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八十九 异僧三
释道安 鸠摩罗什 法郎 李恒沙门
释道安
释道安姓魏氏,常山扶柳人也。
家世为儒,早失覆荫,为外兄孔氏所养。
年七岁,读书再览能诵,乡邻嗟异。
至年十二出家,神性聪敏,而形貌甚陋,不为师之所重。
数岁之后,方启师求经,与辩意经一卷,可五千言。
安赍经入田,因休息就览。
暮归,以经还师,更求余者。
师曰:“昨经未读,今复求耶?”
答曰:“即以暗诵。”
师虽异之,而未言也,复与成具光明经一卷,不减一万言。
赍之如初,暮复还师。
师执覆之。
不差一字。
师大惊嗟,敬而异之。
后为受具戒(原作戒具,据明抄本改),恣其游学。
至邺,遇佛图澄,因事澄为师。
及石氏将乱,与弟子惠远等四百余人渡河南游,夜行值雷雨,乘电光而进。
前行得人家,见门里有一马桩,桩之间悬一马兜,可容一斛。
安使呼林百升,百升谓是神人,厚相赏接。
既而弟子问何以知其姓字,安曰:“两木为林,兜容百升也。”
既达襄一陽一,复宣佛法。
时襄一陽一习一 凿齿锋辩天逸,笼罩当时。
其先藉安高名,及闻安至,即往修造。
既坐,称言:“四海一习一 凿齿,”安曰:“弥天释道安。”
时人以为名答。
时苻坚素闻安名,每云:“襄一陽一有释道安,是神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
后遣苻平南攻襄一陽一,安与朱序,俱获于坚。
坚谓仆射权翼曰:“朕以十万之师取襄一陽一,唯得一人半。”
翼曰:“谁耶?”
坚曰:“安公一人,一习一 凿齿半人也。”
既至,住长安五重寺。
初坚承石氏之乱,至是户民殷富,四方略定。
唯建业一隅,未能克伏。
每与侍臣谈语,未尝不欲平一一江一 左。
坚弟平一陽一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绍等,并切谏,终不能回。
众以安为坚所信敬,乃共请曰:“主上将有事东南,公何能不为苍生致一言耶?”
会坚出东苑,命安外辇同载。
仆射权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
道安毁形,宁可参厕?”
坚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舆辇之荣,未称其德。”
即勑仆射扶安登辇。
俄尔顾谓安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陟会稽以观沧海,不亦乐乎?”
安对曰:“陛下应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栖神无为,与尧舜比隆。
今欲以百万之师,求厥田下之土,且东南一隅,地卑气厉,禹游而止,舜狩而殂,秦王适而不归。
以贫道观之,非愚心所同也。
平一陽一公懿戚,石越重臣,谓并不可,犹尚见距。
贫道轻浅,言必不允。
既荷厚遇,故尽丹诚耳。”
坚曰:“非为地不广,民不足治也。
将简天心,明大运所在耳。
顺时巡狩,亦著前典。
若如师言,则先帝王无省方之文乎?”
安曰:“若銮驾必动,可先幸洛一陽一,抗威蓄锐,传檄一江一 南,如其不伏,伐之未晚。”
坚不从,遣平一陽一公融等一精一锐二十五万为前锋,坚躬率步骑六十万,至须城。
晋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刺史谢玄距之。
坚前军大溃于八公山,晋军遂北三十余里,坚单骑而遁,如所谏焉。
安註诸经,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说不甚远(远原作道,据明抄本改)理,愿见瑞相。”
乃梦见道人,头白眉长,语安云:“君所註经,殊合道理。
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当相助通,可时时设食。”
后十(十原作日,据高僧传改)诵律至,远公乃知和尚所梦宾头卢也。
后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异僧,形甚庸陋,来寺寄宿。
寺房既窄,处之讲堂。
时维那值殿,夜见此僧,从窗而出入,遽以白安。
安惊起礼讯,问其来意?答云:“特相为来。”
安曰:“自惟罪深,讵可度脱。”
答云:“甚可以度耳。”
安请问来生所生之处,彼乃以手虚拨天之西北,即见云开,备睹兜率妙胜之极。
安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众曰:“吾当去矣。”
是日斋毕,无疾而卒,葬城内五级寺中。
是岁晋太元元年也。
(出《高僧传》)
释道安本姓魏,常山扶柳(今河北冀县)人,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早年父母双亡,自小由外兄孔氏抚养,七岁开始读书,能够过目不忘,立即背诵,为邻人赞叹称奇。
十二岁剃度出家,虽然神性聪敏,但因形貌又黑又丑,不为师父所看重,几年之后才开始要经书学习 ,师父给一卷《辩意经》,约五千余字。
道安带上经书下地干活,休息的时候就看经书。
晚上收工回来,把经书退还师父,再借别的经书看。
师父说:“昨天给你的那本经书还没读完。
怎么又要别的呢?”
道安答道:“昨天那书已能默诵了。”
师父对此虽然感到惊异,但也没说什么,又给他一卷《成具光明经》不少于一万字。
他拿到手后,还像读上一本一样。
第二天晚上收工回来又还给师父。
师父拿着经书让他背诵,结果一字不差。
师父甚为惊讶,敬重他的才华,改变了原来对他的态度。
后来为他受具足戒,还特意允许他可以任意出外游学。
道安到了邺都,遇见佛图澄,便师事佛图澄。
后来石氏政权要发生内乱,道安与弟子惠远等四百余人,渡过黄河南下,一天晚上赶路时遇上了雷雨,他们借着闪电的光亮行进。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户人家,只见大门里面有个栓马桩,两桩之间挂着个马兜,能盛一斛(一百升为一斛)东西。
道安让别人呼唤林百升,林百升说道安是个神人,所以厚礼接待了他们。
后来弟子问他怎么能知道那个人的姓名,道安说:“因为那两根桩二木为‘林’字,那个马兜可以盛下‘百升’。”
到达襄一陽一后,道安就在那里宣讲佛法。
当时襄一陽一有个一习一 凿齿,能言善辩,名噪一时。
原先他是因道安而使自己出了名,听说道安到了襄一陽一,便去拜访他。
叙座之后,一习一 凿齿自己炫耀说:“四海一习一 凿齿”,意思是说,自己的名声摇扬四海之间;道安则说:“弥天释道安”意思是说,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道释道安的名字。
这次对话在当时很有名气,尤其是道安的对答,成为一时的名对。
符坚素闻释道安的名气,常跟人说道:“襄一陽一有个释道安,是神才,正想把他召致来,让他辅佐我。”
后来他派符平南下攻打襄一陽一,道安与朱序都被抓获送给了符坚。
符坚对仆射权翼说:“朕以十万大军攻取襄一陽一,只为得到一个半人。”
权翼问道:“这一个半人是谁?”
符坚说:“道安是一个人,一习一 凿齿是半个人。”
道安到了长后,住在长安五重寺。
符坚当初接受了石氏的混乱一江一 山。
到现在已经人口兴旺生活富裕。
周围邦国基本被平定。
唯独建业一方面,未能克服。
他常与大臣们谈论,时时刻刻都想平息一江一 东一带。
符坚的弟弟平一陽一公符融与朝廷大臣石越、原绍等,一起恳切地劝阻他,但他一直不能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们以为道安是符坚最为信服敬重的人,便共同请求他道:“我主要向东南出兵,您怎么能不为了苍生而劝他一句呢!”正赶上符坚从东苑里出来,命道安坐在自己车的一边。
仆射权翼劝谏道:“臣闻天子的车驾,只能由侍中陪坐。
道安剃度毁形,哪能坐在您旁边。”
符坚厉声斥道:“道安公的道德令人尊重,朕以天下都换不过他,让他与我同车的荣誉,也不能与他的道德相称。”
当即敕令仆射扶着道安上车。
不一会儿,符坚看着道安对他说:“朕将要与你南游吴越,统领六军南下巡视,登上会稽以观沧海,不也是件很惬意的事吗?”
道安说:“陛下顺应天命而管领天下,今有八州之多的疆土,居于中原而统治四方,应当息神无元为而休养生息,与尧舜二世比赛昌盛。
现在想以百万之师,要争夺的不过是那块不毛之地,况且这东南一带地处偏僻气候恶劣,大军行动极为不利,当年禹帝巡游到那里就不能前进,舜帝巡狩死在那里,秦王到了那里也没有回来。
以贫道之见,不同意出兵吴越。
平一陽一公是至亲,吴越是重臣,他们一致说不可以,尚且被拒绝,贫道如此轻浅,我的话肯定不能应允;但因既蒙陛下厚遇,所以理当竭尽赤诚而已。”
符坚说:“不是因为地盘不大,人口不多,不足以治理。
为的是要扩大天意的影响,彰明天运无处不在罢了。
朕应天时而巡狩四方,也符合前人的法则。
如果像大师所说的那样。
那么先前的帝王岂不没有视察四方的举动和文字记载了吗?”
道安说:“如果銮驾一定要出巡,可以先到洛一陽一,在那里抗御强敌的威胁,积蓄自己的力量,向一江一 南下一道征讨的文书,如果他们不顺服,然后兴兵讨伐也不算晚。”
符坚没有听从。
派遣平一陽一公符融等一精一锐部队二十五万为前锋,符坚亲率步骑六十万,挥师南下,到了须城。
东晋派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刺史谢玄统兵迎战。
符坚的前锋部队大败于八公山,晋军便向北推进了三十余里,符坚单人独骑落荒而逃,正像道安所劝谏他说的那样。
道安注释了许多佛经,唯恐自己的注解不合于教义,便发誓说:“如果所说的与佛理相差不大,祈愿佛祖显示吉祥之象。”
于是梦见一位道人,满头白发,长长的眉毛,告诉道安:“你所注释的经书,非常符合佛理。
我不能入泥淖世俗,住在西域会帮助你通达的,你可时时摆设供食。”
后十诵律至,远公乃知和尚所梦宾的头颅了。
到了前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然有个异僧,形貌很脏很丑,来到寺庙寄宿。
因为寺房狭窄,便把他安置在讲经堂上。
当时维那值班守殿,夜里看见此僧从窗口出入,立即报告了道安。
道安慌忙起床 ,按照礼节去询问他,问及他的来意时,答道:“特意为你而来。”
道安说:“自觉罪孽深重,怎么可以度脱。”
答道:“完全可以超度了。”
道安请问来生生在什么地方,他便用手在空中拨了拨西北方向的天,顿见那边云雾散开,清清楚楚地看见兜率妙胜之极。
道安于这年二月八日突然告诉大家说:“我要离去了!”这一天斋戒完毕后,他没有任何疾病就去世了,安葬在城内五极寺中。
这一年是晋太元元年。
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此云童寿,天竺人也。
善经律论,化行于西域。
及东游龟兹,龟兹王为造金狮子座一处之。
时苻坚僭号关中,有外国前部王及龟兹王弟并来朝坚。
坚引见,二王说坚云:“西域多产珍奇,请兵往定。
以求内附。”
至坚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奏云:“有星见外国分野,当有大德智人入辅中国。”
坚曰“朕闻西戎有鸠摩罗什,襄一陽一有沙门道安,将非此耶?”
即遣使求之。
至十七年二月。
鄯善上前部王等又说坚请兵西伐。
十八年九月,坚遣骁将吕光、凌一江一 将军姜飞将前部王及车师王等率兵七万西伐龟兹。
临发,坚饯光于建章,谓光曰:“夫帝王应天而治,以子爱苍生为本,岂贪其地而伐之,正以怀远之人故也。
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闲一陰一陽一,为后学之宗。
朕甚思之。
贤哲者,国之大宝,若克龟兹,即驰驿送什。”
光军未至,什谓龟兹王白纯曰:“国运衰矣,尚有劲敌从东方来,宜恭承之,勿抗其锋。”
纯不从而战,光遂破龟兹,杀纯,立纯弟震为主。
光既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及以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
什拒而不受,辞甚苦至。
光曰。
道士之操。
不逾先父。
何所因辞。
乃饮以醇酒。
同闭密室。
什被逼既至,遂亏其节。
或令骑牛及乘恶马,欲使堕落。
什常怀忍辱,曾无异色,光惭愧而已。
光还中路,置军于山下,将士已休。
什曰:“不可在此,必见狼狈,宜徙军陇上。”
光不纳。
至夜,果有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数丈,死者数千。
光始密而异之。
什谓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推迁揆数,应速言归,中路必有福土可居。”
光从之。
至凉州,闻苻坚已为姚苌所害,光三军缟素,大临城南。
于是窃号关外,年称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大风。
什曰:“不祥之风,当有奸叛,然不劳自定也。”
俄尔梁谦、彭晃相系而反,寻亦殄灭。
至光龙飞二年,张掖临松卢水一胡一 沮渠男成及从弟蒙逊反,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主。
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纂,率众五万讨之。
时论谓业等乌合,纂有威声,势必全克。
光以访什,什曰:“观察此行,未见其利。”
既而纂败绩于合黎。
俄有郭黁作乱,纂委大军轻还,为黁听败,仅以身免。
光中书监张资,文翰一温一 雅。
光甚器之。
资病,光博营救疗。
有外国道人罗叉,云能差资疾,光喜,给赐甚重。
什知叉诳诈,告资曰:“叉不能为,徒烦费耳。
冥运虽隐,可以事试也。”
乃以五色丝作绳,结之,烧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还成绳者,病不可愈。
须臾,灰聚浮出,复绳本形。
既叉治无效,少日资亡。
顷之,光又卒,子绍袭位。
数日,光庶子纂杀绍自立,称元咸宁。
咸宁二年,猪生子,一身三头,龙出东箱井中,到殿前蟠卧,比旦失之。
纂以为美瑞,号大殿为龙翔殿。
俄而有黑龙升于当一陽一九宫门,纂改为龙兴门。
什奏曰:“此日潜龙出游,豕妖来异。
龙者一陰一类,出入有时,而今屡见,则为灾眚。
必有下人谋上之变,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
纂不纳,与什博戏,杀棋曰:“斫一胡一 一奴一头。”
什曰:“不能斫一胡一 一奴一头,一胡一 一奴一将砟人头。”
此言有旨,而纂终不悟也。
光弟保,有子名超,超小字一胡一 一奴一。
后果杀纂斩首,立其兄隆为主,时人方验什之言也。
什住凉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教,故蕴其深解,无所宣化。
苻坚已亡,竟不相见。
及姚苌僭有关中,亦挹其高名,虚心要请。
吕以什智计多解,恐为姚谋,不许东入。
及苌卒,子兴袭位,复遣敦请。
兴弘始三年三月,有树连理,生于庙庭逍遥园,葱变为菃,以为美瑞,谓智人应入。
至五月,兴遣陇西公硕德西伐吕隆,隆军大破。
至九月,隆上表归降,方得迎什入关,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于长安。
兴待以国师之礼,甚见优一宠一 。
自大法东被,始于汉明,涉历魏晋,经论渐多,而支竺所出,多滞文格义。
兴少崇三宝,锐志讲集,什既至止,仍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
什既率多谙诵,无不究尽,转能汉言,音译流便。
既览旧经,义多纰僻,皆由先度失旨,不与梵本相应。
于是兴使沙门僧栔、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睿、僧肇等八百余人,谘受什旨。
更令出大品。
什持梵本,兴执旧经,以相雠校。
其新文异旧者,义皆圆通,众心惬伏,莫不欣赞。
什为人神情鉴彻,傲岸出群,应机领会,鲜有其匹。
且笃性仁厚,泛爱为心,虚己善诱,终日无倦。
姚兴常谓什曰:“大师聪明超悟,天下莫二。
若一旦后世,何可使法种无嗣?”
遂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
自尔已来,不住僧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
每至讲说。
常先自说譬,譬如臭泥中生莲华,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
什初在龟兹,从卑摩罗叉律师受律。
卑摩后入关中,什闻至欣然,师敬尽礼。
卑摩未知被逼之事,因问什曰:“汝于汉地,大有重缘,受法弟子,可有几人。”
什答云:“汉境经律未备,新经及诸论等,多是什所传出。
三千徒众,皆从什受法。
但什累业障深,故不受师敬耳。”
又杯渡比丘在彭城,闻什在长安,乃叹曰:“吾与此子戏,别三百余年,杳然未期。
迟有遇于来生耳。”
什未终少日,觉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国弟子诵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转觉危殆,于是力疾。
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殊未尽心。
方复后世,恻怆何言。
自以暗昧,谬充传谭。
凡所出经论三百余卷,唯十诵一部,未及删繁。
存其本旨,必无差失。
愿凡所宣谭,传流后世,咸共弘通。
今于众前,发诚实誓:“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烂。”
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是岁晋义熙五年也。
即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一尸一,薪灭形碎,唯舌不灰耳。
(出《高僧传》)
鸠摩罗什,意译为童寿,天竺人,通晓经、律、论三藏佛典,游化于西域,东游龟兹时,龟兹王为他建造金狮子一座安置他。
当时符坚统治关中。
有外国前部王与龟兹王弟一起朝见符坚。
符坚召见他们,二王说符坚道:“西域多有珍奇特产,请出兵征伐,让其归附。”
符坚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奏道:“有一个星座在外国边界出现,要有大德贤能的人物前来辅助中国。”
符坚说:“朕听说西域有个鸠摩罗什,襄一陽一有个沙门道安,莫不就是他么,立即派使去求他。”
到了建元十七年二月,鄯善国原先那个前部王等人又来游说符坚,请他出兵西伐。
十八年九月,符坚派遣骁将吕光、凌一江一 将军姜飞,由前部王与车师王等陪同,领兵七万西征龟兹。
出发前,符坚于建章为吕光饯行,他对吕光说:“帝王顺应天命而治天下,要以慈爱苍生为根本,岂能为了贪占其土地而攻伐他们;正是因为怀念远方山人的缘故。
朕听说西域有个人叫鸠摩罗什,精通佛家教义,善长一陰一陽一之学,成为后学者的楷模。
肤非常思念他。
贤哲之人是国家的珍宝,如果攻克龟兹,要立即把鸠摩罗什送回来。”
吕光的军队还没到达龟兹时,鸠摩罗什就对龟兹国王白纯说:“国家的气运已经衰微了,又有强敌从东方打来,应当恭顺地服从他们,不要与其一交一 锋。”
白纯不听他的劝告,出兵与吕光一交一 战,吕光攻破龟兹,杀死白纯,他的弟弟白震为龟兹国王。
吕光得到鸠摩罗什后,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才学,见他年纪尚轻,便以常人对待,并且戏弄他,强迫他与龟兹王女儿结婚。
鸠摩罗什极力拒绝,向吕光苦苦哀求,吕光却说:“道士的操行,不过像你父亲而已,为什么要拒绝。”
吕光让他喝了美酒,与妻子关到一间房子里。
什被逼着与妻子同房之后,便损失了自己的操守。
吕光还让他骑牛或骑没有驯服的马,想要他摔下来出丑。
什忍受这些屈辱,毫无怨怒之色,吕光只好感到惭愧。
吕光在返回关中的途中,把军队安置在山下,将士们已经休息了,什说:“不应住在这个地方,住在这里会有危险的,应该把军队转移到平坦的地方去。”
吕光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到了夜间,果然下起了大雨,山洪暴发,水涨数丈,淹死了几千人。
由此,吕光才暗暗佩服他是个不寻常的人。
什对光说:“这个凶险的地方,不易于久留,推究起来,应该赶紧往回走,去关中的路上肯定有好地方可以住下。”
吕光听从了他的话。
部队行进到凉州,听说符坚已被姚苌杀害,吕光三军都穿上了孝服,兵临城南。
吕光于是占领凉州,自立为凉主,年号称为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刮起了狂风,什说:“这是不祥之风,会有奸贼叛乱,然而不用出兵叛敌就会自动平息的。”
不久,梁谦与彭晃接连谋反,很快就被扑灭了。
到了吕凉龙飞二年,张掖临松卢水的一胡一 人渠男成及其从弟沮渠蒙逊反叛,推举建康太守段业为国主。
吕光派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吕纂,率兵五万前去讨伐。
当时人们都评论说,段业的人马乃是乌合之众,吕纂又素有声威,此次征讨,必获全胜。
吕光为此事去问鸠摩罗什,什说:“我看这次行动,不会胜利。”
后来吕纂败于合黎。
不久又有郭黁作乱,吕纂轻率地让大军往回行进,果被郭黁打败,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
吕光的中书监张资,很有文才,为人一温一 文尔雅。
很受吕光器重。
张资病了,吕光不惜代价多方营救治疗。
有个外国人叫罗叉,说能治好张资的病,吕光非常高兴,送给他很多东西。
鸠摩罗什知道罗叉在撒谎骗人,告诉张资说:“罗叉根本不能治你的病,白白浪费而已。
寿命长短虽然看不出来,但可用一件事来试验你的病能不能治好。”
他以五色丝线搓成绳,打成结,烧成灰末扔在水里,说如果灰末从水里浮出来还原绳,病不能治愈。
不一会儿,只见灰末聚拢在一起浮出水面,又变成了绳的原形。
既然罗叉治疗无效,没过几天张资就死了。
不久,吕光又死了,儿子吕绍承袭其位。
过了几天,吕光的庶子吕纂杀死吕绍,自立为王,年号称为咸宁。
咸宁二年,有口猪生的崽一只身子上长着三个脑袋,一只龙从东箱井中飞出,飞到宫殿前面蟠卧起来,第二天早上又不见了,吕纂以为这是吉祥之兆,命名大殿为龙翔殿。
没过多久,又有一条黑龙飞到当一陽一九宫门上,吕纂改名为龙兴门。
鸠摩罗什奏道:“这几天潜藏着的龙飞了出来,猪妖也生下来奇异之物。
龙属于一陰一类,并不轻易出动。
如今连续出现,说明要有灾祸降临,肯定有人犯上作乱。
应当克制自己,广施仁德,借以报答上天的惊戒。”
吕纂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他与鸠摩罗什打赌,赌注是:我要砍掉一胡一 一奴一的头。
鸠摩罗什说:“不能砍掉一胡一 一奴一的头,一胡一 一奴一反要砍掉别人的头。”
这句话是有所指的,而吕纂始终不明白。
吕光的弟弟吕保,有个儿子叫吕超,小名叫一胡一 一奴一。
一胡一 一奴一后来果然杀死吕纂砍下了他头,立他的哥哥吕隆为凉王,这时人们才验证了鸠摩罗什打赌时所说的那句话。
鸠摩罗什在凉地住了多年,因为吕光父子从不弘扬佛教,他只蕴藏起自己对佛理的深刻见解,没有机会进行宣化。
符坚虽然深慕其名。
但他死了,一直没有见到他。
姚苌在长安称帝之后,也仰慕鸠摩罗什的高名,曾经虚心邀请;而吕光父子因为罗什足智多能,怕他为姚苌出谋旬策,不放他东行。
到了姚苌逝世,其子姚兴继位之后,又曾派人敦请。
姚兴弘始三年三月,皇宫院内的逍遥园长了一棵连理树,葱变为菃,人们都说这是吉祥之兆,要有才智之人应召入关。
五月,姚兴派遣陇西公硕德西征讨伐吕隆,吕隆的军队被打败。
到了九月,吕降上表归降,罗什才被迎接入关,于十二月二十日来到长安。
姚兴以国师之礼待他,罗什备受尊一宠一 。
自从佛教东传以来,从汉明帝开始,历经魏晋,流传在中国的经书日渐增多,但这些经书是用印度梵文写成的,艰涩难懂。
姚兴年轻时就推崇佛教经典,有志于收罗通晓经典的进行讲解,罗什既已来到长安住下,便请他在西明阁与逍遥园开始翻译各种经书。
这些经书罗什过去大都熟读过,深刻而全面地研究过其中的含义,后又熟练地掌握了汉语,翻译起来流畅轻便。
他发现原来的译本文义有许多乖讹之处,都出自当时译者在理解上存在的偏差,与梵文原著不相符合。
姚兴于是让沙门学者僧契、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睿、僧肇等八百余人,都来请教,接受罗什的见解,共同从事翻译工作。
又让他们重新译出《大品》经。
罗什手持梵文原著,姚兴拿着旧译的经书,互相对照校订。
新的译文与旧译不同的地方,都比原译文意义圆满通达,众人读了无不称心佩服、大为欣赏。
鸠摩罗什为人神情开朗,秉性坦率。
对于佛理能够应机领会,卓有见地,很少有人比得上他,他对人坦诚热情,忠厚仁慈,心存博爱情怀。
他虚怀若谷,循循善诱,终日不倦。
姚兴常跟罗什说:“大师聪明超悟,天下第一。
一旦百年之后,怎能使法种没有后代?”
便给他舞女十人,强令他接受。
从那之后,罗什不再住在僧舍,另外有了住宅,日常供给十分丰盈。
每到讲说教义的时候。
常常以自身作譬喻,譬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之高洁,勿取臭泥之污浊。
罗什当初在龟兹时,跟从卑摩罗叉律师学习 音律,卑摩后来也来到长安,罗什听说后非常高兴,对他极尽师敬之礼。
卑摩不知道被逼接受舞女的事,仅问罗什道:“你在汉地,极有缘分,跟你受法的弟子,能有多少人?”
罗什答道:“汉地经律尚未完备,新译的经书与许多论著,多是我所出的。
三千徒弟,都跟我学习 佛法。
但我守戒奉佛的功业经常受到深重的障碍,所以得不到他们对师父的敬重。”
还有,僧人杯度住在彭城,听说罗什在长安,便叹道:“要跟这小子开开玩笑,纵使三百多年见不着他,来生总有遇见他的时候。”
罗什在临终的前几天,感到身体不舒服,便口出三番神咒,让外国弟子念诵,借此救治自己,没等咒语生效,又觉生命危殆,于是来了重病。
他与众僧告别道:“因缘佛法与诸位相遇,深感情念未尽,现在又要离去,悲痛伤感之怀难以表达。
以我之愚昧不明,谬充传译之任。
所出经论三百余卷,只有《十诵》一部,未及删订,薄耵其本来旨意,必定没有差失。
愿我平生所宣讲的教义,能够流传于世,与大家共同弘扬、研讨佛法。
今于众位面前,我发诚实之誓:如果所传经义无谬误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烂。”
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鸠摩罗什逝世于长安,这年是东晋义熙五年。
逝世后就在逍遥园依照西域一习一 俗予以火化,柴火熄灭后形体粉碎,唯独舌头没有变成灰烬。
法 朗
晋沙门康法朗学于中山。
永嘉中,与一比丘西入天竺。
行过流沙千有余里,见道边败坏佛图,无复堂殿,蓬蒿没人。
法朗等下拜瞻礼,见有二僧,各居其旁。
一人读经,一人患痢,秽污盈房。
其读经者,了不营视。
朗等恻然兴念,留为煮粥,扫除浣濯。
至六日,病者稍困,注痢如泉。
朗等共料理之。
其夜,朗等并谓病者必不起,至明晨往视之,容色光悦,病状顿除。
然屋中秽物,皆是华馨。
朗等乃悟是得道之士以试人也。
病者曰:“隔房比丘,是我和尚,久得道惠,可往礼觐。”
法朗等先嫌读经沙门无慈爱心,闻已,乃作礼悔过。
读经者曰:“诸(诸原作请,据陈校本改)君诚契并至,同当入道。
朗公宿学业浅,此世未得愿也。”
谓朗伴云:“惠若植根深,当现世得愿。”
因而留之。
法朗后还山中,为大法师,道俗宗之。
(出《冥祥记》)
晋代有个佛教僧侣康法朗,修学佛道于中山。
永嘉年间,与一个出家的僧人一起西游去印度,通过大沙漠后又走了一千余里,见道旁有一座破败的寺庙,殿堂已经没有了,杂草有一人高。
法朗等人走下路来前去拜谒,见有两个僧人分别坐在一旁,一人正在读经书,一人患了痢疾,满屋子都是粪便,那个读经书的人都不闻不问。
法朗等人出于怜悯之心,留下来为那个病人煮粥吃,并为他打扫洗涮。
到第六天,病人有些困乏,痢泻不止,法朗等人一块儿收拾料理。
这天夜晚,法朗等人都说病人恐怕好不了了,第二天早上去看他,只见他容光焕发,病状全没了,但是屋里的粪便全变成了香花。
法朗等人这才省悟,此人明明是个得道之士,原来那副样子是用来试验他们的。
病人说:“隔壁房里那个僧人,是我师父。
他已久得道惠,你们可去见礼。”
法朗等人原先嫌恶那人读经的僧人毫无慈爱之心,听了这番话后,便向他赔礼道歉。
读经和尚说:“诸位信守契约同时来到这里,都应当得道。
但法朗平日学业尚成,今生不能如愿了。”
对法朗的那个同伴说:“你的佛心植根很深,现世即可如愿。”
于是把他留了下来。
法朗后来返回山中,是一位大法师,许多佛教徒,无论是出家的还是从俗的,都尊他为宗师。
李恒沙门
晋李恒字元文,谯国人。
少时,有一沙门造恒谓曰:“君福报对至,而复对来随之。
君能守贫修道,不仕宦者,福增对灭。
君其勉之。”
恒性躁,又寒门,但问仕宦当何所至,了不寻究修道意也。
沙门与一卷经,恒不肯取,固问荣途贵贱何如。
沙门曰:“当带金紫,极于三郡。
若能于一郡止者,亦为善道。”
恒曰:“且当富贵,何顾后患。”
因留宿。
恒夜起。
见沙门身满一床 ,入呼家人窥视。
复变为大鸟跱屋梁上,天晓而形如旧。
恒送出门,忽不复见。
知是神人,因此事佛,而亦不能一精一至。
后为西一陽一、一江一 夏、庐一江一 太守,加龙骧将军。
太兴中,预钱凤之乱,被诛。
(出《法苑珠林》)
晋代有个李恒,字元文,谯国(今安徽亳县)人。
年轻时,有一个出家和尚到他家里去跟他说:“你有祥福与喜报双双到来,接受还会在祥福与喜报双双跟着到来。
你若能甘心贫寒而专心修学佛道,不走仕宦之路,祥福就会增加而喜极则双双消灭。
你可要好自为之呀!”李恒生性急躁,又加出身贫寒之家,只关心仁宦之途会官至什么级别,毫无研究修学佛道的兴趣。
和尚送给他一卷经书,李恒不愿意去接,非要询问荣禄之途能不能当上显贵的官职。
和尚说:“能当上五品以上的大官,最高可到三郡之守。
如能当了一郡之守就停止,也可以很好地修学于佛道。”
李恒说:“只要眼前能够富贵,谁还顾虑以后的福祸。”
这天晚上,便留和尚住在家里。
李恒夜问起来时,看见和尚一个人躺了满满的一床 ,进屋招呼家人来看时,又见变成一只大鸟蹲大房梁上,天亮时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李恒刚送他出门,眨眼之间他就再也看不到了,可知这是个神人。
此后,李恒即使仍然供佛,也不能专心致志。
后来他曾为西一陽一、一江一 夏、庐一江一 三郡的太守。
又加封为龙骧将军。
太兴年间,因为参预钱凤之乱,被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