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览
卷二百九十一 ◎兵部二十二
○料敌下
《宋书》曰:晋义熙五年二月,伪燕王慕容超大掠淮北。
三月,帝抗表北伐,以丹一陽一尹孟昶监中军留府事。
乃浮淮入泗。
五月至下邳,留船,步军进琅琊。
所过筑城留守。
超大将军公孙五楼请断大岘,坚壁清野以待。
超不从。
初谋是役,议者以为贼若严守大岘,军无所资,何能自返。
帝曰:"不然。
鲜卑性贪,略不及远,既幸其胜,且爱其穀。
必将引我,且亦轻战,师一入岘,吾何患焉!"及入岘,帝举手指天曰:"事济矣!"众问其故,帝曰:"师既过险,士有必死之志,馀粮栖亩,军无匮乏之忧,胜可必矣。
"
《通典》曰:陈将吴明彻进逼寿一陽一,北齐将王琳拒守。
又遣大将皮景和率兵数十万来援,去寿春三十里,顿军不进。
诸将咸曰:"坚城未拔,大援在近,不审公计将安出?"明彻曰:"兵贵在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
"於是躬擐甲胄疾攻,一鼓而克寿一陽一。
又曰:西魏遣将于谨讨梁元帝於一江一 陵,长孙俭问谨曰:"为萧绎之计,将欲如何?"谨曰:"耀兵汉、沔,席卷度一江一 ,直据丹一陽一,是其上策;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难於移动,据守罗郭,是其下策。
"俭曰:"揣绎定出何策?"谨曰:"必用其下策。
"俭曰:"彼弃上而用下,何也?"对曰:"萧氏保据一江一 南,绵历数纪。
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
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
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人难虑始,皆恋邑居,既恶迁移,当保罗郭。
所以用下策也。
"谨令令中山公护及杨忠等,率一精一骑先据一江一 律,断其走路。
染人竖木棚于外城,广输六十里。
寻而谋至,悉众围之。
梁主屡遗兵于城出战,辄为谋所破。
旬六日,外城自陷,梁主退保子城。
翌日,率其太子以下,面缚出降,寻杀之。
又曰:后魏末,原州民豆卢狼害都督大野树儿等据州城反,州人李贤乃招集豪杰谋曰:"贼起仓卒,便诛二将,其势虽盛,其志已骄。
然其政令莫施,惟以残剥为业。
夫霸据之贼而驭乌合之众,势自离解。
今若从中击之,贼必丧胆。
如吾计者,指日取之。
"众皆从,贤乃率敢死士三百人,分为两道,乘夜鼓噪而出。
群贼大惊,一战而败。
狼遁走,追斩之。
《后魏书》曰:李顺使凉州还,世祖问蒙逊政教得失。
顺曰:"蒙逊专威河右三十许年,虽不能贻厥将来,犹足以终其一世。
但前岁表许十月送昙元谶,及臣往迎,便乖本意。
不忠不信,於是而甚。
以臣观之,不复周矣。
世祖曰:"若如卿言,则效在不远,其子必复袭世袭。
"又问曰:"早晚当灭?"顺曰:"臣略见其子,并非俊才,能保一隅。
如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继蒙逊者必此人也。
然比之於父,佥谓不逮。
殆天所用资圣明也。
"既而蒙逊死问至,世祖谓顺曰:"卿言蒙逊死,今则验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
朕克凉州,亦当不远。
"於是赐绢千匹,厩马一匹,进号安西将军,一宠一 待弥厚。
《唐书》曰:武德初,刘武周据太原,使其将宋金刚屯於河东。
太宗往征之,谓诸将曰:"金刚悬军千里,深入吾地,一精一兵骁将皆在于此。
武周自据太原,专倚金刚以为捍蔽。
金刚虽众,内实空虚,虏掠为资,意在速战。
我坚营蓄锐以挫其锋,分兵汾隰,冲其心腹。
彼粮尽计穷,自当遁走。
当待此机,未宜速战。
"於是遣刘弘等绝其粮道。
其众遂馁,金刚果遁。
又曰:武德中,李靖随河间王孝公讨萧铣,师至於清一江一 ,克铣荆门。
遣其将乘胜入北一江一 ,铣悉兵以拒之。
孝恭将战,李靖止之曰:"楚之轻锐,难与争锋。
今新失荆门,尽兵出战,此救败之师也,非其本图,势不能久。
一日不战,贼必两分,留轻兵以抗我,退羸师以自守,此即势亏力弱,击之必捷。
"孝恭不从,遣靖安营,自以锐师水战。
孝公果败於南岸。
又曰:隋末王世充杀其主越王侗,自僣伪号,太宗率师讨之。
世充求援於河北窦建德,将全军赴之。
诸将以二贼合势,众寡不敌,宜退舍以避之。
行台郎中薛收独进计曰:"王世充据有东都,府库填积,其下兵士皆一江一 淮一精一税,其所患者在於乏食耳。
是以为我所持,求战不可。
建德亲总军旅,来拒我师,亦当尽彼骁雄,期於奋决。
若纵其至此,两寇相连,转河北之粮以相资给,则伊、洛之间战斗不已。
今宜分兵守营,深其沟防,即世充欲战,慎勿出兵。
大王亲选猛锐,先据成皋之险,训兵坐甲,以待其至。
彼以疲弊之师,当我堂堂之势,一战必克。
建德既破,则世充自下。
不过两旬,夏、郑二主可面缚於麾下矣。
若退兵自守,计之下也。
"秦王喜曰:"合吾意。
"是日出师据虎牢,卒擒建德。
又曰:隋炀帝为突厥所围,郡县皆发赴援。
时太宗年未弱冠,召募从军,隶屯卫将军云定兴。
师将发,太宗劝之多赍旗鼓,设疑兵,以威突厥。
定兴初不纳,太宗谓之曰:"始毕扫其境内,敢围天子,本疑国家仓卒无援。
忽见旗鼓之盛,必谓救兵云集。
今者师进,可前后相次,令数十里间连亘不绝。
昼则旗幡相续,夜则钲鼓相应,以张形势,贼见必惧,望尘而退。
此计之上也。
不然则为所轻,悉军来战,公必不支矣。
"定兴悦而从焉。
将次崞县,突厥候骑驰告始毕曰:"兵大至。
"遂解围而退,果如所筹。
又曰:太宗遣李靖经略突厥,以张公谨副。
公谨因言突厥可取之状,曰:"颉利纵欲肆情,穷凶极暴,诛害良善,昵近小人,此即主昏於上,其可取一也。
又其别部同罗、仆骨、回纥、延佗之类,并自立君长,将图反噬,此则众叛於下,其可取二也。
颉利被疑,轻骑自免;柘设出讨,匹马不归;欲谷丧师,立足无地;则兵挫将败,其可取三也。
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天降之灾,因以饥馑,其可取四也。
颉利疏其突厥,委诸一胡一 人,一胡一 人翻覆,是其常性,大军一临,内必生变,其可取五也。
华人入北,其类实多,比闻自相啸聚,保据山险,师出塞垣,自然有应,其可取六也。
"太宗深纳之。
及破定襄,败颉利,颇预谋略,进爵为国公。
又曰:元和十年,王师讨淮西,镇州节度使王承宗、淄青节度李师道谋挠王师,遣刺客於京城,杀宰相武元衡。
宪宗怒,命御史中丞裴度为宰相,专主兵机,以诛三盗,时淮西镇冀两道用军,度支储运供饷不暇,复又诸军玩寇一陰一与贼通,冀朝廷力竭即行赦、雪,议者患之。
宰相韦贯之奏曰:"陛下岂不知建中之事乎?天下之兵,始於蔡急魏应,齐赵同恶。
德宗率天下兵,令马燧、李抱真急击之。
物力既屈。
朱泚乘间为乱,朱滔南向指阙,致使梁、汉为府,奉天有行,皆陛下亲所闻见。
非他也,不能忍待次第,速於灭贼故也。
陛下独不能宽岁月之计,俟拔蔡而围镇耶?"上深然之,而已下诏矣。
后擒元济而承宗服,果如贯之所筹。
《汉晋春秋》曰: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
於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
"乃使西屯长安,督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
宣王使曜、陵留一精一兵四千守上邽,馀众悉出,西救祁山。
郃欲分驻雍、郿,宣王曰:"料前军独能当之者,将军言是也。
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擒也。
"遂进。
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於上邽。
郭淮、费曜邀亮,亮破之,因大芟其麦,与宣王遇於上邽之东,敛兵依险,军不得一交一 ,亮引兵而还。
宣王寻亮至於卤城。
张郃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我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
且祁山大军以近,人情自固。
可止屯於此,分为奇兵,亦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
今亮悬军食少,亦行去矣。
"宣王不从,固寻亮。
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
贾诩、魏平数请战,且曰:"公畏蜀如畏虎,柰天下笑何!"宣王病之。
诸将咸请战。
五月辛巳,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於南国,自案中道向亮。
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距,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铠五千领。
宣王还保营。
袁希之《汉表传》曰:丞相亮出军围祁连山,始以木牛运粮。
魏司马宣王张郃救祁连山。
夏六月,亮粮尽,军还,至於青封木门,郃追之。
亮驻军,削树皮题曰:"张郃死此树下。
"豫令兵夹道以数千强一弩一备之。
郃果自见,千一弩一俱发,射郃而死。
《韩子》曰:赵主父使李疵视中山可攻不,报曰:"可攻也。
"主父曰:"何故可攻?"对曰:"其见岩穴穷阎隘巷之士以十数,亢礼下布衣之士以百数矣。
"君曰:"是贤君也,安可攻?"疵曰:"然矣。
好显岩穴之士而朝之,则战士怠於行阵;上尊者下居士而朝之,则农夫惰於力田。
战士怠於阵者,兵弱也;农夫惰於田者,国贫也。
"
《卫公兵法》曰:凡与敌相逢,持军相守,欲知彼算,将揣其谋,则如之何?"对曰:"士马骁雄,示我以羸弱;阵伍齐肃,示我以不战;见小利佯为不敢争,伏奇兵故诱以奔北;内实严警,外为弛慢;恣行间谍,托以忠告;或执使以相忿,或厚赂以相悦;移师则减灶,合营则偃旗;智足以及谋,勇足以及怒,非得地而不舍,非全军而不侵;以多击少,必取於晨朝;以寡击众,必候於日暮。
如此则兵多诡状,将有深图,理虽曲为防慎,不可入其规画。
故传曰:见可则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但敌固无小,蜂虿有毒。
且鸟穷则啄,兽穷犹触者,皆自卫其生命,而求免於祸难也。
若困而不斗,乃知不逮於鸟兽,其能将乎?必须料敌制胜,诫於小利,然后可立大功矣。
"或又问曰:"所谓料敌者何?"对曰:"凡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出兵而决於胜负矣。
当料彼将吏孰与己和,客主孰与己逸,排甲孰与己坚,器械孰与己利,教练孰与己明,地形孰与己险,城池孰与固己,骑畜孰与己多,粮储孰与己广,工巧孰与己能,秣饲孰与己丰,资货孰与己富;以此揣而料之,焉有不保其胜哉!夫军无小听,听必审也;战无小利,利必大也。
审听之道,诈亦受之,实亦受之,工亦受之,拙亦受之,其诈而似实亦受之,其实而似诈受之。
但当明听其实,参会众情,徐思其验,锻炼而使。
不得逆诈自聪,挫折愚人之词;又不得听庸人之说,称敌寡弱,轻侮众心,而不料其虚实;又不得受敌人以小利饵我勇士,辄掠骑畜,获其首级,将闇不断,而重赏之。
忽敌无备,必为所败。
揣敌之术,亦易知矣。
若辞怒而不战者,待其援也;杖而立汲而先饮者,倍程迫速渴之兼也。
夫欲行无穷之势,图不测之利,其事烦多,略陈梗概而已。
若遇小寇而有不可击者,为其将智而谋深,士勇而军整,锋甲坚锐而地险,骑畜肥逸而令行。
如此则士畜必死之心,将怀擒敌之计,此当固而待之,未得轻而犯也。
如逢大敌而必可斗也,彼将愚昧而政令不行,士马虽多而众心不一,锋甲虽广而兵刃不坚,居地无固而粮运不继,卒无决战之志,傍无军马之援;此可袭而取之。
抑又闻之,统戎行师,攻城野战,当须料敌,然后纵兵。
夫为将能识此之机变,知彼之物情,亦何虑功不逮、斗不胜哉!
又曰:敌有十五形可击:新集,(始至,行阵未定。
)未食,(虽已结阵,须馈食。
)不顺,(逆风向腱。
)后至,(敌后来,不得山川地势利。
)奔走,(行阵失次,用力不齐,阵布不均。
)不戒,(我亦弱,诱敌之不设备。
)勤劳,(位道兼行,人马未息,衣甲驰路,虽阵不整。
)将离,(大将已去,独任小吏,素不威服。
)长路,(趋战争利,昼幕不息。
)候济,(半渡疾击。
)不暇,(贪利求胜,不暇尽阵。
)险路,(泥泞一陰一狭,车马单行,左右难救。
)扰乱,(行列失序,进退不齐,纵不相戴,横不相对,或坐或立。
)惊怖,(卒阨相逢,都无备预,鼓噪掩击,三军震慑。
)不定。
(阵数移动,人马数顾。
)师有十过:勇而轻死。
(可暴。
)贪而好利,(可遗。
)仁而不忍,(可劳。
)知而不怯,(可窘。
)信而喜信人,(可诳。
)廉洁而爱人,(可侮。
)慢而心缓,(可袭。
)刚而自用,(可诱。
)懦志多疑,(可惑。
)急而心速。
(可久)。
《孙子》曰:军旁有险阻、蒋潢井、生葭苇、山林翳薈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藏处也。
(险者一高一下之地,阻者草蒋水草之藂,潢者池也,井者不也,葭苇者众木所居也,翳薈者可以屏笼蔽处也。
此以上相地形,此以下察敌情也。
翳薈草木之相蒙蔽可以藏兵处,反复索之也。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敌远而挑人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处者居易利也;(所居利也,言敌去我近,促谴轻挑,我欲使前就之,其就处者平利也。
)众树动者,来也;(斩拔树木除道进来,故动。
)众草多障者,疑也;(结草为阵,欲使我度,稠草中多障蔽者,敌必逃去,恐追及多作障蔽,使人疑有伏也。
)鸟起者,伏也;(下有伏兵住藏,触鸟而惊起。
)兽骇者,覆也;(敌广阵张翼来覆我也,故兽惊骇矣。
)尘高而锐者,车来也;(车马行疾速,尘相冲,故高也。
)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薪采来也;(尘散而条达,各行所来也。
)少而往来者,营军者也。
(少,尘少也。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其人来使辞卑,使必进来间视之,敌增备也。
)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诡诈也。
来驰驱,无所畏,是欲退。
)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阵也;(阵兵欲战也。
轻车,驰车在阵侧。
)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未有要约而使来请和者,有间谋也。
)奔走而陈兵者,期也;(自与偏将期也。
)半进半退者,诱也。
倚仗而立者,饥也;(倚仗矛戟而立者,饥之意。
)汲役先饮者,渴也;向人见利而不进者,劳也;(士疲劳也。
敌人来,见我利而不能击进者,疲劳。
)鸟集者,虚也;(敌大作营垒示我众,而鸟集其上,其中虚者也。
)夜呼者,恐也;(军士夜喧争,将不勇相惊而无备者,恐惧也。
)军扰者,将不重也。
(无威重。
)旗动者,乱也;(旌旗谬动东西倾倚者,乱也。
)吏怒者,倦也。
(军吏悉怒将者,疲倦。
)粟马食肉,军无悬箠不及其舍者,穷寇也。
(谷马食肉,不复畜积,无悬箪之食,欲死战,此穷寇也。
箠,即箪之类也。
)谆谆翕翕,徐言入入者,失众也;(谆谆者,语貌,又足貌也。
翕翕者,不直貌,上失卒之心,少气之意。
徐言入入者,与之言安徐之貌,此将失其众也。
谆,章沦切。
翕,许及切。
)数赏者,窘也;(军不索敌,数行赏,欲士卒之力战者,此恐窘者也。
)数罚者,困也;(数行刑罚者教令施废,是困者也。
)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一精一之至也。
(先行悍暴於士卒,而后欲畏己者,此将不一精一之极也。
)来委谢者,欲休息也。
(战未相伏而下其意气相委谢者,欲休息也。
)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
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备其伏也。
此必有间谍也。
)
又曰:凡敌有不卜而与战,有不占而避之。
疾风大寒,早兴冥迁,剖冰济度。
盛夏炎热,兴役无间。
行饥驱渴,务取於远。
师久无粮,士众怨怒;妖祥疑惑,上不能止。
军资既竭,时多霖注,欲掠无所,师众不多,地土不利。
人马疾疫,道远日暮,士卒劳倦,饥未及食,解甲而息,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陈而未定,舍而未毕,行坂涉险,半隐半出。
诸如此类,击而勿疑。
若土地广大,人众富盛,上爱其下,惠施流布,赏信刑察,发止得时,行阵居列,任贤使能,师徒一习一 教,兵甲一精一锐,四邻有助,大国有援。
凡如此类,惮而避之。
故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太平御览》宋·李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