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豹图
第十九回 义婢含冤藏宦宅 恶妇逞毒败门风
话说那总管为人甚是忠厚,却将花赛金依礼收埋。
那红花见小姐死得凄惨,哭得无休无歇,声音也哭得哑了,两眼也哭得红肿了,想起秦氏,咬牙切齿恨道:“秦氏啊!尔自己与曹天吉通一奸一,败坏门风,玷辱相府,被我小姐看见了,就该自认不是来求小姐才是,既不来求也就罢了,怎么反来害死小姐?”
又道:“小姐啊!这都是丫头害尔了,我因见小姐忧闷,所以劝小姐去园中解闷,谁知触了恶妇一奸一情,所以被他害死。
不知他用何毒物,死得如此惨伤。”
心中暗想道:“小姐尚且被他如此害死了,我怎么能脱他的手里?他因恐我们告诉少爷,所以立心要害死我们以灭其口,如今小姐虽然被他害死了,尚有我在,想他不害死我必不肯休。
只是我若被他害死,叫谁来报小姐之仇?”
想到此间,心中着急:“我必须早早逃走,留此一性一命好来与小姐报仇。”
遂跪在床 前哭道:“小姐呵!一奴一婢本该送小姐下棺伴尔灵座才是,亦因恐遭其毒手,然丫头死亦不足惜,只是无人来与小姐报仇,是以不得已要别小姐了。”
哭拜了起来,开了皮箱取些金银首饰打作一个小小包袱,又来哭拜。
别了小姐,没奈何硬了头皮走下楼而去。
尔道红花逃走因何并无一人拦阻?只因秦氏要害死红花,见人围了许多,所以一概赶了出去方好来害红花,但红花一心料秦氏必能再害死他,他遂即预备要走出去。
走到楼下,想道:“前门后户都是有人看守,不能出去,如今怎么好?”
急得没做理会。
正在忙急之际,却好遇着花云,那花云见了问道:“红花,我问尔,小姐为何死得这样快?”
红花道:“若是死得明白这也罢了,却是死得不明不白才是苦呢。”
花云道:“我也是如此想,小姐死得古怪。
尔且随我来,我有一句话与尔说。”
红花想道:“尔有甚好话与我说?无非为着前日许他之事,虽然亏他一片好心,只是此事断然是使不得的,自当另报他的恩情就是了。
如今且与他计议,过了这门再作道理。”
遂随了花云走到无人之处,花云立住脚问道:“红花姐,如今小姐死了,尔要怎么样呢?那前月初三夜许我之事将如之何?”
红花道:“我岂不知?只因被秦氏打得病倒在床 不能起身,耽搁了尔。”
花云道:“我恨不得一刀杀死那恶妇,无端将我红花姐打得病倒在床 ,害我不能成事,如今可了我的心事么?”
红花道:“云哥啊!不是我不肯从尔,一来身上伤处尚未痊好,二来小姐又死了,三来我的一性一命也不久了。”
花云又问道:“这却为何?”
红花道:“就是为此我故走来与尔计议。
前日我被秦氏打至将死,幸亏小姐来救才免此厄,如今小姐死了,他岂肯饶我?
我想小姐尚被他害死,我岂能逃其毒手?想我与尔的鸾凤之一交一 是不能成了。
“花云道:”嗳唷!不错啊,尔这句话是说得不差的,如今怎么样才好?“红花道:”我想在此不但终无好处,还恐一性一命难保,不如早早逃走出去方好。
“花云道:”
尔若逃走出去了,我的好事岂不做不成了?“红花道:”尔好痴也,我若逃在外面,尔正好与我往来。
“花云道:”不错,说得是。
只是尔如今要逃往那里去呢?“红花道:”我意欲到李大爷家中去,尔说好么?
“花云道:”为何不到尔外亲家去?“红花道:”若到我家中去,倘被人拿住岂不送了一性一命?若在李府就无人敢来拿我了。
“花云道:”尔果然想得周密。
“红花道:”我却忘记李府住在那里。
“花云道:”住在四牌坊,朝南坐北,门口有一对旗杆的便是。
“红花道:”只是前门后户俱各有人看守,叫我怎么得能出去?“花云道:”是啊,如今怎么好?“想来想去,想了一回说道:”有了,红花,尔可由倒马桶的粪坑门出去。
“这粪坑门是造与买粪的出入,尔道既有此门,前日为何不放李荣春出了此门?只因一时心忙意乱,所以想不到此门。
花云道:”尔出了此门望西而走,再问一声四牌坊就是了。
快些去。
“遂带红花来到粪坑,将门开了,红花急急走出了门。
花云将门闭好,心中想道:”如今好了,我而今好与红花来往。
“那是恨着秦氏不良 而已。
且说秦氏想道:“如今好了,花赛金死了,只是红花这贱人断然留不得的,倘他告诉少爷,那时怎么好?虽然少爷不曾拿着,到底罗唣。
方才我要下毒手,因人多不便,所以我将众人赶散了,如今好去下手了。”
想定主意,带了刀下了阁来到花赛金房一中,四处一看并不见红花,又走到红花一房内一看也无,又再走到花赛金房内再细细搜寻,总是不见红花,又见花赛金直直的倒在床 上,秦氏指着花赛金骂道:“尔这贱人也有今日了,使尔晓得我的利害。
自古道:天变则雨,人变则死。
尔近来大变了,要杀哥哥、打嫂嫂,为何今日动也不动?尔那杀哥哥打嫂嫂的气概那里去了?可惜房内这些好物件尔没福享受。”
又道:“嗳唷!我在此骂,他是死的骂也无用,那活红花是要紧的。”
连忙走下楼来吩咐丫头四处搜查,只是不见。
秦氏道:“不好了,被他走了,查问管门的便知。”
那管门说道:“并没有出去。”
秦氏听了,甚是着急,想道:“这个贱人,若走了出去非同小可,必要将此事如卖状元录的一般报了出去,被人晓得,那时我少一奶一奶一面一皮岂不剥尽了?决要拿回才好。”
随即叫四名家人分作四处去追赶:“拿了红花回来重重有赏。”
那花云恐他们追着红花,遂道:“待我往西门去追赶,顺便去讨一节钱,尔们分东南北三门去追罢。”
众人道:“都是一样的。”
说完分作四门而去。
且说秦氏心乱如麻,想道:“据管门的说不曾出去,只恐还在家中。”
即刻吩咐家人使女再去四处细细搜查,自己走来与曹天吉说知此事。
二人说了一回,遂解一带脱一衣 ,上床 兴云作雨不提。
且说春梅、秋菊、双桂三人私自说道:“小姐果然死得凄惨,真正死得古怪。”
双桂道:“少一奶一奶一这两日更是古怪,饭也无心吃,酒也无心饮,一日到晚只是叹气,无神无采,不知何故常常到花园而去。”
正在说时,只见总管进来说道:“双桂妹,尔去问少一奶一奶一说小姐要祭几日饭,灵座要安放在那里,可要请和尚来做功德么?”
双桂道:“晓得了,尔先去,我问了就来回尔的话。”
总管遂先出去。
双桂走上阁来一看不见了秦氏,遂走下来与春梅说道:“不知少一奶一奶一那里去了,我们同去寻罢。”
那春梅与双桂二人四处去寻,秋菊也四处去寻,只是不见,心中暗思:“那里去了?
待我到这些楼阁亭台去寻。
“
寻了一回,来到玩花楼,只见门是闭的,侧耳一听有些响动,忽听得秦氏说道:“二教师,尔本事虽好,我是不怕尔。”
又听得二教师说道:“少一奶一奶一,尔是惯战女将军,也要我能争男子汉。”
那秦氏又道:“此时由尔行凶,只怕等一回要做柳公公了。”
那秋菊听了将舌一伸,险险缩不进去,道:“怎么青天白日做出此事来?不要被家人们见了,那时又是要害死的。
如今待我立在此等候与他观风,等他完了事再与他说话。
“
且说秦氏与曹天吉云收雨散,二人穿了衣服开了阁门,一见秋菊吓得满面通红,道:“尔来此何事?”
秋菊道:“送粗纸来。”
秦氏道:“小声些,尔几时来的?”
秋菊道:““由尔行凶要做柳公公”的时节来的。”
秦氏道:“尔这贱人好耐一性一。”
秋菊道:“要看柳公公,所以耐着一性一子等待。”
秦氏道:“咳!秋菊啊,尔在房一中已四年矣,我待尔不薄,也算好的了。”
秋菊道:“果然好,只是打断了二枝门闩了。”
秦氏道:“那个叫尔与花祥取笑,所以打的,四个丫头只取尔一个好知心贴意,今日此事被尔看破,望尔切不可多言。”
秋菊道:“总是少爷不好,耽搁了少一奶一奶一,尔所以寻些野食吃,这乃常事,有甚要紧。”
秦氏道:“切不可多言,我自然另眼待尔。”
秋菊道:“这个自然。”
秦氏道:“尔到底为着何事而来?”
秋菊道:“虽说是送粗纸来,其实没有此事,因总管说问少一奶一奶一那小姐要祭几日饭,灵座要安放在那里,可要请和尚来做功德么?”
秦氏道:“一概不用,只许祭一日饭,将灵座放在鬼出门,棺木放在荷花池滩,等少爷回来做主,快些去说。”
秋菊领命去说与总管知道,总管听了两眼流泪道:“主母啊!尔为人为何如此刻毒,全没些姑嫂之情?若少爷在家也不至如此。
小姐啊!尔真正苦命,我又是个下人,如何做得主,只得依他便了。
“
且说红花来到李府,见大门闭着,耳门是开的,就大着胆直闯进去,见个管门的坐着,那管门的见个丫头进来,立起身来问道:“姐姐是那里的?”
红花道:“此处可是李大爷府上么?”
管门道:“正是,姐姐何人?”
红花道:“有劳伯伯进去通报一声,说王翠儿要见。”
管门道:“尔叫做王翠儿么?”
红花道:“正是,伯伯敢是李茂伯么?”
李茂道:“正是,尔还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尔了,一向可好么?”
翠儿道:“好的,伯怕可好么?”
李茂道:“好的,尔是来过的,尔自己进去便了。”
红花道:“久不到来,礼该通报。”
李茂道:“既如此尔且在此坐,我进去通报。”
遂来到书房禀与李荣春知道,李荣春听了连忙出来道:“恩姐且进里面来。”
红花道:“来了。”
即随李荣春来到书房。
红花就要跪下去叩头,李荣春道:“不可行此礼,前日受恩姐的大恩尚未报答,使我心中不安,只是恩姊为何流泪?”
红花道:“一言难荆”李荣春道:“既如此请进内堂与夫人细说。”
叫三元:“带王翠姐进去见夫人。”
三元道:“晓得。”
叫一声:“王翠姐,随我来。”
李荣春道:“不许叫王翠姐。”
三元道:“如此说,红花姐随我来。”
李荣春道:“不许叫红花姐。”
三元道:“这不许那不许,教我叫什么?”
李荣春道:“狗才,连称呼都不晓得,要叫翠姑娘。”
三元道:“晓得了。
翠姑娘,随我来。”
红花道:“大爷,一奴一家进去了。”
李荣春道:“恩姐请。”
红花遂随了三元进去。
那李荣春想道:“翠姊为何流泪,难道花赛金小姐打他,道他救我之时不先禀知他?”
又想道:“非也,我想若花赛金小姐还恨着红花,定不肯这般好意待我,将我藏在卢小姐房一中,如此看起来,乃是一位仁慈厚德的小姐,并无此事,只是到底为着何事?也罢,待我到内厅听他说些什么便知分晓。”
想定主意,来到厅外偷一听 。
那红花正在叩见夫人,那李夫人立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翠姐,我家大爷遭了大难,若不是翠姊相救,已死多时了,真乃救命大恩人,不必如此,只行常礼罢。”
红花道:“必要叩头。”
遂跪了下去,李夫人连忙亲自扶起。
红花又与施小姐并淡氏大一娘一叩见,姑嫂二人一同扶祝李夫人叫丫头看坐,红花道:“这个不敢,念一奴一乃是个丫头,论礼应该侍立听教,岂敢对坐?”
李夫人道:“说那里话来,一则与我乃是隔壁邻居,二则又有恩于我儿,三则算来是我一家的恩人,那有不坐之理?”
红花道:“既蒙夫人赐坐,敢不从命。”
遂向每位面前告坐,然后坐在下位。
李夫人道:“记得尔那年来我家时还是小孩子,不觉过了这几年便长成得如此好身材,又生得美貌,只可惜到花家去伴小姐。”
红花道:“我想那时蒙夫人的厚恩,时刻难忘,就是卖身亦因家贫,说了可羞于人。”
李夫人道:“说便这等说,到亏尔在着花家方救得我家大爷之命,不然岂不被他活活烧死,焉能平安无事回家?此恩此德真亏尔,恨来恨去恨花虹。
难得尔今日到此,叫丫头吩咐厨房备酒。”
红花道:“夫人不必费心。”
那施碧霞道:“翠姊为何眼睛红又肿?小姐可平安否?”
红花见施小姐问起赛金小姐,不觉两眼流泪道:“施小姐啊,可怜我家小姐死于非命。”
众人听了,皆吃一惊道:“翠姊,尔家小姐怎么样死了?快些说个明白与我们晓得。”
红花遂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
李夫人听了心酸,不觉下泪,施碧霞好似乱箭穿心,淡氏大一娘一道:“可怜尔小姐如此惨死,那秦氏贱人真乃万恶之极。”
那李荣春在厅外听了此言心中大怒,道:“可怜小姐死得如此惨伤,花虹这狗男一女平日作恶太多,故有此报。”
施碧霞道:“母亲,我一见秦氏便知他是不良 之辈、所以临行叮咛花家贤妹,叫他刻刻留心防那恶妇,谁知果然死在他手,可惜了二八青春的花小姐。”
李夫人道:“翠姊,幸喜尔有见识脱了虎口,不然一性一命也是难保。
如今尔也不必伤心,且在此祝”红花道:“多谢夫人。”
说话之间酒已排上,李夫人上坐,淡氏大一娘一要让红花坐二位,红花执意不肯,淡氏大一娘一没奈何坐了二位,施碧霞道:“李大爷是我的恩兄,翠姊救了大爷犹如救我一般,三位该是翠姊坐的。”
红花那里肯坐,施碧霞只得坐了三位,红花坐了四位。
酒吃了三巡,不知红花说何言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