹夫,你好大胆,将金调一戏。
我男人十分厉害,打死你这狗匹夫才好,休得胡言,快走出去。”
仁贵看见小一姐发怒,只是嘻嘻的笑道:“大一娘一不必发怒。”
金莲也便喝一声:“叫你去不肯去,哥哥回来,怎肯甘休。”
顾氏一乳一娘一看见仁贵举止端庄,出言吐语,依稀声音,像当年薛礼无二,便上前叫一声:“小一姐,不要动气,待我问他。”
说:“尊官,你悉知薛官人怎么样了,不要糊糊涂涂,说个明白。”
仁贵听了一乳一母问他之言,欲待说明,这一双男一女从何而来?莫不是窑中与人苟合生出来?也要问个明白。
若不说明,夫人十多年苦楚,叫我哪里放心得下。
我今特地来访,难道不说明白不成。
待我将平辽王三字隐藏,如果一双男一女果然不妙,我一剑将她分为两段。
算计已定,开言说:“一娘一子,卑人就是薛礼,与你同一床一共枕,就不认得了?”
金花闻言,气得满面通红说:“狗匹夫太可恶,益发了不得。
女儿,等哥哥回来,打这匹夫。”
一乳一母说:“小一姐且住怒,待我再问个明白。
尊官,你把往年之事细细讲明,不要小官回来斗气。”
仁贵说:“我自从到府做小工,蒙小一姐见我寒冷,相赠红衣,不道被岳父知道,累及小一姐,亏岳母救了,在古庙殿中相遇,蒙一乳一母撺掇,驮回在破窑中成亲,亏了恩兄王茂生夫妻照管,天天在丁山脚下射雁度日,蒙周青贤弟相邀,同去投军,在总兵张大老爷帐下月字号内,做了一名火头军。
今班师回来,与一娘一子相会。”
金花说:“我官人左膊上有朱砂记的,有了方信是薛礼。”
薛礼脱一下衣服,果然有朱砂记。
金花方信是实,抱头大哭,叫女儿过来拜见父亲。
金花叫一声:“官人,你今日才晓得你妻子之苦,指望你出去寻得一官半职回来,也为父母争气,也表你妻子安享。
如今做了火头军回来,还不如前年不去投军,在家射雁,也过得日子。
也罢,如今靠了孩儿射雁,你仍到外边找些事业做做,帮助孩儿过了日子罢。”
仁贵听了,叫一声:“一娘一子,我出门之后,并无儿女,今日回来,怎又有什么男一女,说一个明白。”
金花说:“官人,你去投军之后,我身怀六甲,不上半年,生下一双男一女,孩儿取名丁山,女儿取名金莲。
都有十分本事,与你少年一般。
孩儿出去射雁,不久就回。
见了他十分欢喜。”
仁贵心说:“不好了,不要方才射死的小厮,就是孩儿。”
待我再问一声:“一娘一子,孩儿身上怎样,长短如何,说与我知道。”
金花道:“孩儿身长五尺,面如满月,鼻直口方,身穿青布袄,青布裤儿。”
仁贵说:“坏了,坏了!”双足乱踹说:“一娘一子,不好了,方才来访一娘一子,丁山脚下果见一个小厮射开口雁,不想芦林之中,跳出一个怪物,正要把孩儿擒吞,我见了要救孩儿,被我一箭射死,谁知那怪物倏然不见,却误射死了孩儿。
如今悔也迟了。”
金花一听此言,大哭说道:“冤家,你不回来也罢,今日回来,倒把孩儿射死,我与你拚了命罢。”
一头大哭,一面乱撞。
金莲叫一声:“爹爹,射死哥哥,一尸一骸要埋葬。”
仁贵说:“那一尸一首被虎衔去了,叫我哪里去寻。”
金花母女尤其大哭。
仁贵见了,也落了几点眼泪。
上前叫一声:“夫人、女儿,不必啼哭,孩儿无福,现现成成一个爵主爷送脱了。”
金花听了,说:“呸!在此做梦,人贫志短,一名火头军妻子,做了夫人,正军妻子做王后?”
仁贵道:“夫人不信,如今绛州起造王府,是哪个?”
金花道:“这是朝廷有功之臣。”
仁贵叫一声:“夫人,你道王一爷姓什么?”
金花说:“闻得王家伯伯说姓薛,名字不晓得。”
仁贵道:“却又来了,我同尉迟老将军,跨海征东,海滩救驾,平定东辽,班师回来,皇上恩封平辽王,在山西住扎,五府六州一百零三县地方,都是下官执掌,一应文武官员,先斩后奏。
如今访过了夫人,接到王府,受享荣华富贵。
不想孩儿死了,岂不是他无福,消受不起。
目下府州官公子也要有福承受,况我一介藩王的世子,不是他无福么?夫人哭也无益。”
金花一听此言,心中一悲一喜,悲的是孩子死了,喜的是丈夫做了王位。
便回嗔作喜,开口问道:“你做了平辽王,可有什么凭据。
莫非射死孩儿,巧将此言哄骗我们?”
仁贵道:“夫人,你如不信,还你一个凭据。”
便向身边取出五十两重一颗黄金印,放在桌上,说声:“夫人,是骗你不骗你?”
金花看见黄金宝印,方信是真,叫一声:“相公,你果然做了藩王,不差的么?”
仁贵说:“金印在此,决不哄夫人。”
金花嘻嘻笑道:“谢天谢地,我这样一个身上,怎好进王府做夫人。”
仁贵说:“夫人不必心焦,到了明日,鲁国公程老千岁,自会同着文武官员来接。
但不知我出门之后,岳父家中有信息么?”
夫人说:“呀,相公。
家中只有我父亲道我真死。
母亲、兄嫂放走我,但不晓得我住在窑中,十余年没有音信,如今不知我爹爹、母亲怎样了。”
仁贵点点头说:“夫人,你这一十三年怎生过日子呢?”
金花说:“相公不问犹可,若问你妻子,苦不可言。
亏了一乳一母相依,千亏万亏,亏了王家伯伯夫妻,不时照管,所以抚长了儿女一十三年。”
仁贵说:“进衙门少不得要接恩哥、恩嫂过去,报他救命之恩,一同受享荣华,还要封他官职。
夫人,如今且到岳父家中去,他有百万家财,高堂大厦,鲁国公到来,也有些体面。
若住在破窑里面,怎好来接夫人,岂非有玷王府,笑杀绛州百姓?下官先回绛州,夫人作速回到岳丈家中,去等程老千岁来接。
就是恩哥恩嫂,不日也要差官相迎。
我要去到任要紧,就此别去。”
夫人说:“相公,我与你远隔十多年,相会不多时,怎么就要去了?”
仁贵道:“夫人,进了王府,少不得还要细谈衷曲。”
依依不舍,出了窑门,到了山冈,上了马,看山脚下,想起儿子,好不伤心。
几次回头,不忍别去。
说罢,长叹一声,径望绛州而去,此话不表。
单讲金花小一姐见丈夫去后,母女晓得仁贵做了王位,不胜之喜,便对一乳一母说:“方才相公叫我到父母家中去,好待程千岁来接,这窑中果然不便。
但回到家中,父母不肯收留,将如之何?”
一乳一母说:“小一姐放心,这都在我身上。
同了王家伯伯前去,对员外说小一姐不死,说薛官人如今他征东有功,做了平辽王位,哪怕员外不认?况且院君、大爷、大一娘一,都知道叫我同小一姐逃走的,只不晓得住在窑中,只要院君、大爷对员外讲明白,定然相留。”
金花说:“一乳一母言之有理。
就去请王家伯伯到来,一同去说。”
一乳一母依言,报与王茂生。
那王茂生闻说薛仁贵做了王位,满心大悦,对一毛一氏大一娘一说:“不枉我结义一番,救了他一性一命,如今这桩买卖做着了。”
一毛一氏大一娘一说知:“我早见薛官人面上官星现发,后来必定大发。”
茂生说:“不必多言,快快同去。”
夫妻二人忙忙来到破窑中,说:“弟媳恭喜,兄弟做了大大的官,带累我王茂生也有光彩。”
金花将仁贵来访之事,说了一遍。
还要报答大恩,不日差官来请。
相烦伯伯同一乳一母到我家中报知消息,好待来接。
王茂生满口应承,口称当得,便同了一乳一母,来到柳员外家中报喜。
此言慢表。
再讲那柳员外那年一逼一死了女儿,院君日日吵闹,柳大洪与田氏相劝不休,那员外倒有悔过之心。
这一日一乳一母同王茂生到来报喜,员外难寻头路,茫然不晓。
那柳大洪说:“妹一子不曾死。
当初做成圈套,瞒过爹爹,放走妹一子逃生的。
今日一乳一母、王茂生所说,薛仁贵做了大官,要接妹一子回家,好待明日鲁国公来接妹一子到任。
爹爹,如今事不宜迟,速做准备,差人去接妹一子到来,等候程千岁相迎。”
柳员外说:“到底怎么,讲得不明不白,叫我满腹疑心。”
柳大洪说:“爹爹不知,向年薛礼在我家做小工,妹一子见他身上寒冷,要将衣服赏他,不想暗中错拿了红衣,被爹爹得知多要处死妹一子。
孩儿同母亲放走妹一子,至今十有余年,不知下落。
今一乳一母回来报喜,果有其事。”
员外听言说:“此事何不早讲,直到今日,我倒受了你母亲几年吵闹。
既是你们放走,后来我气平之时,早该差人寻取,到家安享,却使她在窑中受这多年的苦。”
叫一声:“一乳一母,你同我进去见了院君,羞她一羞。”
说罢,同一乳一母进内,叫一声:“院君,你做得好事,把老汉瞒得犹如铁桶一般。”
说着,哈哈大笑。
院君见了,又好笑又好气,啧声:“老杀才,还我女儿来。”
员外说:“一乳一娘一,你去对院君细细讲明,我有事要去外边料理。
没有工夫与她讲。”
就把十个指头轮算,这件缺不得,那件少不得。
不表员外之事,再言院君对一乳一娘一说:“这老杀才在那里说什么鬼话?”
一乳一娘一说:“有这个缘故,待老身对院君说。”
院君道:“我正要问你,你自从那日同小一姐出门之后,十有余年,到底怎么样了,快说与我知道。”
一乳一娘一说:“自从出门,走到古庙,遇着了薛礼,同到破窑中成亲,不一年薛礼出去投军,救驾有功,封本省平辽王。
昨日来访,说明此事,窑中不便迎接,明日要到员外家中。
院君就是护国一品太夫人了,为此员外在此喜欢。”
院君听了满心喜欢。
对员外说:“如今打点先去接女儿回家,明日好待程千岁到来迎请。”
员外说:“我都晓得。”
吩咐在庄挂红结彩,端正轿子二乘,差了丫环、妇女、家人们先去,接了小一姐回来。
筵席要丰盛,合族都请到,嫁妆要端正。
女儿一到,明日等程老千岁,忙得不得了。
一乳一娘一同茂生先去报知小一姐,然后接迎家人妇女数十名,两乘大轿,来到窑前。
小一姐晓得一乳一娘一先来报知,正同女儿打扮,忽听得—班妇女来到,取出许多新鲜衣服送与金花,说:“奉员外、院君之命来接小一姐。”
金花大喜,打扮停当,然后上轿,回转家中。
见了父母,谈说十余年之苦。
院君听了,心中不忍,反是大哭。
员外在旁相劝。
当夜设酒款待女儿,自有一番细说,不必细表。
再讲仁贵离了窑中,一路下来,来到绛州,进了城门,不知王府造在哪里。
见一钱庄,便问一声道:“店官,借问一声,如今平辽王府造在哪里?”
那店官抬头一看,见马上军官十分轩昂,相貌不凡,忙拱手说:“不敢,那里直过东下北就是。”
仁贵说:“多谢。”
果然不多路,来到辕门,好不威势:上马牌、下马牌、马台、将台、鼓亭、东辕门、西辕门,巡风把路;朝房、节度司房、府县房、奏事房、简房。
仁贵把马扣住,下了马,将马拴在辕门上。
那巡风一见,兜头吆喝:“把你这瞎眼的,这里什么所在,擅敢将你祖宗拴在这里。
好一个大胆的狗才,还不拴在别处去,不要着老爹嗔怪!”仁贵道:“不要噜苏,我是长安下来,要见程老千岁的。
快些通报,前来接我。”
巡风听了,对旗牌说:“我们不要给他说。
听得平辽王不日来到,莫不是私行走马上任,也未可知。”
旗牌道:“说得不错。”
对巡风说:“不要被他走了,连累我们。
程千岁一性一子不好,不是好惹的。”
巡风道:“晓得的,不必费心。”
那旗牌来到里面对中军说知,中军忙到银銮殿报与程千岁。
程咬金正坐在殿上,低头在那里算鬼帐,造了王府开销之后,只落下银一万,安衙家伙等项,只落得五千两头,仪门内外中军、旗牌官、传宣官、千把总、巡风把路、各房书吏上了名字,送来礼仪不上三千头,共二万之数。
我想这个差事可以摸得三万,如今共只有一万八千,还少一万二千,再无别处凑数。
正在乱哄哄,听得中军跪下报说:“启老千岁,外面有一人,说是长安来的,要老千岁出去迎接。”
程咬金不曾提防,倒弄得心里一惊,一边说:“呔!死狗才,长安下来的与我什么相干,要本藩出去迎接;倘长安下来的官,难道要我去跪迎。
放屁!叫他进来见我,待我问他。
倘有假冒,不要难为你们。”
那中军不敢回言,喏喏连声而退,对巡风说:“叫他进来。”
巡风见了仁贵,说:“程老千岁唤你进去,须要小心。”
仁贵想:“这怪他不得,他是前辈老先生,怎么要他出来接我,自然待我进去见他。”
便说:“你们这班人看好了我的马,见过了程老千岁就出来的。”
巡风听了他言语,真好个大模样,心想:看他进去见了程千岁,怎生发落。
此话不表。
再讲薛仁贵走到银銮殿,见了程咬金,叫一声:“程老先生辛苦了。”
程咬金抬头一看,见了仁贵,立起身来说:“平辽公,老夫失迎了。”
仁贵道:“不敢。”
上前见礼,宾主坐下,说:“老千岁督工监造,晚侄儿未曾相谢,今日走马到任,望恕不告之罪。”
咬金说:“老夫奉旨督造,倘有不到之外,还要平辽公照顾。
今日到任,应该差人报知,好待周备衙役迎接才是。
今日不知驾临,有罪,有罪。”
仁贵说:“老千岁说哪里话来。
晚侄有件心事要向老千岁说明。”
咬金听了“心事”两字,便立起身来,同仁贵往后殿书房一中去讲话。
吓得外面这些各官等都说:“我等该死,今日王一爷走马到任,方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他,便怎么处?”
旗牌道:“想起来也不妨事的。
自古道不知不罪,若王一爷不问便了,若有风声,求程千岁,只要多用几两银子,这老头儿最要钱的。”
众人都道:“说得是。”
少表众位官员说话。
再言文武各官都知道了,行台、节度司、提督、总兵以下文武官员差人在那里打听。
听得此言,飞报去了。
次日清晨,都在辕门外侍候。
听得三吹三打,三声炮响,大开辕门,薛爷吩咐文武官回衙理事,各守讯池。
下边一声答应退出。
少时传出一令来,着军士们候程千岁到柳家庄接护国夫人。
传令一出,外面都知道,文武官员不敢散去。
只听炮响,里面鲁国公程千岁果然八抬大轿,前呼后护出来。
外面备齐了全副执事,半朝銮驾,五百军士,护送薛爷家眷亲至辕门。
府县官不得不随在后面,好不威势。
百姓观者如堵,三三两两说:“王一爷就是本地人,做本地官,古今罕见。”
少表百姓评论,再讲程千岁来到柳家庄,把兵马扎住,三声大炮,惊动了柳员外,鼓乐喧天,同儿子大洪出来迎接。
那些文武各官俱在墙门外跪候。
正是:
寒梅历尽雪霜苦,一到春来满树香。
毕竟不知柳家父子出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