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演义
第八十三回 大吃醋两魏争风 真奇冤数妃毕命
却说道士作歌都市,有“委鬼当头立,茄花满地红”二语,委鬼二字相拼,便是魏字,茄花究属何指,据明史上说及,茄字拆开,便是客字。
此语未免牵强。
小子愚昧,一时未能明析,只好照史謄录,看官不要贻笑。
闲文少叙,原来熹宗有一一乳一母,叫作客氏,本是定兴县民侯二妻室,生子国兴,十八岁进宫。
又二年,侯二死了,客氏青年守孀,如何耐得住寂寞?况且她面似桃花,腰似杨柳,一性一情软媚,态度妖一婬一,仿佛与南子、夏姬,同一流的人物。
比较确切。
不过在宫哺一乳一,未能出外,朝夕同处,无非是宫娥太监等人,就使暗地怀春,也无从觅一雄狐,替她解闷。
事有凑巧,偏司礼监王安属下,有一魏朝,一性一甚儇黠,颇得熹宗一宠一爱一,随时出入宫中。
他见客氏貌美,非常垂涎,趁着空隙,常与客氏调笑,渐渐的亲暱起来,遂至捏腰摸一乳一,无所不至。
既而熹宗渐长,早已辍一乳一,客氏仍留居宫禁,服侍熹宗,惟职务清闲,比不得从前忙碌。
一夕,正在房一中闲坐,蓦见魏朝入内,寒暄数语,朝复施出故技,逗引客氏,惹得客氏情急,红潮上脸,恨恨的说道:“你虽是个男子,与我辈妇人相同,做此丑态何为。”
朝嬉笑道:“妇人自妇人,男子自男子,逈不相同,请你自验!”客氏不信,竟伸手摸一他胯一下,谁知白鸟鹤鹤,与故夫侯二,毫无异样,奇哉怪哉!不禁缩手道:“哪里来的无赖,冒充太监,我当奏闻皇上,敲断你的狗胫。”
还是割势最妙。
言已,一抽一身欲走。
魏朝四顾无人,竟尔色胆如天,把客氏牵住,拥入罗帏,小子不敢导一婬一,就此截住亵语。
但魏朝本由太监入宫,为何与侯二无二,莫非果真冒充么?若果可以冒充,宫内尽成真男,倒也普济宫娥。
此中情节,煞费猜疑。
相传魏朝净身后,密求秘术,割童子一陽一物,与药石同制,服过数次,重复生一陽一,所以与客氏入帏以后,仍然一牝一牡相当,不少减兴。
魏朝既偿了夙愿,客氏亦甚表同情,相亲相一爱一,不啻伉俪。
朝恐出入不便,教客氏至熹宗前,乞赐对食。
什么叫作对食呢?从来太监净身,虽已不通人道,但心尚未死,喜近妇女,因此太监得一宠一,或亦由主上特赐,令他成家授室,只不能生育子女,但相与同牢合卺罢了,因此叫作对食。
自汉朝以后,向有这个名目,或亦称为伴食,亦称菜户。
客氏入奏熹宗,熹宗便即允从,自此与魏朝做了对食,名义上的夫妇,变成实质上的夫妇。
实沾皇恩。
魏进忠与魏朝同姓,就此夤缘,得入宫中,进忠初名尽忠,河间肃宁人,书中惟大忠大一奸一,特表籍贯。
少时善骑马射箭,尤好赌一博,尝与悍少年聚赌,输资若干,无力偿还,被悍少年再三窘迫,愤极自宫。
遂与魏朝认了同宗,由他介绍,至熹宗生母王选侍宫内典膳,改名进忠。
熹宗省视生母,与进忠相见,进忠奉承惟谨,颇得熹宗欢心。
及选侍逝世,进忠失职,魏朝又至王安前,替他说项,改入司礼监属下。
嗣又托客氏进白熹宗,熹宗尚在东宫,记得进忠巧慧,便令他入宫办膳。
进忠善伺意旨,见熹宗一性一好游戏,遂令巧匠别出心裁,糊制狮蛮滚球,双龙赛珠等玩物,进陈左右,镇日里与客氏两人,诱导熹宗,嬉戏为乐。
熹宗大喜,遂倚两人为心腹,几乎顷刻难离。
祸本在此。
至熹宗登极,给事中杨涟,曾参劾进忠导上为非,进忠惧甚,泣求魏朝保护。
魏朝转乞王安解免,安乃入奏熹宗,只说是杨涟所参,恐指及选侍宫中的李进忠,同名误姓,致此讹传。
幸有李进忠代他顶罪,可见名与人同,有利有害。
熹宗遂坦然不疑。
且恐廷臣再有谬误,遂教进忠改名忠贤。
忠贤深德魏朝,与朝结为兄弟,差不多似至亲骨肉一般。
都为后文伏笔。
魏朝受他笼络,所有宫中大小事件,无不与忠贤密谈,甚至采药补一陽一,及与客氏对食等情,也一一说知。
逢人须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忠贤正艳羡客氏,只虑胯一下少一要物,无从纵一欲,此时得了魏朝的秘授,当即如法一试,果然瓜蒂重生,不消数月,结实长大,仍复原一陽一。
乘着魏朝值差的时候,与客氏调起情来。
客氏见忠贤年轻貌伟,比魏朝高出一筹,也是暗暗动情,但疑忠贤是净身太监,未必有此可意儿,所以遇他勾一引,不过略略说笑,初不在意。
哪知忠贤佯与扑跌,隐动机关,竟按倒客氏,发试新硎,一番鏖战,延长至二三时,客氏满身爽适,觉得忠贤战具,远过魏朝,遂把前日亲一爱一魏朝的心思,一古脑儿移至忠贤身上,嗣是视魏朝如眼中钉。
魏朝觉得有异,暗暗侦察,才知忠贤负心,勾通客氏,好几次与客氏争闹。
客氏有了忠贤,哪顾魏朝,当面唾斥,毫不留情。
水一性一杨花,至此已极,可为世之轧姘头者作一棒喝。
忠贤知此事已发,索一性一一不做,二不休,竟占据了客氏,不怕魏朝吃醋。
一夕,忠贤与客氏正在房闼,私语喁喁,可巧魏朝乘醉而来,见了忠贤,气得三一尸一暴炸,七窍生烟,便伸手去抓忠贤。
忠贤哪里肯让,也出手来抓魏朝,前日情谊,何处去了。
两人扭做一一团一,还是忠贤力大,揿住魏朝,殴了数下。
朝知敌他不过,慌忙闪脱,转了身竟将客氏扯去。
忠贤不防这一着,蓦见客氏被拥出房,方才追出,魏朝且扯且斗,哄打至乾清宫西暖阁外。
原来乾清宫东西廊下,各建有平屋五间,向由体面宫人居住。
客氏魏朝,也住于此。
时熹宗已寝,陡被哄打声惊醒,急问外面何事?内侍据实陈明,熹宗即将三人召入,拥被问讯。
三人跪在御榻前,实供不讳。
熹宗反大笑道:“你等都是同样的人,为何也解争风?”
三人都低头不答。
熹宗又笑道:“这件事朕却不便硬断,还是令客媪自择。”
好一个知情的皇帝。
客氏闻言,也没有甚么羞涩,若稍有廉耻,也不至出此丑事。
竟抬起头来,瞟了忠贤一眼。
熹宗瞧见情形便道:“哦哦!朕知道了。
今夕应三人分居,明日朕替你断明。”
三人方遵旨自去。
越夕,竟颁下谕旨,立撵魏朝出宫。
魏朝无可奈何,空落得短叹长吁,垂头自去。
谁要你引用忠贤。
那客氏真是很辣,想出了一条斩草除根的计策,竟令忠贤假传圣旨,将魏朝遣戍凤一陽一,一面密嘱该处有司,待魏朝到戍,勒令缢死。
有司奉令遵行,眼见得魏朝死于非命。
抢风吃醋之结果,如是如是。
客、魏两人,从此盘踞宫禁,恃势横行,熹宗反越加一宠一倖,封客氏为奉圣夫人。
其子国兴,荫袭官爵。
授忠贤兄魏钊,及客氏弟客光先,俱为锦衣千户。
司礼监王安,持正不阿,目睹客、魏专权,不由的懊怅起来。
御史方震孺曾劾奏客、魏,王安亦从中怂恿,请令客氏出宫,忠贤改过。
熹宗颇也允从,当将忠贤发安诘责,客氏退出宫外。
怎奈熹宗离此两人,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一时虽勉从安请,后来复怀念不忘。
客氏得知消息,复夤缘入宫,仍与忠贤同处,日夕谋害王安。
也是王安命数该绝,内侍中出了一个王体乾,想做司礼监,与忠贤朋比为一奸一,往见客氏道:“夫人比西李何如?势成骑虎,无贻后悔。”
客氏既有心图安,又遭体乾一激,忙与忠贤商议,嗾使给事中霍维华,弹劾王安。
又令刘朝、田诏等上疏辨冤,说由王安诬陷成狱。
再经客氏入内加谗,惹得熹宗怒起,饬令王安降职,由王体乾继任。
忠贤更矫旨赦免刘朝,且命他提督南海子,降安为南海净军,勒令自裁。
先是光宗为太子时,忧谗畏讥,赖王安左右调护,始得免祸。
及梃击案起,安又为属草下谕,解释群疑,神宗非常信任。
及光宗即位,特擢为司礼监,劝行善政,内外称贤。
熹宗嗣祚,又全亏他从中翼助,至是为客、魏陷害,竟至毙命。
看官试想!冤不冤呢?善善从长,不以Yan人少之。
王安既死,忠贤益无忌惮,又有司礼监王体乾为耳目,及李永贞、石元雅、徐文辅等为腹心,李实、李明道、崔文升等为指臂,势倾内外,炙手可热。
天启二年,册立皇后张氏,客、魏二人,自然在内帮忙。
大婚礼成,忠贤得荫侄二人,客氏得赐田二十顷,作为护坟香火的用费。
给事中程注、周之纲,及御史王一心等,相继奏阻,俱遭斥责。
又有给事中侯震旸,亦奏斥客、魏,奉诏夺职。
吏部尚书周嘉谟,上疏营救,留中不报。
嘉谟以霍维华谄附忠贤,把他外调,忠贤益怒,遂一陰一嘱给事中孙杰,纠弹嘉谟朋比辅臣,受刘一燝指使,谋为王安复仇。
熹宗遂将嘉谟免官,刘一燝因此不安,亦累疏乞休,特旨允准。
叶向高奉诏起用,早已到阁,应八十一回。
见刘、周相继归休,不能自默,遂上言:“客氏既出复入,一燝顾命大臣,反不得比保姆,令人滋疑,不可不防。”
熹宗全然不睬。
大学士沈,内通客、魏,令门客晏日华,潜入大内,与忠贤密议,劝开内一操一。
忠贤大喜,遂令锦衣官召募兵士,得数千人,居然在宫禁里面,演一操一起来,钲鼓炮铳的声音,震动宫闼。
皇长子生未满月,竟被惊死。
既而内标增至万人,衷甲出入,肆行无忌。
内监王进尝试铳帝前。
铳炸伤手,余火乱爆,险些儿伤及熹宗。
熹宗反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所有正士邹元标、文震孟、冯从吾等,俱因积忤忠贤,一并斥逐。
更引用顾秉谦、朱延禧、朱国桢、魏广微一班人物,入阁办事。
秉谦、广微庸劣无耻,但知谄附忠贤,因得幸进。
霍维华、孙杰等,且优升京堂。
总之宫廷以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熹宗,只教忠贤如何处断,便可施行。
客氏尤一婬一凶得很,平日与光宗选侍赵氏,素不相容,她竟与忠贤设计,矫旨赐赵选侍自尽。
选侍恸哭一场,尽出光宗所赐珍玩,罗列座上,拜了几拜,悬梁毕命。
裕妃张氏,因言语不慎,得罪客氏,客氏蓄恨多时,会张妃怀妊,约已数月,偏由客氏暗入谗言,只说张妃素有外一遇,怀孕非真帝种,顿时惹动熹宗疑心,把她贬入冷宫。
客氏禁膳夫进食,可怜一位受册封妃的御眷,活活的饿了好几日,竟至手足疲一软,气息仅属。
会值天雨,张妃匍匐至檐下,饮了檐溜数口,无力返寝,宛转啼号,竟死檐下。
客氏之肉,其足食乎?冯贵人才德兼优,尝劝熹宗停止内一操一,为客、魏所忌,不待熹宗命令,竟诬她诽谤圣躬,迫令自尽。
熹宗尚未曾知晓,经成妃李氏从容奏闻,熹宗毫不悲切,置诸不问。
哪知客氏恰已得知,又假传一道圣旨,把成妃幽禁别室。
幸成妃已鉴裕妃复辙,在壁间预藏食物,一禁半月,尚得活命。
熹宗忽记及成妃,问明客氏,才知她幽禁有日。
自思从前与成妃相一爱一,曾生过两女,虽一并未育,究竟余情尚在,向客氏前替她缓颊,始得放出,结局是斥为宫人,迁居乾西所。
熹宗并未与客氏相通,乃受她种种挟制,反不能保全妾妃,令人不解。
惟是张皇后素一性一严明,察悉客、魏所为,很是愤恨,每见熹宗,必痛陈客、魏罪恶。
熹宗厌她絮烦,连坤宁宫中,都不常进去。
一日,闲步至宫,后方据案阅书,闻御驾到来,忙起身相迎。
熹宗入视案上,书尚摊着,便向后问道:“卿读何书?”
后正色答道:“是史记中赵高传。”
熹宗默然。
随后支吾数语,便又出去。
看官读书稽古,应知赵高指鹿为马,是秦二世时一个大权Yan,二世信任赵高,遂至亡国,此次张后所览,未必定是赵高传,不过借题讽谏,暗指魏忠贤,提醒熹宗,熹宗昏迷不悟,倒也罢了,偏这客、魏两人,贼胆心虚,竟卖嘱坤宁宫侍女,谋害张后,是时后亦怀娠,腰间觉痛,由侍女替她捶腰,侍女暗施手术,竟将胎孕伤损。
过了一日,遂成小产。
一个未满足的胎形,堕将下来,已判男一女,分明是一位麟儿,坐被客、魏用计打落,小人女子之难养,一至于此。
熹宗从此绝嗣。
小子有诗叹道:
王圣、赵娆无此恶,江京、曹节且输凶。
一朝遗脉伤亡尽,从此朱明便覆宗。
客、魏既计堕后胎,还要捏造谣言,汙蔑张后。
说将起来,令人发指,小子演述下去,也不禁气愤起来,姑将秃笔暂停,少延片刻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