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第五十一回 代帝捉刀死兴文字狱 有情眷属生作水鸳鸯
话说乾隆帝因防汉人谋叛,有意兴狱,当时找出两桩案件来,一桩是黑牡丹诗,一桩是一柱楼诗稿。
那黑牡丹诗,原是大学士沈德潜著的,那沈德潜,名归愚,作得一手好诗,乾隆帝自命是文学士,常常和臣下和诗作文,只因他诗文根底很浅,作出来总不十分讨巧,只怕给臣下见笑,便请两位大臣在他身旁,常常叫他们捉刀,一个是纪晓岚,专代皇上作文章的,一个便是沈归愚,专代皇上作诗词的。
后来沈归愚死了,便由梁诗正代作。
那沈归愚因皇帝看重他,他在皇帝跟前,常常露出骄傲的样子来,皇帝因为诸事要仰仗他,便也不和他计较,反格外敬重他。
沈妇愚文十岁时,还是一个秀才,到七十岁时,便拜作宰相,到八十岁时,予告还乡,皇帝还常常打发官员,到他家中去问好,这是何等荣耀的事体。
后来乾隆帝作了十二本御制诗集,特送到沈归愚家里去,请他改削,那沈归愚却老实不客气,在御制诗上批评了许多坏话,又删去了许多诗词,送回京中,乾隆看了,心中虽说不高兴,但看在他老臣面上,便也不说什么。
隔了一年,沈归愚便死了,此番乾隆帝南巡过苏州地方,想起老臣沈归愚来,便摆驾到他坟前去吊奠,又传他的子孙到跟前来,问了几句话,忽然想起沈德潜是一代诗人,家中必有遗著,便向他子孙查问,他子孙享着祖父的家产,却是一窍不通的,终日里闹着嫖赌吃喝的事体,也闹不清楚。
这时皇帝忽然查问沈德潜的遗著,他们平日既不留心先人的手泽,知道什么是犯讳不犯讳,便把沈归愚的原稿,一古脑儿献出。
乾隆帝看时,上面有许多诗是诗集上不曾刻入的,又有许多代皇帝作的诗,他也一齐收入诗稿。
下面注“明代帝”作三字。
乾隆帝看了,不觉老羞成怒,他想朕的御制诗,已经刻印出去了,这诗稿里又有代作的字样,岂不要坏了朕的名气;但心中虽不乐,却也无法处置。
后来看到他的未定稿里面,有一首黑牡丹诗,劈头一联,便是“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
两句。
乾隆帝看了,不觉勃然大怒。
说道:“好一个大逆不道的沈归愚,他明说朕是夺了朱家的天下,又骂朕是异种,这如何可忍得。”
便立刻下旨,沈归愚生前受朝廷厚恩,今观其遗著,有意诽谤本朝,迹近叛乱。
着即发墓仆碑,又把沈归愚的一尸一首,从棺材里拖出来,砍下头来,沈氏子孙,一律充军到黑龙江,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孙儿,免为平民,这一桩文字狱,把那班读书人吓得缩着脖子,躲在家里,从此以后,也不敢献什么诗文了。
这时扬州东台地方,有一个绅士,名叫傅永佳的,忽然献一部《一柱楼诗集》,又在江苏巡抚衙门里告密,说这作一柱楼诗的徐述夔,是个叛逆,他诗中有许多叛逆的说话,如咏正德杯诗里有两句,“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
这个壶儿,便是说胡儿,他说当今天子是胡儿,胡儿搁边,是说要推翻大清天下,重立明朝天子的意思。
这时乾隆帝正四处搜寻叛逆的文字,那地方官也求讨皇帝的好,如今江苏巡抚见了这本诗集,便知道这是升官的路,当即把诗集献与皇上,圣旨下来,果然发掘徐家坟墓,又斩徐述夔一尸一首的脑袋,徐家子孙,一律正法徐家田产,赏给傅永佳。
扬州知府谢启昆,江苏藩台陶易,说他是同一党一庇护,隐匿不报,一齐发充新疆效力。
那江苏抚台,果然升做了两江总督。
可怜徐述夔一家一性一命,都送在这两句诗上你道凄惨不凄惨。
讲到那傅永佳的告密,原和徐家有私怨的,傅永佳的父亲,做过一任御史,告老回家,他却极一爱一风一流的,那时东台地方,有一个土娼,名叫小玉子的,长得清艳雅淡,傅绅士在她身上已经花了许多银子,颇想娶她回去,做一个侍妾。
谁知那小玉子却暗地里一爱一上了徐术夔,这徐述夔当时在扬州衙门里当幕友,年少倜傥,才笔玲珑,后来因被藩台知道了,遂把他调到江苏藩司里去做幕友,这势力自然越发大起来了,便把小玉子娶回家去,一宠一擅专房,给傅绅士知道了,虽然大发醋劲,然亦无可奈何。
后来扬州出了闹漕案件,傅绅士也在里面,被徐述夔告密,说傅绅士主使抗漕,公文下来,捉拿傅绅士。
傅绅士上下行一贿,才免了这场祸水,但是家财也花尽了,人也气成病了,傅绅士临死的时候,叮嘱他儿子傅永佳,务必要报复这个私仇。
傅永佳留心了多年,才得到这部《一柱楼诗集》,便把徐述夔的后代害得家破人亡,那乾隆帝把徐家的产业又赏给与他,他自然是快乐极了。
这时,皇上御驾,已从杭州回来,船过扬州地方,又出了一桩离奇案件,原来扬州有一个绅富人家,姓孙,那孙绅士已在五年前死了,那孙太太管教着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孙含芬第二个名叫孙漱芬,打扮得好赛似月里嫦娥,月中仙子一样。
含芬年纪十七岁,漱芬年纪十六岁,扬州全城的人,都知道孙家有这两个美人儿,谁不愿去娶她做媳妇。
但她姊妹两人,还有一个心愿,只因姊妹两人感情十分浓厚,今生今世不愿分离,要两人同嫁一个丈夫,倘不如她的心愿,情愿终身不嫁。
她姊妹两人立了这个誓愿,叫她母亲如何知道,姊妹两人同住在一间河楼上,楼下一簇杨柳,遮着一个石埠,姊妹两人,倦绣下楼,常常并肩儿坐在石埠上垂钓,这河面十分幽静,来往船只很少,因此她姊妹也不怕给人看了姿色去。
谁知这时,早有一个少年郎君,在河对面饱看了美人儿了。
那少年姓顾名少春,也是官家子弟,他父亲顾大春,在京中做御史,母亲胡氏,在家里督率着儿子读书,少春的书房,在楼下临河的,恰恰和孙家的妆楼相对。
每逢含芬姊妹在石埠上钓鱼,那少春从窗棂里望去,好一副绿荫垂钓的仕女画儿,少春到底年轻害羞,天天看着,却不敢去惊动她。
又因生一性一温柔,也不肯做这杀风景的事体。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对他母亲说知,托人去说媒,她姊妹两人,依旧是一句老话,要到二十岁才嫁,少春只得每天在窗棂中望望罢了。
从此以后,书也无心读,眠食都无味,终日坐在书房一中,长吁短叹。
他母亲认做他在书房里用功,便不去留心察看他。
讲到那含芬姊妹两人,越发不知道有人在隔河望她,为她肠断天下事有凑巧,这时候是初夏天气,那临河一带,花明水秀,越发叫人看了迷恋,含芬姊妹两人,常常到埠头上来闲坐纳凉。
有一天,午后,正是昼长人静,含芬一个人,悄悄地走出河埠来垂钓,不知怎么一个失足倒栽葱跌入河心里去了。
这时两岸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顾少春却是刻刻留心着的见她心上人跌入河心去了,把他吓了一大跳,他也顾不得了,忙脱一下长衣,开出后门,一纵身也向河心跳下去。
在少春一心中,原想去救那孙家小一姐的,谁知他两人都是不识水一性一,一个头晕,早已昏昏沉沉,随水氽去了。
在少春一心里,一心要去救他孙家小一姐,他在水中奋力挣扎着见孙小一姐在河心里颠来倒去,那一缕云丝,早已被水冲散了。
少春奋力向前扑去,给他拉住了孙小一姐的衣襟,那孙小一姐见有人救她,她挣命要紧,也顾不得含羞了,一伸手把那少春紧紧地抱住,少春也拉住她的领子,他两人在水中胸腰紧一贴,香一腮厮温。
谁知在水中的人,越是用力越往下沉,他两人渐渐地沉到河底里去了,顾少春在水底里,还是竭力地把孙小一姐的身一子往上擎着,正在危急的时候,她妹妹漱芬,也到河埠来寻她姊姊,一见水面上静悄悄的,只见河中心的水势打着漩涡儿,又见一只小脚儿,伸出一水面来,漱芬认得是她姊姊的脚,发一声喊噗通一声,也跳下河心去。
这一喊,却把西岸的人家喊出来,一齐推出窗来一看,见一个姑一娘一跳在水面上,便有许多人,七手八脚的,拿着长篙,把漱芬小一姐救上岸来,这漱芬小一姐指着河心里哭着,说:“姊姊落在河里去了。”
大家听了,再去把她姊姊救了起来,那含芬这时已被水灌饱了,救上岸来,昏昏沉沉,开不得口。
可怜那顾少春还沉在河底里,也没人去救他,孙太太把大女儿搂在怀里,一声儿一声肉的喊着,大家又帮着施救,还有谁去顾着河心的顾少春呢。
那顾少春的母亲胡氏,在隔岸看热闹,回进屋子来,到书房里去看他儿子时,见屋子里静悄悄的,地下丢着少春的一件长衣。
胡氏见了,知道事体不妙,忙回身出来,到河埠回头喊时一眼见那石条上搁着儿子的一双鞋儿。
那胡氏大哭起来,指着河心里,求着大家救他的儿子内中有几个识水一性一的,一齐跳下水去,再救他的儿子去。
直从河底里把少春拖上岸来,胡氏看时,早已两眼泛白,气息全无。
这一急,把个胡氏急得双足乱顿,也是一声儿一声肉的大哭起来。
这时那边的含芬小一姐,慢慢清醒过来,孙太太把她抬进屋子去,这班人丢一了孙小一姐,都来救顾少春。
胡氏又去请了一位医生来,从傍晚时分,直救到半夜里,才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第一声便喊道:“快救孙小一姐。”
他母亲告诉他,孙家小一姐已救活了,他便闭上眼,不说话了。
从此顾少春抱病在一床一上,直病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地能坐起身来。
那边孙含芬小一姐,早已能够走动了,她从此以后,便把个顾少春深深地藏在心里,听人传说顾少春害病很重,她姊妹两人,便在闰房里对天点着香烛,替少春祷告着,求皇天保佑他病体早早痊愈。
正是:但愿有情成眷属只羡鸳鸯不羡仙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