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一百六十八 气义三
熊执易 李约 郑还古 一江一 陵士子 郑畋 章孝子 发冢盗 郑雍 杨晟 王殷
熊执易
熊执易赴举,行次潼关。
秋霖月余,滞于逆旅。
俄闻邻店有一士,吁嗟数次。
执易潜问之,曰:“前尧山令樊泽,举制科,至此,马毙囊空,莫能自进。”
执易造焉,遽辍所乘马,倒囊济之。
执易其年罢举,泽明年登科。
(出《摭言》)
熊执易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走到潼关,秋雨连绵下了一个多月,无法行走,滞留在旅店里。
他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一个男子连声叹气,熊执易走过去询问。
那个人说:“我是前尧山县令叫樊泽,去京城赴皇帝亲自在殿廷的考试。
走到这里,马死了,口袋里的钱也花光了,没有办法继续前进。”
熊执易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所骑的马和口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送给樊泽。
熊执易当年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而樊泽及时赶到参加了考试并被录取。
李 约
李约为兵部员外,汧公之子也。
识度清旷,迥出尘表。
与主客张员外谂同官。
并韦征君况,墙东遁世,不婚娶,不治生业。
李独厚于张,每与张匡床 静言,达旦不寝,人莫得知。
赠张诗曰:“我有心中事,不与韦二说。
秋夜洛一陽一城,明月照张八。”
约尝一江一 行,与一商一胡一 舟楫相次。
商一胡一 病,固邀相见,以二女托之,皆绝色也。
又遗一珠。
约悉唯唯。
及商一胡一 死,财宝约数万,悉籍其数送官,而以二女求配。
始,殓商一胡一 时,约自以夜光含之,人莫知也。
后,死一胡一 有亲属来理资财,约请官司发掘,检之,夜光果在。
其密行皆此类也。
(出《尚书故实》)
李约是汧公的儿子,官职为兵部员外,他见识出众,超凡脱俗,与主客员外张谂是同事。
并韦征君况。
他避世不结婚,也不积攒家产,只是同张谂的关系特别亲密。
每当他同张谂躺在一张床 上说话时,总是非常投机,经常整夜都不睡觉,别人对此都不了解,他作了一首诗赠给张谂:“我有心中事,不与韦二说。
秋夜洛一陽一城,明月照张八。”
李约有一次坐船在一江一 上航行,同一个一胡一 商的船前后行驶。
一胡一 商生病了,将李约请过船去,把两个女儿托付给他。
他的两个女儿都长得异常美丽。
一胡一 商又一交一 给他一枚珠子,嘱咐他许多话。
等到一胡一 商死了,李约将他遗留下来的钱财约有好几万贯全都如数送一交一 给官府,并为一胡一 商的两个女儿寻找配偶,办理婚事。
当初一胡一 商临死之前,同李约约定,死后要含着那枚夜光珠入殓,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死去的一胡一 商的亲属来清理一胡一 商留下的财产,请来官府的人挖开坟墓检查,夜明珠果然还在。
李约所做的事情,即使是别人不知道,也是这样讲义气。
郑还古
郑还古,东都闲居,与柳当将军者甚熟。
柳宅在履信东街,有楼台水木之盛。
家甚富,妓乐极多。
郑往来宴饮,与诸妓笑语既熟,因调谑之。
妓以告柳,怜郑文学,又贫,亦不之怪。
郑将入京求官,柳开筵饯之。
酒酣,与妓一章曰:“冶艳出神仙,歌声胜管弦。
眼看白苎曲,欲上碧云天。
未拟生裴秀,如何乞郑玄。
莫教金谷水,横过坠楼前。”
柳见诗甚喜。
曰:“某不惜此妓,然吾子方求官,事力空困,将去固不易支持。
专待见荣命,便发遣入京,充贺礼。”
及郑入京,不半年,除国子博士。
柳见除目,乃津置入京。
妓行及嘉祥驿,郑已亡殁。
旅村寻到府界。
柳闻之悲叹不已,遂放妓他适。
(出《卢氏杂说》)
郑怀古闲住在东都,与柳当将军的关系很密切。
柳当将军的住宅在履信东街,有楼台花园,家中非常富有,养了许多乐师歌妓,郑怀古经常去赴宴,同歌妓说笑很熟悉。
便调戏歌妓,歌妓告诉了柳当将军,柳当将军爱惜郑还古有才学,又很贫穷,所以也不责怪他。
郑怀古要去京城谋求官职,柳当将军设宴为他饯行。
酒喝到畅快的时候,郑还古为妓女作了一首诗:“冶艳出神仙,歌声胜管弦,眼看白苎曲,欲上碧云天。
未拟生裴秀,如何乞郑玄。
莫教金谷水,横过坠楼前。”
柳当将军见了这首诗很高兴,对郑还古说:“我不可惜这个歌妓,然而你正要去谋求官职,需要花费很多一精一力,如果让歌妓随你去,恐怕你支持不了,等到你当了官,我便将她送到京城,作为贺礼。”
郑还古入京不到半年,当上了国子博士。
柳当在新任官员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立即准备贺礼送往京城。
歌妓走到嘉祥驿站,郑怀古死了。
当郑还古的灵柩运到东都时,柳当将军知道后悲伤感叹不止,于是让歌妓嫁给了别人。
一江一 陵士子
一江一 陵寓居士子,忘其姓名。
有美姬,甚贫,求尺题于一交一 广间,游索去万,计支持五年粮食。
且戒其姬曰:“我若五年不归,任尔改适。”
士子去后,五年未归。
姬遂为前刺史所纳,在高丽坡底。
及明年,其夫归,已失姬之所在。
寻访知处。
遂为诗,求媒标寄之。
诗云:“一陰一云漠漠下一陽一台,惹着襄王更不回。
五度看花空有泪,一心如结不曾开。
纤萝自合依芳树,覆水宁思返旧杯。
惆怅高丽坡底宅,春一光 无复下山来。”
刺史见诗,遂给一百千及资装,便遣还士子。
(出《卢氏杂说》)
一江一 陵住着一个读书人,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他的妻子长得很美丽,家里很贫穷。
他要出门去收集题诗书画,准备了一些钱,够妻子生活五年的费用。
他对妻子说:“我如果五年不回来,你可以随便改嫁。”
读书人走了以后,五年没回来。
他的妻子嫁给了前刺史,住在高丽坡底。
又过了一年读书人回来了,找不到妻子。
查访妻子的居住地点以后,他写了一首诗托别人送去。
这首诗说:“一陰一云漠漠下一陽一台,惹着襄王更不回。
五度看花空有泪,一心如结不曾开。
纤萝自合依芳树。
覆水宁思返旧杯。
惆怅高丽坡底宅。
春一光 无复下山来。”
刺史见到这首诗,便给了书生的妻子一百贯钱和一些衣物,将她送还给读书人。
郑 畋
郑文公畋,字台文。
父亚,曾任桂管观察使。
畋生于桂州,小字桂儿。
时西门思恭为监军,有诏征赴阙。
亚饯于北郊。
自以衰年,因以畋托之,曰:“他日愿以桂儿为念。
九泉之下,不敢忘之。”
言讫,泣然流涕。
思恭志之。
及为神策军中尉,亚已卒。
思恭使人召畋,馆之于第。
年未及冠,甚爱之,如甥侄,因选师友教导之。
畋后官至将相。
黄巢之入长安,西门司空逃难于终南山。
畋以家财厚募有勇者,访而获之,以归岐下。
一温一 清侍膳,有如父焉。
思恭终于畋所。
畋葬于凤翔西冈。
松柏皆手植之。
未几。
畋亦卒。
葬近西门之坟。
百官造二垅以吊之,无不堕泪,咸伏其义也。
(出《北梦琐言》)
文公郑畋,字叫台文。
他的父亲叫郑亚。
曾经担任过桂管观察使。
郑畋出生在桂州,小名叫桂儿。
当时的监军叫西门思恭。
朝廷有命令,叫西门思恭去京城,郑亚在城北为他设宴饯行。
郑亚因为自己年老了,将郑畋托付给西门思恭说:“将来你如果能照顾桂儿,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敢忘了你!”说完流下了眼泪,西门思恭记住了他的嘱托。
等到西门思恭当上了神策军中尉的时候,郑亚死了,西门思恭派人将郑畋找来,收养在家中。
他很喜爱郑畋,对待他像对待自己的外甥和侄子一样,还请来教师教导他。
后来郑畋当官直至大将和宰相。
黄巢攻进长安时,西门思恭逃难到终南山。
郑畋用家财高价招募勇敢的人,去把西门思恭找了回来,奉养在家中,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无微不至。
西门思恭死在郑畋家里,郑畋将他安葬在凤翔西岗,墓地的松柏树都是他亲手栽植的。
过了不久郑畋也死了,也葬到了西岗思恭的墓地。
官员们修建两个人的坟墓,以祭奠他们。
在场的人没有不落泪的,都佩服他们二人的仁义。
章孝子
章孝子名全益,东蜀涪城人。
少孤,为兄全启养育。
母疾,全启割股肉以馈,其疾果廖也。
他日,全启出游。
殂于逆旅。
全益感天伦之恩,制斩衰之服。
又以全启割肉啖母,遂以火炼指,以申至痛。
仍以银字写法华经一部,日夕讽诵,仍通大义。
后于成都府楼巷,舍于其间。
傍有丹灶。
不蓄童仆,块然一室。
鬻丹得钱,数及两金,即刻一象。
今华亭禅院,即居士高楼之所,人谓之黄白之术。
尝言于道友曰:“点水银一两,止一两银价。
若丸作三百粒,每粒百钱,乃三十千矣。
其利博哉。
但所鬻之丹亦神矣。”
居士到蜀之后,制土偶于丹灶之侧,以代执热之用。
护惜不毁,殆四十年。
大顺中物故,年至九十八。
寺僧写一真 于壁,节度判官前眉州刺史冯涓撰赞以美之。
(出《北梦琐言》)
章孝子的名字叫章全益,是东蜀涪城人。
他从小丧父,由哥哥章全启抚养。
他母亲病了,章全启割下大腿上的肉给母亲吃,母亲的病果然好了。
过后章全启出门旅游,死在旅店里。
章全益感激哥哥的恩情,制作了丧服,又因为章全启曾割自己的肉给母亲吃,他便用火烧自己的手指,以重复体验哥哥的疼痛。
他还用银字书写《法华经》一部,早晚阅读朗诵。
领会其中的道理。
后来他在成都的府楼巷,建造了一座房屋,里面设置一座炼丹的炉子。
他不用仆人,独自住在这间屋子里,炼丹得钱。
数目达到一两金子,便刻一座佛像。
如今的华亭禅院,就是他当年炼丹奉佛的场所。
人们称他的炼丹化为金银的法术为“黄白之术”。
他曾经对同他一样奉佛的人说:“冶炼一两水银,只能得到一两银子,如果将它分作三百粒,每粒化为一百文,便是三万文,其利是非常大的,但是所炼的丹也非常神奇。”
他到了蜀郡以后,做了一个泥人放在炼丹炉旁,以便用来看火。
他非常爱惜,不使泥人毁坏,一直用了四十年。
大顺中年他死了,死的时候九十八岁。
庙里的和尚将他的像画在墙壁上,节度判官前眉州刺史冯涓撰写文章纪念和赞美他。
发冢盗
光启大顺之际,褒中有盗发冢墓者,经时搜索不获。
长吏督之甚严。
忽一日擒获,置于所司。
淹延经岁,不得其情。
拷掠楚毒,无所不至。
款古既具,连及数人,皆以为得之不谬矣。
及临刑,傍有一人攘袂大呼曰:“王法岂容枉杀平人者乎!发冢者我也。
我日在稠人之中,不为获擒,而斯人何罪,欲杀之?速请释放。”
旋出丘中所获之赃,验之,略无差异。
具狱者亦出其赃,验之无差。
及藩帅躬自诱而问之,曰:“虽自知非罪,而受棰楚不禁,遂令骨肉伪造此赃,希其一死。”
藩帅大骇,具以闻于朝廷。
坐其狱吏,枉陷者获免,自言者补衙职而赏之。
(出《玉堂闲话》)
光启大顺年间,褒中县发生盗墓的案件,搜索了一段时间没有抓获罪犯,长吏催促破案非常严厉。
忽然有一天抓到了罪犯,拖延了一年多,也没有招供。
狱吏毒刑拷打,无所不用,后来招供了,并且牵连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认为审判没有错误。
等到行刑处死罪犯时,旁边有一个人拉着罪犯的衣服大声呼喊:“王法怎么能允许错杀好人呢?盗墓的人是我。
我在众人之中,没有被抓住,而这个人有什么罪,却要被杀头?快放了他!”随后拿出从墓中所得的赃物,经过检验,一点不差。
藩帅亲自审问先前抓住的罪犯,这个人说:“我虽然知道自己无罪,但是经受不住没完没了的酷刑,所以叫家里人伪造了赃物,希望早点死。”
藩帅听了非常恐惧,将情况上报朝廷,把审理此案的狱吏抓起来治罪,将被诬陷的人释放,自己出来自首的人补充录用为衙役,并获得奖赏。
郑 雍
郑雍学士未第时,求婚于白州崔相公远。
才允许,而博陵有事,女则随例填宫。
至朱梁开平之前,崔氏在内托疾。
敕令出宫,还其本家。
郑则复托媒氏致意,选日亲迎。
士族婚礼,随其丰俭,亦无所阙。
寻有庄盆之感,又杖经期周,莫不合礼。
士林以此多之,美称籍甚。
场中翘足望之,一举中(“中”原作“之”,据明抄本改)甲科(封尚书榜下)。
脱白,授秘校,兼内翰,与丘门同敕入。
不数载而卒。
(出《玉堂闲话》)
学士郑雍在未参加科举考试时,曾经向白州相公崔远的女儿求婚。
崔远刚刚同意,郑雍就有事去了博陵。
崔远的女儿崔氏按惯例被召进宫中去作宫女,到了后梁开平年前,崔氏在宫中假托有病,被命令出宫,归还原来自己的家庭。
郑雍又托媒婆去求婚,选定日期迎娶结婚。
按照家族的规矩举办婚礼,也不缺少什么,便有庄子鼓盆之感了。
又经过一年的服丧,所做的事没有不合礼仪的。
有文士身份的读书人以他为榜样的人多了起来,他的美名轰动一时,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都等着看他的考试结果。
他一举考中甲科进士,脱下丧服以后,被任命为秘校兼内翰,同丘门在同一份公文上被任命。
不过几年他就死了。
杨 晟
杨晟,始事凤翔节度使李昌符。
累立军功,因而疑之,潜欲加害。
昌符爱妾周氏,悯其无辜,密告之,由是亡去而获免。
后为驾前五十四军都指挥使,除威胜军节度使。
建节于彭州。
抚绥士民,延敬宾客,洎僧道辈,各得其所。
厚于礼敬,人甚怀之。
李昌符之败,因令求周氏。
既至,以义母事之。
周氏自以少年,复有美色,恳有好合之情。
晟告誓天地,终不以非礼偶之。
每旦,未视事前,必申问安之礼。
虽厄在重围,未尝废也。
新理之郡,兵力不完,遽为王蜀先主攻围。
保守孤垒,救兵不至,凡千日,为西川所破而害焉。
有马步使安师建者,杨氏之腹心也,城克执之。
蜀先主知其忠烈,冀为其用,欲宽之。
师建曰:“某受(某“受”原作其“授”,据明抄本改)杨司徒提拔,不敢惜死。”
先主嗟赏而行戮,为其设祭而葬之。
(出《北梦琐言》)
杨晟一开始在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的手下任职,多次立下战功,因此而受到李昌符的猜忌,暗中要陷害他。
李昌符所一宠一 爱的小老婆周氏,可怜他没有什么罪过,偷偷告诉了他,于是他逃跑了,免除了灾难。
后来杨晟当上了驾前五十四军都指挥使,不久又改任威胜军节度使,去镇守彭州。
他安抚百姓,尊敬宾客,甚至和尚和道士都生活得很自一由 。
他提倡礼仪,尊敬贤士,人们都拥护怀念他。
李昌符失败,他派人把周氏找来,以父母的礼节来对待。
周氏认为自己年轻,又长得容貌美丽,恳切请求和杨晟结合。
杨晟对着天地发誓,始终没有对周氏有任何无礼的行为。
每天早晨,在没有去处理事之前,必然先给周氏请安,虽然是在敌人的围困之下,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因为新建的郡府兵力不足,突然被前蜀先主王建带兵包围。
杨晟守卫孤城达一千多天。
终于因为没有救兵而被先蜀的军队攻破,杨晟遇害身亡。
马步使安师建是杨晟的心腹,城破以后被敌军抓住。
先主知道他忠诚勇猛,先要留下他为自己服务,准备宽恕他。
安师建说:“我受杨晟的提拔重用,不敢怕死。”
先主赞叹着命令人将他杀了,然后为他举行祭奠仪式之后,将他安葬了。
王 殷
王殷,梁开封尹瓒之犹子也。
乾化中,为徐州连率。
众叛拒命,杀害使臣,点阅市井而授甲焉。
有亲随苗一温一 与数辈,度其必不济,窃谋作乱。
吏(明抄本“吏”作“事”)泄被擒,刳心而死。
其妻配隶别部军校,殊不甘,挟短刃,割乳而殒。
闻者无下嗟尚。
(出《玉堂闲话》)
王殷是后梁开封尹王瓒兄弟的儿子。
乾化中年,他任徐州连率。
士兵们叛乱抗拒命令,杀了朝廷的使臣,然后在市场上检阅封官。
王殷的亲信苗一温一 等人,推测叛乱不会成功,暗中商量作乱,因为有人泄秘而被抓住,被挖心而死。
苗一温一 的妻子被强行分配给别人的军校,她不甘心,拿短刀割下自己的乳一房而死。
听了这件事的人没有不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