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三十六 郭二张三王苏薛程唐
郭孝恪,许州一陽一翟人。
少有奇节,不治赀产,父兄以为无赖。
隋乱,率少年数百附李密。
密喜,谓曰:“世言汝、颍多奇士,不谬也。”
使与李勣守黎一陽一。
密败,勣遣孝恪送款,封一陽一翟郡公,拜宋州刺史。
诏与勣经略武牢以东,所定州县,委以选补。
窦建德之援洛也,孝恪上谒秦王,进计曰:“王世充力竭计穷,其面缚可跂足待。
建德悉众远来,粮饷阻绝,殆天亡时也。
若固守武牢,以军汜水,逐机应变,擒殄必矣!”王然之。
贼平,置酒大会洛一陽一宫,语诸将曰:“孝恪策擒贼,王长先下漕,功固在诸君右。”
迁上柱国。
历贝、赵、江、泾四州刺史,所至有能名。
改左骁卫将军,累加金紫光禄大夫。
贞观十六年,拜凉州都督,改安西都护、西州刺史。
其地高昌旧都,流徙罪人与镇兵杂,限以沙碛,隔绝中国,孝恪推诚抚御,尽得其欢心。
初,王师灭高昌,诏以所虏焉耆生口七百还焉耆王。
王叛归欲谷设可汗,孝恪请击之,即拜西州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三千出银山道,夜袭其王龙突骑支,虏之。
帝悦,降玺书褒劳。
俄拜昆丘道副大总管,进讨龟兹,破其国城,乃自留守,遣余军分道进。
龟兹国相那利遁去。
孝恪以余部未平,出营于外。
国人有谓孝恪曰:“那利素得士心,今亡在外,势必为变,城中颇有异志,愿公备之。”
孝恪忽其言,不设备。
那利果率众一陰一与城内胡为应,薄城鼓噪,始觉之,乃率千余人合战,城中举应那利,孝恪殊死斗,中流矢卒,子待诏亦殁。
将军曹继叔进兵,复拔其城。
太宗责孝恪斥候不明,至颠覆,夺其官。
后愍死战,更为举哀。
高宗即位,追还官爵,赠待诏游击将军,赙物三百段。
次子待封,官左豹韬卫将军。
咸亨初,副薛仁贵讨吐番,战大非川,败绩,贷死为民。
张俭,字师约,京兆新丰人。
隋相州刺史、皖城郡公威孙。
父植,车骑将军、连城县公。
俭,高祖从外孙也。
高祖起,俭以功除右卫郎将,迁朔州刺史。
时颉利可汗方强,每有求取,所遣书辄称诏敕,边吏奉承不敢却。
及俭,独拒不受。
大教民营田,岁收谷数十万斛。
虽霜旱,劝百姓相振赡,免饥殍,州以完安。
李靖既平突厥,有思结部者,穷归于俭,俭受而安辑之。
其在碛北者,亲戚私相过省,俭不禁,示羁縻而已。
俭徙胜州,后将不察其然,遽奏思结叛,朝廷议进讨,时俭以母丧,夺服为使者抚纳之。
俭单骑入其部,召酋帅慰谕,推腹心,咸匍匐归命,因举徙代州,遂检校代州都督。
俭劝垦田力耕,岁数稔,私蓄富实。
俭恐虏易骄,乃建平籴法,入之官,虏悦喜,由是储斛流赢。
迁营州都督,兼护东夷校尉。
坐事免,诏白衣领职。
营州部与契丹、奚、、靺鞨诸蕃切畛,高丽引众入寇,俭率兵破之,俘斩略尽。
复拜营州都督。
太宗将征辽东,遣俭率蕃兵先进,略地至辽西,川涨,久未度。
帝以为畏懦,召还。
见洛一陽一宫,陈水草美恶、山川险易,并久不进状。
帝悦,拜行军总管,使领诸蕃骑,为六军前锋。
时高丽候者言莫离支且至,帝诏俭自新城路邀击,虏不敢出。
俭进度辽,趋建安城,破贼,斩数千级。
累封皖城郡公。
后改东夷校尉官为都护府,即以俭为都护。
永徽初,加金紫光禄大夫。
卒,年六十,谥曰密。
俭兄大师,太仆卿、华州刺史、武功县男。
弟延师,左卫大将军、范一陽一郡公。
一性一谨畏,黄羽林兵三十年,未尝有过。
卒,赠荆州都督,谥曰敬,陪葬昭陵。
俭兄弟三人门皆立戟,时号“三戟张家”。
王方翼,字仲翔,并州祁人。
祖裕,随州刺史,尚同安大长公主,官开府仪同三司,卒,谥曰文。
方翼早孤,哀毁如成一人,时号孝童。
母李,为主所斥,居凤泉墅。
方翼尚幼,杂庸保,执苦不弃日,垦田植树,治林垠,既完墙屋,燎松丸墨,为富家。
主薨,还京师。
尝夜行,见长人丈余,引弓射仆之,乃配木也。
太宗闻,擢右千牛。
高宗立,而从祖女弟为皇后,调安定令,诛灭大姓,一奸一豪胁息。
徙瀚海都护司马,坐事下迁朔州尚德府果毅,岁余代还。
居母丧,哀瘠甚,帝遣侍医疗视。
其友赵持满诛死,一尸一诸道,亲戚莫敢视,方翼曰:“栾布哭彭越,义也;周文王掩骼,仁也。
绝友义,蔽主仁,何以事君?”
遂往哭其一尸一,具礼收葬。
金吾劾系,帝嘉之,不罪。
再迁肃州刺史。
州无隍堑,寇易以攻,方翼乃发卒建楼堞,厮多乐水自环,烽逻一精一明。
仪凤间,河西蝗,独不至方翼境,而它郡民或馁死,皆重茧走方翼治下。
乃出私钱作水硙,簿其赢,以济饥瘵,构舍数十百楹居之,全活甚众,芝产其地。
裴行俭讨遮匐,奏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
方翼筑碎叶城,面三门,纡还多趣以诡出入,五旬毕。
西域胡纵观,莫测其方略,悉献珍货。
未几,徙方翼庭州刺史,而怀宝自金山都护更镇安西,遂失蕃戎之和。
永淳初,十姓阿史那车簿啜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军战伊丽河。
败之,斩首千级。
俄而三姓咽面兵十万踵至,方翼次热海,进战,矢著臂,引佩刀断去,左右莫知。
所部杂虏谋执方翼为内应,方翼悉召会军中,厚赐,以次出壁外,缚之。
会大风,杂金鼓,而号呼无闻者,杀七千人。
即遣骑分道袭咽面等,皆惊溃,乌鹘引兵遁去,擒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戎震服。
初,方翼次葛水,暴一涨,师不可度,沉祭以祷,师涉而济。
又七月次叶河,无舟,而冰一昔合。
时以为祥。
西域平,以功迁夏州都督。
属牛疫,民废田作,方翼为耦耕法,张机键,力省而见功多,百姓顺赖。
明年,召方翼议西域事,引见奉天宫,赐食帝前,帝见衣有污濯处,问其故,具对热海苦战状。
视其创,帝咨嗟久之,赐赉良厚。
俄而妖贼白铁余以绥州反,诏方翼与程务挺讨之。
飞击贼,火其栅,平之,封太原郡公。
阿史那元珍入寇,被诏进击。
时库无完铠,方翼断六板,画虎文,钩联解合,贼马忽见,奔骇,遂败,获大将二,因降桑乾、舍利二部。
武后时,王后属无在者,方翼自视功多,冀不坐,而后内欲因罪除之,未得也。
及务挺被杀,即并坐方翼,追入朝,捕送狱,流崖州,卒于道,年六十三。
神龙初,复官爵。
方翼善书,与魏叔琬齐名。
子珣,字伯玉,与兄玙、弟瑨以文学称,时号“三王”。
天授初,珣及进士第,应制科,迁蓝田尉。
以拔萃擢长安尉,因进见,武后召问刑政,嘉之。
询其族氏,对曰:“废后,臣之姑也。”
后不悦,左迁亳州司法参军。
神龙初,为河南丞,武三思矫制贬临川令。
宋璟辅政,召授侍御史。
出许州长史。
岁旱,珣时假刺史事,开廪振民,即自劾,玄宗赦之。
累迁工部侍郎。
而瑨至中书舍人。
珣尝为秘书少监,数年而瑨继职。
终右散骑常侍,卒。
赠户部尚书,谥曰孝。
子钅肙,天宝中历右补阙、殿中侍御史。
瑨子鉷,自有传。
苏烈,字定方,以字行,冀州武邑人,后徙始平。
父邕,当隋季,率里中数千人为本郡讨贼。
定方骁悍有气决,年十五,从父战,数先登陷阵。
邕卒,代领其众,破剧贼张金称、杨公卿,追北数十里,自是贼不舍境,乡一党一赖之。
贞观初,为匡道府折冲,从李靖袭突厥颉利于碛口,率彀马二百为前锋,乘雾行,去贼一里许,雾霁,见牙帐,驰杀数十百人,颉利及隋公主惶窘各遁去,靖亦寻至,余一党一悉降。
再迁左卫中郎将。
与程名振讨高丽,破之。
拜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
从葱山道大总管程知节征贺鲁,至鹰娑川,贺鲁率二万骑来拒,总管苏海政连战未决,鼠尼施等复引二万骑为援。
定方始休士,见尘起,率一精一骑五百,逾岭驰捣贼营,贼众大溃,杀千余人,所弃铠仗、牛马藉藉山野不可计。
副总管王文度疾其功,谬谓知节曰:“贼虽走,军死伤者众。
今当结辎重阵间,被甲而趋,贼来即战,是谓万全。”
又矫制收军不深入。
于是马癯卒劳,无斗志。
定方说知节曰:“天子诏讨贼,今反自守,何功之立哉?且公为大将,而阃外之事不得专,顾副将乃得专之,理不其然!胡不囚文度待天子命?”
不从。
至怛笃城,有胡人降,文度猥曰:“师还而降,且为贼,不如杀之,取其赀。”
定方曰:“此乃自作贼耳,宁曰伐叛!”及分财,定方一不取。
高宗知之,比知节等还,悉下吏,当死,贷为民。
擢定方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复征贺鲁,以任雅相、回纥婆润为副。
出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破之,俟斤嬾独禄拥众万帐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并回纥万人,进至曳咥河。
贺鲁率十姓兵十万拒战,轻定方兵少,舒左右翼包之。
定方令步卒据高,攒槊外向,亲引劲骑阵北原。
贼三突步阵,不能入,定方因其乱击之,鏖战三十里,斩首数万级,贼大奔。
明日,振兵复进,五一弩一失毕举众降,贺鲁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
定方令副将萧嗣业、回纥婆润率杂虏兵趋邪罗斯川追北,定方与雅相领新附兵绝其后。
会大雪,吏请少休,定方曰:“虏恃雪,方止舍,谓我不能进,若纵使远遁,则莫能擒。”
遂勒兵进至双河,与弥射、步真合,距贺鲁所百里,下令阵而行,薄金牙山。
方贺鲁将畋,定方纵击,破其牙下数万人,悉归所部。
贺鲁走石国,弥射子元爽以兵与嗣业会,缚贺鲁以还。
由是脩亭障,列蹊隧,定强畛,问疾收胔,唐之州县极西海矣。
高宗临轩,定方戎服奉贺鲁以献。
策功拜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别封子庆节为武邑县公。
会思结阙俟斤都曼先镇诸胡,劫所部及疏勒、硃俱波、喝般陀三国复叛,诏定方还为安一抚大使。
率兵至叶叶水,而贼堞马头川。
定方选一精一卒万、骑三千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
都曼惊,战无素,遂大败,走马保城。
师进攻之,都曼计穷,遂面缚降。
俘献于乾一陽一殿,有司请论如法。
定方顿首请曰:“臣向谕陛下意,许以不死,愿丐其命。”
帝曰:“朕为卿全信。”
乃宥之。
葱岭以西遂定。
加食邢州钜鹿三百户,迁左武卫大将军。
出为神丘道大总管,率师讨百济。
自城山济海至熊津口,贼濒江屯兵,定方出左涯,乘山而阵,与之战,贼败,死者数千。
王师乘潮而上,舳舻衔尾进,鼓而噪,定方将步骑夹引,直趋真都城。
贼倾国来,酣战,破之,杀虏万人,乘胜入其郛,王义慈及太子隆北走。
定方进围其城,义慈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
义慈之孙文思曰:“王与太子出,而叔岂得擅为王?若王师还,我父子安得全?”
遂率左右缒城下,人多从之,泰不能止。
定方使士登城,建唐旗帜。
于是泰开门请命,其将祢植与义慈降,隆及诸城送款,百济平,俘义慈、隆、泰等献东都。
定方所灭三国,皆生执其王,赏赉珍宝不胜计,加庆节尚辇奉御。
未几,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俄徙平壤道。
破高丽之众于浿江,夺马邑山为营,遂围平壤。
会大雪,解围还。
拜凉州安集大使,以定吐蕃、吐谷浑。
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
帝悼之,责谓侍臣曰:“定方于国有功,当褒赠,若等不言,何邪?”
乃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谥曰庄。
薛仁贵,绛州龙门人。
少贫贱,以田为业。
将改葬其先,妻柳曰:“夫有高世之材,要须遇时乃发。
今天子自征辽东,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未晚。”
仁贵乃往见将军张士贵应募。
至安地,会郎将刘君邛为贼所围,仁贵驰救之,斩贼将,系首马鞍,贼皆慑伏,由是知名。
王师攻安市城,高丽莫离支遣将高延寿等率兵二十万拒战,倚山结屯,太宗命诸将分击之。
仁贵恃骁悍,欲立奇功,乃著白衣自标显,持戟,腰鞬两弓,呼而驰,所向披一靡一;军乘之,贼遂奔溃。
帝望见,遣使驰问:“先锋白衣者谁?”
曰:“薛仁贵。”
帝召见,嗟异,赐金帛、口马甚众,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令北门长上。
师还,帝谓曰:“朕旧将皆老,欲擢骁勇付阃外事,莫如卿者。
朕不喜得辽东,喜得皦将。”
迁右领军中郎将。
高宗幸万年宫,山水暴至,夜突玄武门,宿卫皆散走,仁贵曰:“当天子缓急,安可惧死?”
遂登门大呼,以警宫内,帝遽出乘高。
俄而水入帝寝,帝曰:“赖卿以免,始知有忠臣也。”
赐以御马。
苏定方讨贺鲁,仁贵上疏曰:“臣闻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今泥熟不事贺鲁,为其所破,虏系妻子。
王师有于贺鲁部落转得其家口者,宜悉取以还,厚加赉遣,使百姓知贺鲁为暴而陛下至德也。”
帝纳之,遂还其家属,泥熟请随军效死。
显庆三年,诏副程名振经略辽东,破高丽于贵端城,斩首三千级。
明年,与梁建方、契苾何力遇高丽大将温沙多门,战横山,仁贵独驰入,所射皆应弦仆。
又战石城,有善射者,杀官军十余人,仁贵怒,单骑突击,贼弓矢俱废,遂生擒之。
俄与辛文陵破契丹于黑山,执其王阿卜固献东都。
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
诏副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总管。
将行,宴内殿,帝曰:“古善射有穿七札者,卿试以五甲射焉。”
仁贵一发洞贯,帝大惊,更取坚甲赐之。
时九姓众十余万,令骁骑数十来挑战,仁贵发三矢,辄杀三人,于是虏气慑,皆降。
仁贵虑为后患,悉坑之。
转讨碛北余众,擒伪叶护兄弟三人以归。
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九姓遂衰。
铁勒有思结、多览葛等部,先保天山,及仁泰至,惧而降,仁泰不纳,虏其家以赏军,贼相率遁去。
有候骑言:“虏辎重畜牧被野,可往取。”
仁泰选骑万四千卷甲驰,绝大漠,至仙萼河,不见虏,粮尽还。
人饥相食,比入塞,余兵才二十之一。
仁贵亦取所部为妾,多纳赇遣,为有司劾奏,以功见原。
乾封初,高丽泉男生内附,遣将军庞同善、高偘往慰纳,弟男建率国人拒弗纳,乃诏仁贵率师援送同善。
至新城,夜为虏袭,仁贵击之,斩数百级。
同善进次金山,衄虏不敢前,高丽乘胜进,仁贵击虏断为二,众即溃,斩馘五千,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遂会男生军。
手诏劳勉。
仁贵负锐,提卒二千进攻扶余城,诸将以兵寡劝止。
仁贵曰:“在善用,不在众。”
身帅士,遇贼辄破,杀万余人,拔其城,因旁海略地,与李勣军合。
扶余既降,它四十城相率送款,威震辽海。
有诏仁贵率兵二万与刘仁轨镇平壤,拜本卫大将军,封平一陽一郡公,检校安东都护,移治新城。
抚孤存老,检制盗贼,随才任职,褒崇节义,高丽士众皆欣然忘亡。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命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阿史那道真、郭待封击之,以援吐谷浑。
侍封尝为鄯城镇守,与仁贵等夷,及是,耻居其下,颇违节度。
初,军次大非川,将趋乌海,仁贵曰:“乌海地险而瘴,吾入死地,可谓危道,然速则有功,迟则败。
今大非岭宽平,可置二栅,悉内辎重,留万人守之,吾倍道掩贼不整,灭之矣。”
乃约赍,至河口,遇贼,破之,多所杀掠,获牛羊万计。
进至乌海城,以待后援。
待封初不从,领辎重踵进,吐蕃率众二十万邀击取之,粮仗尽没,待封保险。
仁贵退军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万来战,王师大败。
仁贵与吐蕃将论钦陵约和,乃得还,吐谷浑遂没。
仁贵叹曰:“今岁在庚午,星在降娄,不应有事西方,邓艾所以死于蜀,吾固知必败。”
有诏原死,除名为庶人。
未几,高丽余众叛,起为鸡林道总管。
复坐事贬象州,会赦还。
帝思其功,乃召见曰:“畴岁万年宫,微卿,我且为鱼。
前日殄九姓,破高丽,尔功居多。
人有言向在乌海城下纵虏不击,以至失利,此朕所恨而疑也。
今辽西不宁,瓜、沙路绝,卿安得高枕不为朕指麾邪?于是拜瓜州长史、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率兵击突厥元珍于云州。
突厥问曰:“唐将为谁?”
曰:“薛仁贵。”
突厥曰:“吾闻薛将军流象州死矣,安得复生?”
仁贵脱兜鍪见之,突厥相视失色,下马罗拜,稍稍遁去。
仁贵因进击,大破之,斩首万级,获生口三万,牛马称是。
永淳二年卒,年七十。
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官给舆,护丧还乡里。
子讷,字慎言,起家城门郎,迁蓝田令。
富人倪氏讼息钱于肃政台,中丞来俊臣受赇,发义仓粟数千斛偿之。
讷曰:“义仓本备水旱,安可绝众人之仰私一家?”
报上不与。
会俊臣得罪,亦止。
后突厥扰河北,武后以讷世将,诏摄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使。
对同明殿,具言:“丑虏冯暴,以庐陵王藉言,今虽还东宫,议不坚信。
若太子无动,贼不讨而解。”
后纳其言。
俄迁幽州都督、安东都护。
改并州长史,检校左卫大将军。
讷久处边,有战功。
开元初,玄宗讲武新丰,诏讷为左军节度。
时诸部颇失序,唯讷与解琬军不动。
帝令轻骑召之,至军门,不得入。
礼成,尤见慰劳。
明年,契丹、奚、突厥连和,数入边,讷建议请讨,诏监门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与讷帅众二万出檀州。
宾各议“方暑,士负戈赢粮深讨,虑恐无功”,姚元崇亦持不可,讷独曰:“夏草荐茂,羔犊方息,不费馈饟因盗资,振国威灵,不可失也。”
天子方欲夸威四夷,喜奇功,乃听讷言,而授紫微黄门三品以重之。
师至滦河,与贼遇,诸将不如约,为虏覆,尽亡其军。
讷脱身走,而罪宣道及大将李思敬等八人,有诏斩以徇,独宾客免,尽夺讷官爵。
俄而吐蕃大酋坌达延、乞力徐等众十万寇临洮,入兰州,剽牧马,诏讷白衣摄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与王晙击之。
追及贼,战武阶驿,犄角劫之,破其众;尾北至洮水,又战长城堡,杀卤数万,擒其酋六指乡弥洪,悉收所掠及仗械不赀。
时帝欲自将北伐,及讷大克,乃止行。
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即军陟功状,拜讷左羽林大将军,复封平一陽一郡公,以子畅为朝散大夫。
又授凉州镇军大总管,赤水、建康、河源边州皆隶节度。
俄为朔方行军大总管。
久之,以老致仕。
卒,年七十二,赠太常卿,谥曰昭定。
讷一性一沉勇寡言,其用兵,临大敌益壮。
弟楚玉,开元中为范一陽一节度使,以不职废。
生子嵩。
嵩生燕、蓟间,气豪迈,不肯事产利,以膂力骑射自将。
豫安禄山乱,晚为史朝义守相州。
仆固怀恩破朝义,长驱河朔,嵩震惧,迎拜军门,怀恩释之,奏为检校刑部尚书、相卫洺邢等州节度使。
方大乱后,人亦厌祸,嵩谨奉职,颇有治名。
大历初,封高平郡王,实封二百户,号其军为昭义。
迁检校尚书右仆射,更封平一陽一。
七年卒,赠太保。
诏其弟昽知留后事,累加检校太子少师。
十年,为其将裴志清所逐,以兵归田承嗣。
昽奔洺州。
请入朝,降服待罪银台门,赦之。
乃分其地,以蒿族子择为相州刺史,雄卫州刺史,坚洺州刺史。
承嗣诱雄乱,不从,遣客刺杀之。
初,嵩好蹴踘,隐士刘钢劝止曰:“为乐甚众,何必乘危邀晷刻欢?”
嵩悦,图其形坐右。
嵩子平。
平字坦途,年十二,为磁州刺史。
父丧,军吏以故事胁知留务,伪许之,已而让昽,夕以丧归。
累授右卫将军,宿卫三十年。
宰相杜黄掌擢为汝州刺史,治有风绩。
王师讨蔡,繇左龙武大将军授郑滑节度使,数战有功。
始,河溢瓠子,东泛滑,距城才二里所。
平按求故道出黎一陽一西南,因命其佐裴弘泰往请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弘正许之。
乃籍民田所当者易以它地,疏道二十里,以酾水悍,还壖田七百顷于河南,自是滑人无患。
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未几,复帅郑滑。
李师道平,诏分淄、青、齐、登、莱五州为平卢军,徙平为节度使。
王庭凑围牛元翼,棣州危,诏平出援。
平遣将李叔佐率兵二千往,刺史王稷馈饷陋狭,众溃而归,推突将马士端为帅,劫屯士万人,薄州堞。
城中兵寡,平悉公帑家赀募锐卒二千迎战,以奇兵掩贼辎重,贼狼顾,遂大败,降,余一党一平。
引谋乱者二千人斩堂皇下,胁从皆纵还田里,威震一方。
诏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封魏国公。
在镇六年,兵铠完砺,徭赋均一。
宝历初,入朝,民鄣路愿留,数日得出。
拜检校司空、河中降隰节度使,复得隶晋、慈二州,益兵三千。
进检校司徒,更封韩召拜太子太保。
以司徒致仕。
卒,年八十,赠太傅。
子从,字顺之,以廕授左清道率府兵曹参军,累迁汾州刺史,隄文谷、滤河二水,引溉公私田,汾人利之。
徙濮州,储粟二万斛以备凶灾。
于是山东大水,诏右司郎中赵杰为赈恤使,杰表其才,擢将作监。
终左领军卫上将军。
赠工部尚书。
程务挺,洺州平恩人。
父名振,隋大业末,仕窦建德为普乐令,盗不迹境。
俄弃贼自归,高祖诏授永宁令,使率兵经略河北,即夜袭鄴县,俘男一女千余人以归,去数舍,阅妇人方一乳一者九十余人,还之,鄴人感其仁。
刘黑闼陷洺州,名振与刺史陈君宾自拔归,母妻为贼所得。
名振率众千余,掠冀、贝、沧、瀛等州,邀击粮道,悉毁贼水陆饷具。
黑闼怒,杀其母妻。
贼平,请手斩黑闼,以其首祭母。
拜营州长史,封东平郡公,赐物二千段、黄金三百两。
转洺州刺史。
太宗征辽东,召问方略,不合旨,帝勃然诘之,名振辩对益详,帝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朕前,见朕嗔余人,色不能主。
名振生平未识我,一旦诮让,而辞吐不屈,奇士哉!”拜右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
攻沙卑城,破独山阵,皆以少击众,号为名将。
迁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
击高丽于贵端水,焚其新城。
历晋、蒲二州刺史,镂方道总管。
卒,赠右卫大将军,谥曰烈。
务挺少从父征讨,以勇力闻,拜右领军卫中郎将。
破突厥六万骑于云州。
会伪可汗阿史那伏念叛,总管李文暕等三将以次奔败。
诏裴行俭讨之,以务挺副,检校丰州都督。
时伏念屯金牙山,务挺与副总管唐玄表引兵赴之,伏念惧,乃间道降于行俭,故裴炎以为非行俭功,迁务挺右武卫将军,封平原郡公。
绥州部落稽白铁余据城平叛,建伪号,署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杀官吏,火区舍。
诏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生擒白铁余。
进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
嗣圣初,与右领军大将军张虔勖等豫废中宗、立豫王为皇帝,累被褒赉。
以左武卫大将军为单于道安一抚大使,御突厥。
务挺善绥御,士服其威一爱一,突厥惮之,不敢盗边。
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治,又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言务挺与炎及徐敬业潜相援结,后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其家。
突厥闻务挺死,率相庆,为立祠,每出师,辄祷焉。
王孝杰,京兆新丰人。
少以军功进。
仪凤中,刘审礼讨吐蕃,孝杰以副总管战大非川,为虏执,赞普见之,曰“貌类吾父”,故不死,归之。
武后时,为右鹰扬卫将军。
孝杰居虏中久,悉其虚实。
长寿元年,为武威道总管,与阿史那忠节讨吐蕃,克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城。
武后曰:“贞观中,西境在四镇,其后不善守,弃之吐蕃。
今故土尽按,孝杰功也。”
乃迁左卫大将军。
进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清源县男。
证圣初,复为朔方道总管,与吐蕃战不利,免。
会契丹李尽忠等叛,有诏起白衣为清边道总管,将兵十八万讨之。
军至东硖石谷,与贼接。
道隘虏众,孝杰率锐兵先驱,出谷整阵,与贼战,而后军总管苏宏晖以其军退,援不至,为虏所乘,军溃,孝杰堕谷死,士相蹂且尽。
初,进军平州,白鼠昼入营屯伏。
皆谓“鼠坎一精一,胡象也,白质归命,天亡之兆”。
及战,乃孝杰覆焉。
时张说以管记还白状,后问之,说具陈:“孝杰乃心国家,敢深入,以少当众,虽败,功可录也。”
乃赠夏官尚书、耿国公,以其子无择为朝散大夫。
遣使者斩宏晖,使未至而宏晖已立功,遂赎罪。
唐璿,字休璟,以字行,京兆始平人。
曾祖规,为后周骠骑大将军。
休璟少孤,授《易》于马嘉运,传《礼》于贾公彦,举明经高第。
为吴王府典签,改营州户曹参军。
会突厥诱奚、契丹叛,都督周道务以兵授休璟,破之于独护山,数馘多,迁朔州长史。
永淳中,突厥围丰州,都督崔智辩战死,朝廷议弃丰保灵、夏。
休璟以为不可,上疏曰:“丰州控河遏寇,号为襟带,自秦、汉以来,常郡县之。
土田良美,宜耕牧。
隋季丧乱,不能坚守,乃迁就宁、庆,戎羯得以乘利而交侵,始以灵、夏为边。
唐初,募人以实之,西北一隅得以完固。
今而废之,则河傍地复为贼有,而灵、夏亦不足自安,非国家利也。”
高宗从其言。
垂拱中,迁安西副都护。
会吐蕃破焉耆,安息道大总管韦待价等败,休璟收其溃亡,以定西土,授灵州都督。
乃陈方略,请复四镇。
武后遣王孝杰拔龟兹等城,自休璟倡之。
圣历中,授凉州都督、右肃政御史大夫、持节陇右诸军副大使。
吐蕃大将曲莽布支率骑数万寇凉州,入洪源谷,休璟以兵数千临高望之,见贼旗铠鲜明,谓麾下曰:“吐蕃自钦陵死,赞婆降,莽布支新将兵,欲以示武,且其下皆贵臣酋豪子弟,骑虽一精一,不习战,吾为诸君取之。”
乃被甲先登,六战皆克,斩二将,获首二千五百,筑京观而还。
吐蕃来请和,既宴,使者屡觇休璟,后问焉,对曰:“洪源之战,是将军多杀臣士卒,其勇无比,今愿识之。”
后嗟异,擢为右武威、金吾二卫大将军。
西突厥乌质勒失诸蕃和,举兵相攻,安西道闭。
武后诏休璟与宰相计议,不少选,画所当施行者。
既而边州建请屯置,尽如休璟策。
后曰:“恨用卿晚。”
进拜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后诮杨再思、李峤、姚元崇等曰:“休璟谏知边事,卿辈十不当一。”
改太子右庶子,仍知政事。
会契丹入塞,复以夏官尚书检校幽营等州都督、安东都护。
时中宗为皇太子,休璟将行,进启曰:“易之兄弟恩一宠一过幸,数入禁阃,非人臣所宜,愿加防察。”
帝复位,召授辅国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酒泉郡公。
谓曰:“初欲召公计事,以有北狄忧,前日直言,今未忘也。”
加特进、尚书右仆射,赐邑户三百,封宋国公。
是岁大水,上疏自劾免,不许。
累迁检校吏部尚书。
景龙二年致仕。
未几,复起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监脩国史。
景云初,以特进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备突厥;停旧封,别赐百户。
明年,复请老,给一品全禄。
延和元年卒,年八十六,赠荆州大都督,谥曰忠。
休璟以儒者号知兵,自碣石逾四镇,其间绵地几万里,山川夷坦,障塞之要,皆能言之,故行师料敌未尝败。
初得封,以赋绢数千散赒其族,又出财数十万大为茔墓,尽葬其五服亲,当时称重。
惟张仁愿议筑受降城,而休璟独谓不可,卒就之,而漠南无虏患。
始老,已逾八十,犹托倚权近求复用。
于是贺娄尚宫方用事,附者辄荣赫,休璟乃为子娶其义女,故复起宰相,颇为时讥訾。
其当国,亦无它毘益云。
子先慎至陈州刺史,先择为右金吾卫将军。
张仁愿,华州下邽人。
本名仁亶,以睿宗讳音近避之。
有文武材。
武后时,累迁殿中侍御史。
御史郭弘霸者,称后乃弥勒佛身,又凤阁舍人张嘉福、王庆之请以武承嗣为皇太子,邀仁愿联章,仁愿正色拒之。
后王孝杰为吐刺军总管,与吐蕃战不利,仁愿监其军,因入言状,孝杰坐免,擢仁愿侍御史。
万岁通天中,监察御史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自图先锋当矢石状。
武后叹曰:“御史乃能如是乎!”擢为右肃政台中丞,诏仁愿即叙其麾下功。
仁愿先问承景破敌曲折,承景实不行,所问皆穷。
仁愿劾奏承景罔上,虚列虏级。
贬为崇仁令,以仁愿代为中丞,检校幽州都督。
默啜寇赵、定,还出塞,仁愿以兵邀之,贼引去,矢著其手,武后遣使劳问,赐药注傅。
迁并州都督长史。
神龙中,进左屯卫大将军,兼检校洛州长史。
会谷贵多盗,仁愿一切捕杀,胔积府门,畿甸震慑,无敢犯。
先是,贾敦颐尝为长史,有政绩,时人为之语曰:“洛有前贾后张,敌京兆三王。”
三年,朔方军总管沙吒忠义为突厥所败,诏仁愿摄御史大夫代之。
既至,贼已去,引兵踵击,夜掩其营,破之。
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界,北崖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
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骑施,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虏南寇路。
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河,今筑城虏腹中,终为所有”。
仁愿固请,中宗从之。
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一陽一兵二百人逃归,仁愿擒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
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余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
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
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
初建三城也,不置壅门、曲敌、战格。
或曰:“边城无守备,可乎?”
仁愿曰:“兵贵攻取,贱退守。
寇至,当并力出拒,敢回望城者斩,何事守备,退忸其心哉!”后常元楷代为总管,始筑壅门,议者益重仁愿而轻元楷。
景龙二年,拜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韩国公。
春还朝,秋复督军备边,帝为赋诗祖道,赏赉不赀。
迁镇军大将军。
睿宗立,乃致仕。
加兵部尚书,禀禄全给。
开元二年卒,赠太子少保。
仁愿为将,号令严,将吏信伏,按边抚师,赏罚必直功罪。
后人思之,为立祠受降城,出师辄享焉。
宰相文武兼者,当时称李靖、郭元振、唐休璟、仁愿云。
在朔方,奏用御史张敬忠、何鸾、长安尉寇泚、鄠尉王易从、始平主簿刘体微分总军事,太子文学柳彦昭为管记,义乌尉晁良贞为随机,皆著称,后至大官,世名仁愿知人。
子之辅,至赵州刺史。
张敬忠,自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开元七年拜平卢节度使。
王晙,沧州景城人,后徙洛一陽一。
父行果,为长安尉,知名。
晙少孤,好学。
祖有方奇之,曰:“是子当兴吾宗。”
长豪旷,不乐为衔检事。
擢明经第,始调清苑尉,历除殿中侍御史。
会朔方元帅魏元忠讨贼不利,劾奏副将韩思忠败,律当诛。
晙以“思忠偏裨,权不己制,且其人勇智可惜,不宜独诛”,固争,得释,晙亦出为渭南令。
景龙末,授桂州都督。
州有兵,旧常仰饷衡、永。
晙始筑罗郛,罢戍卒;埭江,开屯田数千顷,以息转漕,百姓赖之。
后求归上冢,州人诣阙留。
有诏:“桂往罹寇暴,户口雕{疒齐},宜即留,以须政成。”
在桂逾期年,人丐刻石颂德。
初,刘幽求放封州,广州都督周利贞必欲杀之,道出晙所,晙知其故,留不遣。
利贞移书督趣,幽求惧曰:“势且难全,正恐累君,奈何?”
晙曰:“公之坐,非朋友所绝。
晙在,终不忍公无罪就死。
俄崔湜等诛,幽求复执政,故诏幽求为刻石辞。
迁鸿胪少卿,充朔方军副大总管、安北大都护,丰安、安远等城并授节度。
进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
开元二年,吐蕃以一精一甲十万寇临洮,次大来谷,其酋坌达延以兵踵而前。
晙率所部二千与临洮军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袭,去贼五里,令曰:“前是寇,士大呼,鼓角应之。”
贼惊,疑伏一在旁,自相斗死者万计。
俄而薛讷至武阶,距大来二十里,贼阵两军间,互一舍而近。
晙往迎讷,夜使壮士衔枚鏖突,虏骇引去,追至洮水,败之,俘获如积。
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清源县男,兼原州都督;以子珽为朝散大夫。
又进并州都督长史。
明年,突厥默啜为拔曳固所杀,其下多降,分置河曲。
既而小杀继降,降者稍稍叛去。
晙上言:
突厥向以国乱,故款塞,与部落无间也。
延素北风,何尝忘之?今徙处河曲,使内伺边罅,久必为患。
比者不受要约,兵已屡动,擅作烽区,闭障行李。
虏脱南牧,降帐必与连衡,以相应接,表里有敌,虽韩、彭、孙、吴,无所就功。
请至农隙,令朔方军大陈兵,召酋豪,告以祸福,啗以金缯,且言南方麋鹿鱼米之饶,并迁置淮右、河南宽乡,给之程粮。
虽一时之劳,然不二十年,渐服诸华,料以充兵,则皆劲卒。
议者若谓降狄不可以南处,则高丽旧俘置沙漠之西,城傍编夷居青、徐之右,何独降胡不可徙欤?
臣复料议者必曰:“故事,置于河曲,前日已宁,今无独异。”
且往者颉利破亡,边鄙安定,故降户得以久安。
今虏未殄灭,此降人皆戚属,固不与往年同已。
臣请以三策料之:悉其部落置内地,获一精一兵之实,闭黠虏之患,此上策也;亭障之下,蕃华参处,广屯戍,为备拟,费甚人劳,下策也;置之胡塞,滋成祸萌,此无策也。
不然,前至河冰,且必有变。
书未报,而虏已叛,乃敕晙将并州兵济河以讨。
晙间行,卷甲舍幕趋山谷,夜遇雪,恐失期,誓于神曰:“晙事君不以忠,不讨有罪,天所殛者,当自蒙罚,士众无罪。
心诚忠,而天监之,则止雪反风,以奖成功。”
俄而和霁。
时叛胡分二道走,晙自东道追及之,获级三千。
以功迁左散骑常侍、朔方行军大总管。
改御史大夫。
趯跌部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保受降城之鄙,潜引突厥内扰,晙密言上,尽诱而诛之。
拜兵部尚书,复为朔方军大总管。
九年,兰池胡康待宾据长泉反,陷六州,诏郭知运与晙讨平之。
封清源公,官一子。
玄宗以宫人赐知运等,晙独不敢取,曰:“臣之事君,犹子事父,讵有常近围掖而臣子敢当乎?誓死以免。”
见听。
初,晙奏:“朔方兵力有余,愿罢知运,独当戍。”
未报,而知运至,故不协。
晙所降附,知运辄纵击,贼意晙卖己,乃复叛。
晙坐贬梓州刺史。
改太了詹事、中山郡公。
进吏部尚书、太原尹。
代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充朔方军节度大使,河北、河西、陇右、河东之军尽属。
是冬,帝亲郊,追会大礼,晙以冰壮,请留将兵待边,手敕慰勉。
会有人告许州刺史王乔谋反,辞逮晙,诏源乾曜、张说杂讯,无状,以一党一与贬蕲州刺史。
迁定州。
复以户部尚书为朔方军节度使。
卒,赠尚书左丞相,谥曰忠烈。
晙气貌伟特,时谓为熊虎相。
感慕节义,有古人风。
其一操一下肃壹,吏人畏一爱一。
始,二张之诬魏元忠,晙独上疏申治。
宋璟曰:“魏公全矣,子再触逆鳞,其殆乎!”晙曰:“魏公以忠获罪,苟得辨,虽死弗悔。”
晙卒后,信安王祎讨奚于幽州,各捷,且言“战时,士咸见晙与部将高昭麾兵赴敌”,天子嗟异。
户部郎中一陽一伯成上疏,请封晙墓,表异之,优其子孙。
帝乃遣使祭晙庙,进诸子官。
赞曰:“唐所以能威振夷荒、斥大封域者,亦有虎臣为之牙距也。
至师行数千万里,穷讨殊斗,猎取其国由鹿豕然,可谓选值其才欤!夫宰相代天秩物,燮化人神,惟有德者宜之。
若休璟、仁愿,用以丞弼,非强所不能邪?据功名之地,则绰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