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西游记
八十三 八戒误被邪淫乱 行者反将孽怪迷
诗曰:
为甚皈依三宝门,不贪酒色不沾荤。
清心寡欲存真十性十,种德施仁固善根。
割断十爱十河无可恋,挥开慧剑岂能昏。
任他妖孽来迷乱,护得如如一点真。
话表唐僧押着马柜垛子,走着山路,望着溪流道:“徒弟们,自从离了大唐国门,前往灵山,历过了多少山川,经过了无限苦难。
那时还是个空闲身十体,无有挂碍,如今有这许经文柜担,甚是干系在心。
无奈──
走山山有怪,行水水十多妖。
不是飞禽阻,偏逢走兽嚣。
家乡尤尚远,辛苦怎能消。
流水高山望,添来步步焦!”
行者听了道:“师父,出家人行到那里便由他那里。
只是你老人家多心,走着山望着水,巴不的一步到国门。
怎知心越急,路益远。
当年来时,空闲身十体,只为无挂碍,却有磨难。
如今有经文在身,仰仗道力,虽说一路回还,飞禽走兽,也成一个十精十,作一个怪,但非当年那些凶狠有名妖魔,费了我徒弟上天下地、盘山赴海、请神求仙、驱除荡涤,容易到得今朝。
便是如今逢山过溪,遇着些妖魔邪怪,第一是师父乃一家之主,多这一番忧煎挂碍,便生出山十精十水怪。
再加的我老孙为师父与经文使出个机变心肠耍子,便就着识者说破,到处种种遇着妖魔。
便是八戒、沙僧动了一个私心,便生出个邪怪儿来。”
三藏道:“悟空,你说的果是,此后各人都要正了念头。
想我当日在灵山取经时,原说志诚心取,如今只守着这一点,做个一家之主吧。”
八戒道:“当日我们取经,原说志诚老实,自无妖魔,都是你机变生出来的。
如今我只守我老实,看有甚么妖怪。”
行者笑道:“呆子,你看前边草屋挂着卖酒招牌,便是妖怪。”
八戒把眼望前一看,笑道:“猴头,真真捉弄我老猪。
天下那个山城水郭、野店村乡不有个酒家?这么一条山溪大路上,便是有个村酒野店也不为怪。”
行者道:“我们少不得在此歇力,你敢到他店中走一走么?”
八戒道:“我老猪肚中正俄,若是卖酒之家有素面饭食,便走人店中吃一顿,有何相碍?”
三藏道:“徒弟,我正饥了,且扯着马垛歇下经担,便是溪水也汲些来吃。”
行者道:“师父,吃水则可。”
八戒道:“吃水也要借件碗盏去取。”
三藏说:“我们现有椰瓢钵盂,又何必借碗盏?”
行者早已知八戒的意思,要到酒店中寻素食去吃,乃搊他个趋儿道:“师父,椰瓢器小,不够我们吃,须是借个大家伙取来方够用。”
八戒听得飞走说:“待我去借了来。”
三步两步,走到店中。
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汉子当垆叫道:“长老,屋里坐,要吃酒么?”
八戒道:“店主,我们是出家僧人,不吃酒不茹荤的。
若是有素面饭食肯布施,便斋我和尚一顿。
若是不方便,我也不敢强求,但有大家伙借了,取些供水与我师父们吃。”
汉子道:“素面饭食尽有,木桶盛水也便。
长老,可进屋内来取。”
八戒方才进了屋。
只见屋内走出一个妇女来叫道:“长老,要水桶可进里边来自取,素食也有在此。”
八戒一见了那妇人,娇娇娆娆,便不觉把老老实实心肠,更变了个蒙蒙懂懂。
走进屋来道:“女善人,你今年多少青春?”
妇人道:“二十五岁。”
八戒道:“才像个二八佳人。”
妇人道:“承过奖了,这几个点心,长老肯用么?”
八戒道:“用的着。”
妇人道:“要用,可进我卧房来。”
八戒那里是贪色,只因贪那面饭,老实做了蒙懂,走入房内。
被那渔子闯入房来道:“好和尚,如何走入人家卧内,调十戏人妇女?”
那妇人也变了脸,十胡十厮赖,屋后又走出几个小妖,不由八戒分辨,把绳索捆将起来。
八戒要使出法力逃走,那里使作的出?皆因贪邪迷乱,被妖魔计陷屋中,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却说三藏见八戒去久,不见出店门,道:“悟空,八戒又不知进酒肆借家伙取水,不见出店来,想是贪图人家斋饭。
只怕酒肆中家伙不洁,若是吃他斋饭,怕沾了糟气,破了他八戒之名。”
行者道:“呆子行动只说他老实,只怕遇着不老实妖魔。”
沙僧笑道:“大师兄,你说八戒老实,遇着不老实妖魔,依我说,但恐八戒不老实,被妖魔老老实实捆倒了。”
行者道:“师弟,你如何得知?”
沙僧道:“我看那酒店屋上妖气飞腾,有些不祥,多是八戒在下有甚话说。”
行者把眼一望笑道;“师弟,你见的不差,待我去探个信来。”
沙僧道:“师兄,你此去莫要老实,只怕妖怪不老实。”
行者说:“我自有机变,你可守定师父与经担,我探听去来。”
行者走到酒肆门首,只见当垆的汉子见了行者道:“长老要吃酒请入屋来。”
行者只听了这一句,想道:“八戒中了他害,决无疑也。
老实和尚怎经的他这一声请字儿?”
乃答道:“店主,我小僧酒便吃,只怕你无肴。”
汉子道:“肴品且多,凭长老要吃何物?”
行者道:“却要美味佳肴,中我意,爽我口,我方才用。”
汉子说:“长老,什么美味佳肴才中你意、爽你口?”
行者说:我要──
煮猩唇和烧豹胎,炸鹦舌搭炒鹤腮。
龙肝凤髓将就用,大海鲸鲵脆骨骸。
汉子听了道:“你这长老,却也跷蹊古怪,要吃的肴品那里去寻?”
行者道:“别物没有也罢,仙鹤的腮儿、鳗鲤的骨儿,难道这两样也没有?”
汉子听了个仙鹤腮忖道:“这和尚莫非知道我们变化迷他,故意难我?我只得哄他进屋,把那美人计迷乱了他,再作计较。”
乃说道:“长老,你要鳗鲤脆骨,底里尽多,你可进屋自去取用。”
行者便走入屋内。
只见那妇女卖个娇娆道:“长老,你要吃鳗鲤脆骨,尚未下锅蒸煮。”
指着八戒道:“这便是鳗鲤在此,少待下锅蒸熟了与你下酒,你可进我屋来,与你说几句风十流活。”
行者一见了八戒被捆着在屋,昏昏沉沉,如中毒的一般,乃叫一声:“八戒,你忒老实太过,总是被孟十浪十张狂迷了。
真经虽在担内,义理却在你心头,快正了念,把法力使出来。
再过时刻,只怕妖魔拿你作鱼鲊脆骨了。”
八戒被行者一声叫醒,睁开了眼,看见行者道:“大师兄,我好惶恐,你且与我解了绳索。”
行者忙去解索。
那妇人尤自叫行者进房说风十流活,被行者大喝一声道:“青天白日,妇女不守节十操十廉耻!我等是何人?你捆一个叫一个,我知你非酒家之妇,定是邪魅之妖。
我的金箍棒可恨缴库,若在手中,怎教饶你?”
八戒道:“师兄,莫要说恨字,又动了恨心。”
行者道:“解了你捆,不使出本事法力,且说我动了恨心?”
八戒听得,便把那妖妇也大喝一声道:“无十耻十婬十泼,我出家人且不打你,自有人来处你。”
八戒说未毕,那妇人吆喝起来,屋外便走进变汉子的小妖,齐嚷起来:“好无禅义!怎么走入屋调十戏人家妇女?!”顷刻,只见一个凶恶大汉正是慌张妖魔变来,手持刀斧,走入草屋,叫道:“店小二,何事喧闹?”
见了行者、八戒方才要举斧,行者、八戒使出法力,乘一个空跳出草屋,呵呵一笑,走回三藏面前,便把八戒被捆、汉子妇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八戒惶恐遮饰,沙僧与行者更加笑他,三藏道:“徒弟,莫要嘲笑八戒,他本是个老实守戒的真心,只因他前劫使酒动了邪十婬十这劫,来时高老庄又犯戒,是这一段根由招惹这宗妖孽。
且问你,那凶恶大汉定是卖酒店主,想这山溪路道,多有不十良之人,故作十胡十为,挟骗过客。
你两个既落了他计,又乘空跳将出来,他怎肯干休,必定伙同地方前来寻你两个。
纵他不来寻你,我们要从他店前路过,如之奈何?”
行者道:“师父放心!我看此地僻静荒凉,那有个酒肆,况且西还善境,怎得个十婬十妇?必是妖魔假设,要迷乱我等禅心。
八戒老实,被他愚弄,我老孙怎放的他过!师父且坐在此,待徒弟使出机心,找他个根脚前来。”
三藏道;“悟空,机心由你,只是要到处行些方便。”
行者笑道:师父,你不知我徒弟──
机心机心,作用甚深。
但除酒色,绝去贪十婬十。
腾云驾雾,入石穿林。
遇妖即捉,逢怪便擒。
若行方便,须魔不侵。
行者说毕,一个筋斗打入酒店。
他却隐着身,走进屋内,看那妇人如何妆娇卖俏?这凶恶大汉为甚执着刀斧前来?可真是十胡十作十胡十为,挟骗过往行客之计?恰好行者与八戒跳出屋,那大汉与汉子妇人故意把屋门掩上,在里边复了原形,三个都是妖魔假变。
慌张魔道:“已把长嘴大耳和尚拿倒,却被那十毛十睑和尚救解了去。”
善庆君道:“看此光景,两个和尚俱不可以酒色迷乱,当设别计迷地。”
孟十浪十妖魔道;“和尚家不贪酒色,难道不十爱十钱财?待我两个假变行客,拾了路遗金宝,那和尚必来争夺,你可变作失金原主;他若迷乱了真心,便好拿他进洞。”
慌张妖魔大喜道:“此计甚妙。”
乃走出屋门,取两块石头,假变了两锭金宝,在那大路上等候唐僧师徒前来。
那里知行者隐着身,在屋内备细看了,是三个妖魔,又跟着他设这遗金之计,便自己先使出机心道:妖魔要我们来争夺遗失金主,他此计算错了,怎知我师徒是──
久炼禅和释子,酒色财气俱忘。
明心见十性十万魔降,争夺不存心上。
行者一面自夸,一面设出个机变道:“妖魔把酒色财来迷乱我师徒,待我们一相争夺,便动起无明烦恼,气从此生。
我如今先把这四宗儿耍他一耍。”
摇身一变,变了一个女子,头上戴着珠翠首饰,手里携着一瓶美酒,从山下走将上来。
那三个妖魔一齐见了,忙走上前,慌张魔便一手扯住道:“小女子那里去的?”
行者答道:“过山看十娘十家去的。”
善庆君问道:“瓶中是何物?”
行者答道:“是一瓶玉香酒。”
孟十浪十魔便去摸女子的头上金银珠翠道:“小女子如何戴这许多首饰?”
行者答道:“我婆家巨富,下的聘礼是这样多。”
三个妖魔你扯我拽,道:“大家有分。”
慌张魔道:“凡事让长,把女子让我,你二位一个要首饰,一个要酒罢。”
善庆君说:“首饰是死宝,我要活空。”
孟十浪十魔说:“瓶酒值几何?我要女子值的多。”
三妖乱争,动起怒气,行者故意说道:“青天白日,你这三个人怎么劫掠人家女子?”
妖魔道:“高山峻岭,僻静荒凉,有谁来往?那顾得你!”行者道:“你们既不顾我,我到十娘十家没有这十爱十饰瓶酒,怎生答应?你看那路上金宝许多却不去取,乃来劫我?”
妖魔道;“路上金宝怎如你这活泼宝贝?”
行者道:“既是你这说,若把那金宝与了我,我携到十娘十家也有的答应。
这首饰瓶酒便随你们取去罢。
’那慌张魔听了,忙把路上金宝拾将起来,递与行者。
行者笑道;“你三个休起骗心来哄我,两块石头如何是宝?”
往地下一掷。
孟十浪十魔笑将起来道:“一个小女子欺瞒不过,如何哄得唐僧?”
慌张魔道;“没管他石头金宝,只是要让我这女子。”
孟十浪十与善庆魔两个道;“大家在此遇着的,如何让你?”
慌张魔乃发起怒来说:“不羞,不羞,你一个是福缘洞战败的白鹤妖,一个是长溪水内白鳗怪,怎夺得我当坊大洞老魔王?”
三个妖魔又因行者这个机变,便怒气相争,笑坏了个行者。
识破了妖魔假石变金之计,反迷了他三怪酒色财气之心。
不觉自己一笑,现出原身,是一个十毛十头十毛十脸猢孙像的长老。
鹤妖认得是孙行者,对两魔道:“这原来是孙祖宗,休要惹他吧。”
一翅往高十峰飞去。
那慌张魔与孟十浪十魔道:“久闻说唐僧有个大徒弟叫做孙行者,小家子极合装假弄虚,今日果然,我们也见了。
快叫小妖取了板斧来,与我较个输赢胜负。”
行者手无寸铁,听得妖魔叫小妖取板斧,便一个筋斗打到三藏面前。
毕竟师徒们如何过这山路,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权变又生魔,老实又中魔,然则何道而可?曰:老实亦是魔境。
若本来混沌不知,何处得有魔?岂但无魔,并未尝有佛,世人会得此否?◎八戒前劫动了邪十婬十,今生皈依圣僧,还要填完孽债,须知今人在色中醉眠者,万劫填还不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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