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缘传
第五十回 狄贡士换钱遇旧 臧主簿瞎话欺人
花娘莫信已从良,刻刻须防本是娼。
休恃新人恩倍厚,直思旧友技偏长。
守宫深恨绦樊缚,出阁惟图翮羽扬。
说谎绣一江一 臧主簿,想来前世出平康。
再说狄希陈虽然做了一年多的秀才,文理原不曾通,不过徼天之幸冒滥衣巾。
若肯从此攻苦读书,还象小学生一般,受那先生程乐宇的教诲,这样小小年纪,资质也算聪明,怕那文理不成?无奈那下愚不移的心一性一,连一自一己竟忘记了那秀才是别人与他挣的,居之不疑。
兼之程先生又没有甚么超凡远见,学生进了学,得了谢礼,这便是收园结果,还与他做甚么恶人?凭他“五日打鱼,十日晒网。”
不料新宗师行了文书,要案临绣一江一 岁考。
他只道幸可屡徼,绝不介意。
狄员外夫一妇一原是务农之家,那晓得儿子的深浅?倒是薛教授替他耽愁,来请狄宾梁商议,说道:“如今同不得往年,行了条边之法,一切差徭不来一騷一扰;如今差徭烦,赋役重,马头库吏,大户收头,粘着些儿,立见倾家荡产。
亲家,你这般家事,必得一个好秀才支持门户。
如今一女一婿出考,甚是耽心,虽也还未及六年,却也可虑,倒不如趁着如今新开了这准贡的恩例,这附学援纳缴缠四百多金,说比监生优选,上好的可以选得通判,与秀才一样优免。
这新例之初,正是鼓舞人的时候。
依我所见,作急与他干了这事。
又在本省布政司纳银,不消径上京去。”
狄宾梁从来无甚高见,又向来一自一从与薛教授做了亲戚,事事倚薛教授如明杖一般,况且这个算计又未尝不是。
狄宾梁深以为然,依其所说,粜粮食、卖棉花,凑了银子,一自一己同了狄希陈来到省下,先寻拜了学道掌案先生,商确递呈子援例。
那掌案先生是黄桂吾。
狄宾梁领了狄希陈拜见,先送了一两贽仪。
黄桂吾将援例的规矩对他说了仔细,又说:“廪膳纳贡比附学省银一百三十两,科举一次免银十两。
这省银子却小事,后来选官写脚一色一,上司见是廪监,俱肯另眼相待,所以近来纳监的都求了分上,借那廪增名一色一的甚多,就是我们书吏中也常常的乞恩禀讨。”
狄宾梁问道:“如老哥们替一人讨这廪生名一色一,约要多少谢礼?”
黄桂吾说:“把那省下的银子尽数拿出来做了谢礼。
本生图名,我们图利。
外来的分上多有不效不着:亲切的座师,相厚的同年,当道的势要,都有拿不准的。
只是我们讨的,一个是一个,再没走滚。”
狄宾梁问:“小犬不知也可以仗赖么?”
黄桂吾道:“这极做的么!作候廪名一色一是一百三十两,作科举一次银十两,共银一百四十两。”
狄宾梁道:“这银子不是叫我又添出来,不过还是援例的银内抽分的。
一一奉命,日西即来回话。”
黄桂吾留狄宾梁父子小坐,又说:“如今当十的折子钱通行使不动,奉了旨待收回去。
行下文来,用这折子钱援例,咱九十个换;咱上纳时,八十个当一两。”
狄宾梁问说:“这折子钱那里有换的?”
黄桂吾道:“东门秦敬宇家当铺里极多。
要是好细丝银子,还一两银子换九十二、三个。”
狄宾梁辞了黄桂吾,回到下处,封了一百四十两银子。
掌灯时分,还同狄希陈请出黄桂吾来,送了谢礼。
黄桂吾收了,替狄希陈写了援例的呈子,竟作了候廪名一色一。
又说科举一次,将呈也不令狄希陈亲递,替他袖了进去。
众书吏明白向学道乞恩。
学道惟命是听,准了呈子,行咨布政司。
狄宾梁同了主人家高没鼻子,预先的与事例房合库官并库里的吏书都送了常例,打通了关节,专候三八日收银。
狄希陈想起:“前年娶孙兰姬的当铺正是那东门里边的秦敬宇,浙一江一 义乌人。
既说他家有当十的折钱,换钱之际,乘机得与孙兰姬一面,也不可知。
况且姑子李白云曾说,再待三年,还得一面。
只怕这就是个偶凑机缘。”
他不等狄宾梁知道,一自一己走到秦敬宇店内柜台外边坐下,与秦敬宇拱了拱手。
秦敬宇见他少年标致,更兼衣服鲜华,料道不是当甚衣饰的人物。
秦敬宇问道:“贵姓?有何事下顾?”
狄希陈却瞒了他的本姓,回说:“贱姓相,绣一江一 县人,闻得贵铺有当十的折钱,敬要来换些,不知还有否?”
秦敬宇道:“虽还有些,不知要换多少?”
狄希陈说:“约三百两。”
秦敬宇道:“只怕三百两也还有,便是不够,我替转寻。
但这几日折子钱贵了。
前向原是朝廷要收折子钱回去,所以一切援纳事例都用折钱。
那有折钱的人家,听了这个消息,恨不得一时打发干净;恐怕又依旧不使了,一两可换九十文。
若换得多,银一色一再高,九十一二个也换。
如今折子钱将次没了,官府胶柱鼓瑟不肯收银;所以这折子钱,一两银子还换不出七十七八个来。”
狄希陈说:“我打听得每两可换九十三文,如何数目便这等差的多了?”
秦敬宇道:“适间曾告过了,如今就是小铺还有些,别家通长的换尽了。”
狄希陈说:“每两九十文何如?”
秦敬宇道:“这个敢欺么?别人家多不过是七十八文,小铺照依行使钱数,若是足一色一纹银,每两八十文算。
相公再往别家去商量,不要说八十以上,就是与八十个的,相公也不消再来下顾,就近照顾了别人。”
狄希陈道:“这是大行大市,你一定不易哄我。
你且把一锭元宝收下,待我再去取来。”
秦敬宇放在天平内兑了一兑,足数五十两,写了一个收帖,一交一 一与了狄希陈,说道:“钱在家里,不曾放在铺中,如相公用得急,今日日西时到家里去一交一 一易;如用得不急,明日早我在家拱候。”
狄希陈想了一想,说道:“明早我还有小事,不消在家等我,爽利明日晚上些罢。”
与秦敬宇约就,分别去了。
回到下处,把折钱腾贵的缘故与狄宾梁说了,狄员外道:“只怕是他哄咱。
这一两差十二三文,三百两差着好些哩。”
狄希陈说:“爹再往别处打听,要是他哄咱,咱倒出银子来往多数的去处换去。”
吃了午饭,高没鼻子走到,前来问说:“咱换了折子钱了?可是咱一自一己有哩?”
狄员外说:“咱一自一己没有,正待换钱哩,不知那里有换的?”
高没鼻子说:“十日前换好来,每两换到九十二、三文哩。
今乃钱贵了,好银子换七十八、九个;银一色一差些,换七十七、八个。
如今没了钱,还换不出来哩。
东门里秦家当铺只怕还有。
他还活动些,差不多就罢了。
西门外汪家当铺也还有,可是按着葫芦抠子儿,括毒多着哩。
除了这两家子,别家通没这钱了。”
狄狄员外听在肚内,同狄希陈将城里城外的铺子排门问去,一概回说没有,直问到西门外剪子巷汪家铺内,问着他,大模大样,不瞅不睬的,问说要换多少。
狄希陈见他大意,做说要换一千两。
汪朝奉道:“这折子钱不过是纳例事用,如何要换这许多?”
狄希陈说:“有两个小价甚是小心,所以每人都要与他纳个监生。”
汪朝奉道:“没有这许多了,多不过二、三百两光景。”
狄员外说:“就是二、三百两也可,待我零碎再换。
每两换多少数?”
汪朝奉道:“有带的银子么?取出来看看。
看了银一色一,再讲钱数。”
狄员外取出一锭元宝来,汪朝奉接到手里,看了一看,问说:“银子都是一样么?”
狄员外说:“都是足一色一纹银。”
汪朝奉道:“既是纹银,每一两七十八文。”
狄员外道:“八十二文罢。”
汪朝奉道:“这银钱一交一 一易,那有谎说?”
狄员外道:“八十一文何如?”
汪朝奉佯佯不理,竟一自一坐在柜内。
狄员外道:“八十个齐头罢。”
汪朝奉道:“如今钱贵了,等几时贱些再与盛价纳监罢。”
狄希陈道:“既是换不出钱来,且叫他开着当铺,营运着利钱,等候纳监不迟。”
彼此看几眼散了。
回到下处,方知秦敬宇说得不差,高没鼻子也是实话。
次早,狄希陈又拿了二百两银子,叫狄周跟着,约道秦敬宇已到铺中。
狄希陈走到秦敬宇家内客位里坐起,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丫头来,说道:“俺爹往当铺去了,家中通没有人,有甚话说请往当铺说去。”
狄希陈道:“你到家里说去,我是明水镇的狄相公,你爹约我来家换钱哩。
你后头说家里知道。”
丫头果然回家去说了。
孙兰姬听说,将信将疑,悄悄的走到客厅后边张了看,一些也不差,真真正正的一个狄希陈,在后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狄希陈晓得个中机括,把狄周支调了出去。
孙兰姬猛然跑到外面,狄希陈连忙作了个揖。
孙兰姬拜了一拜,眼内落下泪来。
狄希陈问说:“这几年好么?”
孙兰姬没答应,把手往后指了两指,忙忙的进去了,教那丫头端出茶来。
狄希陈吃过茶,丫头接了茶钟进去。
孙兰姬把丫头支在后边,从新走到客厅后头,张看没有别人,探出半截身,去袖里取出一件物事,往狄希陈怀里一撩。
狄希陈连忙藏在袖中,看得外面没人进来,连急走到厅后与孙兰姬搂了两搂,亲了两个嘴。
狄希陈仍到前边坐下,取下簪髻的一只玉簪并袖中一个白湖绸汗巾,一副金三事挑牙,都用汗巾包了,也得空撩与孙兰姬怀内。
恰好狄周走进门来。
狄希陈说:“我们且一自一回去,等日西再来罢。”
孙兰姬在后面张着狄希陈去了。
狄希陈在袖中捏那孙兰姬撩来的物件,里边又有软的,又有硬的,猜不着是甚么东西。
回到下处背静处所,取出来看:外面是一个月白绉纱汗巾,也是一副金三事挑牙,一个小红绫合,包里边满满的盛着赵府上清丸并湖广香茶,一双穿过的红绸眠鞋。
狄希陈见了甚是销魂,把那鞋依旧用原来汗巾包裹,藏裤腰之内,见狄宾梁说:“秦敬宇往店中去了,约在日西再去。”
孙兰姬差人替秦敬宇送午饭,教人合他说道:“有一人来家,说是约他来换钱的,回他去了。”
秦敬宇说:“原约过日西关了店回去一交一 一易,如何便早来了?你叫家中备下一个小酌。
也是三、四百两一交一 一易,怎好空去得?”
送饭的人回去说了。
孙兰姬甚是欢喜,妄想吃酒中间还要乘机相会,将出高邮鸭蛋、金华火腿、湖广糟鱼、宁波淡菜、天津螃蟹、福建龙虱、杭州醉虾、陕西琐琐葡萄、青州蜜饯棠球、天目山笋鲞、登州淡虾米、大同酥花、杭州咸木樨、云南马金囊、北京琥珀糖,摆了一个十五格一精一致攒盒;又摆了四碟剥果:一碟荔枝、一碟风干栗黄、一碟炒熟白果、一碟羊尾笋桃仁;又摆了四碟小菜:一碟醋浸姜芽、一碟十香豆豉、一碟莴笋、一碟椿芽。
一一预备完妥。
知狄希陈不甚吃酒,开了一瓶窨过的酒浆。
实指望要狄希陈早到,秦敬宇迟回,便可再为相会。
谁知这个见面的缘法,也是前生注定,一些也教人勉强不得。
狄希陈也怀是这个心肠,没等日西吃了午饭,叫狄周拿了银子,走到秦敬宇家内,以为秦敬宇这赤天大晌午岂有不在铺中,早来家中之理。
谁知秦敬宇因要留狄希陈小坐,恐怕家中备办不来,吃了饭,将铺子托了伙计,回家料理。
狄希陈跨进门去,秦敬宇接出门来,与了狄希陈一个闭气。
让到客次坐下,吃了两道茶,狄希陈又取出二百两银子兑了。
秦敬宇叫人拭桌,端上菜来,狄希陈再三固辞,秦敬宇再三固让。
狄希陈还有不死的念头,将计就计,依允坐下。
谁知秦敬宇在家,这孙兰姬别要说见他的影响,你就再要听他声咳嗽也杳不可闻。
狄希陈忖量得无有可乘之机,还不“三十六计”更待何时?推辞起席。
秦敬宇问说:“这钱如何运去?”
狄希陈叫狄周回到下处,取两三头骡子、几条布袋,前来驮取。
秦敬宇叫人从后边将钱抗了出来,从头一一见了数目,用绳贯住,垛成一堆。
待不多时,狄周将了头口,把钱驮得去了。
狄希陈也辞谢出门,翘首回环,玉人不见,甚难为一情一。
秦敬宇又再三请他留号。
狄希陈说:“我名唤相于廷,府学廪膳,今来府援纳准贡。”
秦敬宇必要问他尊号。
他说:“号是觐皇。”
通是冒了他表弟的履历。
秦敬宇送了狄希陈回去,孙兰姬故意问说:“这个来换钱的,你认得他么?”
秦敬宇道:“原不认得他。
叙起来,他说是绣一江一 县人,在明水镇住,府学的廪膳生员,名字叫是相于廷,号是相觐皇。”
孙兰姬说:“呸!扯淡!我只说你认得他,叫我摆这们齐整攒盒待他!不认得的人,却为甚么留他?”
秦敬宇说:“休道三百两的一交一 一易,也不可空了他去;这们个少年秀才,又是个富家。
人生那里不会相逢?再见就是相知了。
况我常到绣一江一 县讨帐,明水是必由之地,一陰一天避雨,也是好处。
你那攒盒,他又不曾都拿去了,不过吃了你十来钟酒,这们小人样!”两个说笑了一会,秦敬宇依旧往铺中去讫。
狄希陈只因冒了相于廷,恐怕露了马脚,便不好再到他家,从此一别,便都彼此茫茫,再难相见。
狄希陈换了折钱回去,心猿意马,甚是难为。
等到初三纳银,布政司因接诰命,改到初八;初八又因右堂到任,彼此拜贺,排公宴,又改至十三,方才收了银子,出了库收,行文本县,取两邻里老并府学结状。
父子在省整整的住了一月,方才回家。
这援例纳监,最是做秀才的下场头;谁知这浑帐秀才援例,却是出身的阶级。
狄希陈纳了准贡回去,离家五里路外,薛教授备了花红鼓乐,做了青绢圆领,备了果酒,前来迎贺。
连一春一元父子、相栋宇父子、崔近塘、薛如卞兄弟并庄邻街里都备了贺礼,与狄员外挂旗悬扁。
狄员外家中照依进学的时节设了许多酒席,管待宾朋。
坐首席的一位老秀才,号是张云翔,年纪九十一岁,点了一本《五子登科记》,大吹大擂,作贺了一日。
次日,往城里见县公,送了八大十二小一分厚礼。
点收了绒簟二床 ,犀杯一只,姑绒一匹,蜜蜡金念珠一串。
檐下留了茶。
又送该房一两银,央他在县公面前撺掇,要与他扯旗挂扁,许过行了旗扁,还要重谢。
该房怂恿,县公起先作难。
该房禀说:“这是朝廷开的新例,急用此项银两充饷。
这初时节若不与他个体面,后来便鼓舞不动。”
县公依允,即时分付做“成均升秀”的扁,“贡元”的旗,彩亭羊酒,差礼工二房下到明水与狄希陈行贺。
狄宾梁预先又央了该房,要请一位佐贰官下乡,好图体面。
县尊委了粮衙臧主簿同来,狄宾梁在本家办了酒席管待主簿;间壁客店设席管待二位该房;前面店房管待行人。
主簿该房酒席都有戏子乐人。
散席时候,二位该房,每位二两;一切行人俱从厚优谢。
次早,狄希陈仍备了礼谢县公,谢主簿。
县公点收了银鼎杯二只、银执壶一把、绉纱二匹。
主簿收了两匹潞绸、两匹山茧绸、一副杯盘、两床 绒簟、十两折席,让坐留茶。
主簿一自一叙,说也是准贡出身,他也是廪膳援例,科过了三遍举,说他遭际的不偶:“甲子科场里本房已是荐了,只因一场表里多做了两股,大主考就把卷子贴出来了,挂出榜来只中了一个副榜;丁卯那一科,更造化低,已是取中了解元,大主考把卷子密密层层的圈了,白日黑夜拿着我的卷子看,临期把我的卷子袖在袖子里忘了,另中了一个解元。
后来我见他那卷子,圈点的那如我的两篇?《孟子》的文章,抹了好几笔,三篇经文章也通没有起讲。
叫我说:‘这文章怎么中的解元!”我要合他见代巡。
那大主考恐怕皇上知道,再三的央我说:‘前程都有个分定的,留着来科再中解元罢。
叫他把牌坊银子让了兄使。
’我说:‘岂有此理!既是老大人这等说,生员狗屁也不放了。
’我仔细想来:头一科已是中了,神差鬼使的多做上两股,不得中;后一科已是中了解元,被人夺去。
这是命里不该有这举人的造化了。
遇着这纳贡的新例,所以就了这一途,敝县的县公合宗师都替我赞叹,都说可惜了的,也都不称我是甚么‘斋长’,都称我是‘俊秀才’。
这‘俊秀才’的名一色一也新呀。
“后来上京会试,吏部里又待考哩。
其实拿着一自一己的本事考他下子好来,吃亏那长班狗攘的撺掇说:‘这准贡的行头,考得好的,该选知州知县推官通判哩。
爷不消一自一己进去,受这辛苦做甚么?有专一替一人代考的人,与他几两银子,他就替咱考了。
’谁知造化低的人,撞见了个不通文理的人,《四书》本经都不记的。
出了个《孟子》题是‘政事冉有季路’。
他做的不知是甚么,高高的考了个主簿。
挂出榜来,气了我个挣!我说:‘罢了,罢了,天杀的杀了我了!’无可奈何的选了这里来。
“说不尽敝堂尊认的英雄,我头一日到了任,他没等退堂,只是对着门子书办夸我说:‘你三爷真是一个豪杰,可惜做这们个官,不屈了这们个人品?我必欲扶持他,荐本还教升个知县,’每日准十张状,倒足足的批八张给我。
咱读书的人,心里明白,问的那事,就似见的一般,大小人都称我是‘臧青天’。
咱把那一情一节叫管稿的做了招,我一自一提起笔来写上参语,看得其人怎么长,该依拟问徒;其人怎么短,该依拟问杖;多多的都是有力。
咱不希罕他一点东西,尽一情一都呈到堂上去。
行下发落来,咱收他加二三,堂上又喜咱会干事,百姓又喜咱清廉,昨日已许过我升的时节要与我剥靴哩。
“昨日考童生的卷子,二衙里到是个恩贡,只分了三百通卷子与他;四衙里连一通也没有;这七、八百没取的卷子,通常都叫我拆号。
我开了十个童生上去,一个也没遗,都尽取了。
就是昨日委我与兄挂扁,这都是堂尊明明的照顾。
这要不是堂尊委了我去,兄为甚送我这礼?瞒不得兄,贵县一自一从我到,那样的‘国顺天心正,官清民一自一安’的?兄这青年就了这一途,省的岁考淘那宗师的气,京里坐了监,就热气考他下子,勤力一自一己进去,怕是进去,雇个人进去替考。
只是要雇的着人才好,象我就是吃了人亏。
这要走差了路头,再要走到正路上去就费事了。
虽是堂尊许说,待他去了就要保升我坐转这里知县哩,你知道天老爷是怎么算计?兄临上京的时节,我还到贵庄与兄送行,还有许多死手都传授给兄。
正是‘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说完,狄希陈辞了回家,将臧粮衙的话从头学了一遍,说的狄员外满面生花,薛教授也不甚为异。
后来传到连举人耳朵,把个连举人的大牙几乎笑吊,骂了几声“攮瞎咒的众生”。
正是:酒逢知己知杯少,不遇知音不与谈。
狄希陈如何上京,如何坐监,且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