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史记》在线阅读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
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
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
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
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陽、淮陰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
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
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
於是相如往,舍都亭。
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
相如初尚见之,後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
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
并召令。
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
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
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尽倾。
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原以自娱。”
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
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
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间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
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
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
家居徒四壁立。
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
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
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
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於市中。
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
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
今文君已失一身於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柰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
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
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
上惊,乃召问相如。
相如曰:“有是。
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
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
上许,令尚书给笔札。
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
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
其卒章归之於节俭,因以风谏。
奏之天子,天子大说。
其辞曰:
楚使子虚使於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
田罢,子虚过詑乌有先生,而无是公在焉。
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
子虚曰:“乐。”
“获多乎?”
曰:“少。”
“然则何乐?”
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
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
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於海滨。
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揜兔辚鹿,射麋脚麟。
鹜於盐浦,割鲜染轮。
射中获多,矜而自功。
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馀年,时从出游,游於後园,览於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
“仆对曰:『唯唯。
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馀也。
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
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纮,下属江河。
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附,锡碧金银,众色炫燿,照烂龙鳞。
其石则赤玉玫瑰,琳渼琨珸,瑊玏玄厉,萩石武夫。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纮一靡一,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
其高燥则生葴蓇苞荔,薛莎青薠。
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菴{艹闾}轩芋,物居之,不可胜图。
其西则有涌一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
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
其北则有陰林巨树,楩棻豫章,桂椒木兰,?离硃杨,楂梸?甹栗,橘柚芬芳。
其上则有赤猿蠷蝚,鹓雏孔鸾,腾远射干。
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穷奇獌狿。
“『於是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
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一靡一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陽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辚邛邛,槅距虚,轶野马而湜騊駼,乘遗风而射游骐;儵眒凄浰,雷动熛至,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洞胸达腋,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揜草蔽地。
於是楚王乃弭节裴回,翱翔容与,览乎陰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殚睹■物之变一态。
“『於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櫜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谿谷;衯衯裶裶,扬袘恤削,蜚纤垂髾;扶与猗一靡一,吸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缥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於是乃相与獠於蕙圃,媻珊勃窣上金隄,揜翡翠,射鵕璘,微矰出,纤缴施,弋白鹄,连驾鹅,双鸧下,玄鹤加。
怠而後发,游於清池;浮文鹢,扬桂枻,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钓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蟲骇,波鸿沸,涌一泉起,奔扬会,礧石相击,硠硠潏潏,若雷霆之一声,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车案行,骑就队,纚乎一婬一婬一,班乎裔裔。
於是楚王乃登陽云之台,泊乎无为,澹乎自持,勺药之和具而後御之。
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自以为娱。
臣窃观之,齐殆不如。
』於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原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馀论也。
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一婬一乐而显侈一靡一,窃为足下不取也。
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
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
章君之恶而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於齐而累於楚矣。
且齐东陼巨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勃澥,游孟诸,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秋田乎青丘,傍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
若乃俶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萃,充仞其中者,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契不能计。
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而不复,何为无用应哉!”
无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
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一婬一也。
今齐列为东籓,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於义故未可也。
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徒事争游猎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一婬一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適足以贬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霸浐,出入泾渭;酆鄗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
荡荡兮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
汨乎浑流,顺阿而下,赴隘陕之口。
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滂晞,滭浡滵汩,湢测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澎濞沆瀣,穹隆云挠,蜿■胶戾,逾波趋浥,莅莅下濑,批壧旻壅,饹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湛湛隐隐,砰磅訇潏,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槃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
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徊,翯乎滈々,东注大湖,衍溢陂池。
於是乎蛟龙赤螭,靧亸螹离,鰅騄鰬魠,禺禺鱋魶,揵鳍擢尾,振鳞奋翼,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夥,明月珠子,玓瓅江一靡一,蜀石黄鶗,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霅旰,丛积乎其中。
鸿鹄鹔鸨,磻蟏鸀?,??鴂目,烦鹜鷛醁,澥昉?鸕,群浮乎其上。
汎一婬一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掩薄草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崇山巃嵸,崔巍嵯峨,深林钜木,崭岩嵾嵯,九嵏、嶻■,南山峨峨,■■岩纮甗锜,嶊崣崛崎,振谿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閜,轗陵别岛,崴磈岧瘣,丘虚崛嶮,隐辚郁鹍,登降施一靡一,陂池貏豸,沇溶一婬一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一靡一不被筑。
掩以绿蕙,被以江离,糅以蘼芜,杂以流夷。
尃结缕,欑戾莎,揭车衡兰,?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若荪,鲜枝黄砾,蒋芧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丽一靡一广衍,应风披一靡一,吐芳扬烈,郁郁斐斐,众香发越,肸蚃布写,餔?苾勃。
“於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崖。
日出东沼,入於西陂。
其南则隆冬生长,踊水跃波;兽则偁旄敠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
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兽则麒麟角湲,騊駼橐扆,蛩蛩驒騱,駃騠驴骡。
“於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朓周流,长途中宿。
夷颙筑堂,累台增成,岩穾洞房,俯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於闺闼,宛虹拖於楯轩。
青虬蚴蟉於东箱,象舆婉蝉於西清,灵圉燕於间观,偓佺之伦暴於南荣,醴泉一涌於清室,通川过乎中庭。
槃石裖崖,嵚岩倚倾,嵯峨磼酺,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渼玉旁唐,瑸斒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垂绥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卢橘夏孰,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柰厚朴,?甹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郁棣,榙濛荔枝,罗乎後宫,列乎北园。
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杌紫一茎一,发红华,秀硃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
沙棠栎櫧,华氾弇栌,留落胥馀,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暢,实叶葰茂,攒立丛倚,连卷累佹,崔错■骫,阬衡閜砢,垂条扶於,落英幡纚,纷容萧蔘,旖旎从风,浏莅■吸,盖象金石之一声,管籥之音。
柴池茈虒,旋环後宫,杂遝累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於是玄猿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蠗蝚,螹胡■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
於是乎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踔稀间,牢落陆离,烂曼远迁。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
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後宫不移,百官备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
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一靡一云旗,前皮轩,後道游;孙叔奉辔,卫公骖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
鼓严簿,纵獠者,江河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隐天动地,先後陆离,离散别追,一婬一婬一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野羊,蒙鹖苏,绔白虎,被豳文,跨野马。
陵三颙之危,下碛历之坻;俓鷟赴险,越壑厉水。
推蜚廉,弄解豸,格瑕蛤,鋋猛氏,罥騕褭,射封豕。
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
於是乎乘舆弥节裴回,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率之变一态。
然後浸潭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槅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燿,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虡,择肉後发,先中命处,弦矢分,艺殪仆。
“然後扬节而上浮,陵惊风,历骇梠,乘虚无,与神俱,辚玄鹤,乱昆鸡。
遒孔鸾,促鵕璘,拂鹥鸟,捎凤皇,捷鸳雏,掩焦明。
“道尽涂殚,回车而还。
招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闇乎反乡。
“道尽涂殚,回车而还。
招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闇乎反乡。
蹶石,历封峦,过乂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钧獠者之所得获。
徒车之所辚轹,乘骑之所蹂若,人民之所蹈騃,与其穷极倦,惊惮慴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填阬满谷,揜平弥泽。
“於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
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颠歌,族举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铛剸,洞心骇耳。
荆吴郑卫之一声,韶濩武象之乐,陰一婬一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一靡一烂漫於前,一靡一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姣冶嫺都,靓庄刻饬,便嬛绰约,柔桡嬛嬛,妩媚佺?弱;抴独茧之褕袘,眇阎易以戌削,编姺徶蘋,与世殊服;芬香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旳皪;长眉连娟,微睇釂藐;色授魂与,心愉於侧。
“於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
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於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
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览听馀间,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於此,恐後世一靡一丽,遂往而不反,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
』於是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民得至焉。
实陂池而勿禁,虚宫观而勿仞。
发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
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更正朔,与天下为始。
』
“於是历吉日以齐戒,袭朝衣,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驺虞,弋玄鹤,建干戚,载云鶒,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一靡一不受获。
於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乎三皇,功羡於五帝。
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一精一,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
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
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之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
赋奏,天子以为郎。
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乃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一靡一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馀人,用兴法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
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檄曰: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
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
然後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
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首来享。
移师东指,闽越相诛。
右吊番禺,太子入朝。
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
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一靡一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
今闻其乃发军兴制,
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
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後,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
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
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於後世,传土地於子孙,行一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於无穷,功烈著而不灭。
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
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
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
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
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相如还报。
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
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
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
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原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
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筰、厓、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
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於南夷。”
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
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
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一弩一矢先驱,蜀人以为一宠一。
於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驩。
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
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厓、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
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
还报天子,天子大说。
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
相如欲谏,业已建之,不敢,乃著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
其辞曰: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
於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一靡一。
因朝厓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轶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
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於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
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於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
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
仁者不以德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邪?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
余尚恶闻若说。
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
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
非常者,固常之所异也。
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
“昔者鸿水浡出,氾滥衍溢,民人登降移徙,陭麕而不安。
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水,决江疏河,漉沈赡菑,东归之於海,而天下永宁。
当斯之勤,岂唯民哉。
心烦於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肤不生一毛一。
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
岂特委琐握麀,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
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
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是以六一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一润於泽者,贤君耻之。
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一靡一有阙遗矣。
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一党一之地,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
内之则犯义侵礼於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
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乡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一靡一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己』。
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
盭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彊胡,南驰使以诮劲越。
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原得受号者以亿计。
故乃关沬、若,徼牂柯,镂零山,梁孙原。
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
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诛伐於彼。
遐迩一体,中外提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
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忧勤,而终於佚乐者也。
然则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
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
观者未睹指,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
悲夫!”
於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原闻也。
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
敞罔一靡一徙,因迁延而辞避。
其後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
居岁馀,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
常有消渴疾。
与卓氏婚,饶於财。
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间居,不慕官爵。
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
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
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
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
是胡越起於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於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无形,祸固多藏於隐微而发於人之所忽者也。
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臣原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
还过宜春一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
其辞曰:
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
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
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魌兮谽■。
汩淢噏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
观众树之塕?兮,览之榛榛。
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
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
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埶。
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
呜呼哀哉!一操一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脩兮,魂无归而不食。
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鬐。
一精一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
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
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一靡一者。
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
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
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
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
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
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
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
垂旬始以为幓兮,抴彗星而为髾。
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
揽欃槍以为旌兮,一靡一屈虹而为绸。
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
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鞮蟉蜿蜒。
低卬夭蟜据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
跮踱輵辖容以委丽兮,绸缪偃蹇怵鞨以梁倚。
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趡。
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邪绝少陽而登太陰兮,与真一人乎相求。
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
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乘众神於瑶光。
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陽。
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陆离而後潏湟。
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属岐伯使尚方。
祝融惊而跸御兮,清雰气而後行。
屯余车其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
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
历唐尧於崇山兮,过虞舜於九疑。
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
騷扰冲苁其相纷挐兮,滂濞泱轧洒以林离。
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坛以陆离。
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嚬礨嵬靺。
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
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
奄息总极氾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
时若?々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
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
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
舒阆风而摇集兮,亢乌腾而一止。
低回陰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鱇然白首。
载胜而一穴一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
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
呼吸沆瀣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
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
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一隆之滂沛。
驰游道而脩降兮,骛遗雾而远逝。
迫区中之隘陕兮,舒节出乎北垠。
遗屯骑於玄阙兮,轶先驱於寒门。
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
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
乘虚无而上假兮,超无友而独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
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後失之矣。”
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
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
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
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
无他书。”
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
忠奏其书,天子异之。
其书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
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
纷纶葳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
续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
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
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
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
因斯以谈,君莫盛於唐尧,臣莫贤於后稷。
后稷创业於唐,公刘发迹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後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
然无异端,慎所由於前,谨遗教於後耳。
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
是以业隆於繦褓而崇冠于二后。
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
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
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尃雾散,上暢九垓,下溯八埏。
怀生之类霑濡浸一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首恶湮没,闇昧昭晢,昆蟲凯泽,回首面内。
然後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鳒一一茎一六穗於庖,牺双?共抵之兽,获周馀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於沼。
鬼神接灵圉,宾於间馆。
奇物谲诡,俶傥穷变。
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
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其何爽与?
於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
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
挈三神之驩,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
或谓且天为质闇,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一靡一记而梁父一靡一几也。
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於後,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一事,不为进越。
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祇,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
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
原陛下全之。
而後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燿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
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
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
甘露时雨,厥壤可游。
滋液渗漉,何生不一育;嘉自我天覆,云之油油。
甘露时雨,厥壤可游。
滋液渗漉,何生不一育;嘉穀六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
万物熙熙,怀而慕思。
名山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
万物熙熙,怀而慕思。
名山显位,望君之来。
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旼々睦睦,君子之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旼々睦睦,君子之
能。
盖闻其声,今观其来。
厥涂一靡一踪,天瑞之徵。
兹亦於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
孟冬十月,君俎郊祀。
驰我君舆,帝以享祉。
三濯濯之麟,游彼灵畤。
孟冬十月,君俎郊祀。
驰我君舆,帝以享祉。
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煇煌。
正陽显见,於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
依类讬寓,谕以封峦。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
依类讬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
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
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
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
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
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
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
杨雄以为一靡一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一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相如纵诞,窃赀卓氏。
其学无方,其才足倚。
子虚过吒,上林非侈。
四马还邛,百金献伎。
惜哉封禅,遗文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