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卷一百九十六·集部四十九○诗文评类二
△《文说》·一卷(永乐大典本)
元陈绎曾撰。
绎曾字伯敷。
《元史》附见《儒学传》,作处州人。
而《吴兴续志》亦载其名,盖家本括苍,而侨居苕水者也。
至顺中,官至国子监助教。
尝从学於戴表元,而与陈旅友善。
师友渊源,具有所自,故所学颇见根柢。
是书乃因延复行科举,为程试之式而作。
书中分列八条,论行文之法。
时《五经》皆以宋儒传注为主,悬为功令,莫敢异趋。
故是书大旨皆折衷於朱子。
《吴兴续志》称绎曾尝著《文筌》、《谱论》、《科举天阶》,使学者知所向方,人争传录。
焦《经籍志》又载绎曾《古今文矜式》二卷。
今考绎曾所著《文筌》八卷,附《诗小谱》二卷,元时麻沙坊刻,附列於《策学统宗》之首,今尚有传本,其文与此编迥殊。
惟《科举天阶》与《古今文矜式》今未之见。
疑此编即二书之一,但名目错互,莫能证定。
今姑仍《永乐大典》旧题,以《文说》著录,用阙所疑。
卷首所称陈文靖公,盖即元翰林学士东平陈俨,亦以文名。
至其自称先尚书者,则已失其世系,无可考矣。
△《修辞鉴衡》·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元王构编。
构字肯堂,东平人。
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谥文肃,事迹具《元史》本传。
据至顺四年王理序,是编乃构官济南总管时以授其门人刘氏,而理为刻於集庆路者。
旧本残蠹,阙其前页,其刘氏之名则不可考矣。
上卷论诗,下卷论文,皆采宋人诗话及文集、说部为之。
构所附论者,惟下卷结语一条而已。
所录虽多习见之语,而去取颇为精核。
《元史》称构弱冠以词赋中选,至元十一年为翰林国史院编修,草《伐宋诏书》,为世祖所赏。
又称构练习台阁故事,凡祖宗谥议册文皆所撰定。
又称其子士熙、士点皆能以文学世其家。
则构在当时,实以文章名世,宜是编所录具有鉴裁矣。
其中所引如《诗文发源》、《诗宪》、《蒲氏漫斋录》之类,今皆亡佚不传,赖此书存其一二。
又世传《吕氏童蒙训》非其全帙。
此书所采凡三十一条,皆今本所未载,亦颇足以资考证。
较《诗话总龟》之类浩博而伤猥杂者,实为胜之,固谈艺家之指南也。
此书久无刊本,传写多讹,而卷中不著书名者凡十条。
又上卷佚其第五页,序文仅存末页,中亦时有阙字。
今检其可考者补之,其无可考者则姑仍原本,以存其旧焉。
△《金石例》·十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元潘昂霄撰。
昂霄有《河源记》,已著录。
是书一卷至五卷述铭志之始,於品级、茔墓、羊虎、德政、神道、家庙、赐碑之制,一一详考。
六卷至八卷述唐韩愈所撰碑志,以为括例,於家世、宗族、职名、妻子、死葬日月之类,咸条列其文,标为程式。
九卷则杂论文体。
十卷则史院凡例。
然昂霄是书,以《金石例》为名,所述宜止於碑志,而泛及杂文之格,与起居注之式,似乎不伦。
又杂文之中,其目载有郝伯常先生编《类金石》八例,苍崖先生十五例二条,皆有录无书。
九卷之末有跋云:“右先生《金石例》,皆取《韩文类辑》以为例,大约与徐秋山括例相去不远。
若再备录,似为重复,故止记其目於此。”
然则最後二卷,其始必别自为编,附之《金石例》後。
後人刊版,乃并为一书。
又知六卷至八卷所谓《韩文括例》者,皆全采徐氏之书,非昂霄所自撰矣。
其书叙述古制,颇为典核。
虽所载括例但举韩愈之文,未免举一而废百。
然明以来金石之文,往往不考古法,漫无矩度,得是书以为依据,亦可谓尚有典型,愈於率意妄撰者多矣。
书在元代,版凡三刻。
此本乃其子诩至正五年刊於鄱阳者也。
△《作义要诀》·一卷(永乐大典本)
元倪士毅撰。
士毅有《四书辑释》,已著录。
是编皆当时经义之体例。
自宋神宗熙宁四年始以经义试士,元太宗从耶律楚材之请,以三科选举,经义亦居其一。
至仁宗皇庆二年,酌议科举条制,乃定蒙古、色目人第一场经问五条,汉人、南人第一场经、疑二问,限三百字以上,不拘格律。
元统以後,蒙古、色目人亦增经义一道。
明以来科举之文,实因是而引伸者也。
是书所论,虽规模浅狭,未究文章之本源。
然如云:“第一要识得道理透彻,第二要识得经文本旨分晓,第三要识得古今治乱安危之大体。”
又云:“长而转换新意,不害其为长;短而曲折意尽,不害其为短。
务高则多涉乎僻,欲新则类入乎怪。
下字恶乎俗,而造作太过则语涩;立意恶乎同,而搜索太甚则理背。”
皆後来制艺之龟鉴也。
国家设科取士,仍以经义为先。
我皇上圣训谆谆,正文体,操觚之士皆知以先正为步趋。
是书又在明前,法虽小异而理则相通。
录而存之,或亦先河後海之义欤?原序称兼采谢氏、张氏之说,《永乐大典》注其说已载《举业筌蹄》卷中,故不复录。
今是卷佚,姑仍旧本阙之。
然大旨则已具於此矣。
△《墓铭举例》·四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王行撰。
行有《半轩集》,已著录。
行以墓志铭书法有例,其大要十有二事:曰讳,曰字,曰姓氏,曰乡邑,曰族出,曰治行,曰履历,曰卒日,曰寿年,曰妻,曰子,曰葬。
其序次或有先後,要不越此十馀事而已。
取唐韩愈、李翱、柳宗元,宋欧阳修、尹洙、曾巩、王安石、苏轼、朱子、陈师道、黄庭坚、陈、晁补之、张耒、吕祖谦一十五家所作碑志,录其目而举其例,以补元潘昂霄《金石例》之遗。
墓志之兴,或云宋颜延之,或云晋王戎,或云魏缪袭,或云汉杜子夏,其源不可详考。
由齐、梁以至隋、唐诸家,文集传者颇多,然词皆骈偶,不为典要。
惟韩愈始以史法作之,後之文士率祖其体。
故是编所述以愈为始焉。
△《怀麓堂诗话》·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李东阳撰。
东阳有《东祀录》,已著录。
李、何未出以前,东阳实以台阁耆宿主持文柄。
其论诗主於法度音调,而极论剽窃摹拟之非,当时奉以为宗。
至何、李既出,始变其体。
然赝古之病,中其所诋诃,故後人多抑彼而伸此。
此编所论,多得古人之意。
虽诗家三昧不尽於是,要亦深知甘苦之言矣。
姚希孟《松瘿集》有此书跋云:“李长沙诗以匀稳为主。
其为古乐府,州讥其类小学、史断,其谈诗颇津津。
是时词林诸公多以诗为事,卷中所载如彭民望、谢方石辈,相与抨弹甚切。
读之犹想见前辈风致。”
云云。
核其词意,似颇不满於东阳。
然王世贞诋《西涯乐府》乃其少年盛气之时,迨其晚年作《西涯乐府跋》,已自悔前论。
希孟所引,殊不足为凭。
惟好誉其子兆先,殆有王福之癖,是其一瑕耳。
林炫《卮言馀录》曰:“成化间,姑熟夏宏集句有《联锦集》。
《怀麓堂诗话》载其‘客醉已无言,秋蛩自相语’为高季迪诗,宏捏写他人姓名。
今考集中无之”云云。
《联锦集》今未见。
然炫与东阳均正德间人,所见之本不应有异,或东阳偶误记欤?近时鲍氏知不足斋刻此编,於浦源“边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句下注曰:“案二句《宋诗纪事》以为鬼诗。”
今考《宋诗纪事》所载吴简诗,诚有此联,惟上句稍异一二字。
然厉鹗所据乃《荆门纪略》,其书为康熙戊戌、己亥间胡作炳所撰。
庞杂,颇无根据,似未可执以驳东阳。
况浦源此事,都穆《南濠诗话》亦载之,知当时必有所据。
安知非《荆门纪略》反摭源此联伪撰鬼诗耶?是尤不当轻信新闻,遽疑旧记矣。
△《颐山诗话》·二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安磐撰。
磐字公石,颐山其号也,嘉定州人。
弘治乙丑进士,官至兵科给事中。
嘉靖初,以争大礼廷杖除名。
事迹具《明史》本传。
其论诗以严羽为宗。
其中如以海棠为杜甫母名,尚沿小说之误。
又以“朝扣富儿门”四句讥杜甫致君尧舜之妄,亦失之固。
所载《讥陈循诗嘲裁传奉官诗》,亦皆近乎小说,无关诗法。
然其议庄“溪边鸟共天机语,杖上梅花太极行”句,论梅尧臣“歌欲论长恨,人将问少君”句,及排周紫芝论林逋梅诗,则固公论也。
磐亦能诗,王士祯《池北偶谈》尝载其数篇,深许其工。
故其评论古人,多中会。
盖深知其甘苦而後可定其是非,天下事类如是也。
△《诗话补遗》·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杨慎撰。
慎有《檀弓丛训》,已著录。
此编乃其戍南後所作,其门人曹命编次者也。
慎在戍所,无文籍可稽,著书惟凭腹笥。
中如称宋本《杜甫集·丽人行》中有“足下何所有?红蕖罗袜穿镫银”二句之类,已为前人之所纠。
至於称渤海北海之地,今哈密、扶馀,中国之沧州、景州名渤海者,盖侨称以张休盛云云,不知哈密在西,扶馀在东,绝不相及,沧、景一带,地皆濒海,故又有瀛州、瀛海诸名。
谓曰侨置,殊非事实。
又香、香雨并出王嘉《拾遗记》,而引李贺、元稹之诗。
又以卢象“气杳流水”句误为香字,如斯之类,亦引据疏舛。
然其赅博渊通,究在明人诸家之上。
去瑕存瑜,可采者固不少也。
△《艺圃撷馀》·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王世懋撰。
世懋有《却金传》,已著录。
是编杂论诗格,大旨宗其兄世贞之说,而成书在《艺苑卮言》之後。
已稍觉摹古之流弊,故虽盛推何、李,而一则曰:“我朝越宋继唐,正以豪杰数辈得使事三昧,第恐数十年後必有厌而扫除者,则其滥觞末弩为之也。”
一则曰:“李于鳞七律,俊杰响亮,余兄推毂之。
海内为诗者争事剽窃,纷纷刻鹜,至使人厌。”
一则曰:“尝谓作诗初命一题,神情不属,便有一种供给应付之语。
畏难怯思,即以充数。
能破此一关,沉思忽至,种种真相见矣。”
一则曰:“徐昌、高子业皆巧於用短。
徐能以高韵胜,高能以深情胜。
更千百年,李、何尚有兴废,二君必无绝响。”
皆能不为党同伐异之言。
其论郑继之亦平允,未可与七子夸谈同类而观也。
△《唐音癸签》·三十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胡震亨撰。
震亨有《海盐县图经》,已著录。
所撰《唐音统签》凡十集,此其第十集也。
九集皆录唐诗,此集则录唐诗话。
旧无刊版,至国朝康熙戊戌,江宁书肆乃得钞本刻行。
为目有七:一曰体裁,凡一卷,论诗体。
二曰法微,凡三卷,分二十四子目,自格律以及字句、声调,无不备论。
三曰评汇,凡七卷,集诸家之评论。
四曰乐通,凡四卷,论乐府。
五曰诂笺,凡九卷,训释名物典故。
六曰谈丛,凡五卷,采撷逸事。
七曰集录,凡三卷,首录唐集卷数,次唐选各总集,次金石墨迹。
震亨括唐诗,用力最剧。
九签之中,惟戊签有刻。
而所录不出御定《全唐诗》之外,亦不甚行。
独诗话采撷大备,为《全唐诗》所未收。
虽多录明人议论,未可尽为定评。
而三百年之源流正变,犁然可按,实於谈艺有裨。
特录存之,庶不没其辑之勤焉。
△《金石要例》·一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国朝黄宗羲撰。
宗羲有《易学象数论》,已著录。
是编凡为例三十六则,後附《论文管见》九则。
自序谓潘苍崖有《金石例》,大段以昌黎为例。
顾未尝著为例之义与坏例之始。
亦有不必例而例之者,如上代兄弟宗族姻党有书有不书。
不过以著名不著名,初无定例。
故摘其要领,稍为辨正,所以补苍崖之阙。
其考据较潘书为密。
然如比干《铜铭》出王俅《啸堂集古录》,乃宋人伪作。
夏侯婴《石椁铭》出吴均《西京杂记》,亦齐、梁人影撰。
引为证佐,未免失考。
又据孙何《碑解》,论碑非文章之名,其说固是。
然刘勰《文心雕龙》已列此目。
如乐府本官署之名,而相沿既久,无不称歌词为乐府者。
是又不必定以古义拘矣。
△《历代诗话》·八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吴景旭撰。
景旭字旦生,归安人。
是书前後无序跋,而中有涂乙之处,盖犹初定之稿。
分为十集,以十干为目。
甲集六卷,皆论《三百篇》。
乙集六卷,皆论《楚词》。
丙集九卷,皆论赋。
丁集六卷,皆论古乐府。
戊集六卷,皆论汉、魏、六朝诗。
己集十二卷,前九卷论杜诗,後三卷为《杜陵谱系》。
庚集九卷,皆论唐诗。
辛集七卷,皆论宋诗。
壬集十卷,前三卷论金诗,後七卷论元诗。
癸集九卷,皆论明诗。
其体例仿陈耀文《学林就正》。
每条各立标题,先引旧说於前,後杂采诸书以相考证。
或辨其是非,或参其异同,或引伸其未竟,或补缀其所遗,皆下一格书之。
有旧说所无而景旭自立论者,则惟列本诗於前,而以己意发挥之。
虽皆采自诗话、说部,不尽根柢於原书。
又嗜博贪多,往往借题曼衍,失於芟。
然取材繁富,能以众说互相钩贯,以参考其得失。
於杂家之言,亦可谓淹贯者矣。
较以古人,固不失《苕溪渔隐丛话》之亚也。
△《渔洋诗话》·三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国朝王士祯撰。
士祯有《古欢录》,已著录。
其论诗之语散见於所著《池北偶谈》诸书中,未有专帙。
张潮辑《昭代丛书》,载《渔洋诗话》一卷。
实所选古诗凡例,非士祯意也。
是编乃康熙乙酉士祯归田後所作,应吴陈琬之求者。
初止六十条,戊子又续一百六十馀条,裒为一集,付其门人蒋景祁刻之。
士祯论诗主於神韵,故所标举,多流连山水,点染风景之词,盖其宗旨如是也。
其中多自誉之辞,未免露才扬己。
又名为诗话,实兼说部之体。
如记其弟士祜论焦字,徐潮论蟹价,汪琬跋其兄弟尺牍,冶源冯氏别业,天竺二僧诟谇,刘体仁倩人代画诸事,皆与诗渺不相关。
虽宋人诗话往往如是,终为曼衍旁支,有乖体例。
至如《石桥垩书》绝句,乃晚唐储嗣宗诗,点易数字。
士祯不辨而盛称之,亦疏於考证,然其中清词佳句,采掇颇精,亦足资後学之触发,故於近人诗话之中,终为翘楚焉。
△《师友诗传录》·一卷、《续录》·一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师友诗传录》,国朝郎廷槐编。
《续录》,国朝刘大勤编。
二人皆学诗於新城王士祯,各述其师说,以成其书。
以郎录在前,故刘录称续焉。
郎录虽以士祯为主,而亦兼质於平原张笃庆、邹平张实居,故每一问而三答。
其称历友者,笃庆之号。
称萧亭者,实居之号也。
笃庆於士祯为中表,所著有《昆仑山房集》。
实居於士祯为妇兄,所著有《萧亭诗集》。
士祯皆尝论次之。
故三人所答,或共明一义,或各明一义,然大旨皆不甚相远。
中间如笃庆“答古诗十九首”一条,历引《玉台新咏》、《文心雕龙》,证为枚乘所作,而力驳“游戏宛洛词兼东京”之说。
然考锺嵘《诗品》,称“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
“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亦为惊绝矣。
嵘与刘勰同时,而稍在徐陵前,其说必有所受,似未可尽悬断为西京之作。
笃庆又称《文选》以十九首为二十,盖分“燕赵多佳人”以下自为一章。
不知此明张凤翼之《文选纂注》,李善及五臣旧本均不若是。
(严羽《诗话》称《玉台新咏》以“越鸟巢南枝”以下另为一首。
则析一为二乃徐陵,非萧统。
然宋本《玉台新咏》实不另为一首,未审羽何以云然。
谨附识於此。
)笃庆误也。
士祯答乐府一条,称乐府之名始於汉初,引高祖《三侯之歌》、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为证。
然乐府始汉武帝,史有明文,汉初实无是名。
笃庆又称乐府主纪功,古诗主言情,实居又称乐府之异於古诗者,往往叙事。
古诗贵温裕纯雅,乐府贵遒深劲绝,又其不同也。
不知郊祀铙歌之类,倚声制词之乐府也,与诗稍别。
清商平调之类,采诗入律之乐府也,其初本皆古诗。
故“孔雀东南飞”,乐府杂曲歌词也,而本题曰《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其序曰:“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紫骝马》,乐府横吹曲词也,而吴均《乐府解题》曰:“‘十五从军征’以下,古诗也。”
其说甚明,不必以後世之法,遽区分其本始。
至《君子行》为言理之作,《怨歌行》乃缘情之什,亦何尝专叙事乎?又士祯答称七言换韵始於陈、隋。
案吴均、费昶之《行路难》,萧子显之《燕歌行》,皆已排偶换韵,启初唐四杰之体,安得云始之陈、隋耶?刘录所载皆士祯语。
如所答“大勤问截句”一条,称截句或截律诗前四句,如後二句对偶是也。
或截律诗後四句,如起二句对偶是也。
非一句一截之谓。
又称此等迂拘之说,总无足从是矣。
然何不云汉人已有绝句,在律诗之前,非先有律诗,截为绝句,不尤明白乎?(古绝句四章,载《玉台新咏》第十卷之首。
)又答唐人省试排律本止六韵而止,不知《玄元皇帝应见诗》未尝不至八韵,《咏青诗》未尝不四韵,《文苑英华》可以覆案。
又称至杜始为长律,元、白又蔓延至百韵。
不知杜甫《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诗》正一百韵,杜集亦可覆案也。
至“辨桃无绿叶,认杏有青枝”,乃石延年诗,而云晚唐作。
《诗苑类格》之李淑乃宋仁宗时人,而云唐李淑。
(案以李淑为唐人乃沿诗家禁脔之误。
)引证偶误,又其小焉者矣。
盖新城诗派,以盛唐为宗,而不甚考究汉、魏、六朝。
以神韵为主,而不甚考究体制。
故持论出入,往往不免。
然其谈诗宗旨,具见於斯。
较诸家诗话所见,终为亲切,固不以一眚掩全璧也。
郎录中士祯之语或钞出别行,名“渔洋定论”,刘录亦有本别行,名《古夫于亭诗问》。
实皆一书。
今附存其名,不别著录焉。
△《声调谱》·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赵执信撰。
执信有《因园集》,已著录。
执信尝问声调於王士祯,士祯靳不肯言。
执信乃发唐人诸集,排比钩稽,竟得其法,因著为此书。
其例古体诗五言重第三字,七言重第五字,而以上下二字消息之。
大抵以三平为正格。
其四平切脚如李商隐之《咏神圣功书之碑》;两平切脚如苏轼之《白鱼紫蟹不论钱者》,谓之落调。
柏梁体及四句转韵之体则不在此限焉。
律诗以本句平仄相救为单拗。
出句如杜甫之“清新庾开府”,对句如王维之“暮禽相与还”是也。
两句平仄相救为双拗。
如许浑之“溪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也。
其他变例数条,皆本此而推之。
而起句结句不相对偶者则不在此限焉。
其说颇为精密。
惟所列李贺十二月乐府所标平仄不可解,卷末附以《古韵通转》,其说尤谬。
或曰《古韵》一篇,乃其门人所妄增也。
△《谈龙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赵执信撰。
执信为王士祯甥婿,初甚相得。
後以求作《观海集序》不得,遂至相失。
因士祯与门人论诗,谓当作中之龙,时露一鳞一爪,遂著此书以排之。
大旨谓诗中当有人在。
其谓士祯《祭告南海都门留别》诗:“卢沟河上望,落日风尘昏。
万里自兹始,孤怀谁与论”四句,为类羁臣迁客之词。
又述吴修龄语,谓士祯为清秀李于鳞。
虽忿ぉ著书,持论不无过激。
然神韵之说,不善学者往往易流於浮响。
施闰章华严楼阁之喻,汪琬西川锦匠之戒,士祯亦尝自记之。
则执信此书,亦未始非预防流弊之切论也。
近时扬州刻此书,欲调停二家之说,遂举录中攻驳士祯之语,概为删汰。
於执信著书之意,全相乖忤,殊失其真。
今仍以原本著录,而附论其纰缪如右。
△《宋诗纪事》·一百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厉鹗撰。
鹗有《辽史拾遗》,已著录。
昔唐孟作《本事诗》,所录篇章,咸有故实。
後刘、吕居仁等诸诗话,或仅载佚事而不必皆诗。
计敏夫《唐诗纪事》,或附录佚诗而不必有事。
揆以体例,均嫌名实相乖。
然犹偶尔泛登,不为定式。
鹗此书裒辑诗话,亦以纪事为名。
而多收无事之诗,全如总集;旁涉无诗之事,竟类说家。
未免失於断限。
又采摭既繁,牾不免。
如四卷赵复《送晏集贤南归诗》,隔三卷而重出。
七十二卷李珏题《湖山类稿》绝句,隔两卷而重出。
九十一卷僧惠涣《送王山人归隐》诗,隔一卷而重出。
四十五卷尤袤《淮民谣》,隔一页而重出。
二卷杨徽之《寒食诗》二句,至隔半页而重出。
他如西昆体、江西派既已别编,而月泉吟社乃分析於各卷,而不改其前题字。
以致八十一卷之姚潼翔於周柬《送僧归蜀诗》後标前题字,八十五卷之赵必范於赵必象《避地惠阳诗》後标前题字,皆不免於粗疏。
又三十三卷载陈师道,而三十四卷又出一颍州教授陈复常,竟未一检《後山集》及《东坡集》订复字为履字之讹。
四十七卷载郑伯熊,三十一卷已先出一郑景望,竟未一检《止斋集》证景望即伯熊之字。
五十九卷据《齐东野语》载曹豳《竿伎诗》,作刺赵南仲,九十六卷又载作无名子刺贾似道。
八十四卷花蕊夫人《奉诏诗》,不以勾延庆《锦里耆旧传》互勘。
八十六卷李煜《归宋渡江诗》,不以马令《南唐书》参证。
八十七卷《永安驿题柱诗》,不引《後山集》本序,而称“名媛玑囊”。
又《华春娘寄外诗》,不知为唐薛涛《十离》之一。
陆放翁《妾诗》,不知为《剑南集》七律之半。
英州《司寇女》诗,不知为录其父作。
皆失於考证。
然全书网罗赅备,自序称阅书三千八百一十二家。
今江南、浙江所采遗书中,经其签题自某处钞至某处,以及经其点勘题识者,往往而是,则其用力亦云勤矣。
考有宋一代之诗话者,终以是书为渊海,非胡仔诸家所能比较长短也。
△《全闽诗话》·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郑方坤编。
方坤有《经稗》,已著录。
是编皆荟萃闽人诗话及他诗之有关於闽者。
闽士著名始於唐初薛令之,盛於欧阳詹。
故六朝以上,惟载郭璞、谢、到溉、江淹四人。
而郭璞《地谶》尚以其全作七言律体,辨其出於依托,颇为谨严。
唐以後则彬彬矣。
凡六朝、唐、五代一卷,宋、元五卷,明三卷,国朝一卷,附无名氏及宫闺一卷,方外一卷,神仙鬼怪杂缀一卷。
所采诸书,计四百三十八种。
采摭繁富,未免细大不捐。
而上下千馀年间,一方文献,犁然有徵。
旧事遗文,多资考证。
固亦谈艺之渊薮矣。
△《五代诗话》·十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国朝郑方坤撰。
初,王士祯欲作《五代诗话》,仅草创而未成。
其门人务尊师说,遂以未成之本传钞,阙陋实甚,体例尤疏。
宋弼尝补其阙遗而刊之,仍多未备。
方坤得士祯残稿於历城朱氏,乃采摭诸书,重为补正。
原本六百四十二条之中,删其二百一十六条,增入七百八十九条,共成一千二百一十五条。
凡所增入,仿宋庠《国语补音》、吴师道《补正战国策》之例,各以一“补”字冠之,使不相混。
凡国主、宗室一卷,中朝一卷,南唐一卷,前蜀、後蜀一卷,吴越、南唐一卷,闽一卷,楚、荆南一卷,宫闺、仙鬼、缁流一卷,羽士、鬼怪一卷,杂缀一卷。
其中有尤而效之者,如原本载罗隐《谢表》、殷文圭《启事》,本为四六骈词,无关吟咏。
他若《李氏藏书太原草檄》、和凝之《讠令痴符》、桑维翰之《铸铁砚》、徐寅之《献过大梁赋》,直成杂事,无预於诗,一概从删。
殊有廓清之功。
而李後主《跋怀素书》,亦无关诗事,乃录之不遗。
原本方干、郑谷、唐球诸人,上连唐代,方坤既已刊削。
而司空图之不受梁官,韩之未食闽禄,例以陶潜称晋,仍是唐人。
列之五代,亦乖断限。
至潘慎修《献宋太宗诗》,刘兼《长春节诗》,宋事宋人。
一并阑入,尤泛滥矣。
又如苏轼演《陌上花》,晁补之撰《芳仪曲》,李淑《题周恭帝陵》,宋徽宗书白居易句,虽咏五代之事,实非五代之人,一概增入。
则咏明妃者当列之汉诗,赋雀台者应入之魏集,自古以来,无斯体例。
贪多务得,方坤亦自言之矣。
至於《江南江北旧家乡》一首,《江表志》以为杨溥,马令《南唐书》以为李煜。
《嘲宋齐邱丧子》一诗,《梦溪笔谈》以为老瞽乐工,《渔隐丛话》以为李家明。
如此之类,不一而足。
前後并载,既不互注,又不考定,亦属疏舛。
然采摭繁富,五代轶闻琐事,几於搜括无馀。
较之士祯原书,则赅备多矣。
──右“诗文评类”六十四部,七百三十一卷,皆文渊阁著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