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二十五 陈杨封裴宇文郑权阎蒋姜张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
少封义一陽一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
入隋,久不试。
大业中,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
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
与温大雅同管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
武德初,授黄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
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滞,多荐诸朝。
尝赐食,得蒲萄,不一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
帝流涕曰:“卿有母遗乎?”
因赐之,又赉物百段。
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不恭,免官。
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
丧除,为遂州都督,病不拜。
顷之,擢礼部尚书。
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
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乃社稷计耳。”
后闺薄汗漫,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
卒,谥曰缪。
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
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
文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
大业初,转吏部侍郎。
杨玄感叛,诏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
遂与屈突通追获贼。
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
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此邪。”
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
至谯郡,为硃粲所败,奔江都。
宇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
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
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
就加纳言。
突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
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
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
纵所俘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
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
迁左卫大将军。
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迁洛州都督。
太宗劳谓曰:“洛一陽一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一性一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
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
病,乞骸鼻,诏以特进归第。
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
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
从高宗幸并州。
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
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
妻诉之,流宝节岭表,至龙门,追斩之。
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睿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
神龙中为秘书监,贬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
清警有才思。
客洛一陽一,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
尚桂一陽一公主,除吏部侍郎。
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
贞观十年,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
一性一周谨,未尝语禁省事。
尝曰:“吾读《孔光传》,想其余风,或庶几云。”
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
久之,迁中书令。
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
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谋,乃微讽帝,欲活之。
帝怒,罢为吏部尚书。
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至铨署,专抑势贵亲一党一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
帝亦曰:“师道资一性一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
从征高丽,摄中书令。
军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
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
后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
师道再拜,少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
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
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
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
及临朝,武承嗣、攸宁相继用事。
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
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
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一宠一,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蓚人。
祖隆,北齐太子太保。
伦年方少,舅卢思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
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伦行军记室。
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
久乃素知,问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
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
素营仁寿宫,表为土工监,规构鸿侈。
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
素大惧。
伦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
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乐,而盛饰此宫邪?”
因大悦。
素退问:“何料而知?”
伦曰:“上节俭,故始见必怒。
然雅听后言。
后,妇人,惟侈丽是好。
后悦,则帝安矣。”
素曰:“吾不及也。”
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倦,每抚其一床一曰:“封郎终当据此。”
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
伦一陰一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
由是世基之一宠一日隆,而隋政日坏矣。
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伦羞缩去。
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及结士及,得出护饷道。
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
高祖知其谐附逆一党一,方切让,使就舍。
伦以秘策干帝,帝悦,更拜内史舍人。
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
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一陽一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
今解而西,则贼势磐结,后难以图。”
帝纳之。
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叶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策府司马。
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
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
伦谢素不及。
顷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
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
伦曰:“不然。
彼有轻中国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
今虽不战,后必复来。
臣以为击之便。”
诏可。
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
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
及是,瑀为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
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
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狭,数刺人主意,一陰一导而一陽一合之。
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府,贿赠狼藉。
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
隐、刺之乱,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
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则亟图之。”
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
及高祖议废立,伦固谏止。
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浸闻。
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一奸一状,帝下其议百官。
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一宠一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
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
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
矩在一乳一而孤,及长好学,有文藻智数。
再补高平王文学。
齐亡,不得调。
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母忧去职。
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
帝伐陈,为元帅记室。
江左平,诏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
次南康,得兵数千人。
是时,俚帅王仲宣一逼一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
贼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
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斩其帅。
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
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
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
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
迁累内史侍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长史。
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
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
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岭,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硃俱波、喝般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
皆竟西海。
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
既还,奏之。
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胡多瑰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
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
再迁黄门侍郎,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
矩遣人说高昌、伊吾等,啗以厚利,使入朝。
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强富。
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
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
帝在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
廛邸皆供帐,池酒林皪。
译长纵蛮夷与民贸易,所在令邀饮食,相娱乐。
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
天子以为诚,谓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是邪?”
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
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
从帝巡塞北,幸启民帐。
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
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
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
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诛之。”
帝纳焉。
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
王师再临辽,皆从,以劳加右光禄大夫。
时纲纪汩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
叱吉不敢受。
始毕闻之,稍怨望。
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
臣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
帝曰:“善。”
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
始毕知状,由是不朝。
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
围解,从幸江都宫。
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
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
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一性一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
是时,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
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
帝笑曰:“公定多智。”
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劫矩。
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
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
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一抚大使。
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臣,遇之厚。
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建德尊礼之。
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
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
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
帝曰:“彼势与我绝,缓急不为用,奈何?”
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完实更议之。”
帝然其计。
隐太子败,余一党一保宫城不解。
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
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之。
矩曰:“吏受赇,死固宜。
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谊。”
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
年八十,一精一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
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
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
开皇末,以述勋封新城县公。
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
诏尚炀帝女南一陽一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
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
已弑帝,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
及从化及至黎一陽一,帝手书召之。
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
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今以此献,是将来矣。”
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饷。
俄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自归。
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得时,我父子,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处?”
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
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后。”
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一宠一,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
从秦王平宋金刚,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
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
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
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
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痛折节下士。
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
政尚宽简,人皆宜之。
擢右卫大将军。
太宗延入閤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
士及益自谨,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
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旁美叹。
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
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
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
帝意解。
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一陽一若不省,徐啗之。
其机悟率类此。
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
久之,复为殿中监。
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
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
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
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恭。”
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一奸一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一奸一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
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
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免两观之诛,幸矣。
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
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
祖在魏为显家。
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战死。
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哭不自胜。
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
年十四,为沂州刺史。
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一床一下,责愧之。
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
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
再迁大理卿。
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
从幸江都。
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流矢。
神通解。
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衰。
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
善果惭,欲自一杀,或止之,得不死。
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
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一陽一郡公。
数为太子陈得失。
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
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
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亦与,时以为荣。
坐事免。
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
以选举失实除名。
后历刑部尚书。
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
复拜江州刺史,卒。
元,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
一性一察慧,一爱一尚文艺。
以父功拜仪同,袭爵。
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
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
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
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
元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
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晋,元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
会暴疾,其下意元置毒,囚之。
处罗死,颉利立,留帐中数年。
帝既许可汗婚,元始得还。
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武、张骞矣。”
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一精一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持节往劳。
既至,虏以不信咎中国,元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
因好谓颉利曰:“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
且唐有天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驿衔箠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贻怨,自取劳苦,若何?”
颉利当其言,引还。
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
无几,突厥果败。
后转左武侯大将军,坐事免。
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
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干敏,所至常有誉。
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
然译事后母不谨,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勖之;至元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
从孙杲,知名武后世,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
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
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
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
魏征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
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是奖礼。
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请斥屏以惩不轨。”
帝从之。
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懔懔。
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钓强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
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
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
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
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
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
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
徙吴王长史。
王畏其直,善遇之。
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
祐暱比群小,万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
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
祐恐,与所嬖燕弘亮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
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
又杀典军韦文振。
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
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
祐平,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一陽一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
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公,卒,谥曰恭。
故怀恩以廕累迁尚乘奉御,袭爵。
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一宠一,见帝,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
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
赏罚明,见恶辄取。
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
其姿状沈毅,每盛服,妻子不敢仰视。
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
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
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
汴桥新成,立木中途,止过车者。
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
德干惭服。
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
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百余夜入官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
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
父毘,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
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
迁尚衣奉御,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
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
护治献陵,拜大匠。
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
起为博州刺史。
太宗幸洛一陽一,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百余万。
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破安市城。
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
帝悦,赐予良厚。
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
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爵大安县公。
永征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
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
总章元年,以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县男。
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召立本侔状。
閤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一吮一丹粉,望坐者羞怅流汗。
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然一性一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
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
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
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
卒,谥曰文贞。
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
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
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
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
知微不知,逃还。
武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
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
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
玄宗在籓时,以善割蒙一宠一。
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
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
后举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
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法,左右震悚。
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
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
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
擢明经第,为左屯卫兵曹参军。
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也。”
遂请行。
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
高丽平,乃得归。
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
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
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
进蒲州刺史,户产充夥,诉犴积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一奸一,号良二千石。
永隆二年,以老致仕。
未几,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
自以总调护,不应谏。
于是田游岩兴处士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
向使不餐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尚何酬塞?”
游岩愧不能答。
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
卒,年七十八。
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
祖元礼,隋浙州刺史。
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
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
裂裾录所过诸国风俗、物产,为《西征记》。
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
帝大悦,擢朝散大夫。
累迁殿中监。
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徒,繇是大化。
契苾何力讨高丽。
次滦水,会暴一涨,师留三日。
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苑。
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
迁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
役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
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隧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
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
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
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
初作宿羽、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
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一陽一者。
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
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一爱一君哉?”
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
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
仁杰非之。
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
初,东都方士硃钦遂为武后所一宠一,一奸一赃狼藉。
弘机白:“钦遂假中宫驱策,依倚形势,亏紊皇明,为祸乱之渐。”
帝遣中使慰谕,敕毋漏言,逐钦遂于边,后恨之。
永淳中,帝幸东都,至芳桂宫,召弘机使白衣检校园苑,将复任之,为后犄而止。
终检校司农少卿事。
孙岳子、景骏。
景骏别传。
岳子,武后时为汝州司马,以辨治称。
召授尚舍奉御,入见,后赏其能,曰:“卿家事,朕悉知之。”
因问旧故,至家人皆不忘。
出为太原令,以不习武固辞,忤旨,下迁宋州长史。
历庐、海等州刺史,皆著风迹,恩严两施。
睿宗立,召为殿中少监,恩遇尤异。
窦怀贞等诛,而岳子旧与经过,为姜晈所劾,贬渠州别驾。
起授陕州刺史,卒。
孙皋,别有传。
姜师度,魏州魏人。
擢明经,调丹陵尉、龙岗令,有清白称。
神龙初,试为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
好兴作,始厮沟于蓟门,以限奚、契丹,循魏武帝故迹,并海凿平虏渠,以通饷路,罢海运,省宝多。
迁司农卿。
出为陕州刺史。
太原仓水陆运所凑,转属诸河,师度使依高为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劳。
拜太子詹事。
玄宗徙营州治柳城,拜营田支度脩筑使。
进为河中尹。
安邑盐池涸废,师度大发卒,洫引其流,置盐屯,公私收利不赀。
徙同州刺史。
又派洛灌朝邑、河西二县,阏河以灌通灵陂,收弃地二千顷为上田,置十余屯。
帝幸长春一宫,嘉其功,下诏褒美,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
进将作大匠。
左拾遗刘彤建榷天下盐铁利内之官,免贫民赋,诏户部侍郎强循与师度并假御史中丞,会诸道按察使议所以榷之之法,俄为议者沮,阁不行。
卒,年七十余。
师度喜渠漕,所至繇役纷纭,不能皆便,然所就必为后世利。
是时太史令傅孝忠以知星显,时为语曰:“孝忠知仰天,师度知相地。”
嘲所嗜也。
强循字季先,凤州人。
仕累雍州司士参军。
华原无泉,人畜多曷死。
循教人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号强公渠。
诏书褒予甚厚。
历大理少卿、太子右庶子。
为政办给,不为威严,遇人尽信不疑,然当时恨其少文云。
张知謇,子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
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
调露时,知謇监察御史里行,知默左台侍御史。
知謇历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武后降玺书存问。
万岁通天中,自德州刺史入计,后奇其貌,诏工图之,称其兄弟容而才,谓之两绝。
又门皆列戟,白雀巢其廷,后数一宠一赐。
知泰历益州长史、中台左丞、兵部侍郎,封陈留县公。
中宗在房州,禁察苛严。
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继为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
帝复位,拜知謇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一陽一郡公;知泰御史台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渔一陽一郡公。
伯仲华首同贵,时以为荣。
知泰忤武三思,故出为并州刺史、天兵军使。
终魏州刺史,谥曰定。
知謇历东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
年八十,开元时卒。
知謇敏且亮,恶请谒求进,士或不才冒位,视之若仇。
每敕子孙“经不明不得举”,家法可称云。
武后革命,知泰奏置东都诸关十七所,讥敛出入。
百姓惊骇,樵米踊贵,卒罢不用,议者羞薄之。
知默与监察御史王守慎、来俊臣、周兴掌诏狱,数陷大臣。
守慎虽其甥,恶鞫引之暴,不得去,请度为浮屠,后许之。
而知默卒陷酷吏,子孙禁锢,为张氏羞。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