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十八 二李勣
李靖,字药师,京兆三原人。
姿貌魁秀,通书史。
尝谓所亲曰:“丈夫遭遇,要当以功名取盎贵,何至作章句儒!”其舅韩擒虎每与论兵,辄叹曰:“可与语孙、吴者,非斯人尚谁哉!”仕隋为殿内直长,吏部尚书牛弘见之曰:“王佐才也!”左仆射杨素拊其一床一谓曰:“卿终当坐此!”
大业末,为马邑丞。
高祖击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变,传送江都,至长安,道梗。
高祖已定京师,将斩之,靖呼曰:“公起兵为天下除暴乱,欲就大事,以私怨杀谊士乎?”
秦王亦为请,得释,引为三卫。
从平王世充,以功授开府。
萧铣据江陵,诏靖安辑,从数轻骑道金州,会蛮贼邓世洛兵数万屯山谷间,庐江王瑗讨不胜,靖为瑗谋,击却之。
进至峡州,阻铣兵不得前。
帝谓逗留,诏都督许绍斩靖,绍为请而免。
开州蛮冉肇则寇夔州,赵郡王孝恭战未利,靖率兵八百破其屯,要险设伏,斩肇则,俘禽五千。
帝谓左右曰:“使功不如使过,靖果然。”
因手敕劳曰:“既往不咎,向事吾久已忘之。”
靖遂陈图铣十策。
有诏拜靖行军总管,兼摄孝恭行军长史,军政一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
时秋潦,涛濑涨恶,铣以靖未能下,不设备。
诸将亦请江平乃进。
靖曰:“兵机事,以速为神。
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塞耳,有能仓卒召兵,无以御我,此必禽也。”
孝恭从之。
九月,舟师叩夷陵,铣将文士弘以卒数万屯清江,孝恭欲击之,靖曰:“不可。
士弘健将,下皆勇士,今新失荆门,悉锐拒我,此救败之师,不可当。
宜驻南岸,待其气衰乃取之。”
孝恭不听,留靖守屯,自往与战,大败还。
贼委舟散掠,靖视其乱,纵兵击破之,取四百余艘,溺死者万人。
即率轻兵五千为先锋,趋江陵,薄城而营。
破其将杨君茂、郑文秀,俘甲士四千。
孝恭军继进,铣大惧,檄召江南兵,不及到,明日降。
靖入其都,号令静严,军无私焉。
或请靖籍铣将拒战者家赀以赏军,靖曰:“王者之兵,吊人而取有罪,彼其胁驱以来,藉以拒师,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
今新定荆、郢,宜示宽大,以慰其心,若降而籍之,恐自荆而南,坚城剧屯,驱之死守,非计之善也。”
止不籍。
由是江、汉列城争下。
以功封永康县公,检校荆州刺史。
乃度岭至桂州,分道招慰。
酋领冯盎等皆以子弟来谒,南方悉定。
裁量款效,承制补官。
得郡凡九十六,户六十余万。
诏书劳勉,授岭南抚一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
以岭海陋远,久不见德,非震威武、示礼义,则无以变风。
即率兵南巡,所过问疾苦,延见长老,宣布天子恩意,远近欢服。
辅公祏据丹一陽一反,诏孝恭为帅,召靖入朝受方略,副孝恭东讨,李世勣等七总管皆受节度。
公祏遣冯惠亮以舟师三万屯当涂,陈正通步骑二万屯青林,自梁山连锁以断江道。
筑却月城,延袤十余里,为犄角。
诸将议曰:“彼劲兵连栅,将不战疲老我师。
若直取丹一陽一,空其巢窟,惠亮等自降。”
靖曰:“不然。
二军虽一精一,而公祏所自将亦锐卒也,既保石头,则牢未可拔。
我留不得志,退有所忌,腹背蒙患,非百全计。
且惠亮、正通百战余贼,非怯野斗,今方持重,特公祏立计尔。
若出不意,挑攻其城,必破之。
惠亮拔,公祏禽矣。”
孝恭听之。
靖率黄君汉等水陆皆进,苦战,杀伤万余人,惠亮等亡去。
靖将轻兵至丹一陽一,公祏惧,众尚多,不能战,乃出走,禽之,江南平。
置东南道行台,以为行台兵部尚书。
赐物千段、奴婢百口、马百匹。
行台废,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帝叹曰:“靖乃铣、公祏之膏肓也,古韩、白、卫、霍何以加!”
八年,突厥寇太原,为行军总管,以江淮兵万人屯大谷。
时诸将多败,独靖以完军归。
俄权检校安州大都督。
太宗践阼,授刑部尚书,录功,赐实封四百户,兼检校中书令。
突厥部种离畔,帝方图进取,以兵部尚书为定襄道行军总管,率劲骑三千繇马邑趋恶一陽一岭。
颉利可汗大惊,曰:“兵不倾国来,靖敢提孤军至此?”
于是帐部数恐。
靖纵谍者离其腹心,夜袭定襄,破之,可汗脱身遁碛口。
进封代国公。
帝曰:“李陵以步卒五千绝漠,然卒降匈奴,其功尚得书竹帛。
靖以骑三千,蹀血虏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辈,足澡吾渭水之耻矣!”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
以靖为定襄道总管往迎之。
又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慰抚。
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万骑赍二十日粮,自白道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曰:“上已与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
如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斩万余级,俘男一女十万,禽其子叠罗施,杀义成公主。
颉利亡去,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以献。
于是斥地自一陰一山北至大漠矣。
帝因大赦天上,赐民五日酺。
御史大夫萧瑀劾靖持军无律,纵士大掠,散失奇宝。
帝召让之,靖无所辩,顿首谢。
帝徐曰:“隋史万岁破达头可汗,不赏而诛,朕不然,赦公之罪,录公之功。”
乃进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户至五百。
既而曰:“向人谮短公,朕今悟矣。”
加赐帛一千匹,迁尚书右仆射。
靖每参议,恂恂似不能言,以沈厚称。
时遣使十六道巡察风俗,以靖为畿内道大使,会足疾,恳乞骸鼻。
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谕旨曰:“自古富贵而知止者盖少,虽疾顿惫,犹力于进。
公今引大体,朕深嘉之。
欲成公美,为一代法,不可不听。”
乃授检校特进,就第,赐物段千,尚乘马二,禄赐、国官、府佐皆勿废。
若疾少间,三日一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
加赐灵寿杖。
顷之,吐谷浑寇边。
帝谓侍臣曰:“靖能复起为帅乎?”
靖往见房玄龄,曰:“吾虽老,尚堪一行。”
帝喜,以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任城王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五总管兵皆属。
军次伏俟城,吐谷浑尽火其莽,退保大非川。
诸将议,春草未芽,马弱不可战。
靖决策深入,遂逾积石山。
大战数十,多所杀获,残其国,国人多降,吐谷浑伏允愁蹙自经死。
靖更立大宁王慕容顺而还。
甑生军繇盐泽道后期,靖簿责之。
既归而憾,与广州长史唐奉义告靖谋反,有司按验无状,甑生等以诬罔论。
靖乃阖门自守,宾客亲戚一谢遣。
改卫国公。
其妻卒,诏坟制如卫、霍故事,筑阙象铁山、积石山,以旌其功,进开府仪同三司。
帝将伐辽,召靖入,谓曰:“公南平吴,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浑,惟高丽未服,亦有意乎?”
对曰:“往凭天威,得效尺寸功。
今疾虽衰,陛下诚不弃,病且瘳矣。”
帝悯其老,不许。
二十三年,病甚,帝幸其第,流涕曰:“公乃朕生平故人,于国有劳。
今疾若此,为公忧之。”
薨,年七十九,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剑、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谥日景武。
子德謇嗣,官至将作少匠,坐善太子承乾,流岭南,以靖故徙吴郡。
靖兄端,字药王,以靖功袭永康公,梓州刺史。
弟客师,右武卫将军,累战功封丹一陽一郡公。
致仕,居昆明池南。
善骑射,喜驰猎,虽老犹未衰。
自京南属山,西际澧水,鸟鹊皆识之,每出,从之翔噪,人谓之“鸟贼”。
卒,年九十,赠幽州都督。
孙令问,玄宗为临淄王时与雅旧。
及即位,以协赞功,迁殿中少监。
预诛窦怀贞,封宋国公,实封五百户。
进散骑常侍,知尚食事,恩待甚渥。
然未尝辄干政,率游畋自娱,厚奉养,侈饮食,至躬视刲宰。
有讥之者,答曰:“此畜豢,天所以养人,与蔬果何异,安用妄分别邪?”
后坐其子与回纥部酋承宗连婚,贬抚州别驾,卒。
靖五代孙彦芳,大和中,为凤翔司录参军。
家故藏高祖、太宗赐靖诏书数函,上之。
一曰:“兵事节度皆付公,吾不从中治也。”
一曰:“有昼夜视公疾大老妪遣来,吾欲熟知公起居状。”
皆太宗手墨,它大略如此。
文宗一爱一之不废手。
其旧物有佩笔,以木为管弢,刻金其上,别为环以限其间,笔尚可用也。
靖破萧铣时,所赐于阗玉带十三胯,七方六刓,胯各附环,以金固之,所以佩物者。
又有火鉴、大觿、算囊等物,常佩于带者。
天子悉留禁中。
又敕摸诏本,还赐彦芳,并束帛衣服。
权德舆尝读太宗手诏,至流涕曰:“君臣之际乃尔邪!”
李勣,字懋功,曹州离狐人。
本姓徐氏,客卫南。
家富,多僮仆,积粟常数千钟。
与其父盖皆喜施贷,所周给无亲疏之间。
隋大业末,韦城翟让为盗,勣年十七,往从之。
说曰:“公乡壤不宜自剽残,宋、郑商旅之会,御河在中,舟舰相属,往邀取之,可以自资。”
让然之。
劫公私船取财,繇是兵大振。
李密亡命雍丘,勣与浚仪王伯当共说让,推密为主。
以奇计破王世充。
密署勣右武候大将军、东海郡公。
当是时,河南、山东大水,隋帝令饥人就食黎一陽一仓,吏不时发,死者日数万。
勣说密曰:“天下之乱本于饥,今若取黎一陽一粟以募兵,大事济矣。”
密以麾下兵五千付勣,与郝孝德等济河,袭黎一陽一,守之。
开仓纵食,旬日,胜兵至二十万。
宇文化及拥兵北上,密使勣守仓,周掘堑以自环。
化及攻之,勣为地道出斗,化及败,引去。
武德二年,密归朝廷,其地东属海,南至江,西直汝,北抵魏郡,勣统之,未有所属。
谓长史郭孝恪曰:“人众土宇,皆魏公有也。
吾若献之,是利主之败为己功,吾所羞也。”
乃录郡县户口以启密,请自上之。
使至,高祖讶无表,使者以意闻。
帝喜曰:“纯臣也。”
诏授黎州总管,封莱国公。
赐姓,附宗正属籍,徙封曹,给田五十顷,甲第一区。
封盖济一陰一王,固辞,改舒国公。
诏勣总河南、山东兵以拒王世充。
及密以谋反诛,帝遣使示密反状。
勣请收葬,诏从之。
勣为密服缞绖,葬讫乃释。
俄为窦建德所陷,质其父,使复守黎一陽一。
三年,自拔来归。
从秦王伐东都,战有功。
东略地至虎牢,降郑州司兵沈悦。
平建德,俘世充,乃振旅还,秦王为上将,勣为下将,皆服金甲,乘戎辂,告捷于庙。
盖亦自洺州与裴矩入朝,诏复其官。
又从破刘黑闼、徐圆朗,累迁左监门大将军。
圆朗复反,诏勣为河南大总管,讨平之。
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也,遣勣以步卒一万度淮,拔寿一陽一,攻江西贼壁,冯惠亮、陈正通相次溃,公祏平。
太宗即位,拜并州都督,赐实封九百户。
贞观三年,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出云中,与突厥战,走之。
引兵与李靖合。
因曰:“颉利若度碛,保于九姓,果不可得,我若约赍薄之,不战缚虏矣。”
靖大喜,以与己合,于是意决。
靖率众夜发,勣勒兵从之。
颉利欲走碛,勣前屯碛口,不得度,由是酋长率部落五万降于勣。
诏拜光禄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父丧解,夺哀还官,徙封英,治并州十六年,以威肃闻。
帝尝曰:“炀帝不择人守边,劳中国筑长城以备虏。
今我用勣守并,突厥不敢南,贤长城远矣!”召为兵部尚书,未至,会薛延陀子大度设以八万骑侵李思摩。
诏勣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将轻骑六千,击度设青山,斩名王一,俘口五万。
以功封一子为县公。
晋王为皇太子,授詹事,兼左卫率,俄同中书门下三品。
帝曰:“吾儿方位东宫,公旧长史,以宫事相委,勿以资屈为嫌也。”
后帝自将征高丽,以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
破盖牟、辽东、白崖等城,从战驻跸山,功多,封一子为郡公。
延陀部落乱,诏将二百骑发突厥兵讨之,大战乌德鞬山,破之,降其首领梯真达干,而可汁咄摩支遁入荒谷,碛北遂定。
改太常卿,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复为詹事。
勣既忠力,帝谓可托大事。
尝暴疾,医曰:“用须灰可治。”
帝乃自翦须以和药。
及愈,入谢,顿首流血。
帝曰:“吾为社稷计,何谢为!”后留宴,顾曰:“朕思属幼孤,无易公者。
公昔不遗李密,岂负朕哉?”
勣感涕,因啮指流血。
俄大醉,帝亲解一衣覆之。
帝疾,谓太子曰:“尔于勣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仆射,彼必致死力矣!”乃授叠州都督。
高宗立,召授检校洛州刺史、洛一陽一宫留守,进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参掌机密,遂为尚书左仆射。
永徽元年,求解仆射,听之,仍以开府仪同三司知政事。
四年,册进司空。
始太宗时,勣已画象凌烟阁,至是,帝复命图其形,自序之。
又诏得乘小马出入东、西台,卑官日一人迎送。
帝欲立武昭仪为皇后,畏大臣异议,未决。
李义府、许敬宗又请废王皇后。
帝召勣与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计之,勣称疾不至。
帝曰:“皇后无子。
罪莫大于绝嗣,将废之。”
遂良等持不可,志宁顾望不对。
帝后密访勣,曰:“将立昭仪,而顾命之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答曰:“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
帝意遂定,而王后废。
诏勣、志宁奉册立武氏。
帝东封泰山,为封禅大使。
尝坠马伤足,帝以所乘马赐之。
高丽莫离支男生为其弟所逐,遣子乞师。
诏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兵二万讨之。
破其国,执高藏、男建等,裂其地州县之。
诏勣献俘昭陵,明先帝意,具军容告于庙。
进位太子太师,增食千一百户。
总章二年,卒,年八十六。
帝曰:“勣奉上忠,事亲孝,历三朝未尝有过,一性一廉慎,不立产业。
今亡,当无赢赀。
有司其厚赗恤之。”
因泣下。
举哀光顺门,七日不视朝。
赠太尉、扬州大都督,谥贞武。
给秘器,陪葬昭陵。
起冢象一陰一、铁、乌德鞬山,以旌功烈。
葬日,帝与皇太子幸未央古城,哭送,百官送古城西北。
初,勣拔黎一陽一仓,就食者众,高季辅、杜正伦往客焉,及平虎牢,获戴胄,咸引见卧内,推礼之,后皆为名臣,世以勣知人。
平洛一陽一,得单雄信,故人也。
表其材武,且言:“若贷死,必有以报,请纳官爵以赎。”
不许。
乃号恸,割股肉啗之曰:“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为收养其子焉。
一性一友一爱一,其姊病,尝自为粥而燎其须。
姊戒止。
答曰:“姊多疾,而勣且老,虽欲数进粥,尚几何?”
其用兵多筹算,料敌应变,皆契事机。
闻人善,抵掌嗟叹。
及战胜,必推功于下。
得金帛,尽散之士卒,无私贮。
然持法严,故人为之用。
临事选将,必訾相其奇厖福艾者遣之。
或问故,答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
既没,士皆为流涕。
自属疾,帝及皇太子赐药即服,家欲呼医巫,不许。
诸子固以药进,辄曰:“我山东田夫耳,位三公,年逾八十,非命乎!生死系天,宁就医求活耶?”
弟弼,始为晋州刺史。
以勣疾,召为司卫卿,使省视。
忽语曰:“我似少愈,可置酒相乐。”
于是奏乐宴饮,列子孙于下。
将罢,谓弼曰:“我即死,欲有言,恐悲哭不得尽,故一诀耳!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皆辛苦立门户,亦望诒后,悉为不肖子败之。
我子孙今以付汝,汝可慎察,有不厉言行、交非类者,急榜杀以闻,毋令后人笑吾,犹吾笑房、杜也。
我死,布装露车载柩,敛以常服,加朝服其中,傥死有知,庶著此奉见先帝。
明器惟作五六寓马,下帐施幔,为皁顶白纱裙,中列十偶人,它不得以从。
众妾愿留养子者听,余出之。
葬已,徙居我堂,善视小弱。
苟违我言,同戮一尸一矣!”乃不复语。
弼等遵焉。
勣本二名,至高宗时,避太宗偏讳,故但名勣。
后配享高宗庙廷。
季弟感,年十五,有奇一操一。
李密败,陷于世充。
世充令作书召勣,对曰:“兄尚节义,今巳事主,昆弟不能移也。”
固不从,杀之。
勣子震嗣,终桂州刺史。
震子敬业、敬猷。
敬业,少从勣征伐,有勇名。
历太仆少卿,袭英国公,为眉州刺史。
嗣圣元年,坐赃,贬柳州司马。
会给事中唐之奇贬括苍令,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贬黝令,长安主簿骆宾王贬临海丞,敬猷自盩厔令坐事免,俱客扬州,失职怏怏。
时武后既废中宗,又立睿宗,实亦囚之。
诸武擅命,唐子孙诛戮,天下愤之。
敬业等乘人怨,谋起兵,先谕其一党一监察御史薛璋,求使江都。
及至,令雍人韦超告州长史陈敬之反,璋乃收系之。
敬业即矫制杀敬之,自称州司马,且言奉密诏募兵,讨高州叛酋。
即开府库,令参军李宗臣释系囚、役工数百人,授甲,斩录事参军孙处行以徇。
乃开三府,一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
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子奇为左长史,求仁右长史,宗臣左司马,璋右司马,江都令韦知止为英公府长史,宾王为艺文令,前盩厔尉魏思温为军师。
旬日,兵十余万。
传檄州县,疏武氏过恶,复庐陵王天子位。
又索状类太子贤者奉之,诡众曰:“贤实不死。”
楚州司马李崇福率所部三县应之。
武后遣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兵三十万往击之,削其祖父官爵,毁冢藏,除属籍,赦扬、楚民胁从者。
购得敬业首,授官三品,赏帛五千;得之奇等首,官五品,帛三千。
敬业问计于思温,对曰:“公既以太后幽絷天子,宜身自将兵直趋洛一陽一。
山东、韩、魏知公勤王,附者必众,天下指日定矣!”璋曰:“不然。
金陵负江,其地足以为固。
且王气尚在,宜先并常、润为霸基,然后鼓行而北。”
思温曰:“郑、汴、徐、亳士皆豪杰,不愿武后居上,蒸麦为饭,以待我师。
奈何欲守金陵,投死地乎?”
敬业不从。
使敬猷屯淮一陰一,韦超屯都梁山,自引兵击润州,下之。
署宗臣为刺史。
始回兵屯高邮,下阿溪。
思温叹曰:“兵忌分,今敬业不知扫地度淮,率山东士先袭东都,吾知无能为也!”
武后又使黑齿常之将江南兵为孝逸援,进击,淮一陰一、都梁兵皆败。
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奇兵五千夜度击敬业,孝祥死,兵溺者过半,孝逸军退守石梁。
有鸟群噪敬业营上,监军御史魏真宰曰:“贼其败乎!风顺荻乾,火攻之利也。”
固请战,遂度溪击之。
敬业置阵久,士疲,皆顾望不正列,孝逸乘风纵火一逼一其军,军稍却。
敬业麾一精一兵居前,弱者在后,阵乱不能制,乃败,斩七千余级。
敬业与敬猷、之奇、求仁、宾王轻骑遁江都,悉焚其图籍,携妻子奔润州,潜蒜山下,将入海逃高丽,抵海陵,阻风遗山江中,其将王那相斩之,凡二十五首,传东都,皆夷其家。
中宗反正,诏还勣官封属籍,葺完茔冢焉。
初,敬业之叔思文为润州刺史。
敬业兵起,以使间道闻,固守逾月。
城陷,敬业责曰:“庐陵王继天下,无罪见废,今兵以义动,何过拒邪?若太后是助,宜即姓武。”
思温等欲杀之,敬业不许。
及扬、楚平,乃独免。
后遂赐武姓,历春官尚书。
或言本与敬业谋者,乃复徐氏,卒。
子钦宪,开元中,仕至国子祭酒。
赞曰:“唐兴,其名将曰英、卫,皆擢罪亡之余,遂能依乘风云,勒功帝籍。
盖君臣之际,固有以感之,独推期运,非也。
若靖阖门称疾,畏远权一逼一,功大而主不疑,虽古哲人,何以尚兹?勣之节,见于黎一陽一,故太宗勤勤于托孤,诚有为也。
至以老臣辅少主,会房帷易夺,天子畏大臣,依违不专,委诚取决,惟议是听。
勣乃私己畏祸,从而导之,武氏奋而唐之宗属几歼焉。
及其孙,因民不忍,举兵覆宗,至掘冢而暴其骨。
呜呼,不几一言而丧邦乎?惜其不通学术,昧夫临大节不可夺之谊,反与许、李同科,可不戒哉!世言靖一精一风角、鸟占、云祲、孤虚之术,为善用兵。
是不然,特以临机果,料敌明,根于忠智而已。
俗人傅著怪诡禨祥,皆不足信。
故列靖所设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