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三百十四回 未亡人明心求殉节刁族长得意代鸣官
话说扬士兴听了堂叔杨怀仁这番话,不免半信半疑。
因暗道:“不论是身死明与不明,也该去吴家送信。”
因立刻着人前去。
原来吴家也是阜宁县的大族,在有名的吴家甸。
这吴氏之父,名唤吴有德。
他妻子李氏,膝前有两儿一女,女儿就许配杨大富为妻。
这吴有德为人忠厚非常,实在是个有道长者。
家里也有些薄薄的产业,在吴家甸居住,就要算他是个首富。
自女儿嫁到杨家之手,除非家中有婚丧喜事,才将女儿接回来过两日,事完之后,又将女儿送回夫家。
虽常有旁人说道:“你女婿久不在家,就留你女儿多住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事。”
吴有德听了这些话,便与人争论道:“女婿在家,将女儿接回来多住些时日,他翁姑自有女婿侍奉。
女婿不在家,便仗着我女儿侍奉他父母。
我若将女儿接回来,则女婿的父母又靠谁人侍奉?”
这是向旁人说的话。
及至向他女儿所说,皆是叫他善事翁姑,留心家务。
却好吴氏也从未违背,总是唯唯听命,所以在杨家也极其贤孝。
这日吴有德正从外面回家。
忽见杨家有人前来送信说,女婿于昨日回来,今一早不知如何便会身死,请他赶紧前去。
吴有德听了此话,真是半天里打下一个霹雳。
因问来人道:“究竟大富因甚病死的,你可知道吗?”
来人道:“听见说大富是身死不明,所以请你老人家赶紧前去商议。”
吴有德只得进内,大略告诉妻子李氏一遍,李氏也吃惊不小。
当下夫妻两人即刻出了门,雇了一辆车子,趱赶前去。
吴家甸距杨家庄有二十余里,不一会已至杨家。
未入大门,吴有德夫妻便一路哭了进去。
杨士兴夫妇见亲家已来,吴氏见父母俱到,于是大家又哭起来。
惟有吴氏哭昏了几次,真是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好容易慢慢劝住了哭。
吴有德先问了一遍,如何身死情形,杨士兴即大略告诉了一遍。
吴有德又细细问了女儿一遍;吴氏也就细细将始末根由,哭诉了一遍。
因道:“我的爹一妈一呀!你女儿也不要活了,就此随你女婿一齐儿死了,免得你女儿有冤无处申,死了丈夫还落个不美之名。
不如从此一死,也可表表心迹!”说着,就一头向壁上撞去。
杨士兴的妻子在旁看见,赶紧抢上一步,将吴氏一把拉住,说道:“我儿!你不要如此,你的心迹,为一娘一是知道的,是非自有公论。
一奸一在你爹一妈一俱已在此,我儿子虽说死得不明不白,总不能够说是你害死他的。
大家商议起来看,如何代我儿子申冤!不然,你的冤枉也无处申,我的儿子也不知因何而死。”
吴氏听了这番话,虽觉得有理,总以死了干净,免得随后纠缠,口口声声,直是要死。
吴有德明知女儿决不能得个水落石出——女婿到底因何而死,所以存了这个心。
因道:“我的儿!你切切不可寻死觅活,虽然痛夫心切,你翁姑却无甚他意。
但是女婿身死不明,连我也有些疑惑。
在我看来,倒是去县里报报案,请县官前来相验一回,你也可明一明心迹。
就是女婿也可弄清他是因何身死。
你若现在死了,在知道的,说你是大义殉夫;在那不知道的,还说你畏法身死。
你此时可死不得,等将来有了水落石出,你那时再死不迟。”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吴氏本来决计殉夫,甘心死节,现在听了父亲这些话,忽然大悟。
暗道:“我此时可实在死不得,就便我没有良心,也要代丈夫申一申冤枉,才对得起他。”
因此一悟,也就将死抛在一旁,专等报官相验。
那杨怀仁初意说了许多唆使的话,本想吴有德暗暗买嘱他,便好得些钱财,再来说项。
现在听见这番话,这报官相验一层,反出在吴有德之口。
因道:“我这侄孙昨日始回,今日便死,其中显有情弊。
不怕你亲家见怪,光景非鸣官不行。”
吴有德听说也道:“你老人家言之差矣!我本来也是此意。
但是报官一层,从无母族去报之理。
亲家翁是分不开身来,此外又无人可去,在我看来,莫若就烦你老人家进城一走。
好在你老人家也是杨家族长,此事也应该问的。
我等当在尊府,恭候本县到此相验,好见个明白。
事宜早办,就请你老人家进城一走罢!”杨怀仁被吴有德这番话,说得顿口无言,又不好不去。
只得答应着前去报县。
说着,当即出大门,匆匆地直往城里而来。
进了城,到了县门。
却好这日是放告之期,便请人写了一张状词,即刻呈递进去。
阜宁县接到这案,见是“谋毒亲夫”重案,当即准词,饬令:“预备一尸一场,听候相验。”
杨怀仁见准了词,也就立刻出城,直奔杨家庄送信。
当有本庄地保预备一尸一场,听候县官前来相验。
到了次日,约有已牌时分,阜宁县带同差役、仵作乘轿而来。
及到杨家门口,降舆而进,即刻升坐公案。
先提原告杨怀仁略问数语,又提被告杨吴氏至公案前,略问一遍。
吴氏便将前后的情形,哭诉了一遍。
因道:“小妇人丈夫身死不明,总要求大老爷申雪!”阜宁县正欲下问,杨士兴便跪在地下,向上说道:“儿子杨大富身死不明,求老爷从公申雪!”阜宁县向下问道:“你是何人?”
士兴道:“小人是死者的父亲。”
阜宁县道:“你叫什么名字?”
士兴道:“小人名唤士兴。”
阜宁县道:“怎么那状词上不是你的名字?何以怀仁反是原告?本县可不明白。”
士兴道:“怀仁是小人的从堂叔父,小人因不能分身进城,所以请叔父怀仁前去喊冤。”
阜宁县道:“原来如此。”
一面问话,一面察看吴氏动静;只见吴氏跪在地下嚎啕痛哭,实在不是谋害亲夫的情状。
而且吴氏端庄诚实,哀毁之至,又非那一婬一泼一派。
阜宁县此时已知道其中定有一奸一人唆使。
又将杨怀仁望了一回,觉得杨杯仁颇非善类之人。
看了一遍,因饬令仵作:“悉心检验,据实详报。”
仵作答应下去。
不一刻,喝报上来:“验得一尸一身肚腹青紫,委系中毒身亡,余处并无伤痕是实。”
阜宁县据报,复走出公案,亲视一周无误。
因命填了一尸一格,饬令先行收殓。
所有原、被告带回衙门再讯。
毕竟杨吴氏是否谋害亲夫,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