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韩世家第十五】《史记》古文版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
其後苗裔事晋,得封於韩原,曰韩武子。
武子後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
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
韩厥止贾,贾不听。
厥告赵朔令亡。
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
韩厥许之。
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
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
於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
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後无祀,以感景公。
景公问曰:“尚有世乎?”
厥於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
献子卒,子宣子代。
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於韩、魏、赵矣。”
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
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
宣子卒,子贞子代立。
贞子徙居平陽。
贞子卒,子简子代。
简子卒,子庄子代。
庄子卒,子康子代。
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於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
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
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
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陽翟。
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
九年,秦伐我宜陽,取六邑。
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
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陽城。
伐宋,到彭城,执宋君。
七年,伐齐,至桑丘。
郑反晋。
九年,伐齐,至灵丘。
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
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
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
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陽。
九年,魏败我澮。
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
二年,宋取我黄池。
魏取硃。
六年,伐东周,取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脩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
十一年,昭侯如秦。
二十二年,申不害死。
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陽。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
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
何也?不时。
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
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
往年秦拔宜陽,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
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
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
八年,魏败我将韩举。
十一年,君号为王。
与赵会区鼠。
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脩鱼,虏得韩将宧、申差於浊泽。
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
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於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
韩王曰:“善。”
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於秦。
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
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
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
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
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
为能听我绝和於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
韩之南交楚,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
楚王曰:“善。”
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
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
谓韩王曰:“不穀国虽小,已悉发之矣。
原大国遂肆志於秦,不穀将以楚殉韩。”
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
公仲曰:“不可。
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
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彊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
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
已有伐形,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
且王已使人报於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
夫轻欺彊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
韩王不听,遂绝於秦。
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
十九年,大破我岸门。
太子仓质於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於丹陽。”
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
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陽。
五年,秦拔我宜陽,斩首六万。
秦武王卒。
六年,秦复与我武遂。
九年,秦复取我武遂。
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
十一年,秦伐我,取穰。
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
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
时虮虱质於楚。
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
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
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
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於秦。
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
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
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於楚以待公』,殆不合矣。”
公仲曰:“子以为果乎?”
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
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於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
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
』今其状陽言与韩,其实陰善楚。
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
楚陰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
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
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
窃为公患之。
司马庚三反於郢,甘茂与昭鱼遇於商於,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
公仲恐,曰:“然则柰何?”
曰:“公必先韩而後秦,先身而後张仪。
公不如亟以国合於齐楚,齐楚必委国於公。
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
於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於楚?楚王听入质子於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於秦楚。
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於齐,是齐孤也。
公又为秦求质子於楚,楚不听,怨结於韩。
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
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於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
於是虮虱竟不得归韩。
韩立咎为太子。
齐、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
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
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
五年,秦拔我宛。
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
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
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
齐败,湣王出亡。
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
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陽。
韩告急於秦,秦不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见穰侯。
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来。”
陈筮曰:“未急也。”
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
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
八日而至,败赵、魏於华陽之下。
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
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
十年,秦击我於太行,我上一党一郡守以上一党一郡降赵。
十四年,秦拔赵上一党一,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
十七年,秦拔我陽城、负黍。
二十二年,秦昭王卒。
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荥陽。
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一党一。
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
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陰德也。
韩氏之功,於晋未睹其大者也。
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
事微国小,春秋无语。
後裔事晋,韩原是处。
赵孤克立,智伯可取。
既徙平陽,又侵负黍。
景赵俱侯,惠又僭主。
秦败脩鱼,魏会区鼠。
韩非虽使,不禁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