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列传酷吏第七十七 于洛侯 胡泥 李洪之 高遵张赦提 羊祉 崔
淳风既丧,一奸一黠萌生;法令滋章,弄禁多设。
为吏罕仁恕之诚,当官以威猛为济。
魏氏以戎马定王业,武功平海内,治任刑罚,肃厉为本,猛酷之伦,所以列之今史。
于洛侯,代人也。
以劳旧为秦州刺史,而贪酷安忍。
州人富炽夺民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
百姓王陇客刺杀民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
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
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
见之者无不伤楚,阖州惊震,人怀怨愤。
百姓王元寿等一时反叛。
有司纠劾。
高祖诏使者于州刑人处宣告兵民,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
历官至司卫监,赐爵永城侯。
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
殿中尚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
侯头恃一宠一,遂与口诤。
高祖闻而嘉焉,赐泥衣服一袭。
出为幽州刺史,假范一陽一公。
以此平一陽一尼硕学,遂表荐之。
迁平东将军、定州刺史。
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征还戮之。
将就法也,高祖临太华殿引见,遣侍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自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恆农人。
少为沙门,晚乃还俗。
真君中,为狄道护军,赐爵安一陽一男。
会永昌王仁随世祖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
洪之以宗人潜相饷遗,结为兄弟,遂便如亲。
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
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高宗,生显祖。
元后临崩,昭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
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
遂号为显祖亲舅。
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
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刺史。
河内北连上一党一,南接武牢,地险人悍,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
洪之至郡,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劝农务本,盗贼止息。
诛锄一奸一党一,过为酷虐。
后为怀州刺史,封汲郡公,征拜内都大官。
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显祖亲征,命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
舆驾至并州,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
皆保险拒战。
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
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复业,胡人遂降。
显祖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
至治,设禁一奸一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
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
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
其中枉见杀害者百数。
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
洪之芟山为道,广十余步,示以军行之势,乃兴军临其境。
山人惊骇。
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资遗之。
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
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之一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助洪之经营资产,自贫至贵,多所补益,有男一女几十人。
洪之后得刘氏,刘芳从妹。
洪之钦重,而疏薄张氏,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
由是二妻妒竞,互相讼诅,两宅母子,往来如仇。
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多受纳。
时高祖始建禄制,法禁严峻,司察所闻,无不穷纠。
遂锁洪之赴京。
高祖临大华,庭集群官,有司奏洪之受赃狼藉,又以酷暴。
高祖亲临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
洪之志一性一慷慨,多所堪忍,疹疾灸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余处,一时俱下,而言笑自若,接宾不辍。
及临自尽,沐浴换衣。
防卒扶持,将出却入,遍绕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
至此罪后,高祖乃稍对百官辨其诬假,而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
洪之始见元后,计年为兄。
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
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携之时或言及本末,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
富贵赫弈,当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
等颇存振本属,而犹不显然。
刘氏四子,长子神自有传。
高遵,字世礼,勃海蓚人。
父济,沧水太守。
遵贱出,兄矫等常欺侮之。
及父亡,不令在丧位。
遵遂驰赴平城,归从祖兄中书令允。
允乃为遵父举哀,以遵为丧主,京邑无不吊集,朝贵咸识之。
徐归奔赴。
免丧,允为营宦路,得补乐一浪一王侍郎,遵感成益之恩,事允如诸父。
涉历文史,颇有笔札,进中书侍郎。
诣长安,刊《燕宣王庙碑》,进爵安昌子。
及新制衣冠,高祖恭荐宗庙,遵形貌庄洁,音气雄暢,常兼太祝令,跪赞礼事,为俯仰之节,粗合仪矩。
由是高祖识待之。
后与游明根、高闾、李冲入议律令,亲对御坐,时有陈奏。
以积年之劳,赐粟帛牛马。
出为立忠将军、齐州刺史。
建节历本州,宗乡改观,而矫等弥妒毁之。
遵一性一不廉清,在中书时,每假归山东,必借备骡马,将从百余。
屯一逼一民家求丝缣,不满意则诟骂不去,强相征求。
旬月之间,缣布千数。
邦邑苦之。
遵既临州,本意未弭,选召僚吏,多所取纳。
又其妻明氏家在齐州,母弟舅甥共相凭属,争求货利,严暴非理,杀害甚多。
贪酷之响,帝颇闻之。
及车驾幸鄴,遵自州来朝,会有赦宥。
遵临还州,请辞,帝于行宫,引见诮让之。
遵自陈无负,帝厉声曰:“若无迁都赦,必无高遵矣!又卿非惟贪婪,又虐于刑法,谓何如济一陰一王,犹不免于法。
卿何人,而为此行!自今宜自谨约。”
还州,仍不悛革。
齐州入孟僧振至洛讼遵。
诏廷尉少卿刘述穷鞫,皆如所诉。
先是,沙门道登过遵,遵以道登荷一宠一于高祖,多奉以货,深托仗之。
道登屡因言次申启救遵,帝不省纳,遂诏述赐遵死。
时遵子元荣诣洛论冤,犹恃道登,不时还赴。
道登知事决,方乃遣之。
遵恨其妻,不与诀,别处沐浴,引椒而死。
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
位兼尚书右丞,为西道行台,至高平镇,遇城翻被害。
遵弟次文,虽无位官而赀产巨万。
遵每责其财,又结憾于遵,吉凶不相往反。
时论责之。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
一性一雄武,有规画。
初为虎贲中郎。
时京畿盗魁自称豹子、虎子,并善弓马,遂领逃连及诸畜牧者,各为部帅,于灵丘、雁门间聚为劫害。
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
其为暴酷如此。
军骑掩扌素,久弗能获,行者患焉。
赦提设防遏追穷之计,宰司善之,以赦提为逐贼军将。
乃求骁勇追之,未几而获虎子、豹子及其一党一与。
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
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
显祖怒之,孥戮其家。
而思祖家一党一,相率寇盗。
赦提应募求捕逐,乃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禽获,杀之略尽。
因而滥有屠害,尤为忍酷。
既资前称,又藉此功,除冠军将军、幽州刺史,假安喜侯。
赦提克己厉约,遂有清称。
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令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
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
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
其妻姑为太尉、东一陽一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愿且宽忧,不为异计。”
赦提以此差自解慰。
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
今台使心协前事,故威一逼一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证成诬罪。
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
事伏如前,处赦提大辟。
高祖诏赐死于第。
将就尽,召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九泉之下当为仇雠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
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
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
诏免所居官。
羊祉,字灵祐,太山钜平人,晋太仆卿琇之六世孙也。
父规之,宋任城令。
世祖南讨至邹山,规之与鲁郡太守崔邪利及其属县徐通、一爱一猛之等俱降,赐爵钜平子,拜雁门太守。
祉一性一刚愎,好刑名,为司空令辅国长史,袭爵钜平子。
侵盗公资,私营居宅,有司案之抵死,高祖特恕还徙。
后还。
景明初,为将作都将,加左军将军。
四年,持节为梁州军司,讨叛氐。
正始二年,王师伐蜀,以祉假节、龙骧将军、益州刺史,出剑阁而还。
又以本将军为秦梁二州刺史,加征虏将军。
天一性一酷忍,又不清洁。
坐掠入为奴婢,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
高肇南征,祉复被起为光禄大夫、假平南将军,持节领步骑三万先驱趣涪。
未至,世宗崩,班师。
夜中引军,山有二径,军人迷而失路。
祉便斩队副杨明达,枭首路侧。
为中尉元昭所劾,会赦免。
后加平北将军,未拜而卒。
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
太常少卿元端、博士刘台龙议谥曰:“祉志存埋轮,不避强御。
及赞戎律,熊武斯裁,仗节抚籓,边夷识德,化沾殊类,襁负怀仁。
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宜谥为景。”
侍中侯刚、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等驳曰:“臣闻惟名与器,弗可妄假,定谥准行,必当其迹。
案祉志一性一急酷,所在过威,布德罕闻,暴声屡发。
而礼官虚述,谥之为‘景’,非直失于一人,实毁朝则。
衣还付外准行,更量虚实。”
灵太后令曰:“依驳更议。”
元端、台龙上言:“窃惟谥者行之迹,状者迹之称。
然尚书铨衡是司,厘品庶物,若状与迹乖,应抑而不受,录其实状,然后下寺,依谥法准状科上。
岂有舍其行迹,外有所求,去状去称,将何所准?橙祉以母老辞籓,乃降手诏云:‘卿绥抚有年,声实兼著,安边宁境,实称朝望。
’及其殁也,又加显赠,言祉诚著累朝,效彰内外,作牧岷区,字萌之绩骤闻。
诏册褒美,无替伦望。
然君子使人器之义,无求备德。
有数德优劣不同,刚而能克,亦为德焉。
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谓前议为允。”
司徒右长史张烈、主簿李易刺称:“案祉历宦累朝,当官之称。
季捍西南,边隅靖遏。
准行易名,奖诫攸在。
窃谓无亏体例。”
尚书李韶又述奏以府寺为允,灵太后可其奏。
祉自当官,不惮强御,朝廷以为刚断,时有检覆,每令出使。
好慕名利,颇为深文,所经之处,人号天狗下。
及出将临州,并无恩润,兵民患其严虐焉。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
世家子荥一陽一、颍川之间。
一性一猛酷,少仁恕,一奸一猾好利,能事势家。
初以秀才累迁南兗州刺史,盗用官瓦,盗用官瓦,赃污狼藉,为御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
后行豫州事,寻即真。
坐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
后累迁平北将军、瀛州刺史。
贪暴安忍,民庶患之。
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于民村。
井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崔瀛州何如?”
妇人不知其暹也,答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兒刺史!”暹默然而去。
以不称职被解还京。
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隶大都督李同崇讨之。
违崇节度,为贼所败,单骑潜还。
禁于廷尉。
以女一妓一园田货元义,获免。
建义初遇害于河一陰一。
赠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瓚,字绍珍。
位兼尚书左丞,卒。
瓚妻,庄帝妹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赠瓚冀州刺史。
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郦道元,字善长,范一陽一人也。
青州刺史范之子。
太和中,为尚书主客郎。
御史中尉李彪以道元秉法清勤,引为治书侍御史。
累迁辅国将军、东荆州刺史。
威猛为治,蛮民诣阙讼其刻峻,坐免官。
久之,行河南尹,寻即真。
肃宗以沃野、怀朔、薄鼻律、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御夷诸镇并改为州,其郡县戍名令准古城邑。
诏道元持节兼黄门侍郎,与都督李崇筹宜置立,裁减去留,储兵积粟,以为边备。
未几,除安南将军、御史中尉。
道元素有严猛之称。
司州牧、汝南王悦嬖近左右丘念,常与卧起。
及选州官,多由于念。
念匿于悦第,时还其家,道元收念付狱。
悦启灵太后请全之,敕赦之。
道元遂尽其命,因以劾悦。
是时雍州刺史萧宝夤反状稍露,悦等讽朝廷遣为关右大使,遂为宝夤所害,死于一陰一盘驿亭。
道元好学,历览奇书。
撰注《水经》四十卷、《本志》十三篇,又为《七聘》及诸文,皆行于世。
然兄弟不能笃穆,又多嫌忌,时论薄之。
谷楷,昌黎人,濮一陽一公浑曾孙。
稍迁奉车都尉。
时沙门法庆反于冀州,虽大军讨破,而妖帅尚未枭除。
诏楷诣冀州追捕,皆擒获之。
楷眇一目而一性一甚严忍,前后奉使皆以酷暴为名。
时人号曰“瞎虎”。
寻为城门校尉,卒。
史臣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
故宽猛相资,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
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
肆其毒螫,多行残忍。
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一性一命,甚于刍狗。
长恶不悛,鲜有不及。
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值陨,异途皆毙,各其宜焉。
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