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卷八十六
列传第五十六
张轨(子寔寔弟茂寔子骏骏子重华华子耀灵灵伯父祚灵弟玄靓靓叔天锡)
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人,汉常山景王耳十七代孙也。
家世孝廉,以儒学显。
父温,为太官令。
轨少明敏好学,有器望,姿仪典则,与同郡皇甫谧善,隐于宜一陽一女几山。
泰始初,受叔父锡官五品。
中书监张华与轨论经义及政事损益,甚器之,谓安定中正为蔽善抑才,乃美为之谈,以为二品之一精一。
卫将军杨珧辟为掾,除太子舍人,累迁散骑常侍、征西军司。
轨以时方多难,一陰一图据河西,筮之,遇《泰》之《观》,乃投策喜曰:“霸者兆也。”
于是求为凉州。
公卿亦举轨才堪御远。
永宁初,出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
于时鲜卑反叛,寇盗从横,轨到官,即讨破之,斩首万余级,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
以宋配、一陰一充、氾瑗、一陰一澹为股肱谋主,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学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视别驾,春秋行乡射之礼。
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观星象,相与言曰:“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
张凉州德量不恆,殆其人乎!”及河间、成都二王之难,遣兵三千,东赴京师。
初,汉末金城人一陽一成远杀太守以叛,郡人冯忠赴一尸一号哭,呕血而死。
张掖人吴咏为护羌校尉马贤所辟,后为太尉庞参掾,参、贤相诬,罪应死,各引咏为证,咏计理无两直,遂自刎而死。
参、贤惭悔,自相和释。
轨皆祭其墓而旌其子孙。
永兴中,鲜卑若罗拔能皆为寇,轨遣司马宋配击之,斩拔能,俘十余万口,威名大震。
惠帝遣加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千户。
于是大城姑臧。
其城本匈奴所筑也,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地有龙形,故名卧龙城。
初,汉末博士敦煌侯瑾谓其门人曰:“后城西泉水当竭,有双阙起其上,与东门相望。
中有霸者出焉。”
至魏嘉平中,郡官果起学馆,筑双阙于泉上,与东门正相望矣。
至是,张氏遂霸河西。
永嘉初,会东羌校尉韩稚杀秦州刺史张辅,轨少府司马杨胤言于轨曰:“今稚逆命,擅杀张辅,明公杖钺一方,宜惩不恪,此亦《春秋》之义。
诸侯相灭亡,桓公不能救,则恆公耻之。”
轨从焉,遣中督护氾瑗率众二万讨之。
先遗稚书曰:“今天纲纷挠,牧守宜戮力勤王。
适得雍州檄,云卿称兵内侮,吾董任一方,义在伐叛,武旅三万,骆驿继发,伐木之感,心岂可言!迸之行师,全国为上,卿若单马军门者,当与卿共平世难也。”
稚得书而降。
遣主簿令狐亚聘南一陽一王模,模甚悦,遗轨以帝所赐剑,谓轨曰:“自陇以西,征伐断割悉以相委,如此剑矣。”
俄而王弥寇洛一陽一,轨遣北宫纯、张纂、马鲂、一陰一浚等率州军击破之,又败刘聪于河东,京师歌之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
帝嘉其忠,进封西平郡公,不受。
张掖临松山石有“金马”字,磨灭粗可识,而“张”字分明,又有文曰:“初祚天下,西方安万年。”
姑臧又有玄石,白点成二十八宿。
于时天下既乱,所在使命莫有至者,轨遣使贡献,岁时不替。
朝廷嘉之,屡降玺书慰劳。
轨后患风,口不能言,使子茂摄州事。
酒泉太守张镇潜引秦州刺史贾龛以代轨,密使诣京师,请尚书侍郎曹祛为西平太守,图为辅车之势。
轨别驾麹晁欲专威福,又遣使诣长安,告南一陽一王模,称轨废疾,以请贾龛,而龛将受之。
其兄让龛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龛乃止。
更以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
治中杨澹驰诣长安,割耳盘上,诉轨之被诬,模乃表停之。
晋昌张越,凉州大族,谶言张氏霸凉,自以才力应之。
从陇西内史迁梁州刺史。
越志在凉州,遂托病遍河西,一陰一图代轨,乃遣兄镇及曹祛、麹佩移檄废轨,以军司杜耽摄州事,使耽表越为刺史。
轨令曰:“吾在州八年,不能绥靖区域,又值中州兵乱,秦陇倒悬,加以寝患委笃,实思敛迹避贤。
但负荷任重,未便辄遂。
不图诸人横兴此变,是不明吾心也。
吾视去贵州如脱屣耳!”欲遣主簿尉髦奉表诣阙,便速脂辖,将归老宜一陽一。
长史王融、参军孟暢蹋折镇檄,排阖谏曰:“晋室多故,人神涂炭,实赖明公抚宁西夏。
张镇兄弟敢肆凶逆,宜声其罪而戮之,不可成其志也。”
轨嘿然。
副等出而戒严。
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坦驰诣京,表曰:“魏尚安边而获戾,充国尽忠而被谴,皆前史之所讥,今曰之明鉴也。
顺一陽一之思刘陶,守阙者千人。
刺史之莅臣州,若慈母一之于赤子,百姓之一爱一臣轨,若旱苗之得膏雨。
伏闻信惑流言,当有迁代,民情嗷嗷,如失父母。
今戎夷猾夏,不宜一騷一动一方。”
寻以子寔为中督护,率兵讨镇。
遣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前喻镇曰:“舅何不审安危,明成败?主公西河著德,兵马如云,此犹烈火已焚,待江汉之水,溺于洪流,望越人之助,其何及哉!今数万之军已临近境,今唯全老亲,存门户,输诚归官,必保万全之福。”
镇流涕曰:“人误我也!”乃委罪功曹鲁连而斩之,诣寔归罪。
南讨曹祛,走之。
张坦至自京师,帝优诏劳轨,依模所表,命诛曹祛。
轨大悦,赦州内殊死已下。
命寔率尹员、宋配步骑三万讨祛,别遣从事田迥、王丰率骑八百自姑臧西南出石驴,据长宁。
怯遣麹晁距战于黄阪。
寔诡道出浩亹,战于破羌。
轨斩祛及牙门田嚣。
遣治中张阆送义兵五千及郡国秀孝贡计、器甲方物归于京师。
令有司可推详立州已来清贞德素,嘉遁遗荣:“高才硕学,著述经史;临危殉义,杀身为君;忠谏而婴祸,专对而释患;权智雄勇,为时除难;诌佞误主,伤陷忠贤;具状以闻。
州中父老莫不相庆。
光禄傅祗、太常挚虞遗轨书,告京师饥匮,轨即遣参军杜勋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
帝遣使者进拜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进车骑将军、开府辟如、仪同三司。
策未至,而王弥遂一逼一洛一陽一,轨遣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率一精一骑五千来卫京都。
及京都陷,斐等皆没于贼。
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分武威置武兴郡以居之。
太府主簿马鲂言于轨曰:“四海倾覆,乘舆未反,明公以全州之力径造平一陽一,必当万里风披,有征无战。
未审何惮不为此举?”
轨曰:“是孤心也。”
又闻秦王入关,乃驰檄关中曰:“主上遘危,迁幸非所,普天分崩,率土丧气。
秦王天挺圣德,神武应期。
世祖之孙,王今为长。
凡我晋人,食土之类,龟筮克从,幽明同款。
宜简令夺奉登皇位。
今遣前锋督护宋配步骑二万,径至长安,翼卫乘舆,折冲左右。
西中郎寔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胡骑二万,骆驿继发,仲秋中旬会于临晋。
俄而秦王为皇太子,遣使拜轨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固辞。
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与据险断使,命宋配讨之。
西平王叔与曹祛余一党一麹儒等劫前福禄令麹恪为主,执太守赵彝,东应裴苞。
寔回师讨之,斩儒等,左督护一陰一预与苞战狭西,大败之,苞奔桑凶坞。
是岁,北宫纯降刘聪。
皇太子遣使重申前授,固辞。
左司马窦涛言于轨曰:“曲阜周旦弗辞,营丘齐望承命,所以明国宪,厉殊勋。
天下崩乱,皇舆迁幸,州虽僻远,不忘匡卫,故朝廷倾怀,嘉命屡集。
宜从朝旨,以副群心。”
轨不从。
初,寔平麹懦,徙元恶六百余家。
治中令狐浏曰:“夫除恶人,犹农夫之去草,令绝其本,勿使能滋。
今宜悉徙,以绝后患。”
寔不纳。
儒一党一果叛,寔进平之。
愍帝即位,进位司空,固让。
太府参军索辅言于轨曰:“古以金贝皮币为货,息谷帛量度之秏。
二汉制五铢钱,通易不滞。
泰始中,河西荒废,遂不用钱。
裂匹以为段数。
缣布既坏,市易又难,徒坏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
今中州虽乱,此方主安全,宜复五铢以济通变之会。”
轨纳之,立制准布用钱,钱遂大行,人赖其利。
是时刘曜寇北地,轨又遣参军麹陶领三千人卫长安。
帝遣大鸿胪辛攀拜轨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轨又固辞。
在州十三年,寝疾,遗令曰:“吾无德于人,今疾病弥留,殆将命也。
文武将佐咸当弘尽忠规,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
素棺薄葬,无藏金玉。
善相安逊,以听朝旨。”
表立子寔为世子。
卒年六十。
谥曰武公。
寔字安逊,学尚明察,敬贤一爱一士,以秀才为郎中。
永嘉初,固辞骁骑将军,请还凉州,许之,改授议郎。
及至姑臧,以讨曹祛功,封建武亭侯。
寻迁西中郎将,进爵福禄县侯。
建兴初,除西中郎将,领护羌校尉。
轨卒,州人推寔摄父位。
愍帝因下策书曰:“维乃父武公,著勋西夏。
顷胡贼狡猾。
侵一逼一近甸,义兵锐卒,万里相寻,方贡远珍,府无虚岁。
方委专征,荡清九域,昊天不吊,凋余籓后,朕用悼厥心。
维尔隽劭英毅,宜世表西海。
今授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往钦哉!其阐弘先绪,俾屏王室。”
兰池长赵奭上军士张冰得玺,文曰“皇帝玺。”
群僚上庆称德,寔曰:“孤常忿袁本初拟肘,诸君何忽有此言!”因送于京师。
下令国中曰:“忝绍前踪,庶几刑政不为百姓之患,而比年饥旱,殆由庶事有缺,窃慕箴诵之言,以补不逮。
自今有面刺孤罪者,酬以束帛;翰墨陈孤过者,答以筐篚;谤言于市者,报以羊米。”
贼曹佐高昌隗瑾进言曰:“圣王将举大事,必崇三讯之法,朝置谏官以匡大理,疑承辅弼以补阙拾遗。
今事无巨细,尽决圣虑,兴军布令,朝中不知,若有谬阙,则下无分谤。
窃谓宜偃聪塞智,开纳群言,政刑大小,与众共之。
若恆内断圣心,则群僚畏威而面从矣。
善恶专归于上,虽赏千金,终无言也。”
寔纳之,增位三等,赐帛四十匹。
遣督护王该送诸郡贡计,献名马方珍、经史图籍于京师。
会刘曜一逼一长安,寔遣将军王该率众以援京城。
帝嘉之,拜都督陕西诸军事。
及帝将降于刘曜,下诏于寔曰:“天步厄运,祸降晋室,京师倾陷,先帝晏驾贼庭。
朕流漂宛许,爰暨旧京。
群臣以宗庙无主,归之于朕,遂以冲眇之身托于王公之上。
自践宝位,四载于兹,不能翦除巨寇以救危难,元元兆庶仍遭涂炭,皆朕不明所致。
羯贼刘载僭称大号,祸加先帝,肆杀籓王,深惟仇耻,枕戈待旦。
刘曜自去年九月率其蚁众,乘虚深寇,劫质羌胡,攻没北地。
麹允总戎在外,六军败绩,侵一逼一京城,矢流宫阙。
胡崧等虽赴国难,殿而无效,围堑十重,外救不至,粮尽人穷,遂为降虏。
仰惭乾灵,俯痛宗庙。
君世笃忠亮,勋隆西夏,四海具瞻,朕所凭赖。
今进君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承制行一事。
琅邪王宗室亲贤,远在江表。
今朝廷播越,社稷倒悬,朕以诏王,时摄大位。
君其挟赞琅邪,共济难运。
若不忘主,宗庙有赖。
明便出降,故夜见公卿,属以后事,密遣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赍诏假授。
临出寄命,公其勉之!”寔以天子蒙尘,冲让不拜。
建威将军、西海太守张肃,寔叔父也,以京师危一逼一,请为先锋击刘曜。
寔以肃年老,弗许。
肃曰:“狐死首丘,心不忘本;钟仪在晋,楚弁南音。
肃受晋龙,剖符列位。
羯逆滔天,朝廷倾覆,肃宴安方裔,难至不奋,何以为人臣!”寔曰:“门户受重恩,自当阖宗效死,忠卫社稷,以申先公之志。
但叔父春秋已高,气力衰竭,军旅之事非耆耄所堪。”
乃止。
既而闻京师陷没,肃悲愤而卒。
寔知刘曜一逼一迁天子,大临三日。
遣太府司马韩璞、灭寇将军田齐、抚戎将军张阆、前锋督护一陰一预步骑一万,东赴国难。
命讨虏将军陈安、故太守贾骞、陇西太守吴绍各统郡兵为璞等前驱。
戒璞曰:“前遣诸将多违机信,所执不同,致有乖阻。
且内不和亲,焉能服物!今遣御督五将兵事,当如一体,不得令乖异之问达孤耳也。”
复遗南一陽一王保书曰:“王室有事,不忘投躯。
孤州远域,首尾多难,是以前遣贾骞,瞻望公举。
中被符命,敕骞还军。
忽闻北地陷没,寇一逼一长安,胡崧不进,麹允持金五百请救于崧,是以决遣骞等进军度岭。
会闻朝廷倾覆,为忠不达于主,遣兵不及于难,痛慨之深,死有余责。
今更遣韩璞等,唯公命是从。”
及璞次南安,诸羌断军路,相持百余日,粮竭矢尽。
璞杀驾牛飨军,泣谓众曰:“汝曹念父母乎?”
曰:“念。”
“念妻子乎?曰:“念。”
“欲生还乎?”
曰:“欲。”
“从我令乎?”
曰:“诺。”
乃鼓噪进战。
会张阆率金城军继至,夹击,大败之,斩级数千。
时焦崧、陈安寇陇石,东与刘曜相持,雍秦之人死者十八九。
初,永嘉中,长安谣曰:“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
至是,谣言验矣。
焦崧、陈安一逼一上邽,南一陽一王保遣使告急。
以金城太守窦涛为轻车将军。
率威远将军宋毅及和苞、张阆、宋辑、辛韬、张选、董广步骑二万赴之。
军次新一陽一,会愍帝崩问至,素服举哀,大临三日。
时南一陽一王保谋称尊号,破羌都尉张诜言于寔曰:“南一陽一王忘莫大之耻,而欲自尊,天不受其图箓,德不足以应运,终非济时救难者也。
晋王明德昵籓,先帝凭属,宜表称圣德,劝即尊号,传檄诸籓,副言相府,则欲竞之心息,未合之徒散矣。”
从之。
于是驰檄天下,推崇晋王为天子,遣牙门蔡忠奉表江南,劝即尊位。
是岁,元帝即位于建鄴,改年太兴,寔犹称建兴六年,不从中兴之所改也。
保闻愍帝崩,自称晋王,建元,署置百官,遣使拜寔征西大将军、仪同三司,增邑三千户。
俄而保为陈安所叛,氐羌皆应之。
保窘迫,遂去上邽,迁祁山,寔遣将韩璞步骑五千赴难。
陈安退保绵诸,保归上邽。
未几,保复为安所败,使诣寔乞师。
寔遣宋毅赴之,而安退。
会保为刘曜所一逼一,迁于桑城,将谋奔寔。
寔以其宗室之望,若至河右,必动物情,遣其将一陰一监逆保,声言翼卫,实御之也。
会保薨,其众散奔凉州者万余人。
寔自恃险远,颇自骄恣。
初,寔寝室梁间有人像,无头,久而乃灭,寔甚恶之。
京兆人刘弘者,挟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灯悬镜于山一穴一中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余人,寔左右皆事之。
帐下阎沙、牙门赵仰皆弘乡人,弘谓之曰:“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
沙、仰信之,密与寔左右十余人谋杀寔,奉弘为主。
寔潜知其谋,收弘杀之。
沙等不之知,以其夜害寔。
在位六年。
私谥曰昭公,元帝赐谥曰元。
子骏,年幼,弟茂摄事。
茂字成逊,虚靖好学,不以世利婴心。
建兴初,南一陽一王保辟从事中郎,又荐为散骑侍郎、中垒将军,皆不就。
二年,征为侍中,以父老固辞。
寻拜平西将军、秦州刺史。
太兴三年,寔既遇害,州人推茂为大都督、太尉、凉州牧,茂不从,但受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
乃诛阎沙及一党一与数百人,赦其境内。
复以兄子骏为抚军将军、武威太守、西平公。
岁余,茂筑灵钧台,周轮八十余堵,基高九仞。
武陵人阎曾夜叩门呼曰:“武公遣我来,曰:何故劳百姓而筑台乎?”
姑臧令辛岩以曾妖妄,请杀之。
茂曰:“吾信劳人。
曾称先君之令,何谓妖乎!”太府主簿马鲂谏曰:“今世骏未夷,唯当弘尚道素,不宜劳役崇饰台榭。
且比年以来,转觉众务日奢于往,每所经营,轻违雅度,实非士女所望于明公。”
茂曰:“吾过也,吾过也!”命止作役。
明年,刘曜遣其将刘咸攻韩璞于冀城,呼延寔攻宁羌护军一陰一鉴于桑壁。
临洮人翟楷、石琮等逐令长,以县应曜,河西大震。
参军马岌劝茂亲征,长史氾祎怒曰:“亡国之人复欲干乱大事,宜斩岌及安百姓。”
岌曰:“氾公书生糟粕,刺举近才,不惟国家大计。
且朝廷旰食有年矣,今大贼自至,不烦远师,遐尔之情,实系此州,事势不可以不出。
且宜立信勇之验,以副秦陇之望。”
茂曰:“马生之言得之矣。”
乃出次石头。
茂谓参军陈珍曰:“刘曜以乘胜之一声握三秦之锐,缮兵积年,士卒习战,若以一精一骑奄克南安,席卷河外,长驱而至者,计将何出?”
珍曰:“曜虽乘威怙众,恩德未结于下,又其关东离贰,内患未除,一精一卒寡少,多是氐羌乌合之众,终不能近舍关东之难,增陇上之戍,旷日持久与我争衡也。
若二旬不退者,珍请为明公率弊卒数千以擒之。”
茂大悦,以珍为平虏护军,率卒骑一千八百救韩璞。
曜一陰一欲引归,声言要先取陇西,然后回灭桑壁。
珍募发氐羌之众,击曜走之,克复南安。
茂深嘉之,拜折冲将军。
未几,茂复大城姑臧,修灵钧台,别驾吴绍谏曰:“伏惟修城筑台,盖是惩既往之事。
愚以为恩德未洽于近侍,虽处层楼,适所以疑诸下,徒见不安之意而失士民系托之本心,示怯弱之形,乖匡霸之势。
遐方异境窥我之龌齱也,必有乘人之规。
尝愿止役省劳,与下休息。
而更兴功动众,百姓岂所望于明君哉!”茂曰:“亡兄怛然失一身于物。
王公设险,武夫重闭,亦达人之至戒也。
且忠臣义士岂不欲尽节义于亡兄哉?直以危机密发,虽有贲育之勇,无所复施。
今事未靖,不可以拘系常言,以太平之理责人于迍邅之世。”
绍无以对。
茂雅有志节,能断大事。
凉州大姓贾摹,寔之妻弟也,势倾西土。
先是,谣曰:“手莫头,图凉州。”
茂以为信,诱而杀之,于是豪右屏迹,威行凉域。
永昌初,茂使将军韩璞率众取陇西南安之地,以置秦州。
太宁三年卒,临终,执骏手泣曰:“昔吾先人以孝友见称。
自汉初以来,世执忠顺。
今虽华夏大乱,皇舆播迁,汝当谨守人臣之节,无或失坠。
吾遭扰攘之运,承先人余德,假摄此州,以全一性一命,上欲不负晋室,下欲保完百姓。
然官非王命,位由私议,苟以集事,岂荣之哉!气绝之日,白帢入棺,无以朝服,以彰吾志焉。”
年四十八。
在位五年。
私谥曰成。
茂无子,骏嗣位。
骏字公庭,幼而奇伟。
建兴四年,封霸城侯。
十岁能属文,卓越不羁,而一婬一纵过度,常夜微行于邑里,国中化之,及统任,年十八。
先是,愍帝使人黄门侍郎史淑在姑臧,左长史泛祎、右长史马谟等讽淑,令拜骏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赦其境内,置左右前后四率官,缮南宫。
刘曜又使人拜骏凉州牧、凉王。
时辛晏兵于枹罕,骏宴群僚于闲豫堂。
命窦涛等进讨辛晏。
从事刘庆谏曰:“霸王不以喜怒兴师,不以干没取胜,必须天时人事,然后起也。
辛晏父子安忍凶狂,其亡可待,奈何以饥年大举,猛寒攻城!昔周武回戈以须亡殷之期,曹公缓袁氏使自毙,何独殿下以旋兵为耻乎!”骏纳之。
遣参军王骘聘于刘曜,曜谓之曰:“贵州必欲追踪窦融,款诚和好,卿能保之乎?”
骘曰:“不能。”
曜侍中徐邈曰:“君来和同,而云不能,何也?”
骘曰:“齐桓贯泽之盟,忧心兢兢,诸侯不召自至。
葵丘之会,骄而矜诞,叛者九国。
赵国之化,常如今日可也,若政教陵迟,尚未能察迩者之变,况鄙州乎!”曜顾谓左右曰:“此凉州高士,使乎得人。”
礼而遣之。
太宁元年,骏犹称建兴十二年,骏亲耕藉田。
寻承元帝崩问,骏大临三日。
会有黄龙见于胥次之嘉泉,右长史氾祎言于骏曰:“案建兴之年,是少帝始起之号。
帝以凶终,理应改易。
朝廷越在江南,音问隔绝,宜因龙改号,以章休征。”
不从。
初,骏之立也,姑臧谣曰:“鸿从南来雀不惊,谁谓孤雏尾翅生,高举六翮凤皇鸣。”
至是而复收河南之地。
咸和初,骏遣武威太守窦涛、金城太守张阆、武兴太守辛岩、扬烈将军宋辑等率众东会韩璞,攻讨秦州诸郡。
曜遣其将刘胤来距,屯于狄道城。
韩璞进度沃干岭。
辛岩曰:“我握众数万,藉氐羌之锐,宜速战以灭之,不可以久,久则变生。”
璞曰:“自夏末以来,太白犯月,辰星逆行,白虹贯日,皆变之大者,不可以轻动。
轻动而不捷,为祸更深。
吾将久而毙之。
且曜与石勒相攻,胤亦不能久也。”
积七十余日,军粮竭,遣辛岩督运于金城。
胤闻之,大悦,谓其将士曰:“韩璞之众十倍于吾,羌胡皆叛,不为之用。
吾粮廪将悬,难以持久。
今虏分兵运粮,可谓天授吾也。
若败辛岩,璞等自溃。
彼众我寡,宜以死战。
战而不捷,当无匹马得还,宜厉尔戈矛,竭汝智力。”
众咸奋。
于是率骑三千,袭岩于沃干岭,败之,璞军遂溃,死者二万余人。
面缚归罪,骏曰:“孤之罪也,将军何辱!”皆赦之。
胤乘胜追奔,济河,攻陷令居,入据振武,河西大震。
骏遣皇甫该御之,赦其境内。
会刘曜东讨石生,长安空虚。
大蒐讲武,将袭秦雍,理曹郎中索询谏曰:“曜虽东征,胤犹守本。
险阻路遥,为主人甚易,胤若轻骑凭氐羌以距我省,则奔突难测;辍彼东合而逆战者,则寇我未已。
顷年频出,戎马生郊,外有饥羸,内资虚耗,岂是殿下子物之谓邪!”骏曰:“每患忠言不献,面从背违,吾政教缺然而莫我匡者。
卿尽辞规谏,深副孤之望也。”
以羊酒礼之。
西域诸国献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诸珍异二百余品。
四域长史李柏请击叛将赵贞,为贞所败。
议者以柏造谋致败,请诛之。
骏曰:“吾每以汉世宗之杀王恢,不如秦穆之赦孟明。”
竟以减死论,群心咸悦。
骏观兵新乡,狩于北野,因讨轲没虏,破之。
下令境中曰:“或鲧殛而禹兴,芮诛而缺进,唐帝所以殄洪灾,晋侯所以成五霸。
法律犯死罪,期亲不得在朝。
今尽听之,唯不宜内参宿卫耳。”
于是刑清国富,群僚劝骏称凉王,领秦、凉二州牧,置公卿百官,如魏武、晋文故事。
骏曰:“此非人臣所宜言也。
敢有言此者,罪在不赦。”
然境内皆称之为王。
群僚又请骏立世子,骏不从。
中坚将军宋辑言于骏曰:“礼急储君者,盖重宗庙之故。
周成、汉昭立于繦褓,诚以国嗣不可旷,储宫当素定也。
昔武王始有国,元王作储君。
建兴之初,先王在位,殿下正名统,况今社稷弥崇,圣躬介立,大业遂殷,继贰阙然哉!臣窃以为国有累一卵一之危,而殿下以为安逾泰山,非所谓也。”
骏纳之,遂立子重华为世子。
先是,骏遣傅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
李雄弗许。
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籓于蜀,托以假道焉。
雄大悦。
雄又有憾于南氐杨初,淳因说曰:“南氐无状,屡为边害,宜先讨百顷,次平上珪。
二国并势,席卷三秦,东清许洛,扫氛燕赵,拯二帝梓宫于平一陽一,反皇舆于洛邑,此英霸之举,千载一时。
寡君所以遣下臣冒险通诚,不远万里者,以陛下义声远播,必能愍寡君勤王之志。
天下之善一也,惟陛下图之。”
雄怒,伪许之,将覆淳于东峡。
蜀人桥赞密以告淳。
淳言于雄曰:“寡君使小臣行无迹之地、通百蛮之域、万里表诚者,诚以陛下义矜戮力之臣,能成一人之美节故也。
若欲杀臣者,当显于都市,宣示众目,云凉州不忘旧义,通使琅邪,为表忠诚,假途于我,主圣臣明,发觉杀之。
当令义声远著,天下畏威。
今盗杀江中,威刑不显,何足以扬休烈,示天下也!”雄大惊曰:“安有此邪!当相放还河右耳。”
雄司隶校尉景骞言于雄曰:“张淳壮士,宜留任之。”
雄曰:“壮士岂为人留,且可以卿意观之。”
骞谓淳曰:“卿体大,暑热,可且遣下吏,少住须凉。”
淳曰:“寡君以皇舆幽辱,梓宫未反,天下之耻未雪,苍生之命倒悬,故遣淳来,表诚大国。
所论事重,非下吏能传。
若下吏所了者,则淳本亦不来,虽有火山汤海,无所辞难,岂寒暑之足避哉!”雄曰:“此人矫矫,不可得用也。”
厚礼遣之。
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盛,何不称帝,自娱一方?”
淳曰:“寡君以乃祖乃父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人之大耻,解众庶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
以琅邪中兴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娱邪!”雄有惭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都,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
琅邪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州者,亦当率众辅之。”
淳还至龙鹤,募兵通表,后皆达京师,朝廷嘉之。
骏议欲严刑峻制,众咸以为宜。
参军黄斌进曰:“臣未见其可。”
骏问其故。
斌曰:“夫法制所以经纶邦国,笃俗齐物,既立民行,不可洼隆也。
若尊者犯令,则法不行矣。”
骏屏机改容曰:“夫法唯上行,制无高下。
且微黄君,吾不闻过矣。
黄君可谓忠之至也。”
于坐擢为敦煌太守。
骏有计略,于是厉一操一改节,勤修庶政,总御文武,咸得其用,远近嘉咏,号曰积贤君。
自轨据凉州,属天下之乱,所在征伐,军无宁岁。
至骏,境内渐平。
又使其将杨宣率众越流沙,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并降。
鄯善王元孟献女,号曰美人,立宾遐观以处之。
焉耆前部、于阗王并遣使贡方物。
得玉玺于河,其文曰“执万国,建无极。”
时骏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虽称臣于晋,而不行中兴正朔。
舞六佾,建豹尾,所置官僚府寺拟于王者,而微异其名。
又分州西界三郡置沙州,东界六郡置河州。
二府官僚莫不称臣。
又于姑臧城南筑城,起谦光殿,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珍巧。
殿之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一陽一青殿,以春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南曰硃一陽一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
其傍皆有直省内官寺署,一同方色。
及末年,任所游处,不复依四时而居。
咸和初,惧为刘曜所一逼一,使将军宋辑、魏纂将徙陇西南安人二千余家于姑臧,使聘于李雄,修邻好。
及曜工攻枹罕,护军辛晏告急,骏使韩璞、辛岩率步骑二万击之,战于临洮,大为曜军所败,璞等退走,追至令居,骏遂失河南之地。
初,戊己校尉赵贞不附于骏,至是,骏击擒之,以其地为高昌郡。
及石勒杀刘曜,骏因长安乱,复收河南地,至于狄道,置武卫、石门、候和、漒川、甘松五屯护军,与勒分境。
勒遣使拜骏官爵,骏不受,留其使。
后惧勒强,遣使称臣于勒,兼贡方物,遣其使归。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请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从事一陰一据谏曰:“昔西门豹宰鄴,积之于人;解扁莅东封之邑,计三倍。
文侯以豹有罪而可赏,扁有功而可罚。
今详欲因人之饥,以要三倍,反裘伤皮,未足喻之。”
骏纳之。
初,建兴中,敦煌计吏耿访到长安,既而遇贼,不得反,奔汉中,因东渡江,以太兴二年至京都,屡上书,以本州未知中兴,宜遣大使,乞为乡导。
时连有内难,许而未行。
至是,始以访守治书御史,拜骏镇西大将军,校尉、刺史、公如故,选西方人陇西贾陵等十二人配之。
访停梁州七年,以驿道不通,召还。
访以诏书付贾陵,托为贾客。
到长安,不敢进,以咸和八年始达凉州。
骏受诏,遣部曲督王丰等报谢,并遣陵归,上疏称臣,而不奉正朔,犹称建兴二十一年。
九年,复使访随丰等赍印板进骏大将军。
自是每岁使命不绝。
后骏遣参军麹护上疏曰:
东西隔塞,逾历年载,夙承圣德,心系本朝。
而江吴寂蔑,余波莫及,虽肆力修涂,同盟一靡一恤。
奉诏之日,悲喜交并,天恩光被,褒崇辉渥,即以臣为大将军、都督陕西雍秦凉州诸军事。
休一宠一振赫,万里怀戴,嘉命显至,衔感屏营。
伏惟陛下天挺岐嶷,堂构晋室,遭家不造,播幸吴楚,宗庙有《黍离》之哀,园陵有殄废之痛,普天咨嗟,含气悲伤。
臣专命一方,职在斧钺,遐域僻陋,势极秦陇。
勒雄既死,人怀反正,谓季龙、李期之命曾不崇朝,而皆篡继凶逆,鸱目有年。
东西辽旷,声援不接,遂使桃虫鼓翼,四夷喧哗,向义之徒更思背诞,铅刀有干将之志,萤烛希日月之光。
是以臣前章恳切,欲齐力时讨。
而陛下雍容江表,坐观祸败,怀目前之安,替四祖之业,驰檄布告,徒设空文,臣所以宵吟荒漠,痛心长路者也。
且兆庶离主,渐冉经世,先老消落,后生一靡一识,忠良受枭悬之罚,群凶贪纵横之利,怀君恋故,日月告流。
虽时有尚义之士,畏一逼一首领,哀叹穷庐。
臣闻少康中兴,由于一旅,光武嗣汉,众不盈百,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况以荆扬栗悍,臣州突骑,吞噬遗羯,在于掌握哉!愿陛下敷弘臣虑,永念先绩,敕司空鉴、征西亮等泛舟江沔,使首尾俱至也。
自后骏遣使多为季龙所获,不达。
后骏又遣护羌参军陈宇、从事徐虓、华驭等至京师,征西大将军亮上疏言陈宇等冒险远至,宜蒙铨叙,诏除寓西平相,虓等为县令。
永和元年,以世子重华为五官中郎将、凉州刺史。
酒泉太守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昆仑之体也。
周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即谓此山。
此山有石室玉堂,珠玑镂饰,焕若神宫。
宜立西王母祠,以裨朝廷无疆之福。”
骏从之。
骏在位二十二年卒,时年四十,私谥曰文公,穆帝追谥曰忠成公。
重华字泰临,骏之第二子也。
宽和懿重,沈毅少言。
父卒,时年十六。
以永和二年自称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
尊其母严氏为太一王太后,居永训宫;所生母马氏为王太后,居永寿宫。
轻赋敛,除关税,省园囿,以恤贫穷。
遣使奉章于石季龙。
季龙使王擢、麻秋、孙伏都等侵寇不辍。
金城太守张冲降于秋。
于是凉州振动。
重华扫境内,使其征南将军裴恆御之。
恆壁于广武,欲以持久弊之。
牧府相司马张耽言于重华曰:“臣闻国以兵为强,以将为主。
主将者,存亡之机,吉凶所系。
故燕任乐毅,克平全齐,及任骑劫,丧七十城之地。
是以古之明君一靡一不慎于将相也。
今之所要,在于军师。
然议者举将多推宿旧,未必妙尽一精一才也。
且韩信之举,非旧名也;穰宜之信,非旧将也;吕蒙之进,非旧勋也;魏延之用,非旧德也。
盖明王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能,则授以大事。
今强寇在郊,诸将不进,人情一騷一动,危机稍一逼一。
主簿谢艾,兼资文武,明识兵略,若授以斧钺,委以专征,必能折冲御侮,歼殄凶类。”
重华召艾,问以讨寇方略。
艾曰:“昔耿弇不欲以贼遗君父,黄权愿以万人当寇。
乞假臣兵七千,为殿下吞王擢、麻秋等。”
重华大悦,以艾为中坚将军,配步骑五千击秋。
引师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枭,邀也,六博得枭者胜。
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
于是进战,大破之,斩首五千级。
重华封艾为福禄伯,善待之。
诸一宠一贵恶其贤,共毁谮之,乃出为酒泉太守。
季龙又令麻秋进陷大夏,大夏护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
秋遣晏以书诱宛戍都尉宋矩。
宋矩谓秋曰:“辞父事君,当立功义;功义不立,当守名节。
矩终不肯主偷生于世。”
于是先杀妻子,自刎而死。
是月,有司议遣司兵赵长迎秋西郊。
谢艾以《春秋》之义,国有大丧,省蒐狩之礼,宜待逾年。
别驾从事索遐议曰:“礼,天子崩,诸侯薨,末殡,五祀不行,既殡而行之。
鲁宣三年,天王崩,不废郊祀。
今圣上统承大位,百揆惟新,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立秋,万物将成,杀气之始,其于王事,杖麾誓众,衅鼓礼神,所以讨逆除暴,成功济务,宁宗庙社稷,致天下之福,不可废也。”
重华从之。
俄而麻秋进攻枹罕,时晋一陽一太守郎坦以城大难守,宜弃外城。
武城太守张悛曰:“弃外城则大事去矣,不可以动众心。”
宁戎校尉张璩从之,固守大城。
秋率众八万,围堑数重,云梯雹车,地突百道,皆通于内。
城中亦应之,杀伤秋众已数万。
季龙复遣其将刘浑等率步骑二万会之。
郎坦恨言之不从,教军士李嘉潜与秋通,引贼千余人上城西北隅。
璩使宋修、张弘、辛挹、郭普距之,短兵接战,斩二百余人,贼乃退。
璩戮李嘉以徇,烧其攻具。
秋退保大夏,谓诸将曰:“我用兵于五都之间,攻城略地,往无不捷。
及登秦陇,谓有征无战。
岂悟南袭仇池,破军杀将;筑城长最,匹马不归;及攻此城,伤兵挫锐。
殆天所赞,非人力也。”
季龙闻而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真所谓彼有人焉,未可图也。”
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步骑三万,进军临河。
秋以三万众距之。
艾乘轺车,冠白,鸣鼓而行。
秋望而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
命黑槊龙骧三千人驰击之。
艾左右大扰。
左战帅李伟劝艾乘马,艾不从,乃下车踞胡一床一,指麾处分。
贼以为伏兵发也,惧不敢进。
张瑁从左南缘河而截其后,秋军乃退。
艾乘胜奔击,遂大败之,斩秋将杜勋、汲鱼,俘斩一万三级,秋匹马奔大夏。
重华论功,以谢艾为太府左长史,进封福禄县伯,邑五千户,帛八千匹。
麻秋又据枹罕,有众十二万,进屯河内,遣王擢略地晋兴、广武,越洪池岭,至于曲柳,姑臧大震。
重华议欲亲出距之,谢艾固谏以为不可。
别驾从事索遐进曰:“贼众甚盛,渐一逼一京畿。
君者,国之镇也,不可以亲动。
左长史谢艾,文武兼资,国之方邵,宜委以推毂之任。
殿下居中作镇,授以算略,小贼不足平也。”
重华纳之,于是以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遐为军正将军,率步骑二万距之。
艾建牙旗,盟将士,有西北风吹旌旗东南指。
遐曰:“风为号令,今能令旗指之,天所赞也,破之必矣。”
军次神鸟,王擢与前锋战,败,遁还河南。
还讨叛虏斯骨真万余落,破之,斩首千余级,俘擒二千八百,获牛羊十余万头。
重华自以连破勍敌,颇怠政事,希接宾客。
司直索遐谏曰:“殿下承四圣之基,当升平之会,荷当今之任,忧率土之涂炭。
宜躬亲万机,开延英乂,夙夜乾乾,勉于庶政。
自顷内外嚣然,皆云去贼投诚者应即抚一慰,而弥日不接。
国老朝贤,当虚己引纳,询访政事,比多经旬积朔,不留意接之。
文奏入内,历月不省,废替见务,注情于棋弈之间,缱绻左右小臣之娱,不存将相远大之谋。
至使亲臣不言,朝吏杜口,愚臣所以回惶忘寝与食也。
今王室如毁,百姓倒悬,正是殿下衔胆茹辛厉心之日。
深愿垂心朝政,延纳直言,周爰五美,以成六德,捐彼近习,弭塞外声,修政听朝,使下观而化。”
重华览之大悦,优文答谢,然不之改也。
诏遣侍御史俞归拜重华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假节。
是时石季龙西中郎将王擢屯结陇上,为苻雄所破,奔重华。
重华厚一宠一之,以为征虏将军、秦州刺史、假节,使张弘、宗悠率步骑万五千配擢,伐苻健。
健遣苻硕御之,战于龙黎。
擢等大败,单骑而还,弘、悠皆没。
重华痛之,素服为战亡吏士举哀号恸,各遣吊问其家。
复授擢兵,使攻秦州,克之。
遣使上疏曰:“季龙自毙,遗烬游魂,取乱侮亡,睹机则发。
臣今遣前都锋督裴恆步骑七万,遥出陇上,以俟圣朝赫然之威。
山东一騷一扰不足厝怀,长安膏腴,宜速平荡。
臣守任西荒,山川悠远,大誓六军,不及听受之末;猛将鹰扬,不豫告成之次,瞻云望日,孤愤义伤,弹剑慷慨,中情蕴结。”
于是康献皇后诏报,遣使进重华为凉州牧。
是时御史俞归至凉州,重华方谋为凉王,不肯受诏,使亲信人沈猛谓归曰:“我家主公奕世忠于晋室,而不如鲜卑矣。
台加慕容皝燕王,今甫授州主大将军,何以加劝有功忠义之臣乎!明台今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
大夫出使,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归对曰:“王者之制,异姓不得称王;九州之内,重爵不得过公。
汉高一时王异姓,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旧体也。
故王陵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伐之。
'至于戎狄,不从此例。
春秋时吴楚称王,而诸侯不以为非者,盖蛮夷畜之也。
假令齐鲁称王,诸侯岂不伐之!笔圣上以贵公忠贤,是以爵以上公,位以方伯,鲜卑北狄,岂足为比哉!子失问也。
且吾又闻之,有殊勋绝世者亦有不世之赏,若今便以贵公为王者,设贵公以河右之众南平巴蜀,东扫赵魏,修复旧都,以迎天子,天子复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赏?幸三思之。”
猛具宣归言,重华遂止。
重华好与群小游戏,屡出钱帛以赐左右。
征事索振谏曰:“先王寝不安席,志平天下,故缮甲兵,积资实。
大业未就,怀恨九泉。
殿下遭巨寇于谅闇之中,赖重饵以挫勍敌。
今遗烬尚广,仓帑虚竭,金帛之费,所宜慎之。
昔世祖即位,躬亲万机,章奉诣阙,报不终日,故能隆中兴之业,定万世之功。
今章奉停滞,动经时月,下情不得上达,哀穷困于囹圄,盖非明主之事,臣窃未安。”
重华善之。
将受诏,未及而卒,时年二十七。
在位十一年。
私谥曰昭公,后改曰桓公,穆帝赐谥曰敬烈。
子耀灵嗣。
耀灵字元舒。
年十岁嗣事,称大司马、校尉、刺史、西平公。
伯父长宁侯祚一性一倾巧,善承内外,初与重华一宠一臣赵长、尉缉等结异姓兄弟。
长等矫称重华遗令,以祚为持节、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政。
长待议以耀灵冲幼,时难未夷,宜立长君。
祚先烝重华母马氏,马氏遂从缉议,命废耀灵为凉宁侯而立祚。
祚寻使杨秋胡害耀灵于东苑,埋之于沙坑,私谥曰哀公。
祚字太伯,博学雄武,有政事之才。
既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
一婬一暴不道,又通重华妻裴氏,自阁内媵妾及骏、重华未嫁子女,无不暴乱,国人相目,咸赋《墙茨》之诗。
永和十年。
祚纳尉缉、赵长等议,僭称帝位,立宗庙,舞八佾,置百官,下书曰:“昔金行失驭,戎狄乱华,胡、羯、氐、羌咸怀窃玺。
我武公以神武拨乱,保宁西夏,贡款勤王,旬朔不绝。
四祖承光,忠诚弥著。
往受晋禅,天下所知,谦冲逊让,四十年于兹矣。
今中原丧乱,华裔无主,群后佥以九州之望无所依归,神祇岳渎罔所凭系,一逼一孤摄行大统,以一四海之心。
辞不获已,勉从群议。
待扫秽二京,荡清周魏,然后迎帝旧都,谢罪天阙,思与兆庶,同兹更始。”
改建兴四十二年为和平元年,赦殊死,赐鳏寡帛,加文武爵各一级,追崇曾祖轨为武王,祖寔为昭王,从祖茂为成王,父骏为文王,弟重华为明王。
立妻辛氏为皇后,弟天锡为长宁王,子泰和为太子,庭坚为建康王,耀灵弟玄靓为凉武侯。
其夜,天有光如车盖,声若雷霆,震动城邑。
明日,大风拔木。
灾异屡见,而祚凶虐愈甚。
其尚书马岌以切谏免官。
郎中丁琪又谏曰:“先公累执忠节,远宗吴会,持盈守谦,五十作载,苍生所以鹄企西望,四海所以注心大凉,皇天垂赞,士庶效死者,正以先公道高彭昆,忠逾西伯,万里通虔,任节不贰笔也。
能以一州之众抗崩天之虏,师徒岁起,人不告疲。
陛下虽以大圣雄姿纂戎鸿绪,勋德未高于先公,而行革命之事,臣窃未见其可。
华夷所以归系大凉、义兵所以千里响赴者,以陛下为本朝之故。
今既自尊,人斯高竞,一隅之地何以当中国之师!城峻冲生,负乘致寇,惟陛下图之。”
祚大怒,斩之于阙下。
遣其将和昊率众伐丽靬戎于南山,大败而还。
太尉桓温入关,王擢时镇陇西,驰使于祚,言温善用兵,势在难测。
祚既震惧,又虑擢反噬,即召马岌复位而与之谋。
密遣亲人刺擢,事觉,不克。
祚益惧,大聚众,声言东征,实欲西保敦煌。
会温还而止。
更遣其平东将军秦州刺史牛霸、司兵张芳率三千人击擢,破之。
擢奔于苻健。
其国中五月霜降,杀苗稼果实。
祚宗人张瓘时镇枹罕,祚恶其强,遣其将易揣、张玲率步骑万三千以袭之。
时张掖人王鸾颇知神道,言于祚曰:“军出不复还,凉国将有不利矣。”
祚大怒,以鸾妖言沮众,斩之以徇,三军乃发。
鸾临刑曰:“我死不二十日,军必败。”
时有神降于玄武殿,自称玄冥,与人交语。
祚日夜祈之,神言与之福利,祚甚信之。
祚又遣张掖太守索孚代瓘镇枹罕,为瓘所杀。
玲等济河未毕,又为瓘兵所破。
仍旧单骑奔走,瓘军蹑之。
祚众震惧。
敦煌人宋混与弟澄等聚众以应瓘。
赵长、张璹等惧罪,入阁呼重华母马氏出殿,拜耀灵庶弟玄靓为主。
揣等率众入殿伐长,杀之。
瓘弟琚及子嵩募数百市人,扬声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到城东,敢有举手者诛三族。”
祚众披散。
琚、嵩率众入城,祚按剑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战。
祚既失众心,莫有斗志,于是被杀。
枭其首,宣示内外,暴一尸一道左,国内咸称万岁。
祚篡立三年而亡。
玄靓字元安。
既立,自号大都督、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赦其国内,废和平之号,复称建兴四十三年。
诛祚二子,以张瓘为卫将军,领兵万人,行大将军事,改易僚属。
有陇西人李俨,诛大姓彭姚,自立于陇右,奉中兴年号,百姓悦之。
玄靓遣牛霸率众讨之,未达,而西平人卫綝又据郡叛。
霸众溃,单骑而还。
瓘先欲征綝、以兄珪在綝中为疑,綝亦以弟在瓘中,故彼我经年不相伐。
西平人郭勋解天文,不应州郡之命,綝礼聘之。
勋曰:“张氏应衰,卫氏当兴,岂得以一弟而灭一门,宜速伐瓘。”
綝将从之。
瓘遣弟琚领大众征綝败之。
西平田旋要酒泉太守马基背瓘应綝,旋谓基曰:“綝击其东,我等绝其西,不六旬,天下可定,斯闭口捕舌也。”
基许之。
瓘遣司马张姚、王国将二千人伐基,败之,斩基、旋二人之首,传姑臧。
瓘兄弟强盛,负其勋力,有篡立之谋。
辅国宋混与弟澄共讨瓘,尽夷其属,玄靓以混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假节,辅政。
混卒,又以澄代之。
玄靓右司马张邕恶澄专擅,杀之。
遂灭宋氏,玄靓乃以邕为中护军,叔父天锡为中领军,共辅政。
邕自以功大,骄矜一婬一纵,又通马氏,树一党一专权。
国人患之。
天锡腹心郭增、刘肃二人,并年十八九,因寝,谓天锡曰:“天下事欲未静。”
天锡曰:“何谓也?”
二人曰:“今护军出入,有似长宁。”
天锡大惊曰:“我早疑之,未敢出口。
计当云何?”
肃曰:“政当速除之耳。”
天锡曰:“安得其人?”
肃曰:“肃即是也。”
天锡曰:“汝年少,更求可与谋者。”
肃曰:“赵白驹及肃二人足以办之矣。”
于是天锡从兵四百人,与邕俱入朝,肃与白驹剔刀鞘出刃,从天锡入。
值邕于门下,肃斫之不中,白驹继之,又不克,二人与天锡俱入禁中。
邕得逸走,因率甲士三百余人反攻禁门。
天锡上屋大呼,谓将士曰:“张邕凶逆,所行无道,诸宋何罪,尽诛灭之?倾覆国家,肆乱社稷。
我不惜死,实惧先人废祀,事不获已故耳。
我家门户事,而将士岂可以干戈见向!今之所取,邕身而已。
天地有灵,吾不食言。”
邕众闻之,悉散走,邕以剑自刎而死。
于是悉诛邕一党一。
玄靓年既幼冲,一性一又仁弱,天锡既克邕,专掌朝政,改建兴四十九年,奉升平之号。
兴宁元年,骏妻马氏卒,玄靓以其庶母郭氏为太妃。
郭氏以天锡专一政,与大臣张钦等谋讨之。
事泄,钦等伏法。
是岁,天锡率众入禁门,潜害玄靓,宣言暴薨,时年十四。
在位九年。
私谥曰冲公,孝武帝赐谥曰敬悼公。
天锡字纯嘏,骏少子也,小名独活。
初字公纯嘏,入朝,人笑其三字,因自改焉。
玄靓死,国人立之,自号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
遣司马纶骞奉章请命,并送御史俞归还京都。
太和初,诏以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
天锡数宴园池,政事颇废。
荡难将军、校书祭酒索商上疏极谏,天锡答曰:“吾非好行,行有得也。
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玩芝兰,则一爱一德行之臣;睹松竹,则思贞一操一之贤;临清流,则贵廉洁之行;览蔓草,则贱贪秽之吏;逢飚风,则恶凶狡之徒。
若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庶无遗漏矣。”
羌廉岐自称益州刺史,率略一陽一四千家背苻坚就李俨。
天锡自往讨之,以别驾杨遹为监前锋军事、前将军,趣金城。
晋兴相常据为使持节、征东将军,向左南,游击将军张统出白土,天锡自率三万人次仓松,伐俨。
俨大败,入城固守,遣子纯求救于苻坚。
坚使其将王猛救之。
天锡败绩,死者十二三,天锡乃还。
立子大怀为世子。
自天锡之嗣事也,连年地震山崩,水泉一涌一出,柳化为松,火生泥中。
而天锡荒于声色,不恤政事。
初,安定梁景、敦煌刘肃并以门胄,总角与天锡友昵。
张邕之诛,肃、景有勋,天锡深德之赐姓张氏,又改其字,以为己子。
天锡诸子皆以大为字,故景曰大奕,肃曰大诚。
废大怀为高昌公,更立嬖子大豫为世子,景、肃等俱参政事。
人情怨惧,从弟从事中郎宪切谏,不纳。
时苻坚强盛,每攻之,兵无宁岁。
天赐甚惧,乃立坛刑牲,率典军将军张宁、中坚将军马芮等,遥与晋三公盟誓,献书大司马桓温,克六年夏誓同大举。
遣从事中郎韩博、奋节将军康妙奉表,并送盟文。
博有口才,温甚称之。
尝大会,温使司马刁彝嘲之,彝谓博曰:“君是韩卢后邪?”
博曰:“卿是韩卢后。”
温笑曰:“刁以君姓韩,故相问焉。
他自姓刁,那得韩卢后邪!”博曰:“明公脱未之思,短尾者则为刁也。”
一坐推叹焉。
太元元年,苻坚遣其将苟苌、一毛一当、梁熙、姚苌来寇,渡石城津。
天锡集议,中录事席仂曰:“先公既有故事,徐思后变,此孙仲谋屈伸之略也。”
众以仂为老怯,咸曰:“龙骧将军马达,一精一兵万人距之,必不敢进。”
广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
章与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疑谋曰:“马达出于行阵,必不为用,则秦军深入。
吾相与率三郡一精一卒,断其粮运,决一朝命矣。”
征东常据亦欲先击姚苌,须天锡命。
天锡率万人顿金昌城。
马达万人逆苌等,因请降,兵人散走。
常据、席仂皆战死。
司兵赵充哲与苌苦战,又死。
中卫将军史景亦没于阵。
天锡大惧,出城自战,城内又反。
天锡窘一逼一,降于苌等。
初,天锡所居安昌门及平章殿无故而崩,旬日而国亡。
即位凡十三年。
自轨为凉州,至天锡,凡九世,七十六年矣。
苻坚先为天锡起宅,至,以为尚书,封归义侯。
坚大败于淮肥时,天锡为苻融征南司马,于阵归国。
诏曰:“昔孟明不替,终显厥功,岂以一眚而废才用!其以天锡为散骑常侍、左员外。”
又诏曰:“故太尉、西平公张轨著德遐域,世袭前劳。
强兵纵害,遂至失守。
散骑常侍天锡拔迹登朝,先祀沦替,用增矜慨,可复天锡西平郡公爵。”
俄拜金紫光禄大夫。
天锡少有文才,流誉远近。
及归朝,甚被恩遇。
朝士以其国破一身虏,多共毁之。
会稽王道子尝问其西土所出,天锡应声曰:“桑葚甜甘,鸱鸮革响,一乳一酪养一性一,人无妒心。”
后形神昏丧,虽处列位,不复被齿遇。
隆安中,会稽世子元显用事,常延致之,以为戏一弄。
以其家贫,拜庐江太守,本官如故。
桓玄时,欲招怀四远,乃用天锡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
寻卒,年六十一。
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史臣曰:长河外区,流沙作纪,玉关悬险,金城负固,有苗攸窜,帝舜投而不羁;渠搜是居,大禹即而方叙。
世逢多难,婴五郡以谁何;时遇兵凶,阻三边而高视。
虽非久安之地,足为苟全之所乎!周公保之而立功,士彦拥之布延世。
挚虞观象,记洪灾之不流;侯瑾觇泉,知霸者之斯在。
匪唯地势,抑亦有天道歙!茂、骏、重华资忠踵武,崎岖僻陋,无忘本朝,故能西控诸戎,东攘巨猾,绾累叶之珪组,赋绝域之琛賨,振曜遐荒,良由杖顺之效矣。
祚以卑孽,一陰一倾冢嗣,播有茨于彤管,拟宸居于黑山,丁琪以切谏遇诛夷,王鸾以谠言婴显戮,境内云据,仇其窃名,卒致枭悬,自然之理也。
纯嘏微弱,竟亡其众。
奉身魏阙,齿迹朝流,再袭银黄,祖德之延庆矣。
赞曰:三象构氛,九土瓜分。
鼎迁江介,地绝河濆。
归诚晋室,美矣张君。
内抚遗黎,外攘逋寇。
世既绵远,国亦完富。
杖顺为基,盖天所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