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传第六十五
裴政 李谔 鲍宏 高构 荣毗 陆知命 梁毗 柳彧 赵绰 杜整
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也。
祖邃,父之礼,并《南史》有传。
政幼聪明,博闻强记,达于从政,为当世所称。
仕梁,以军功封为夷陵侯,给事黄门侍郎。
及魏军围荆州,政在外见获,萧察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不可为尔君乎?尔何烦殉身于七父。
若从我计,则贵及子孙,不然,分腰领矣。”
锁之,送至城下,使谓元帝曰:“王僧辩闻台城破,已自为帝。
王琳孤弱,不能复来。”
政许之。
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吾以间使被禽,当以碎身报国。
监者击其口,终不易辞。
察怒,命趣行戮。
蔡大业谏曰:“此人之望也,杀之,则荆州不可下。
因得释。
会江陵平,与城中朝士俱送京师。
周文闻其忠,援员外散骑侍郎,引入相府。
命与卢辩依《周礼》建六官,并攒次朝仪,车服器用,多遵古礼,革汉、魏之法,事并施行。
寻授刑部下大夫,转少司宪。
政明习故事,又参定周律。
能饮酒,至数斗不乱。
簿案盈几,剖决如流,用法宽平,无有冤滥。
囚徒犯极刑者,乃许其妻子入狱就之。
至冬,将行决,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无所恨。”
又善钟律,尝与长孙绍远论乐,事在《绍远传》。
隋开皇元年,为率更令,加上仪同三司。
诏与苏威等修定律令。
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
同撰著者十余人,凡疑滞不通,皆取决于政。
进位散骑常侍,转左庶子。
多所匡正,见称纯悫,东宫凡有大事,皆以委之。
右庶子刘荣,一性一甚专固。
时武职交番,通事舍人赵元恺作辞见帐,未及成。
太子再三催促,荣令元恺口奏,不须造帐。
及奏,太子问:“名帐安在?”
元恺云:“禀承刘荣,不听造帐。”
太子即以诘荣,荣便拒讳,太子付政推问。
未及奏状,阿附荣者先言于太子曰:“政欲陷荣,推事不实。”
太子召责之,政曰:“凡推事有两,一察情,一据证,审其曲直,以定是非。
臣察荣位高任重,纵实语元恺,盖是纤介之愆,计不须讳。
又察元恺,受制于荣,岂敢以无端之言妄相点累。
二人之情理正相似。
元恺引左卫率崔茜等证,茜款状悉与元恺符同。
察情既敌,须以证定。
臣谓荣语元恺非虚。”
太子亦不罪荣,而称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无后言。
时云定兴数入侍太子,为奇服异器,进奉后宫,又缘女一宠一,来往无节。
政数切谏,太子不纳。
政谓定兴曰:“公所为不合礼度。
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
愿公自引退,不然将及祸。”
定兴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
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给僚吏。
人犯罪者,一陰一悉知之,或竟岁不发,至再三犯,乃因都会时,于众中召出,亲案其罪,五人处死,流、徒者甚众。
合境惶慑,令行禁止,称为神明,尔后不修囹圄,殆无诤讼。
卒于官。
著《承圣实录》十卷。
及太子废,文帝追忆之曰:“向遣裴政、刘行本在,共匡弼之,犹应不令至此。”
子南金,位膳部郎,学涉有文藻,以轻财贵义称。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
博学解属文。
仕齐,为中书舍人,有口辩,每接对陈使。
周平齐,拜天官都上士。
谔见隋文帝有帝王志一操一,深自结纳。
及帝为丞相,甚见亲待,访以得失。
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
帝纳之。
及受禅,历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
谔一性一公方,明时务。
迁书侍御史。
上谓群臣曰:“朕昔为大司马,每求外职,李谔陈十二策,苦劝不许,朕遂决意在内。
今此事业,谔之力也。”
赐物二千段。
谔见礼教凋弊,公卿薨亡,其一爱一妾侍婢,子孙辄嫁卖之,遂成风俗,乃上书曰:“臣闻追远慎终,人德归厚,三年无改,方称为孝。
如闻大臣之内,有父祖亡没,日月未久,子孙无赖,引其一妓一妾,嫁卖取财,有一于此,实损风化。
妾虽微贱,亲承衣履,服斩三年,古今通式。
岂容遽褫衰绖,强傅铅华,泣辞灵几之前,送付他人之室?凡在见者,犹致伤心,况乎人子,能堪斯忍!按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贵,平生交旧,情若弟兄。
及其亡没,杳同行路,朝闻其死,夕规其妾,方便求娉,以得为限。
无廉耻之心,弃友朋之义。
且居家理务,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赞务?”
上览而嘉之。
五品已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谔又以时文体尚轻薄,流宕忘反,上书曰: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人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
五教六行,为训人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
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
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
苟非惩劝,义不徒然。
降及后代,风教渐落。
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
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
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
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
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
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
禄利之路既开,一爱一尚之情愈笃。
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卯,未窥六甲,先制五言。
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
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
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
捐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浮词,遏止华伪。
自非怀经抱持,志道依仁,不得引预搢绅,参厕缨冕。
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
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推罪。
自是公卿大臣感知正道,莫不钻仰坟素,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
如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选吏举人,未遵典则。
宗一党一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一党一而求誉。
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
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
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
若闻风即劾,恐挂纲者多,请勒有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谔又以当官者好自矜伐,复上奏具陈其弊。
请加罪黜,以惩风轨。
上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一靡一然向风,深革其弊。
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之志。
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
遂奏约遣归农。
有愿依旧者,在所州县,录附市籍,仍撤毁旧店,并令远道,限以时日。
时逢冬塞,莫敢陈诉。
谔因别使,见其如此,以农工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
且行旅之所依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
遂专决之,并令依旧。
使还诣阙,然后奏闻。
文帝善之曰:“体国之臣,当如此矣。”
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人夷悦服。
卒官。
四子。
世子大方袭爵,最有才器。
大业初,判内史舍人。
次大体、大钧,并位尚书郎。
鲍宏,字润身,东海郯人也。
父机,以才学知名。
仕梁,位书侍御史。
宏七岁而孤,为兄泉之所一爱一育。
年十二,能属文,尝和湘东王绎诗,绎嗟赏不已,引为中记室。
累迁通直散骑侍郎。
江陵平,归于周,明帝甚礼之,引为麟趾殿学士。
累迁遂伯下大夫。
与杜子晖聘陈,谋伐齐,陈遂出兵度江以侵齐。
帝尝问宏取齐策,宏以为“先皇往日,出师洛一陽一,彼有其备,每不克捷。
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一陽一,出其不虞,以为上策。”
帝从之。
及定山东,除小御正,赐爵平遥县伯,加仪同。
隋文帝作相,奉使山南。
会王谦举兵于蜀,路次潼州,为谦将达奚惎所执,一逼一送成都,竟不屈节。
谦败,驰传入京,文帝嘉之,赐以金带。
及受禅,加开府,进爵为公。
历利、邛二州刺史,秩满还京。
时有尉义臣者,其父崇不从尉迟迥,从复与突厥战死。
上嘉之,将赐姓金氏。
访及群下,宏曰:“昔项伯不同项羽,汉高赐其姓刘氏,秦真父能死难,魏武赐姓曹氏。
请赐以皇族。”
帝曰:“善。”
因赐义臣姓杨。
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
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谱》一部,分为《帝绪》、《疏属》、《赐姓》三篇。
有集十卷,行于世。
高构,字孝基,北海人也。
一性一滑稽多智,辩给过人,好读书,工吏事。
仕齐,历兰陵、平原二郡太守。
齐灭,周武帝以为许州司马。
隋文帝受禅,累迁户部侍郎。
时内史侍郎晋平东与兄子长茂争嫡,尚书省不以断,朝臣三议不决。
构断而合理,上以为能,召入内殿,劳之曰:“我闻尚书郎上应列宿,观卿才识,方知古人之言信矣。
嫡庶者,礼教之所重,我读卿判数遍,词理惬当,意所不能及也。”
赐米百石。
由是知名。
冯翊武乡女子焦氏既痖又聋,嫁之不售。
尝樵菜于野,为人所犯而有孕,遂生一男。
时年六岁,莫知其姓,于是申省。
构判曰:“母不能言,穷究理绝。
案《风俗通》,姓有九种,或氏于爵,或氏所居。
此兒生在武乡,可以武为姓。”
寻迁雍州司马,以明断见称。
岁余,转吏部侍郎,号为称职。
复徙雍州司马,坐事左转盩厔令,甚有能名。
上善之,复拜雍州司马。
仁寿初,又为吏部侍郎,以公事免。
炀帝立,召令复位。
时为吏部者多以不称去职,唯构最有能名,前后典选之官,皆出其下,时人以构好剧谈,颇谓轻薄,然其内怀方雅,特为吏部尚书牛弘所重。
后以老病解职,弘时典选,凡将有所擢用,辄遣人就第问其可不。
河东薛道衡才高当世,每称构有清鉴,所为文笔,必先以草呈观构而后出之。
构有所诋诃,道衡未尝不嗟伏。
大业七年,终于家。
所举荐杜如晦、房玄龄等,后皆自致公辅,论者称构有知人之鉴。
开皇中,昌黎豆卢实为黄门会郎,称为慎密。
河东裴术为右丞,多所纠正。
河内士燮、平原东方举、安定皇甫聿道,俱为刑部,并执法平允。
京兆韦焜为户部郎,屡进谠言。
南一陽一韩则为延州,甚有惠政。
此等事行遗阙,皆有吏干,为当时所称。
荣毗,字子谌,北平无终人也。
父权,魏兵部尚书。
毗少刚鲠,有局量,涉猎群言。
仕周,位内史下士。
隋开皇中,累迁殿内局监。
时以华一陰一多盗贼,妙选长史,杨素荐毗为华州长史,世号为能。
素之田宅,多在华一陰一,左右放纵,毗以法绳之,无所宽贷。
毗因朝集,素谓之曰:“素之举卿,适以自罚也?”
毗答曰:“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举。”
素笑曰:“前言戏耳。
卿之奉法,素之望也。”
时晋王在扬州,每令人密觇京师消息,遣张衡于路次往往置马坊,以畜牧为辞,实给私人也。
州县莫敢违,毗独遏绝其事。
上闻而嘉之,赉绢百匹,转蒲州司马。
汉王谅之反也,河东豪杰以城应谅。
刺史丘和觉变,遁归关中。
长史渤海高义明谓毗曰:“河东国之东门,若失之,则为难不细。
在中虽复匈匈,非悉反也。
但收桀黠者十余人斩之,自当立定耳。”
毗然之。
义明驰马追和,将与协计。
至城西门,为渤海所杀,毗亦被执。
及谅平,拜书侍御史,帝谓曰:“今日之举,马坊之事也。
无改汝心。”
帝亦敬之。
毗在朝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
后以母忧去职。
岁余,起令视事。
寻卒官。
赠鸿胪少卿。
毗兄建绪,一性一甚亮直,兼有学业。
仕周,为载师下大夫、仪同三司。
及平齐之始,留镇鄴城,因著《齐纪》三十卷。
建绪与文帝有旧,及为丞相,加位开府,拜息州刺史。
将之官,时帝一陰一有禅代之计,因谓建绪曰:“且踌躇,当共取盎贵耳。”
建绪自以周之大夫,因义形于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
帝不悦。
建绪遂行。
开皇初来朝,上谓之曰:“卿亦悔不?”
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
上笑曰:“朕虽不解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也。”
兼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陆知命,字仲通,吴郡富春人也。
父敖,陈散骑常侍。
知命一性一好学,通识大体,以贞介自持。
仕陈,为太学博士、南狱正。
及陈灭,归于家。
会高智慧等作乱于江左,晋王广镇江都,以其三吴之望召令讽谕反者。
以功拜仪同三司,赐以田宅,复用其弟恪为汧一陽一令。
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陈让,朝廷许之。
时见天下一统,知命诣朝堂上表,请使高丽以宣示皇风,使彼君臣面缚阙下。
书奏,天子异之。
岁余,授普宁镇将。
人或言其正直者。
由是待诏于御史台。
炀帝嗣位,拜书侍御史,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
帝甚敬之。
后坐事免。
岁余,复职。
时齐王暕颇骄纵,昵近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栗。
辽东之役,为东暆道受降使者,卒于师。
赠御史大夫。
梁毗,字景和,安定乌氏人也。
祖越,魏泾、豫、洛三州刺史,郃一陽一县公。
父茂,周沧、兗二州刺史。
毗一性一刚謇,颇有学涉。
仕周,累迁布宪下大夫。
宣政中,封易一陽一县子,迁武藏大夫。
隋文帝受禅,进爵为侯。
开皇初,以鲠正,拜书侍御史,名为称职。
转大兴令,迁雍州赞务。
毗既出宪司,复典京邑,直道而行,无所回避,颇失权贵心,由是出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郸县侯。
在州十一年。
先是,蛮夷酋长皆服金冠,以金多者为豪俊,由是递相陵辱,每寻干戈,边境略无宁岁。
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率以金遗之,于是置金座侧,对之恸哭,谓曰:“此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
今将此来,欲杀我邪!”无所纳,悉以还之。
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
文帝闻而善之,征为散骑常侍、大理卿。
处法平允,时人称之。
岁余,进位上开府。
毗见左仆射杨素贵重擅权,百僚震慑,恐为国患,因上封事曰:“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州,兼州连县。
天下无事,容息一奸一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
夫一奸一臣擅命,有渐而来。
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
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
帝大怒,命有司禁止,亲自诘之。
毗极言曰:“素既擅权一宠一,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
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
毗发言謇謇,有诚亮之节,帝无以屈也,乃释之。
素自此恩一宠一渐衰。
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当时朝士无不慑伏;有敢与相是非,辞气不挠者,独毗与柳彧及尚书左丞李纲而已。
后上不复专委于素,盖由察毗之言。
炀帝即位,迁刑部尚书,并摄御史大夫事。
奏劾宇文述和私役部兵,帝议免述罪,毗固争,因忤旨,遂令张衡代为大夫。
毗忧愤卒。
帝令吏部尚书牛弘吊之。
子敬真,位大理司直。
时炀帝欲成光禄大夫鱼俱罗罪,令敬真案其狱,遂希旨陷之极刑。
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祟而死。
柳彧,字幼文,河东人也。
世居襄一陽一。
父仲礼,《南史》有传。
仲礼,梁败见囚于周,复家河东。
彧少好学,颇涉经史。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久而出为宁州总管掾。
武帝亲总万机,彧诣阙求试。
帝异之,以为司武中士。
转郑令。
平齐之后,帝赏从官,留京者不预。
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赏宜明,酬勋报劳,务先有本。
屠城破邑,出自圣规,斩将搴旗,必由神略。
若负戈擐甲,征扞劬劳。
至于镇抚国家,宿卫为重。
俱禀成算,非专己能,留从事同,功劳须等。”
于是留守并加品级。
隋文帝受禅,历尚书虞部、屯田二侍郎。
时制三品已上,门皆列戟。
左仆射高颎子弘德封应国公,申牒请戟。
彧判曰:“仆射之子更不异居,父之戟槊已列门外,尊有厌卑之义,子有避父之礼,岂容外门既设,内阁又施?”
事竟不行。
颎闻而叹伏。
后迁书侍御史,当朝正色,甚为百僚敬惮。
上嘉其婞直,谓曰:“大丈夫当立名于世,无容容而已。”
赐钱十万,米百石。
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彧上表曰:“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
钟鸣漏尽。
前在赵州,暗于职务,政由群小,贿赂公行。
百姓吁嗟,歌谣满道,乃云:‘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
’古人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
’此言各有所能也。
干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临人莅职,非其所解。
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若令刺举,所损殊大。
臣死而后已,敢不竭诚。”
上善之,干子竟免。
有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丧,娶雍州长史厍狄士文之从父妹。
彧劾之曰:“君明忽劬劳之痛,惑嬿尔之亲,冒此苴缞,命彼褕翟。
不义不昵,《春秋》载其将亡:无礼无仪,诗人欲其遄死。
士文赞务神州,名位通显,弃二姓之重匹,违六礼之轨仪。
请禁锢终身,以惩风俗。”
二家竟坐得罪。
隋承丧乱之后,风俗颓坏,彧多所矫正,上甚嘉之。
又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因上疏谏曰:“人君出令,诫在烦数。
是以舜任五臣,尧咨四岳,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垂拱无为,天下以乂。
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
比见事无大小,咸关圣职。
陛下留心政道,无惮疲劳,至乃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贫,分夜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
伏愿思臣至言,少减烦务。”
上览而嘉之。
以其家,敕有司与之筑宅,因曰:“柳彧正直之士,国之龟宝也。”
其见重如此。
右仆射杨素当途显贵,百僚慑惮,无敢忤者,尝以少谴,敕送南台。
素恃贵,坐彧一床一。
彧从外来,见素如此,于阶下端笏整容曰:“奉敕推公罪。”
素遽下。
彧据案坐,立素于庭前,辩诘事状。
素由是衔之。
彧时方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
外内共观,曾不相避。
竭赀破产,竞此一时。
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一女混杂,缁素不分。
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
非益于化,实损于人。
请颁天下,并即禁断。”
诏可其奏。
是岁,持节巡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长吏赃污不称职者二百余人,州县肃然,莫不震惧。
上嘉之,赐绢布二百匹,氈三十领,拜仪同三司,岁余,加员外散骑常侍。
仁寿初,持节巡省太原道十九州。
及还,赐绢百五十匹。
彧尝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政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
彧送之于秀,秀复赐彧奴婢十口。
及秀得罪,杨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配戍怀远镇。
行达高一陽一,有诏徵进。
至晋一陽一,遇汉王谅作乱,遣使驰召彧入城。
而谅反形已露,彧入城,度不得免,遂诈中恶不食,自称危笃。
谅怒囚之。
及谅败,杨素奏彧心怀两端,以候事变,迹虽不反,心实同逆。
坐徙敦煌。
素卒,乃自申理,有诏徵还。
卒于道。
有子绍,为介休令。
赵绰,字士倬,河东人也。
一性一质直刚毅。
周初为天官府史,以恭谨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
稍以明干见知,为内史中士。
父艰去职,哀毁骨立,世称其孝。
隋文帝为丞相,知其清正,引为录事参军。
迁掌朝大夫,从行军总管是云晖击叛蛮,以功拜仪同。
文帝受禅,授大理丞。
处法平允,考绩连最。
历大理正、尚书都官侍郎,每有奏谳,正色侃然,渐见礼重。
上以盗贼不禁,将重其法,绰进谏曰:“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纳之,因谓曰:“若更有闻见,宜数言之。”
迁大理少卿。
故陈将萧摩诃,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
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一逼一耳。”
因赦摩诃。
绰固谏不可,上不能夺,欲待绰去而赦之,因命绰退食。
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朝。”
上曰:“大理其为朕特放摩诃也。”
因命左右释之。
刑部侍郎辛亶尝衣绯裈,俗云利官,上以为厌蛊,将斩之,绰曰:“据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
上怒甚,谓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
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
绰曰:“陛下宁可杀臣,不可杀辛亶。”
至朝堂,解一衣当斩。
上使人谓绰曰:“竟如何?”
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
上拂衣入,良久乃释之。
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
时上禁行恶钱,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武候执以闻,上悉令斩之。
绰谏曰:“此人坐当杖,杀之非法。”
上曰:“不关卿事。”
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
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
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羹者,热则置之。
天子之感,欲相挫邪?”
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
上遂入。
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
上以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阁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
前后赏赐以万计。
后进开府,赠其父为蔡州刺史。
时河东薛胄为大理卿,俱名平恕。
然胄断狱以情,而绰守法,俱为称职。
上每谓绰曰:“朕于卿无所一爱一惜,但卿骨相不当贵耳。”
仁寿中,卒官,上为之流涕,中使吊祭,鸿胪监护丧事。
二子元方、元袭。
杜整,字皇育,京兆杜陵人也。
祖盛,魏颍川太守。
父辟,渭州刺史。
整少有风概,九岁丁案忧,哀毁骨立,事母以孝闻。
及长,骁勇有膂力,好读《孙吴兵法》。
魏大统末,袭爵武乡侯。
周文引为亲信。
累迁仪同三司、武州刺史。
从武帝平齐,加上仪同,进爵平原县公,入为勋曹中大夫。
隋文帝为丞相,进位开府。
及帝受禅,加上开府,进封长广郡公,拜左武卫将军。
开皇六年,突厥犯塞,诏卫王爽北伐,以整为行军总管,兼元帅长史。
至合川,无虏而还。
密进取陈策,上善之,以为行军总管,镇襄一陽一。
卒,上伤之,谥曰襄。
子楷嗣,位开府。
整弟肃,亦有志行,位北地太守。
论曰:大厦之构,非一本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长短殊用,大小异宜,咨棁栋梁,莫可弃也。
裴政、李谔、鲍宏、高构、荣毗、陆知命等,或文能道义,或才足干时,识用显于当年,故事留于台阁。
参之有隋多士,取其开物成务,皆廊庙之榱桷,亦北辰之众星也。
赵绰居大理,囹圄无冤。
柳彧之处宪台,一奸一邪自肃。
然不畏御,梁毗得之矣。
邦之司直,柳彧近之矣。
杜整以声绩著美,其有以取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