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白话文
卷三 黄九郎
何师参,字子萧,他的书斋在苕溪东边,门口对着一望无际的原野。
有一天傍晚,他出门去散步,看见一个妇人骑着驴走过来,一个少年跟在后面。
妇人年纪大约五十多岁,意态不俗。
再看少年,年约十五六岁,长得非常俊雅,胜过美丽的女孩子。
何子萧素有同性恋的癖好,看到这个少年不禁出了神,直着眼,翘着脚,一直目送他走了老远才回了书斋。
第二天,何子萧一早就出门等那个少年。
直到夜幕降临时,少年才又从他门前经过。
何生忙上前热情相迎,面带笑容同少年从哪里来。
少年回答说:“从外祖父家来。”
何生又殷勤地请少年到屋里休息一下,少年推辞说没有时间。
何生一定坚持要他坐一会,扯住不放。
那少年才勉强进屋。
但只坐一会儿,定要告辞,不能再留。
何生只好拉着少年的手邀他出门,还殷切地嘱咐再来玩。
少年只是唯唯答应着,就走了。
从此后,何生如饥似渴地想念那少年,天天来来去去,心神不定地在门口眺望,脚不停步。
一天,太一陽一刚落了一半的时候,少年忽然来了。
何生大喜,赶快向前迎进书斋,急忙命童子摆酒共饮。
询问少年姓名,回答说:“姓黄,排行第九,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名字。”
何又问:“为什么从这里来来去去这样频繁?”
少年回答:“母亲在外祖父家,常生病,所以得经常去看她。”
酒过几巡,九郎就想走。
何生拉住他的手,挡住他的路,又去上了门锁。
九郎无可奈何,红着脸只好又坐下。
两人点上灯共同说话,九郎一温一 柔得就像个女孩子。
何生言词中有戏语时,他便羞答答地脸朝着墙。
不多时,何生就拉他一同睡觉,九郎不同意,坚持说两人在一起睡不着。
何生勉强再三,九郎解开衣服穿着裤子躺下了。
何生吹了灯,过一会就过去与九郎同在一个枕头上,又拥抱他,要求与他私一交一 。
九郎生气地说:“我以为你是风雅之士,才住了下来。
你这种行为,真是禽一兽 之爱了!”一会儿,天上晨星闪闪,九郎便起身走了。
何生唯恐九郎绝情不来,还是天天等他,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望穿北斗。
又过了几天,九郎才又来了。
何生高兴地迎接他,并向他道了歉意。
强拉入斋,共坐笑谈,偷偷庆幸他不念旧恶。
过了一会,上床 睡觉,何生又苦苦哀求纠缠九郎。
九郎说:“缠一绵 之意,我已铭记在心。
但是互相亲爱,何必一定要这样呢?”
何生仍甜言蜜语纠缠他,并且说只要求亲近亲近。
九郎无奈,只好同意。
可等九郎睡着了,何生就偷偷去轻薄。
九郎醒来,十分气愤,拿起衣服趁夜走了。
何生郁郁不乐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整日废寝忘食,一天天消瘦、憔悴起来。
唯有叫童子天天到处去找九郎。
一天,九郎又从何生门外经过,想直接走掉。
童子向前扯住衣服拉他进屋。
见何生那副消瘦的样子,九郎大为吃惊,忙问是什么原因。
何生以实相告,哭得泪如雨下。
九郎小声说:“我的意思实在是因为这样的相爱,既无益于弟,也有害于兄,所以不愿那样做。
既然你非要那样不可,我还有什么顾惜的呢?”
何生非常高兴。
九郎走以后,病马上就好了许多,几天后就完全康复了。
九郎果然又来了,于是二人一交一 好。
九郎说:“今晚勉强顺从了你的意思,但绝不能当作常事。”
接着又说:“我向你提个要求,能办到吗?”
何问他有何事,九郎说:“我母亲患心疼病,只有太医齐野王的先天丹能治,你与太医关系很好,我想你一定能求得到。”
何生马上答应了。
九郎临走又嘱咐再三。
何生入城求了药来,到晚上给了九郎。
九郎非常高兴,上去握着何生的手表示感谢。
何生又趁机要求九郎一交一 欢,九郎说:“不要再纠缠了!我想给你找一个美人,比小弟强一万倍。”
何生问是谁,九郎说:“是我的一个表妹,美丽无比。
你若同意,我就给你作媒。”
何生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九郎拿了药就走了。
过了三天,九郎又来求药。
何生嫌他隔这么长时间才来,话里带刺。
九郎说:“本来我不忍心害你,所以故意疏远你。
既然你不谅解我,请你以后不要懊悔!”自此以后,九郎天天来与何生相会,但三天必求一次药。
齐太医嫌何生拿药太频繁,说:“我的药吃三副就好,为什么吃了这么多还不好?”
一下给了他三副药。
齐太医又看着何生说:“你神色不好,生病了吗?”
何生回答说:“没有。”
齐太医给他试试脉像,惊惧地说:“你有鬼脉,病在少一陰一。
你自己不保重,命就难保了!”何生回来把太医的话告诉了九郎,九郎叹道:“真是神医!我是狐。
我们交往久了,恐怕不是你的福气。”
何生还怀疑九郎是诳他,没把三付药都给九郎,怕他不再来了。
不久,何生果然病倒了,请齐太医来看病,太医说:“那天你不说实话,现在魂已出壳了,再有名的医生也无能为力了。”
九郎天天来看望何生,说:“不听我的忠告,果然有今天!”不久,何生就死了,九郎痛哭而去。
在这以前,本县某太史,少年时与何生同学,十七岁就选入翰林。
当时陕西藩台贪一污暴虐,因他买通了朝中大官,所以没有敢揭发他的。
而这个太史却告发了他的罪行,但却被以越职言事的罪名罢了官。
藩台还升了这个省的中丞,天天找太史的把柄。
太史少年时小有名气,曾求一个叛王重用自己,中丞买到了他们当年的来往信件,以此威胁太史。
太史害怕,就自一杀了。
他夫人也上吊而死。
太史死了一夜 ,忽然醒来,自己说:“我是何子萧。”
别人问他,说的都是何家的事。
大家才明白这是何子萧借一尸一还魂了。
留他住下,他不愿意,出门就跑到何家去了。
抚台怀疑其中有诈,一定要陷害太史,派人向他索取一千两银子。
何生只好应着,但却没有银子。
正发愁时,忽报九郎来了,何生高兴地和九郎说话,悲喜一交一 集。
接着又要求欢爱。
九郎说:“你有三条命吗?”
何说:“我懊悔活着辛苦,还不如死了安逸。”
于是对九郎诉说冤苦。
九郎想了半天后说:“幸好我们再次相聚。
你现在已是孤身无伴,我以前说过的表妹,聪明有智谋,人又漂亮,必然能替你分忧。”
何生想看看她。
九郎说:“不难,明天她就陪老母从这里走。
你装作我的兄长,到时我来找水喝,你说‘驴子跑了’,便是同意了。”
他们谋划好了便分别了。
第二天中午,九郎果然同女郎从何生门前经过。
何生拱手相迎,唠唠叨叨与九郎说话,斜眼看了一下女郎,见女郎长得蛾眉秀眼,像仙人一般。
九郎要求喝茶,何生请他进屋,九郎对女郎说:“三妹不要怕,这是我的盟兄,不妨稍休息一下再走。”
九郎扶女郎下驴,把驴子拴在门外。
何生趁倒茶之际,看着九郎说:“你上次说的话如不能做到,我今天就到了死期了。”
女郎似乎听出了他们的话是算计自己,便起身想走,细声说:“走吧!”何生赶忙大声喊:“驴子跑了!”九郎一听忙去追赶驴子。
何生抱住女郎就要求欢。
女郎吓得脸色发紫,窘得像被囚禁一样,直喊九兄。
九郎也不答应。
女郎说:“你有妻子,为什么糟踏别人?”
何生说没有家室。
女郎又说:“你能对山河起誓,不抛弃我,才能听从你。”
何生便对天盟誓,女郎才不拒绝了。
事后,九郎也就回来了。
女郎显出很生气的样子,不拿好脸色给他看。
九郎说:“这个何子萧,以前是名士,现在是太史,与我最好,可以信赖。
就是把这事告诉妗子,她也不会怪罪。”
一直到了晚上,何生留女郎住下,女郎怕姑母责怪,坚决要走。
九郎愿一人承担,便一人上驴走了。
何生与女郎住了几天,有个妇人带着丫鬟从门前过。
妇人年约四十岁,长相、神情与三一娘一很像。
何生叫出三一娘一偷看,果然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也看见了三一娘一,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女儿非常羞惭,无话对答。
于是何生把母亲请到房里,施礼以后,告知详情。
母亲笑着说:“九郎孩子气,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女儿亲自下厨房做饭给母亲吃。
饭后母亲便走了。
何生得到佳人三一娘一,很是高兴。
但因愁那千两银子的事,脸上总有忧色。
三一娘一问他原因,他就讲述了经过。
三一娘一笑着说:“这事九郎一人便可以解决,你愁什么?”
何生问有什么办法,三一娘一说:“听说抚台大人爱听歌曲、喜欢男孩子,这都是九兄所长。
投其所好,把九郎献给他,旧冤可消,新仇可报。”
何生怕九郎不肯去。
三一娘一说:“只管苦苦哀求他。”
隔了一天,何生见九郎来,跪下相迎。
九郎惊问:“咱们两代世一交一 ,凡要我效力的事,从头到脚都不会吝惜,何必做出这种样子?”
何生把计谋说了一遍,九郎听了面带难色。
三一娘一说:“我已失一身 于郎君,这都是谁造成的?假设他中途被害死抛我而去,我可怎么办?”
九郎不得已,只好答应。
何生与九郎谋划好后,就写信给原来与他要好的王太史,并介绍九郎前去。
王太史领会了信中的意思,设盛宴请抚台前来饮酒,叫九郎扮成美一女 跳天魔舞,宛然如女郎一般。
抚台越看越着迷,于是极力向王太史要求,出重金买九郎,惟恐不成功。
王太史假装沉思,像有难处,考虑了很长时间,才表示为了抚台而割爱。
抚台高兴得不得了,以前的成见都消了。
抚台得到九郎,便形影相随,片刻不离。
原有的妻妾、侍女十几个,全都视如粪土。
九郎的一切饮食、用具均与王侯一样,还赐给九郎银子万两。
半年的工夫,抚台就病了。
九郎知道抚台死期不远了,就载上金银财宝,假装送回抚台原籍去。
很快抚台就死了。
九郎拿出银两,盖房子、置家具、雇了仆人、丫鬟,母亲和妗子都来一块住。
九郎出出进进,车马随从很多,人们都不知道他是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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