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知足,梦稳神清。无烦恼,菜根多味;少争竟,茅屋《醒世姻缘传》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丧婢经官 刘振白失银走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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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 - 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丧婢经官 刘振白失银走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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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童寄姐丧婢经官 刘振白失银走妾

为人知足,梦稳神清。

无烦恼,菜根多味;少争竟,茅屋安宁。

直睡到三竿红日,与世无营。

口贪心攫搏如鹰,溪壑难盈。

四十金,肚肠无厌;一夹棍,神鬼多灵。

子拐妾奔仍卖屋,三十才丁。

——右调《两同心》

狄希陈跟了投文,将状沓在桌上,跪在丹墀,听候逐个点名发放。

点到狄希陈跟前,察院看那状上写道:

告状人狄希陈,年三十一岁,山东人,告为朋诈事:陈在京候选,有十四岁使一女一,因嗔不与伊更换夏衣,于本月十二日暗缢身死。

恶邻刘芳名,欺陈异乡孤弱,诈银四十两,唆使使一女一父韩芦等诈银二十五两,抬材人诈银八两。

贪心无餍,唆韩芦单告陈妾童氏,希再诈财。

伏乞察院老爷详状施行。

察院看了状,道:“你这是诉状,准了,出去。”

狄希陈准出状去,单完对惠希仁道:“亏了咱哥儿两个都没敢难为狄爷,原来是工部相爷的表兄!”惠希仁道:“原来如此!前日表兄陆好善往芦沟桥上送的,就是狄爷的夫人狄奶奶么?”

狄希陈道:“那就是房下。

原来陆长班是惠爷的表兄哩?”

惠希仁道:“相爷合察院爷是同门同年,察院爷没曾散馆的时节,没有一日不在一处的。

就是如今也时常往来,书柬没有两三日不来往的。

这事怎么不则相爷要个字儿?”

狄希陈道:“我料着也是有理没帐的事,又去搅扰一番?合他见见罢了。”

惠希仁道:“察院爷凡事虽甚精明,倒也从来没有屈了官司事;但只有个字儿恃着,稳当些。

狄爷,你回家合童奶奶商议,没有多了的。

我们等诉状票子出来,再合狄爷说去。”

大家作别走散。

正好陆好善从庙上替相主事买了十二个椅垫,雇了一个人抗了走来,撞见惠希仁、单完两个,作揖叙了寒一温一 。

惠希仁问道:“相爷有一位表兄狄希陈,是么?”

陆好善道:“果是至亲。

贤弟,你怎么认的?”

惠希仁道:“有件事在我们察院里,正是我合单老哥的首尾。

因看相爷合哥的分上,绝没敢难为他,凭他送了我们十来两银子,俺争也没敢争。

刚才撺掇着他递过诉状去了。”

陆好善道:“甚么事一情一?我通没听见说,就是相爷也没见提起。

嗔道这们几日通没见往宅里去。

为的是甚么事儿?”

惠希仁道:“家里吊杀了个丫头,那丫头的老子告着哩。”

陆好善道:“没要紧的!既是吊杀了个丫头,悄悄的追点子甚么给他娘老子罢了,叫他告甚么!”惠希仁道:“追点子甚么!诈了八九十两银子了,还告状哩!”陆好善道:“这事一情一管有人挑唆?”

惠希仁道:“哥就神猜!可不是个紧邻刘芳名唆的怎么!诈了四十两银还不足哩!”陆好善道:“再有这人没良心!你只被他欺负下来了,他待有个收煞哩!”说完,拱手散去。

到了相主事宅内,相主事正陪客待茶。

送出客去回来,陆好善一交一 一了椅垫,相主事道:“从正月里叫你买几个椅垫子使,这待中五月了,还坐着这杭杭子做甚么?拿到后边去罢。”

陆好善道:“狄大爷这向没来么?”

相主事道:“正是呢。

他这们几日通没到宅里,有甚么事么?”

陆好善道:“爷没闻的呀?小的风闻得一似吊杀了个丫头,被丫头的老子在南城察院里告着哩!”相主事道:“我通不晓的。

这也古怪,为甚么倒瞒着我呢?”

相主事回到宅里,对着父母道:“怪道狄大哥这们几日不来,原来家里吊杀了个丫头,叫人诈了许多银子,还被丫头的老子告在南城察院里。”

相栋宇道:“你看这不是怪孩子!有事可该来商议,怎么越发不上门了!”相大妗子道:“他的小见识,我知道,家里遭着这们个母大虫,为受不的躲到这里,听说寻的这个,在那一个的头上垒窝儿。

他家没有第二个丫头,就是小珍珠,一情一管不知有甚么撕挠帐,家反宅乱的把个丫头吊杀了,怕咱笑话他,没敢对咱说。

这不是傻孩子,有瞒得人的?快使人请了他来,去!”相主事即时差了相旺前去,正见狄希陈递了诉状,正从南城来家,走的通身是汗,坐着吃冰拔的窝儿白酒。

童奶奶合调羹没颜落一色一的坐着,寄姐在旁里也谷都着嘴奶小京哥。

童奶奶见了相旺,问相太太、大爷、大一奶奶安,相旺也回问了起居,又道:“太爷太太问狄大爷这向甚么事忙,通没到宅里?请就过去说甚么哩。”

狄希陈道:“这向有件小事,穷忙没得去。

你多拜上太爷、太太合你爷,我过两日,就到那里。”

相旺道:“太爷合俺爷听见狄大爷有点事儿,才叫我来请狄大爷快着过去,趁早儿商议哩。”

狄希陈道:“你爷知道我有点甚么事儿,叫你请我?”

相旺道:“知道狄大爷家吊杀了丫头,叫他老子告着哩。”

狄希陈道:“你爷这也就是钻天!我没工夫合他说去,他从那里就知道了?”

童奶奶道:“这天热,旺官儿,你也到前头厅上脱了衣裳,吃碗冰拔白酒,凉快会子,可合你狄大爷同走。”

待了一会,打发相旺吃了酒饭;因他是好争嘴的人,敬意买的点心熟食,让他饱餐。

吃毕,同狄希陈到了相主事宅内,见了母舅妗子合相主事已毕,你问我对,说了前后始末根由,不必再为详叙。

相主事道:“李年兄合我极厚的同年,不问我要个字儿给他,冒冒失失的就合人打官司,这事当顽的哩!”留狄希陈吃午饭,许过临审的先一日与他出书。

狄希陈辞了回家,说知所以。

寄姐那几日虽然嘴里挺硬,心里也十分害怕。

一个一女一人被人独名告着,拿出见官,强着说,破着捱一拶,捱一百撺,捱二百撺,那莹白嫩嫩的细指头,使那大粗的檀木棍子,用绳子杀将拢来,使木板子东一下,西一下,撺这一二百下子,说不怕,毕竟是咬牙瞪眼的瞎话!听见相主事要出书与察院,口里支着架子,说:“有理的帐,我希罕他的那书么?”

不由的鼻子揸呀揸的,嘴裂呀裂的,心里喜欢,口里止不住只是待笑。

倒是童奶奶说道:“你胡说甚么哩!你求也没求他求,他请将你去,要给你出书,你不希罕他!你要不是至亲,你不得一百两银,你寻的出这分上来么?”

寄姐方才回嗔作喜,说道:“我说是这们说,谁就当真的说不希罕来?”

调羹道:“我是这们个直一性一子,希罕就说希罕,不是这们心口不一的。”

再说惠希仁、单完次日领出狄希陈诉状的票来,上面首名就是刘振白,其次才是韩芦、韩辉、戴氏这一班人。

先到狄希陈家与狄希陈票子看了,二人分头去拿一干人犯。

都已叫齐,伺候投文听审。

再说刘振白从那日起更天气被单完送到铺里,原来城上的差人走到本管地方,那些铺里的总甲火夫,就是小鬼见了阎罗大王,也没有这等怕惧。

只因单完分付了一声,说道:“要紧人犯,好生看守,走了不当顽耍!”所以这铺里总甲,分付花子们,把这刘振白短短的一根铁索,一头扣在脖项,一头锁在个大大的石墩;又怕他使手拧开逃走了开去,将手也使铁靠子靠住,丝毫不能动转。

四月将尽的天气,正是那虼蚤臭虫盛行的时候,不免的供备这些东西的食用。

在铺里锁到次日,不见家中有一个人出头,只得央了一个坐铺的花子到家里说知。

谁知这刘振白不止在那亲戚朋友街坊邻舍身上嘴尖薄舌,作歹使低,人人痛恨;就在一自一己老婆儿子身上,没有一点一情一义,都是那人干不的来的刻薄营生。

那日晚上,家中止知他在一自一己门口探望狄家的动静,等了更许,不见他进去。

他儿子刘敏出来打听,只见门是开的,父亲刘振白不知去向。

次日早晨,方知被差人吊在铺里。

刘敏跑到那里,看见刘振白象猢狲拔橛一样,锁在一块石上。

刘敏问道:“这是为何被人吊在铺里?”

刘振白道:“你看!昨日我见狄家的小厮使手势,把差人支到外头,递了话进来,狄家送了一两银子,争也没争就罢了。

我道他一定有话说,后晌必定偷来讲话。

我说我等着他。

到起鼓以后,果不然两个差人来了,叫我撞个满怀。

他老羞成怒的,倒把我拴在铺里,这不好笑?你到家快送饭我吃,再弄点子甚么给这铺里人,好央他松放我松放儿。”

刘敏应允回家。

这刘敏原来是刘振白嫡妻所生,年二十三岁,素一性一原不是个成材。

又兼刘振白那乔腔歪一性一,只知道一自一己,余外也不晓得有甚么父母妻子,动不起生棰实砸,逐日尽是不缺。

要说甚么衣服饮食之类,十分没有一二分到的妻子身上。

后来又搭识了个来历不明的歪一妇一,做了七大八小。

新来乍到,这刘振白“饿眼见了瓜皮,就当一景”,掀上掇下,把嫡妻越发不希罕了。

这嫡妻一来也是命限该尽,往日恁般折挫,偏不生气害病;晦气将到身上,偏偏的生起气来。

谁知这世上倒是甚么槍刀棍一棒一来到身上,躲得过更好;躲不过,捱他下子,到还也不致伤人。

原来这言不的语不得的暗气,比那槍刀棍一棒一万分利害。

所以周瑜顶天立地,官拜大都督,掌管千百万狼虎雄兵,禁不得孔明三场大气,气得个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的身躯,直挺挺的躺在那头大尾小四方木头匣内。

这刘振白的长夫人,一个混帐老婆而已,能有多大气候?禁不起几场屈气,也就跟了周都督往一陰一司去了。

这刘敏虽生在这寡恩少义的老子手内,有一个知疼着热的亲娘,母子二人相偎相靠,你惜我怜,还好过得日子。

一自一从母亲病死,那十来岁的孩子,一自一己会得甚么料理,还亏不尽有个外婆娘舅勉强照管,不致堕折身死,长成了个大人。

这刘振白素一性一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与人也没有久长好的,占护的那个婆娘不过香亮了几日,渐渐的也就作践起来,打骂有余,衣食不足。

是你正经的妻子,他没奈何,任了命受你折磨罢了。

这等放野鹁鸽的东西,他原是图你的好,跟了你来,你这们待他,他岂有忠心待你?所以也是离心离德的,只恨牢笼之内,无计脱身。

刘敏从铺里出来,心里想道:“父子之恩,不该断绝。

只是父亲不慈,致我亲娘气死,又把我不以为子,如今趁他吊在铺里,不如把他诈来的四十两银子拿了,逃到外州远府,一自一苦一自一挣,且教他老光棍过一自一在日子!”主意已定,回家说道:“父亲从昨日后晌被差人吊在南城第三铺内,至今不曾吃饭,叫姨娘快些做了饭,再拿五钱银子,着姨娘一自一己送去,着我在家快些写状赶察院晚堂投上,好救父亲出来。”

那婆娘信以为真,即忙做的老米干饭,煎的豆腐,炒的白菜,都使盆罐盛了;又将那四十两内称了五钱银,一同拿到铺内。

刘振白道:“怎么刘敏不来,你一自一己来到这里?”

回说:“他在家里写状,要赶察院晚堂投递,救你出铺哩!”刘振白还道当真,心里也还喜了一喜。

吃完饭,把五钱银子发与了铺里的众人。

那婆娘回到家门,只见街门使铁锁锁住,只道刘敏出外做甚,可以就回,单单的提了盆罐,站着呆等。

等不见来,站得两腿酸疼,那见有甚么刘敏的踪影!等了个不耐心烦,问对门开肥皂铺的尼旦道:“你老人家没见俺家大相公往那里去了?”

尼旦回说:“我见他背着个褥套,抗着把伞,忙忙的往东去了。

我见他走的忙,也没问他那去。”

那婆娘心里有些着忙,端开门,只见钥匙丢在门内。

进到家中,见箱柜翻成一堆,四十两银子没了影响,被褥铺盖,道袍雨伞,俱已无存。

知是刘敏用计拐去,慌獐獐仍回铺里,对刘振白说知所以。

刘振白是甚么主儿?听见,带着锁,抱着石墩子,离地跳有三尺高,怪骂:“蹄子歪辣骨一奴一才!臭一婬妇一!没廉耻!来我跟前献勤,不在家里看守着,被他拐的财物走了!我好容易挣的东西!这坐铺是怎么来?明日见官,吉凶还不可保,你就轻意贴了你孤老!臭一婬妇一!还不快着遥地里寻去,还夹着臭扶站着哩!你要寻不着他,你就不消见我,你也就跟了你娘的汉子去罢!还合你过甚么日子!”

那婆娘身子一边往家走,心里想道:“这刘敏又没个老婆系恋,老子又没点恩义在他身上,吃碗饭还骂的狗血喷了头,这是不消说。

拿着银子跑了,他倒脱了虎口,过他好日子去了。

这海大的京城,八十条大街,七千多一胡一 同,叫我那里寻他?寻他不着,待老砍头的出来,我也断是活不成的!”再三寻思,没有别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认识的也还有人,那里过不的日子,恋着这没一情一义老狗攮的!”回到家,把几件银簪银一棒一,几件布绢衣裳,吊数黄钱,卷了卷,夹在胳肢窝里,仍旧锁上大门,脚下腾空,不知去向。

惠希仁两个齐完了诉状的人同狄希陈刘振白先走,寄姐坐着两人轿子,童奶奶合他娘家亲戚邻舍人陪着。

相主事也差了相旺到察院前看打官司。

待的不多一会,察院打点开门,狄希陈一干犯证跟进投文,差人搭上票子,旁边书办,一一点过名去。

点到童氏跟前,有只《黄莺儿》,单道童氏的模样:

之子好红颜,翠眉峰,柳叶弯。

乌绫帕罩云鬟暗。

一春一纤笋鲜,金莲藕尖,轻盈盈移步公堂畔。

怕多般,呼名娇应,嘴息布青衫。

察院将一干人犯个个点过名去,见一人不少,本等原是爽快人物,又因接了相同年的来书,也不等挂牌,也不拘晚堂听审,头一个叫刘芳名,问道:“童氏的丫头,是因甚死的?”

刘芳名道:“小的是他紧邻,早晚只听见童氏打那丫头。

四月十二日,见他家买进棺材去,待了一会,装上,抬了出来葬埋。

丫头的父母到童氏家哭叫,童氏着人叫过小的去劝他散了,所以告状牵上小的作证。”

察院问道:“你是童氏的左邻,还是右邻?”

刘芳名道:“小的是右邻。”

察院道:“为甚不告两邻作证,止告你一人?”

刘芳名没得说。

察院道:“下边跪。”

叫:“韩芦,你有甚说?”

韩芦道:“小的一女一儿,卖与狄希陈为义一女一,今年十六岁了。

狄希陈因一女一儿生有姿一色一,日逐求奸,小的一女一儿贞烈不从。

这狄希陈的妻童氏,恨他不从,日夜殴打,活活把小的一女一儿打死,不令小的知道,一尸一首都不知下落了。”

察院道:“他去奸你一女一儿,你一女一儿不从,做一妇一人的倒不喜他,倒打死他?既是一女一儿被他打死,你且不告官,你且诈财?”

韩芦:“小的听见一女一儿被他打死,同了妻去看,没见一尸一首,小的两口子哭了一场,回家告状,并不敢诈钱。

说小的诈财,谁是证见?”

察院道:“一奴一才!还敢强嘴!你是十五两,你的妻戴氏十两,你带去的三个男子,四个一妇一人,每人一两。

刘芳名亲手一交一 一付与你。

刘芳名证得这等明白,你还抵赖!取夹棍上来!”韩芦道:“小的实说,实有这银子。

他人命行财,小的收了他银子,才好告状。

小的原封未动,见放在家里。”

察院分付:“且饶你夹,下边跪!”叫刘芳名上来:“你这一奴一才,这等可恶!人家的丫头死了,你欺生诈他四十两银,还与挑事,叫他的父母到跟前,又共诈银三十二两,还又唆他告状,叫他单告一个一妇一人,好大家诈他的钱!”刘芳名道:“小的诈他一个钱,滴了眼珠子,死绝一家人口!小的也没叫他父母告状,他父母也没有诈他的钱。

只因狄希陈叫小的到跟前劝了他劝,故此告上小的作证。”

察院道:“一奴一才强辩!韩芦一自一己招得分明,你还抵赖?夹起来!”

两边皂隶狼虎一般跑将上来,采将下去,鹰拿寒雀一般,不由分说,套上夹棍,十二名皂隶两边背起,把个刘芳名恨不得把他娘养汉爹做贼的事一情一都要说将出来。

遂把那起先诈银四十两,见狄希陈软弱可欺,悔恨诈得银子不多,随心生一计,叫了他父母来,诈了他银子三十二两,他父母谢了他五两。

又教他告状,若告上男子,因老爷每次状上一妇一女一免拘,不拘一妇一女一,不能多诈银子,所以单告一个一女一人,叫他无可释脱:这是实一情一。

察院一一写了口词,放了夹棍,叫上韩芦同刘芳名,每人三十个头号大板;又叫上应士前、应向才、韩辉,每人十五。

又叫童氏上去发放道:“怎么一个丫头,你凌一逼一他叫他吊死?这等悍恶可恶!拿拶子拶起!”唬的童氏那平日间的硬嘴不知往那里去了,口里不叫老爷,只叫:“亲妈救我!”察院也明白是唬他一唬,说道:“本等该拶,还该一百敲,姑且饶你!”分付:“狄希陈、童氏开释宁家;刘芳名、韩芦、韩辉、应士前、应向才带到南城兵马司,听票追赃;其余的一妇一人四口,姑放回家,一应纸罪俱免。”

原差将一干人犯,带付南城兵马司,当官取了收管回话。

兵马司将一干人都收了监。

候至次日早堂,察院行下一张票去,上面写道:

南城察院为打死人命事,仰南城兵马司官吏照票事理。

即将发去后开犯人韩芦等吓诈赃银,勒限照数追完,依时值籴米,一交一 一本城粥厂煮粥赈饥。

将追过银数,籴过米石,限五日内同本厂案收,一同具由报院毋迟。

计开:韩芦夫一妇一共诈银二十五两,刘芳名诈银四十两,韩辉诈银一两,应士前诈银一两,应向才诈银一两。

又一妇一人四口,各诈银一两,着落各一妇一亲属名下追。

兵马司蒙票遵行,将韩芦等提出追比。

韩芦的二十五两,用去的不多,除谢了刘芳名五两,还剩下十八两银子在家。

戴氏遍向那篦头修脚的主顾奶奶家,你五钱,我一两,登时凑足了二十五两,倒还有几两多余,被兵马勒了加二的火耗,扯了个直帐。

韩辉一班一妇一女一,其银不多,都已纳完,各准讨保在外。

惟这刘振白儿子拐银逃走,小老婆又背主私奔,家中再没有别人,死煞坐在监中呆等,那得有鬼来探头。

三日一比,比了两限。

兵马道:“你既家下无人,叫人押他出去,讨一个的当保人保他出去,叫他一自一己变产完官。”

差人押他到家,街门锁闭。

将门掇开进去,止剩得些破碎衣裳,粗造家伙。

尽数卖了,值不上四五两银。

住的到是一自一己的几间房子,也还值五六十两不止,贴了招子出卖。

但这刘振白刁歪低泼,人有偶然撞见他的,若不打个醋炭,便要头疼脑热,谁敢合他成得一交一 一易?一个侄儿,叫是刘光宇,倒是顺天府学的秀才,刘振白平日待他,即如仇敌一样,在一个皇亲家教书,推了不知,望也不来望他一望。

差人押了几日,寻不出保人,变不出产业,只得带回见官。

兵马也无可奈何,仍着落原差带出他来措处。

家中留下的破碎物件,日逐卖了来的,只好同差人吃饭,也还不够,那得攒下上官。

差人极了,只得教他将左右对门的邻舍告在兵马司里,强他买房。

刘振白果然递了状。

及至准出状来,左邻就是狄希陈。

为狄希陈的事,所以追他的赃,岂可又叫狄希陈买他的房子?况又知道狄希陈是工部相主事的表兄,相主事新经管了街道,正是兵马的本官上司,兵马还敢惹他?他的右邻是个南人,见做中城察院书办,又是兵马的亲临上司。

对门是个锦衣卫指挥,虽是军政空闲在家,倒也没有势焰,但兵马司也是不敢惹他的。

差人持了官票,连这三家的门上脚影也不敢到,将票缴了。

兵马怒道:“这等可恨!朦蔽着叫我准出状去,出票拘人。

幸得差人伶俐,暗一自一销了原票。

万一将票被他们看见,名字出在票上,差人拘唤,我这官儿,休想还做得成!这分明是做弄我的主意!”将那押了讨保的差人,合刘芳名每人十五板,再限五日不完,连原差解院。

没奈遍央了合城的牙子,一情一愿减价成一交一 一。

“若是惧怯我的素行,不妨当官一交一 一价,文契着兵马用了印,我便歪憋,也没处使。”

恰好三边总督提塘报房,一向都是赁房居住,时常搬移,甚是不便。

新到的提塘官,是个宁夏中卫的指挥,在总督上递了呈子,说:“报房一向赁房,搬移不便,岁费房价,零算无几,总算不赀,合无将旷兵月粮内动支银两,于北京相应处所买房一处,修葺坚固,不惟提塘发报得有常居,所费赁钱,足当买价,凡系本部院差人进京,即在此房安寓,省又另寻下处,以致泄漏军机。”

总督深以为然,一交一 一了二百两,准他来京随便置买。

经纪说合,作了五十八两官价,买做报房。

及至立契一交一 一价,刘振白再三倒褪,只求打脱。

指挥使一性一不买,说道:“我又不曾短少他的银子,没得他的甚么便宜,为甚么强买他的?”

差人发躁道:“你房子卖不出去,连累我上了比较;幸得有人出了你足心足意的价钱,你又变卦不卖;这明白是支吾调谎,我被你贻累,直到几时?”

带去司里回话。

差人将那房子有人出到五十八两,已是平等足价,他临期又变卦不卖,这明白是支吾延捱。

兵马着恼,差人押到书房,勒他写了文契,使了本司的方印钤盖,差人一交一 一与指挥。

那指挥收了文约,兑了五十八两足一色一官银,差了一个家人亲到兵马司当官一交一 一到刘振白手内。

兵马兑了他四十四两赃银,剩的十四两一交一 一还他一自一己收去。

差人一交一 一铺,暂候听详。

押到外面,他放声哭道:“这房若是卖与别人,我要白使他几两银子,这房还要白赖他回来。

如今做了总督的官房,只好罢休了!”方知他临期变卦,原来是这个主意。

兵马将银籴了米,运到粥厂,回了察院,文书批允释放。

狄希陈谢了相主事出书赢了官司,又齐整摆了两席酒,封了两封各五两席仪,请惠希仁、单完两个,谢他衙门照管。

刘振白将剩的十四两银子,被原差要了二两,雇人叫招子找寻逃走的婆娘,又四散访缉那拐银的儿子。

火上弄冰,不禁几日,弄得一精一空,连饭也没有得吃。

气那四十两银买米煮粥,倒叫别人吃去,一自一却忍饥。

看银包内还有一钱九分凿口剩下,抖成一处,买了一张粥票,一日两餐吃粥。

这刘振白诈了狄希陈四十两银,数也不少;若是他父母来打抢,你替他调停劝解,安于无事;就再挑唆他父母,又诈了许多银去,从此歇手,岂不是心满意足的营生?却要贪心无厌,用出毒计,唆他告状,不知还要诈他多少才罢!谁知天理不容,鬼神不愤;人财两空,故有尽失;察院夹打,兵马比限。

可见:万事劝人休计较,一生俱是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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