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五十二 张源裴
张嘉贞,字嘉贞,本范一陽一旧姓,高祖子吒,仕隋终河东郡丞,遂家蒲州,为猗氏人。
以五经举,补平乡尉,坐事免。
长安中,御史张循宪使河东,事有未决,病之,问吏曰:“若颇知有佳客乎?”
吏以嘉贞对。
循宪召见,咨以事。
嘉贞条析理分,莫不洗然。
循宪大惊,试命草奏,皆意所未及;它日,武后以为能,循宪对皆嘉贞所为,因请以官让。
后曰:“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
召嘉贞见内殿;以帘自鄣。
嘉贞仪止秀伟,奏对偘偘,后异之。
因请曰:“臣草茅之人,未睹朝廷仪,陛下过听,引对禁近。
今天威咫尺,若隔云雾,恐君臣之道有未尽也。”
后曰:“善。”
诏上帘,引拜监察御史,擢循宪司勋郎中,酬其得人。
累迁兵部员外郎。
时功状盈几,郎吏不能决,嘉贞为详处,不阅旬,廷无稽牒。
进中书舍人。
历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政以严辨,吏下畏之。
奏事京师,玄宗善其政,数慰劳。
嘉贞自陈:“少孤,与弟嘉佑相恃以长,今为鄯州别驾,愿内徙,使少相近,冀尽力报,死无恨。”
帝为徙嘉祐忻州刺史。
突厥九姓新内属,杂处太原北,嘉贞请置天兵军绥护其众,即以为天兵使。
明年入朝,或告其反,按无状,帝令坐告者。
嘉贞辞曰:“国之重兵利器皆在边,今告者一不当即罪之,臣恐塞言路,且为未来之患。
昔天子听政于上,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谤,今将坐之,则后无繇闻天下事。”
遂得减死。
天子以为忠,且许以相。
嘉贞因曰:“昔马周起徒步,谒人主,血气方壮,太宗用之,能尽其才,甫五十而没。
向使用少晚,则无及已。
陛下不以臣不肖,必用之,要及其时,后衰无能为也。
且百年寿孰为至者?臣常恐先朝露死沟壑,诚得效万一,无负陛下足矣!”帝曰:“第往,行召卿。”
及宋璟等罢,帝欲果用嘉贞,而忘其名。
夜诏中书侍郎韦抗曰:“朕尝记其风一操一,而今为北方大将,张姓而复名,卿为我思之。”
抗曰:“非张齐丘乎?今为朔方节度使。”
帝即使作诏以为相。
夜且半,因阅大臣表疏,举一则嘉贞所献,遂得其名,即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迁中书令。
居位三年,善傅奏,敏于裁遣。
然强躁,论者恨其不裕。
帝数幸东都,洛一陽一主簿王钧者,为嘉贞缮第,会以赃闻,有诏杖之朝堂。
嘉贞畏蔑染,促有司速毙以灭言。
秘书监姜晈得罪,嘉贞希权幸意,请加诏杖,已而晈死。
会广州都督裴伷先抵罪,帝问法如何,嘉贞复援晈比,张说曰:“不然,刑不上大夫,以近君也。
士可杀不可辱。
向晈得罪,官三品,且有功,若罪应死,即杀,独不宜廷辱,以卒伍待也。
况劝贵在八议乎?事往不可咎,伷先岂容复滥哉?”
帝然之。
嘉贞退,不悦曰:“言太切。”
说曰:“宰相,时来则为,非可长保。
若贵臣尽杖,正恐吾辈及之,渠不为天下士君子地乎?”
初,嘉贞在兵部,而说已为侍郎。
及皆相,说位其下,议论无所让,故说不平。
未几,嘉佑拜金吾将军,兄弟要近,人颇惮媢。
帝幸太原,嘉佑以赃闻,说訹嘉贞素服待罪,不谒,遂出为豳州刺史,说代其处。
嘉贞衔悔,谓人曰:“中书令幸二员,何相迫邪?”
逾年,为户部尚书、益州长史,判都督事,诏宴中书省,与宰相会。
嘉贞衔说不已,于坐慢骂说,源乾曜、王盩共平解,乃得去。
明年,王守一死,坐与厚善,贬台州刺史。
俄拜工部尚书,为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封河东侯。
及行,帝赋诗,诏百官祖道上东门。
久之,以疾丐还东都,诏医驰驿护视。
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一性一简疏,与人不疑,内旷如也,或时以此失。
有嗜进者,汲引之,能以恩终始。
所荐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位清要,日与议政事。
故当时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
其始为中书舍人,崔湜轻之,后与议事,正出其上。
湜惊曰:“此终其坐。”
后十年而为中书令。
嘉贞虽贵,不立田园。
有劝之者,答曰:“吾尝相国矣,未死,岂有饥寒忧?若以谴去,虽富田产,犹不能有也。
近世士大夫务广田宅,为不肖子酒色费,我无是也。”
引万年主簿韩朝宗为御史,卒后十余岁,朝宗以京兆尹见帝曰:“陛下待宰相,进退皆以礼,身虽没,子孙咸在廷。
张嘉贞晚一息宝符,独未官。”
帝惘然,召拜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赐名曰延赏。
延赏虽蚤孤,而博涉经史,通吏治,苗晋卿尤器许,以女妻之。
肃宗在凤翔,擢监察御史,辟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府。
思礼守北都,表为副,入迁刑部郎中。
始,元载被用,以晋卿力,故厚遇延赏,荐为给事中、御史中丞。
大历初,除河南尹、诸道营田副使。
河、洛当兵冲,邑里墟榛,延赏政简约,轻傜赋,疏河渠,筑宫庙。
数年,流庸归附,都阙完雄,有诏褒美。
时罢河南、山南等副元帅,兵屯东都,诏延赏知留守,以兵属。
居五年,治行第一,召还。
会李少良劾元载一陰一罪,载斥其狂,下御史台治讯,而延赏适拜大夫,不满所私,出为淮南节度使。
岁旱,民它迁,吏禁之。
延赏曰:“食者,人恃以活。
拘此而毙,不如适彼而生。
苟存吾人,何限为?”
乃具舟遣之,敕吏为修室庐,已逋债,而归者更增于旧。
瓜步舟舻津凑,而遥系江南,延赏请度属扬州,自是行无稽壅。
会母丧免,服除,累拜荆南、剑南西川节度使。
建中中,西山兵马使张朏袭成都为乱,延赏奔鹿头戌。
朏酣乱不设备,延赏谍知之,遣将叱干遂捕斩朏,复成都。
自杨国忠讨南蛮,三蜀疲罄。
及乘舆临狩,糜用百出。
后更郭英軿、崔宁、杨子琳乱,益矜僭,公私萧然。
延赏事为之制,薄入谨出,府库遂实。
德宗在奉天,贡献踵道。
及次梁,倚剑蜀为根本。
即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还,诏入秉政。
初,吐籓寇剑南,李晟总神策军戌之,及还,以成都倡自随,延赏遣吏夺取,故晟衔之;至是,镇凤翔,帝所倚重,表陈宿憾,帝不得已,罢延赏为尚书左仆射,然雅意决用之,以晟尝为韩滉识擢,命滉移书道意。
及俱入朝,滉从容邀晟平憾,且使荐延赏于帝,于是复拜平章事。
既而宴禁中,帝出瑞锦一端分系之,以示和解。
晟因为子请婚,延赏不许。
晟曰:“吾武夫虽有旧恶,杯酒间可解。
儒者难犯,外睦而内含怒,今不许婚衅未忘也。”
先时,吐籓尚结赞请和,晟奏戎狄无信,不可许。
滉亦请调军食峙边,无听和。
帝疑将帅邀功生事,议未决。
会滉卒,延赏揣帝意,遂罢晟兵,奏以给事中郑云逵代之。
帝曰:“晟有社稷功,俾自择代者。”
乃用邢君牙,而拜晟太尉兼中书令,奉朝请。
是夏,吐蕃背约,劫浑瑊,将校多没,如晟等策。
故事,临轩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侍中赞礼,或阙,则宰相摄事。
晟当拜,而延赏薄其礼,用尚书崔汉衡、刘滋代摄。
时议遣刘玄佐复河、湟,延赏因建言:“今官繁费广,州县残困,宜并省其员,悉收禀料粮课输京师,赏战士。”
帝许之。
即诏:“上州留上佐、录事参军、司户、司兵、司士各一员,余参军留半;中州减司士;上县令、尉具;中县省尉;京兆、河南府司录、判官,赤县丞、簿、尉,各省半;余府准上州。”
诏下,内外始怨。
玄佐辞西讨,延赏更用李抱真。
抱真怨延赏夺晟兵,不肯行。
由是功臣解体。
是年,除吏千五百员,当省者千余。
道路訾谤,浸一婬一闻于上。
延赏惧,请诏州县:“或考先满、或摄掌遇停限而官见乏者,听在所择省员有干誉者权补,以才不以资。”
而大臣马燧、白志贞、韦伦表言省辟太甚,不可行。
会延赏疾困,不能事,宰相李泌一切奏复。
卒,年六十一,赠太保,谥曰成肃。
延赏更四镇,所至民颂其一爱一。
及当国,饰情复怨,不称所望,亦早不幸,未及有所建明。
然帝待遇厚,称其奏议有宰相体,专属以吏事,而以军食委李泌,刑法委柳浑,时以为任职。
子弘靖。
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以廕为河南参军。
杜亚辟佐其府。
亚疑牙将令狐运劫饷绢,弘靖直其枉,亚怒,斥出府。
裴延龄为德一陽一公主治第,欲徙弘靖先朝,上疏自言,德宗异之,擢监察御史。
累迁户部侍郎、陕州观察使,徙河中节度使。
元和中,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一陽一死,其子元济擅总留务,宪宗欲诛之。
弘靖请先遣使者吊赠,待不恭,乃加兵,诏可。
进中书侍郎,封高平县侯。
武元衡遇害,贼未得,王承宗邸厮卒张晏被告,诏付御史台劾验,有状。
弘靖疑御史傅致晏罪,言之帝,不听,遂诛晏,并讨承宗。
弘靖曰:“戎事并兴,鲜有济。
不如悉力淮西,已平,乃治河朔。”
议再迕,乃归政,以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
未及镇,诏伐承宗。
弘靖自以谏不听,思自效,乃大阅兵,请身讨贼。
诏许出军,无亲往。
既王师无功,帝忆曩言,下诏褒美。
弘靖亦遣使间道喻承宗,承宗款附。
召拜吏部尚书,徙节宣武。
宣武承韩弘虐政,代以宽简,民便安之。
长庆初,刘总举所部内属,请弘靖为代,进检校司空,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卢龙节度使。
始入幽州,老幼夹道观。
河朔旧将与士卒均寒暑,无障盖安舆,弘靖素贵,肩舆而行,人骇异。
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
旬一决事,宾客将吏罕闻其言。
委成于参佐韦雍、张宗厚,又不通大体,朘刻军赐,专以法拫治之。
官属轻侻酣肆,夜归,烛火满街,前后呵止,其诟责士皆曰“反虏”,尝曰:“天下无事,而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
军中以气自任,衔之。
总之朝,诏以钱百万缗赉将士,弘靖取二十万市府杂费,有怨言。
会雍欲鞭小将,蓟人未尝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
是夕军乱,囚弘靖蓟门馆,掠其家赀婢妾,执雍等杀之。
判官张澈始就职,得不杀,与弘靖同被囚。
会诏使至,澈谓弘靖曰:“公无负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因见众辨,幸得脱归。”
即推门求出。
众畏其谋,欲迁别馆。
澈大骂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李师道斩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肉饱狗鼠鸱鸦。”
众怒,击杀之。
数日,吏卒稍自悔,诣馆谢弘靖,愿革心事之。
三请,不对。
众曰:“公不赦我矣,军中可一日无帅乎?”
遂取硃克融主留后。
诏贬弘靖太子宾客。
分司东都。
再贬吉州刺史。
明年,出幽州,改抚州刺史,稍迁太子少师。
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保。
弘靖少有令问,杜鸿渐、杜佑皆器许。
历台阁显级,人以为有辅相才。
及居位,简默自处,无所规拂。
幽蓟初效顺,不能因俗制变,故范一陽一复乱。
家聚书画,侔秘府。
先第在东都思顺里,盛丽甲当时,历五世无所增葺,时号“三相张家”云。
子:文规、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规为右补阙。
度出襄一陽一,贬温令,度奏置幕府。
累转吏部员外郎。
右丞韦温劾文规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难,不宜任省署。
出为安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
子彦远,博学有文辞,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开成初为起居舍人。
文宗始诏左右史立螭头下记宰相奏对,既退,帝召见审正是非。
故开成时事为最详。
以称职,兼集贤院直学士。
文规左迁,改国子博士、史馆修撰。
李德裕再当国,引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
出澧、明二州刺史,卒。
孙茂枢,字休府,及进士第。
天祐中,累迁祠部郎中,知制诰。
坐柳璨事,贬博昌尉。
嘉祐,嘉贞弟,有干略。
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盖驺导盈闾巷。
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
后贬浦一陽一府折冲。
开元末,为相州刺史。
旧刺史多死官,众疑畏。
嘉祐以周总管尉迟迥死国难,忠臣也,立祠房解祓众心。
三岁,入为左金吾将军。
后吴克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无患。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
祖师民,隋刑部侍郎。
父直心,高宗时太常伯,流死岭南。
乾曜第进士。
神龙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东,奏课最,频迁谏议大夫。
景云后,公卿百官上巳、九日废射礼,乾曜以为:“圣王教天下必制礼以正人情。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古之择士,先观射礼,非取一时乐也。
夫射者,别邪正,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
比年以来,射礼不讲,所司丱费,而旧典为亏。
臣愚谓所计者财,所亏者礼,故孔子不一爱一羊而存礼也。
大射谓春秋不可废。”
开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为王求才长史,太常卿姜晈荐乾曜,自梁州都督召见,神气爽澈,占对有序,帝悦之,擢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
累进尚书左丞。
四年,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逾月,与姚崇俱罢。
会帝东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
治尚宽简,人安之。
居三年,政如始至。
仗内白鹰因纵失之,诏京兆督捕,获于野,絓榛死。
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获戾,尹专之。”
遂入自劾失旨。
帝一不问,众伏其知体而善引咎。
八年,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
建言:“大臣子并求京职,俊軿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
臣三息俱任京师,请出二息补外,以示自近始。”
诏可。
乃以子河南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洁为郑尉。
诏曰:“乾曜身率庶寮以让,既请外其子,又复下迁。
《传》不云乎:‘范宣子让,其下皆让。
’‘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远哉。
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分任于外。”
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补。
帝尝自较其考,与张说偕赐。
时议者言:“国执政所以同休戚,不崇异无以责功。”
帝乃诏中书、门下共食实户三百,堂封自此始。
东封还,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
久之,罢侍中,迁太子少师。
避祖名,更授少傅,安一陽一郡公。
帝幸东都,以老疾不任陪扈。
卒,赠幽州大都督。
乾曜一性一谨重,其始仕已四十余,历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
为相十年,与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尝廷议可否事,晚节唯唯联署,务为宽平惇大,故鲜咎悔。
姜晈为嘉贞所排,虽得罪,讫不申救,君子讥焉。
族孙光裕,亦有名,居官号清愿,抚诸弟友义。
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植同删著《开元新格》。
历尚书左丞,会选诸司长官为刺史,光裕任郑州,为世良吏。
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
天宝中,为给事中、襄州刺史。
安禄山犯河、洛、为江陵大都督长史以御贼,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裴耀卿,字焕之,宁州刺史守真次子也。
数岁能属文,擢童子举,稍迁秘书省正字、相王府典签,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备顾问,府中号“学直”。
王即帝位,授国子主簿,累迁长安令。
旧有配户和市法,人厌苦,耀卿一切责豪门坐贾,豫给以直,绝僦欺之敝。
及去,人思之。
为济州刺史,济当走集,地广而户寡。
会天子东巡,耀卿置三梁十驿,科敛均省,为东州知顿最。
封禅还,次宋州,宴从官,帝欢甚,谓张说曰:“前日出使巡天下,观风俗,察吏善恶,不得实。
今朕有事岱宗,而怀州刺史王丘饩牵外无它献,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帐,不施锦绣,示我以俭,此可以观政也;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一爱一人也。”
俄徙宣州。
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
耀卿曰:“非至公也。”
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
耀卿惧功不成,弗即宣,而抚巡饬厉愈急。
堤成,发诏而去。
济人为立碑颂德。
历冀州,入拜户部侍郎。
开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祎讨契丹,又持帛二十万赐立功奚官,耀卿曰:“币涉寇境,不可以不备。”
乃令先与期,而分道赐之,一日毕。
突厥、室韦果邀险来袭,耀卿已还。
迁京兆尹。
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
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
耀卿曰:“陛下既东巡,百司毕从,则太仓、三辅可遣重臣分道赈给,自东都益广漕运,以实关辅,关辅既实,则乘舆西还,事蔑不济。
且国家大本在京师,但秦地狭,水旱易匮。
往贞观、永徽时,禄禀者少,岁漕粟二十万略足;今用度浸广,运数倍且不支,故数东幸,以就敖粟。
为国大计,臣愿广陕运道,使京师常有三年食,虽水旱不足忧。
今天下输丁约四百万,使丁出百钱为陕、洛运费,又益半为营窖用,分纳司农,河南、陕州。
又令租米悉输东都。
从都至陕,河益湍沮,若广漕路,变陆为水,所支尚赢万计。
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工不便河漕,处处停留,易生隐盗。
请置仓河口,以纳东租,然后官自顾载,分入河、洛。
度三门东西各筑敖仓,自东至者,东仓受之;三门迫险,则旁河凿山,以开车道,运十数里,西仓受之。
度宜徐运抵太原仓,趋河入渭,更无留阻,可减费钜万。”
天子然其计,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于是置河一陰一、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
三年积七百万石,省运费三十万缗。
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
答曰:“是谓以国财求一宠一,其可乎?”
敕吏为和市费。
迁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书左丞相罢,封赵城侯。
夷州刺史杨浚以赃抵死,有诏杖六十,流古州。
耀卿上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为人父母,风化所瞻。
令使一裸一躬受笞,事太一逼一辱。
法至死,则天下共之。
然一朝下吏,屈挫牵顿,民且哀怜,是忘免死之恩,而有伤心之痛,恐非崇守长、劝风俗意。
又杂犯抵死无杖刑,必三覆后决,今非时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宽宥之也。
凡大暑决囚多死,秋冬乃有全者。
请今贷死决杖,会盛夏生长时并停,则有再生之实。”
是时,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还,诏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因令经略吐籓。
嘉运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
耀卿言于帝曰:“嘉运一精一劲勇烈诚有余,然臣见其夸言骄色,窃忧之,恐不足与立事。
今盛秋防边,日月已薄,当与军中士卒相见。
若不素讲,虽决在一时,恐非制胜万全之义。
且兵未及训,不能知法;士未怀惠,不可共心。
使幸而有楞,非师出以律之善。
又万人之命倚于将,示不得已,故凿凶门而出。
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一爱一人忧国者,不可不察。
苟不易帅,宜严诏申约,以督其行。”
帝乃促嘉运诣部,卒无功还。
天宝初,进尚书左仆射,俄改右仆射,而李林甫代之。
上日,林甫到本省,具朝服剑佩,博士导,郎官唱案。
礼毕,就耀卿听事,乃常服,以赞者主事导唱。
林甫惊曰:“班爵与公同,而礼数异,何也?”
”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
又郎、博士纷泊,非病士所宜。”
林甫默然惭。
居一岁,卒,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谥曰文献。
子综,吏部郎中。
综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
第进士,补校书郎,判等高,授蓝田尉。
德宗诏发畿县民城奉天,严郢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韦重规妻一乳一且疾,不敢免。
佶请代役,要如程,当时称其义。
帝幸梁,佶奔见行在,授补阙。
李怀光以河中叛,佶建议请讨,帝深器之。
诏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与谏官执不可。
历迁谏议大夫。
黔中观察使。
韦士文为夷獠所逐,诏佶代之,部夷安服。
历同州刺史、中书舍人,迁尚书右丞。
时李巽以兵部尚书领盐铁,将迁使局就本曹,经构已半,会佶至,以为不可。
巽虽怙恩而强,犹撤之,时重其有守。
改吏部侍郎,以疾为国子祭酒、工部尚书。
卒,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佶清劲明锐,所与友皆第一流,郑余庆尤厚善。
既殁,余庆为行服,士林美之。
赞曰:开元之盛,所置辅佐,皆得贤才,不者若张、源等,犹惓事职,其建明有足称道。
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欤!张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穷,嘉贞穷于俗,延赏穷于忮,弘靖穷于权,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