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高祖本纪第八】《史记》在线阅读
高祖,沛丰邑中陽里人,姓刘氏,字季。
父曰太公,母曰刘媪。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
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
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仁而一爱一人,喜施,意豁如也。
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
好酒及色。
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
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
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陽,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
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
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
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
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
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
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
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
高祖竟酒,後。
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原季自一爱一。
臣有息女,原为季箕帚妾。”
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
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
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
卒与刘季。
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
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
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
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相鲁元,亦皆贵。
老父已去,高祖適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
高祖问,曰:“未远。”
乃追及,问老父。
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兒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
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
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
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
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原从者十馀人。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
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原还。”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
蛇遂分为两,径开。
行数里,醉,因卧。
後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
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
人曰:“妪子何为见杀?”
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
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
後人至,高祖觉。
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
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
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
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
高祖怪问之。
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高祖心喜。
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
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
沛令恐,欲以沛应涉。
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
原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
乃令樊哙召刘季。
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於是樊哙从刘季来。
沛令後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
萧、曹恐,逾城保刘季。
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
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
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
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
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
吾非敢自一爱一,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
此大事,原更相推择可者。”
萧、曹等皆文吏,自一爱一,恐事不就,後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
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
於是刘季数让。
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
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
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
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
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
项氏起吴。
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
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
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
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未战。
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
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
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
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
不下,且屠丰。”
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
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
沛公病,还之沛。
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陽甯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
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枿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
东陽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
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
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
攻下邑,拔之。
还军丰。
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
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
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
项梁尽召别将居薛。
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後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
项梁号武信君。
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
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陽,屠之。
军濮陽之东,与秦军战,破之。
秦军复振,守濮陽,环水。
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
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
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
宋义谏,不听。
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
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
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
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
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
令沛公西略地入关。
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
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原与沛公西入关。
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
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
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
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
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
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
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
乃道砀至成陽,与杠里秦军夹壁,破二军。
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
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
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
西过高陽。
郦食其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
乃求见说沛公。
沛公方踞一床一,使两女子洗足。
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
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
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
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
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
杨熊走之荥陽,二世使使者斩以徇。
南攻颍陽,屠之。
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陰,绝河津。
南,战雒陽东,军不利,还至陽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陽守齮战犨东,破之。
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保城守宛。
沛公引兵过而西。
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
今不下宛,宛从後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
於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
南陽守欲自刭。
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
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陽者王之。
今足下留守宛。
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
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後:足下前则失咸陽之约,後又有彊宛之患。
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
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
沛公曰:“善。”
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
引兵西,无不下者。
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西陵。
还攻胡陽,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
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
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於赵矣。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
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
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
又与秦军战於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
又战其北,大破之。
乘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
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
诸将或言诛秦王。
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
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陽。
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
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巿。
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
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馀悉除去秦法。
诸吏人皆案堵如故。
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
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
秦人一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
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
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
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
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
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
沛公然其计,从之。
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
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
十二月中,遂至戏。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欲以求封。
亚父劝项羽击沛公。
方飨士,旦日合战。
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
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
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
沛公从百馀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
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
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陽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
秦人一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
怀王曰:“如约。”
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後天下约。
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
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
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陽;董翳为翟王,都高奴。
楚将瑕丘申陽为河南王,都洛陽。
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
赵王歇徙王代。
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
当陽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
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
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
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
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
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
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
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
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
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
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
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
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
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
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陰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
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
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
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
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
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
迎赵王歇於代,复立为赵王。
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项羽大怒,北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
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
汉王遂定雍地。
东至咸陽,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
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吕后於沛。
楚闻之,发兵距之陽夏,不得前。
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陽皆降。
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
於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
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
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
缮治河上塞。
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
大赦罪人。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
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
南渡平陰津,至雒陽。
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
汉王闻之,袒而大哭。
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
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
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
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
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陽。
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
齐皆降楚。
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
齐人叛之。
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陽。
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
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
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
乃取汉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军中以为质。
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
塞王欣亡入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
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
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
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
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
楚使龙且往击之。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
败後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
令太子守栎陽,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陽为卫。
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一杀。
更名废丘为槐里。
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
兴关内卒乘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
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陽,破楚京、索间。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
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
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
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一党一。
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
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陽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
与项羽相距岁馀。
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
汉王请和,割荥陽以西者为汉。
项王不听。
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
於是项羽乃疑亚父。
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陽,及其见疑,乃怒,辞老,原赐骸鼻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馀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
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
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陽。
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
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
因杀魏豹。
汉王之出荥陽入关,收兵欲复东。
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陽数岁,汉常困。
原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陽成皋间且得休。
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陽,未晚也。
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
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
汉王坚壁不与战。
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
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
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
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陽,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一门,北渡河,驰宿脩武。
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
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
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
引兵临河,南飨军小脩武南,欲复战。
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
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馀城。
淮陰已受命东,未渡平原。
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
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
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
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
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
齐王广饹彭越。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
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
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陽,下之。
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
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
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
项羽至睢陽,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
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陽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
汉王欲攻之。
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
乃遣张良一操一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
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饟。
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
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
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於蜀汉,罪一。
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
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
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
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
诈阬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
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
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
项羽使人陰弑义帝江南,罪九。
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
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馀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一弩一射中汉王。
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於汉。
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病愈,西入关,至栎陽,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陽市。
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
关中兵益出。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田横往从之。
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
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项羽解而东归。
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陽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
至固陵,不会。
楚击汉军,大破之。
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
用张良计,於是韩信、彭越皆往。
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随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
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
淮陰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後,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後。
项羽之卒可十万。
淮陰先合,不利,卻。
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陰侯复乘之,大败垓下。
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
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
鲁为楚坚守不下。
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
遂以鲁公号葬项羽穀城。
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
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
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
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
臣等以死守之。”
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
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
皇帝曰义帝无後。
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
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
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陽翟。
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
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
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
高祖都雒陽,诸侯皆臣属。
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
数月而降,杀之雒陽。
五月,兵皆罢归家。
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高祖置酒雒陽南宫。
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一爱一人。
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
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
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高祖欲长都雒陽,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
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
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
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
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
利几者,项氏之将。
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
高祖至雒陽,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
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
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
後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卻行。
高祖大惊,下扶太公。
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
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
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
是日,大赦天下。
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
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
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
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
故此东西秦也。
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
高祖曰:“善。”
赐黄金五百斤。
後十馀日,封韩信为淮陰侯,分其地为二国。
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
弟交为楚王,王淮西。
子肥为齐王,王七十馀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
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
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
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
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
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後罢去。
令樊哙止定代地。
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陽,至长安。
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馀反寇於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
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
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後世有以加也。”
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
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陽,废以为合陽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
废赵王敖为宣平侯。
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
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
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
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
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陽宫。
楚王、梁王皆来送葬。
赦栎陽囚。
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
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
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
其赦代吏民。”
九月,上自东往击之。
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
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
乃多以金啗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
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
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
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
月馀,卒骂高祖,高祖怒。
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
於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恆以为代王,都晋陽。
春,淮陰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
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陽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
高祖自往击之。
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
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
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习之。
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
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
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
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
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
乃去。
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
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
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
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
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
於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陽。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
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後,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
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
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陰谋。
上使辟陽侯迎绾,绾称病。
辟陽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
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
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
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
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後,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
上曰:“曹参可。”
问其次,上曰:“王陵可。
然陵少戆,陈平可以助之。
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
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
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
四日不发丧。
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人或闻之,语郦将军。
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
诚如此,天下危矣。
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陽,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
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
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
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
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
上尊号为高皇帝。
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
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
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後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陽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
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
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
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
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
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
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
朝以十月。
车服黄屋左纛。
葬长陵。
高祖初起,始自徒中。
言从泗上,即号沛公。
啸命豪杰,奋发材雄。
彤云郁砀,素灵告丰。
龙变星聚,蛇分径空。
项氏主命,负约弃功。
王我巴蜀,实愤于衷。
三秦既北,五兵遂东。
氾水即位,咸陽筑宫。
威加四海,还歌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