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
文襄诸子 文宣诸子 孝昭诸子 武成诸子 后主诸子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一陽一王绍信。
河南康献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
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
历位中书令、司州牧。
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一爱一。
将诛杨愔等,孝瑜预其谋。
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
帝在晋一陽一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鄴酌两杯。”
其亲一爱一如此。
孝瑜容貌魁伟,一精一彩雄毅,谦慎宽厚,兼一爱一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
初,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
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
于是贵贱慕斅,处处营造。
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手。”
帝深纳之。
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亲。
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
士开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
帝由是忌之。
尔硃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
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十七杯。
体至肥一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
至西华门,烦热躁闷,投水而绝。
赠太尉、录尚书事。
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
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
孝瑜还第,为太妃。
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
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
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
孝珩一爱一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技艺。
尝于事壁自画一苍鹰,见者皆以为真。
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鄴,诏王公议于含光殿。
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使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扬声取长安。
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
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
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其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
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
既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
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
至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
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
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扦之,孝珩犹伤数处,遂见虏。
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
宪为之改容,亲为洗疮傅药,礼遇甚厚。
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
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
至长安,依例受开府、县侯。
后周武帝在云一陽一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
辞曰:“亡国之音,不足听也。”
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
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东,从之。
寻卒,还葬鄴。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
天保元年封。
天统中,累迁尚书令。
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
帝从其言。
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之。
周军退,拜并州刺史。
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负。
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
又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
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
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
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呜。”
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呜,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
帝颇惑之。
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
照玄都法顺请以奏,不从。
帝闻,使搜之,得填库槊幡数百。
帝闻,以为反状。
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一宠一,诬对曰:“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
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
帝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
孝琬呼阿叔。
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
帝愈怒,折其两胫而死。
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
子正礼嗣。
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
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
累迁并州刺史。
突厥入晋一陽一,长恭尽力击之。
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
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一弩一手救之,于是大捷。
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
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
后为太尉。
与段韶讨柏谷,又攻定一陽一。
韶病,长恭总其众。
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一陽一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
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
及在定一陽一,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贪残?”
长恭未答。
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乎?”
长恭曰:“然。”
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
长恭泣下,前膝请以安身之术。
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大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
长恭然其言,未能退。
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
自是有疾不疗。
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一药。
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
妃曰:“何不求见天颜?”
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薨。
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
为将,躬勤细事。
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
初在瀛州,行参军一陽一士深表列其赃,免官。
及讨定一陽一,士深在军,恐祸及。
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
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
尝入朝而出,仆从尽散,唯有一人。
长恭独还,无所谴罚。
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
有千金责券,临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
母陈氏,广一陽一王一妓一也。
延宗幼为文宣所养。
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
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
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
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
于是封安德焉。
为定州刺史。
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
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
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
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又加三十。
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
骄纵多不法。
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是深自改悔。
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
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
河间死,延宗哭之,泪赤。
又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百,几死。
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一陽一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禽周开府宗挺。
及大战,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一靡一。
诸军败,延宗独全军。
后主将奔晋一陽一,延宗言:“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
帝不纳。
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鸑鼠谷。
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
谓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也。”
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
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
后主竟奔鄴。
在并将卒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
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场。
斩关夜遁,莫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
王公卿士,猥见推一逼一,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天下。”
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一陽一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暢、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
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皆笑之。
及是,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
倾府藏及后宫美一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千余家。
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
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噎。
众皆争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
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
周军围晋一陽一,望之如黑云四合。
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
尚书令史沮山亦肥一大多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
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
和阿于子、段暢以千骑投周军,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
进兵焚佛寺门屋,飞焰照天地。
延宗与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
齐人后斫刺,死者一千余人。
周武帝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以崎岖仅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马。
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
时四更也。
延宗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一尸一中求长鬣者,不得。
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
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不免。
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
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倾复振。
诘旦,还攻东门,克之。
又入南门。
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
周武帝自投下马,执其手。
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
使复衣帽,礼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墨书云:“齐亡延宗。”
洗视,逾明。
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
至是应焉。
延宗败前,在鄴听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
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
年号德昌。
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
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
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
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侍婢苦执谏而止。
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
皆自陈无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
以椒塞口而死。
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
阿保谓天保,德之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其言竟信云。”
渔一陽一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
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
行过渔一陽一,与大富人钟长命同一床一坐,太守郑道盖来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物小人,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长幼,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
齐灭,死于长安。
文宣五男,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冯世妇生范一陽一王绍义;裴嫔生西河王绍仁;颜嫔生陇西王绍廉。
太原王绍德,文宣第二子也。
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
武成因怒李后,骂绍德曰:“尔父打我时,竟不来救。”
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
武平元年,诏以范一陽一王子辨才为后,袭太原王。
范一陽一王绍义,文宣第三子也。
初封广一陽一,徙封范一陽一。
历位侍中、清都尹。
好与群小同饮,擅致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
武成尝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
及后主奔鄴,以绍义为尚书令、定州刺史。
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此地齐之重镇,诸勇士多聚焉。
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于瀛州。
事不果,迎绍义。
绍义至马邑。
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皆齐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尽从辅相,及绍义至,皆反焉。
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
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
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又攻陷诸城。
绍义还保北朔。
周将宇文神举军一逼一马邑,绍义遣杜明达拒之,兵大败。
绍义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
遂奔突厥。
众三千家,令之曰:“欲还者任意。”
于是哭拜别者大半。
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一爱一重。
凡齐人在北者,悉隶绍义。
高宝宁在营州,表上尊号,绍义遂即皇帝位,称武平元年,以赵穆为天水王。
他钵闻宝宁得平州,亦招诸部,各举兵南向,云共立范一陽一王作齐帝,为其报仇。
周武帝大集兵于云一陽一,将亲北伐,遇疾暴崩。
绍义闻之,以为天赞己。
卢昌期据范一陽一,亦表迎绍义。
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
其日,绍义适至幽州,闻周总管出兵于外,欲乘虚取蓟城。
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远,部分兵众。
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半为齐军所杀。
绍义闻范一陽一城陷,素服举哀,回军入突厥。
周人购之于他钵,又使贺若谊往说之。
他钵又不忍,遂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流于蜀。
绍义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归。
绍义在蜀,遗妃书云:“夷狄无信,送吾于此。”
竟死蜀中。
西河王绍仁,文宣第四子也。
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
寻薨。
陇西王绍廉,文宣第五子也。
初封长乐,后改焉。
一性一粗一暴,尝拔刀逐绍义,绍义走入厩,闭门拒之。
绍义初为清都尹,未及理事。
绍廉先往,唤囚悉出,率意决遣之。
能饮酒,一举数升,终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乐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后襄城景王;诸姬生汝南王彦理、始平王彦德、城一陽一王彦基、定一陽一王彦康、汝一陽一王彦忠。
乐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
孝昭初即位,在晋一陽一,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帝谦未许。
都下百僚又请,乃称太后令,立为皇太子。
帝临崩,遗诏传位于武成,并有手书。
其末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学前人。”
大宁中,封乐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一一夜盆自破。
欲以百年厌之。
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胄封以奏。
帝发怒,使召百年。
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妃斛律氏。
见帝于玄都苑凉风堂。
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
遣左右乱捶击之,又令人曳百年绕堂,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
气息将尽,曰:“乞命,愿与阿叔作奴。”
遂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于后园亲看埋之。
妃把玦哀号,不肯食,月余亦死。
玦犹在手,拳不可开,时年十四。
其父光自擘之,乃开。
后主时,改九院为二十七院,掘得小一尸一,绯袍金带,一髻一解,一足有靴。
诸内参窍言,百年太子也。
或以为太原王绍德。
诏以襄城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
齐亡入关,徙蜀死。
汝南王彦理,武平初封王,位开府、清都尹。
齐亡入关,随例授仪同大将军、封县子。
女入太子一宫,故得不死。
隋开皇初,卒于并州刺史。
始平王彦德、城一陽一王彦基、定一陽一王彦康、汝一陽一王彦忠与汝南王同受封,并加仪同三司,后事阙。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李夫人生南一陽一王绰;后宫生齐安王廓、北平王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机、乐平王仁邕、颍川王仁俭、安乐王仁雅、丹杨王仁直、东海王仁谦。
南一陽一王绰,字仁通,武成长子也。
以五月五日辰时生,至午时,后主乃生。
武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贬为第二。
初名融,字君明,出后汉一陽一王。
河清三年,改封南一陽一,别为汉一陽一置后。
绰始十余岁,留守晋一陽一。
一爱一波斯狗。
尉破胡谏之,欻然斫杀数狗,狼藉在地。
破胡惊走,不敢复言。
后为司徒、冀州刺史。
好一裸一人,画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
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
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一暴,云学文宣伯为人。
有妇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兒饲波斯狗。
妇人号哭,绰怒,又纵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兒血,乃食焉。
后主闻之,诏锁绰赴行在所。
至而宥之,问在州何者最乐。
对曰:“多取歇,将蛆混看,极乐。”
后主即夜索歇一斗,比晓,得二三升,置诸浴斛,使人一裸一卧浴斛中,号叫宛转。
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
谓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
绰由是大为后主一宠一,拜大将军,朝夕同戏。
韩长鸾间之,除齐州刺史。
将发,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
后主不忍显戮,使一宠一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扼杀之。
瘗于兴圣佛寺,经四百余日乃大敛,颜色一毛一发皆如生。
俗云五月五日生者,脑不坏。
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一乳一母为姊姊,妇为妹妹。
齐亡,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请葬绰,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
琅邪王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
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
迁大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
魏氏旧制,中丞出,千步清道,与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中丞过。
其或迟违,则赤棒一棒之。
自都鄴后,此仪浸绝。
武成欲雄一宠一俨,乃使一依旧制。
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之官属,中丞之威仪,司徒之卤簿,莫不毕备。
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
遣中贵骤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
帝大笑,以为善。
更敕令驻车,传语良久,观者倾京邑。
俨恆在宫中,坐含章殿以视事,诸父皆拜焉。
帝幸并州,俨恆居守。
每送驾,或半路,或至晋一陽一乃还。
王师罗尝从驾,后至,武成欲罪之。
辞曰:“臣与第三子别,留连不觉晚。”
武成忆俨,为之下泣,舍师罗不问。
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所须悉官给。
于南宫尝见新冰绿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
从是,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
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
俨尝患喉,使医下针,张目不瞬。
又言于帝曰:“阿兄软,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兒也,当有所成。”
以后主为劣,有废立之意。
武成崩,改封琅邪。
俨以和士开、骆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
尝谓曰:“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何太迟也?”
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
天子门奏事,尚不然。”
由是忌之。
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复得无时见太后。
四月,诏除太保,余官悉解,犹带中丞,且京畿。
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
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百姓丛中也?”
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兒欲杀之。”
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赞成其事。
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
子琮杂以他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
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谘子琮,且请覆奏。
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须重奏。”
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诘旦,执士开送御史。
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徒本意唯杀士开。
及是,因一逼一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
俨遂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外。
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
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
帝又使冯子琮召俨。
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
臣为是,矫诏诛之。
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
姊姊即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
令萱执刀帝后,闻之战栗。
又使韩长鸾召俨。
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
广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
辟强曰:“人少。”
安德王顾众而言曰:“孝昭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乃数千,何言人少?”
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
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
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
入见后主于永巷。
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
光曰:“小兒辈弄兵,与交手,即乱。
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
’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
皮景和亦以为然,后主从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
俨徒骇散。
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
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汉,何苦?”
执其手,强引以前。
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
帝拔俨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收伏连及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贵于后园,帝亲射之而后斩,皆支解,暴之都街下。
文武职吏,尽欲杀之。
光以皆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于是罪之各有差。
俨之未获罪也。
鄴北城有白马佛塔,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
俨将修之,巫曰:“若动此浮图,此城失主。”
不从,破至第二级,得白蛇,长数丈,回旋失之。
数旬而败。
自是,太后处俨于宫内,食必自尝之。
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根表,殆非人臣。
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计。”
何洪珍与和士开素善,亦请杀之。
未决,以食辇密迎祖班问之。
班称周公杀管叔,季友鸩庆父,帝纳其言。
以俨之晋一陽一,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
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见先帝一爱一王,今宁就死,不能行。”
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
九月下旬,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出猎,须早早还。”
是夜四更,帝召俨,俨疑之。
陆令萱曰:“兄兄唤,兒何不去?”
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
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
不脱靴,裹以席,埋于室内。
帝使启太后,临哭十余声,便拥入殿。
明年三月,葬于鄴西,赠谥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
以平一陽一王淹孙世俊嗣。
俨妃李祖钦女也,进为楚帝后,居宣则宫,齐亡,乃嫁焉。
齐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
一性一长者,无过行,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北平王贞,字仁坚,武成第五子也。
沉审宽恕,帝常曰:“此兒得我凤一毛一。”
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书令、录尚书事。
帝行幸,总留台事。
积年,后主以贞长大,渐忌之。
阿那肱承旨,令冯士干劾,系贞于狱,夺其留后权。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
举止轩昂,一精一神无检格。
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
一性一躁又暴,位清都尹。
次西河王仁机,生而无骨,不自支持。
次乐平王仁邕;次颍川王仁俭;次安乐王仁雅,从小有暗疾;次丹杨王仁直;次东海王仁谦,皆养于北宫。
琅邪王死后,诸王守禁弥切。
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给俭薄,取充而已。
寻后主穷蹙,以廓为光州,贞为青州,仁英为冀州,仁俭为胶州,仁直为济州刺史。
自廓已下,多与后主死于长安。
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获免,俱徙蜀。
隋开皇中,追仁英,诏与萧琮、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祀。
未几而卒。
后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诸姬生东平王恪,次善德,次质德,次质钱;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寻夭折。
齐灭,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皆有封爵。
其后不从戮者,散配西土,皆死边。
论曰:文襄诸子,咸有风骨。
虽文雅之道,有谢间、平,然武艺英姿,多堪御侮。
纵咸一陽一赐剑,歼覆有徵,若使兰陵获全,未可量也。
而终见诛翦,以至土崩,可为太息者矣。
安德以时艰主暗,晦迹韬光;及平一陽一之阵,奋其忠勇,盖以临难见危,义深家国。
德昌大举,事迫群情,理至沦亡,无所归命。
广宁请出后宫,竟不获遂,非孝珩辞致,有谢李同,自是后主心识,去平原已远。
存亡事异,安可同年而说。
武成残忍一奸一秽,事极人伦;太原迹异猜嫌,情非衅逆,祸起昭信,遂及一婬一刑。
嗟乎!欲求长世,未之有也。
以孝昭德音,庶可庆流后嗣,百年之酷,盖济南之滥觞。
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为伤叹。
各一爱一其子,岂其然乎?琅邪虽无师傅之资,而早闻气尚,士开一婬一乱,多历岁年,一朝剿绝,庆集朝野,以之受毙,深可痛焉。
然专戮之衅,未之或免。
赠帝谥恭,矫枉过直。
观过知仁,不亦异于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