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77列传第六十七
恩幸
戴法兴 徐爰 阮佃夫 纪僧真 刘系宗 茹法亮
吕文显 茹法珍 周石珍 陆验 司马申 施文庆 沈客卿
孔范
夫鲍鱼芳兰,在于所习,中人之一性一,可以上下。
然则谋于管仲,齐桓有邵陵之师,迩于易牙,小白掩一陽一门之扇。
夫以霸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别,况下于此,胡可胜言者乎。
故古之哲王,莫不斯慎。
自汉氏以来,年且千祀,而近习用事,无乏于时,莫不官由近亲,情因狎重。
至如中书所司,掌在机务。
汉元以令、仆用事,魏明以监、令专权,在晋中朝,常爲重寄,故公曾之叹,恨于失职。
于时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诏诰,其后郎还爲侍郎,而舍人亦称通事。
元帝用琅邪刘超,以谨慎居职。
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
孝武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又用鲁郡巢尚之,江夏王义恭以爲非选。
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宣敕论辩,义恭乃叹曰:“人主诚知人。”
及明帝世,胡母颢、阮佃夫之徒,专爲佞幸矣。
齐初亦用久劳及以亲信,关谳表啓,发署诏敕,颇涉辞翰者,亦爲诏文,侍郎之局复见侵矣。
建武世,诏命始不关中书,专出舍人。
省内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 主书令史,旧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数无员,莫非左右要密。
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万机严秘,有如尚书外司。
领武官有制局监、外监,领器仗兵役,亦用寒人。
爰及梁、陈,斯风未改。
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爲篇,以继前史之作云尔。
戴法兴,会稽山一陰一人也。
家贫,父硕子以贩紵爲业。
法兴二兄延寿、延兴并修立,延寿善书,法兴好学。
山一陰一有陈戴者,家富有钱三千万,乡人或云:“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少卖葛山一陰一市,后爲尚书仓部令史。
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得法兴等五人,以法兴爲记室令史。
义康败,仍爲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
及徙江州,仍补南中郎典签。
帝于巴口建义,法兴与典签戴明宝、蔡闲俱转参军督护。
上即位,并爲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
法兴等专管内务,权重当时。
孝建元年,爲南鲁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于东宫。
大明二年,以南下预密谋,封法兴吴昌县男,明宝湘乡县男。
闲时已卒,追加爵封。
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
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虽出侍东宫,而意任隆密。
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兴王浚读书,亦涉猎文史,爲上所知。
孝建初,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
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
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
上一性一严暴,睚眦之间,动至罪戮。
尚之每临事解释,多得全免,殿省甚赖之。
而法兴、明宝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
明宝骄纵尤甚,长子敬爲扬州从事,与上争买御物。
六宫尝出,敬盛服骑马,于车左右驰骤去来。
上大怒,赐敬死,系明宝尚方。
寻被原释,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废帝即位,法兴迁越骑校尉。
时太宰江夏王义 恭录尚书事,任同总己,而法兴、尚之执权日久,威行内外,义恭积相畏服,至是慑惮尤甚。
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爲,悉决法兴之手,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顔师伯、义恭守空名而已。
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爲孝武立寺,疑其名。
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
诗云:‘天保,下报上也。
’”时服其机速。
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欲有所爲,法兴每相禁制。
谓帝曰:“官所爲如此,欲作营一陽一邪?”
帝意稍不能平。
所一爱一幸Yan人华愿儿有盛一宠一,赐与金帛无算。
法兴常加裁减,愿儿甚恨之。
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察听风谣,而道路之言,谓法兴爲真天子,帝爲贋天子。
愿儿因此告帝曰:“外间云宫中有两天子,官是一人,戴法兴是一人。
官在深宫中,人物不相接,法兴与太宰、顔、柳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无不畏服之。
法兴是孝武左右,复久在宫闱,今将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许。”
帝遂免法兴官,徙付远郡,寻于家赐死。
法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钥牡。
死一宿,又杀其二子,截法兴棺两和,籍没财物。
法兴能爲文章,颇行于世。
死后,帝敕巢尚之曰:“不谓法兴积衅累愆,遂至于此。
吾今自览万机,卿等宜竭诚尽力。”
尚之时爲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转爲抚军谘议参军,太守如故。
明帝初,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
累迁黄门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宝,南东海丹徒人,亦历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
孝武时,带南清河太守。
前废帝即位,权任悉归法兴,而明宝轻矣。
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宝旧人,屡经戎事,复委任之。
后坐纳货贿系尚方,寻被宥。
位宣城太守。
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明宝等俱爲孝武南中郎典签, 元嘉三十年,奉使还都,会元凶弑立,遣元嗣南还,报上以徐湛之等反 。
上时在巴口,元嗣具言弑状 。
上遣元嗣下都奉表于劭,既而上举义兵,劭诏责元嗣,元嗣答云:“始下未有反谋。”
劭不信,备加考掠,不服遂死。
孝武事克,赠员外散骑侍郎,使文士苏宝生爲之诔焉。
大明中,又有奚显度者,南东海郯人,官至员外散骑侍郎。
孝武尝使主领人功,而苛虐无道,动加捶扑,暑雨寒雪,不听暂休,人不堪命,或自经死。
时建康县考囚,或用方材压额及踝胫,人间谣曰:“甯得建康压额,不能受奚度拍。”
又相戏曰:“勿反顾,付奚度。”
其酷暴如此。
前废帝尝戏云:“显度刻虐爲百姓疾,比当除之。”
左右因唱“尔”,即日宣杀焉。
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
徐爰字长玉,南琅邪开一陽一人也。
本名瑗,后以与傅亮父同名,亮啓改爲爰。
初爲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从北征,微密有意理,爲武帝所知。
少帝在东宫,入侍左右。
文帝初,又见亲任,遂至殿中侍御史。
元嘉十二年,转南台御史,始兴王浚后军行参军。
复侍太子于东宫,迁员外散骑侍郎。
文帝每出军,常悬授兵略。
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谟等北侵,配爰五百人,随军碻磝,衔中旨临时宣示。
孝武至新亭,江夏王义恭南奔,爰时在殿内,诈劭追义恭,因即得南走。
时孝武将即大位,军府造次,不晓朝章,爰素谙其事,及至,莫不喜悦,以兼太常丞撰立仪注。
后兼尚书右丞,迁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着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孝武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
孝建六年,又以爰领着作郎,使终其业。
爰虽因前作,而专爲一家之书。
上表“起元义熙,爲王业之始,载序宣力,爲功臣之断”。
于是内外博议。
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义熙元年爲断。
散骑常 侍巴陵王休若、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爲始。
太学博士虞和谓宜以开国爲宋西元年。
诏曰:“项籍、圣公,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例 。
桓玄传宜在宋典,馀如爰议。”
孝武崩,营景宁陵,以本官兼将作大匠。
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
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预参顾问。
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爲文帝所任遇。
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礼仪,非爰议不行。
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
孝武崩,公除后,晋安王子勋侍读博士谘爰宜习业与不?爰答曰:“居丧读丧礼,习业何嫌。”
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谘爰,爰曰:“小宝废业,三年丧何容读书。”
其专断乖谬皆如此。
前废帝凶暴无道,殿省旧人多见罪黜,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忤。
诛群公后,以爰爲黄门侍郎,领射声校尉,着作如故,封吴平县子。
一宠一待隆密,群臣莫二。
帝每出行,常与沈庆之、山一陰一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明帝即位,以黄门侍郎,改领长水校尉,兼尚书左丞。
明年,除太中大夫,着作并如故。
爰执权日久,上在蕃素所不悦,及景和世,屈辱卑约,爰礼敬甚简,益衔之。
泰始三年,诏暴其罪,徙交州。
及行,又诏除广州统内郡。
有司奏以爲宋隆太守。
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
久之听还,仍除南康郡丞。
明帝崩,还都,以爰爲济南太守,复除中散大夫。
元徽三年卒,年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学解,亦闲篆隶,正觉、禅灵二寺碑,即希秀书也。
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谓曰:“比当令卿父还。”
希秀再拜答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后恩。”
帝大嗟赏,即召爰还。
希秀位骁骑将军、淮南太守。
子泓甚闲吏职,而在事刻薄,于人少恩。
仕齐历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东太守。
阮佃夫,会稽诸暨人也。
明帝初出合,选爲主衣,后又请爲世子师,甚见信待。
景和末,明帝被拘于殿内,住在秘书省,爲帝所疑,大祸将至。
佃夫与王道隆、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谋共废立。
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丹一陽一周登之有密谋,未知所奉。
登之与明帝有旧,方盛等乃使登之结佃夫,佃夫大悦。
先是,帝立皇后,普暂撤诸王奄人,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事毕未被遣,密使蓝生候帝。
虑事泄,蓝生不欲自出,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令报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帝出华林园。
建安王休仁、山一陽一王休佑、山一陰一主并侍侧,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益惧。
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一陽一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彭城姜産之。
産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幼又告中书舍人戴明宝,并回应。
明宝、幼欲取其日向晓,佃夫等劝取开门鼓后。
幼预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
时帝欲南巡,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其夕并听出外装束,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是柳光世乡人。
光世要之,即受命。
姜産之又要队副一陽一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吴郡俞道龙、丹一陽一宋逵之、一陽一平田嗣,并聚于庆省。
佃夫虑力少,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
时巫觋言后堂有鬼,其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一陰一主并从。
帝素不悦寂之,见辄切齿。
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又虑祸至,一抽一刀前入,姜産之随其后,淳于文祖、缪方盛、周登之、富灵符、聂庆、田嗣、王敬则、俞道龙、宋逵之又继进。
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佑曰:“作矣。”
相随奔景一陽一山。
帝见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
寂之追杀之。
事定,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论功,寿寂之封应城县侯,産之汝南县侯,佃 夫建城县侯,王道隆吴平县侯,淳于文祖一陽一城县侯,李道儿新渝县侯,缪方盛刘一陽一县侯,周登之曲陵县侯,富灵符惠怀县子,聂庆建一陽一县子,田嗣将乐县子,王敬则重安县子,俞道龙茶陵县子,宋逵之零陵县子。
佃夫迁南台侍御史。
薛索儿度淮爲寇,山一陽一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与诸军破薛索儿,降天祚。
后转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宫。
泰始四年,以本官兼游击将军,及辅国将军孟次一陽一与二卫参员直。
次一陽一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军将军卒。
时佃夫及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
尝正旦应合朔,尚书奏迁元会。
佃夫曰:“元正庆会,国之大礼,何不迁合朔日邪?”
其不稽古如此。
大通货贿,凡事非重赂不行。
人有饷绢二百疋,嫌少不答书。
宅舍园池,诸王邸第莫及。
女一妓一数十,艺貌冠绝当时。
金玉锦绣之饰,宫掖不逮也。
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
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塘岸整洁,泛轻舟,奏女乐。
中书舍人刘休尝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
就席便命施设,一时珍羞,莫不毕备。
凡诸火剂,并皆始熟,如此者数十种。
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宾客,故造次便办,类皆如此,虽晋世王、石不能过也。
泰始初,军功既多,爵秩无序,佃夫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捉车人武贲中郎将,傍马者员外郎。
朝士贵贱,莫不自结,而矜傲无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吴兴沈勃、吴郡张澹数人而已。
明帝晏驾,后废帝即位,佃夫权任转重,兼中书通事舍人,加给事中、辅国将军,余如故。
欲用张澹爲武陵郡,卫将军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称敕施行。
又庐江河恢有一妓一张耀华美而有一宠一,爲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之,频求。
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
佃夫拂衣出户,曰: “惜指失掌邪?”
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
凡如此,粲等并不敢执。
元徽三年,迁黄门侍郎,领右卫将军。
明年,改领骁骑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历一陽一太守,犹管内任。
时废帝倡狂,好出游走。
始出宫,犹整羽仪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忧惧。
佃夫密与直合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
帝每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弃之而去。
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爲扬州刺史辅政。
与幼等已成谋,会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
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
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馀无所问。
幼泰始初爲外监配衣,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陟三品,爲奉朝请、南高平太守,封安浦县侯。
于天宝,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县子。
发佃夫谋,以爲清河太守、右军将军。
升明中,齐高帝以其反复赐死。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纳货贿,请谒无穷。
有一不从,便切齿骂詈,常云“利刀在手,何忧不办”。
鞭尉吏,斫逻将,后爲有司所奏,徙送越州。
至豫章谋叛,乃杀之。
姜産之位南济一陽一太守。
后北侵魏,战败见杀。
王道隆,吴兴乌程人。
兄道迄涉学善书,形貌又美,吴兴太守王韶之谓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无所少。”
道隆亦知书,泰始二年,兼中书通事舍人。
道隆爲明帝所委,过于佃夫,而和谨自保,不妄毁伤人。
执权既久,家产丰积,豪丽虽不及佃夫,而一精一整过之。
元徽二年,桂一陽一王休范举兵,乃以讨佃夫、 道隆及杨运长爲名。
休范奄至新亭见杀。
杨运长,宣城怀安人。
素善射,爲射师。
一性一谨悫,爲明帝委信。
及即位,亲遇甚厚。
后废帝即位,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
以平桂一陽一王休范功,封南城县子。
运长质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园宅,不受饷遗。
而凡鄙无识,唯与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
动止施爲,必与二人量议。
文盛爲奉朝请,预平桂一陽一王休范,封广晋县男。
顺帝即位,运长爲宣城太守,寻还家。
沈攸之反,运长有异志,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
纪僧真,丹一陽一建康人也。
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开,皆被赏遇。
惠开一性一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
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谨 。
惠开临终叹曰 :“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
以僧真托刘彦节、周顒 。
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
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萧道成耳。”
僧真忆其言,乃请事齐高帝,随从在淮一陰一。
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
自寒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
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
高帝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
萧生断流,卿勿广言。”
其见亲如此。
后除南台御史、高帝领军功曹。
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彦回。
僧真啓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
高帝纳之。
高帝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虽复狂衅,而累代皇基,犹固磐石。
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爲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
窃谓此非万全策也。”
上曰:“卿顾家,岂能逐我行邪?”
僧真顿首称无贰。
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
高帝坐 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
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我意未愿便尔。”
及沈攸之事起,从高帝入朝堂。
石头反夜,高帝遣衆军掩讨。
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一声甚盛,人怀不测。
僧真谓衆曰:“叫一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
火光起者,贼不容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
寻而啓石头平。
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
初,上在领军府,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 。
上观之笑曰 :“我亦不复能别也。”
初,上在淮一陰一修理城,得古锡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识者。
僧真省事独曰:“何须辩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
锡而有九,九锡之征也。”
高帝曰:“卿勿妄言。”
及上将拜齐公,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请上更选吉辰,寻而祖之事觉。
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滹沱之冰。”
转齐国中书舍人。
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一陽一县男。
转羽林监,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兼中书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遗诏。
永明元年,丁案丧。
起爲建威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爲舍人。
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武帝尝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
诸权要中最被眄遇。
后除前军将军。
遭母丧,开冢得五色两头蛇。
武帝崩,僧真号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初,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之如旧。
欲令僧真临郡,僧真啓进其弟僧猛爲镇蛮护军、晋熙太守。
永泰元年,除司农卿。
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爲庐陵内史。
卒于官。
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
兄弟皆有风姿举止,并善隶书。
僧猛又能飞白书,作飞白赋。
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元徽末,宣传密谋。
升明中,以爲僧正。
建元初,罢道,爲甯朔将军,封州陵男。
二年,遣 法持爲军主,领支军救援朐山。
永明四年,坐役使将客,夺其鲑禀,削封,卒。
刘系宗,丹一陽一人也。
少便书画,爲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
诞举兵,广陵城内皆死,敕沈庆之赦系宗,以爲东宫侍书。
泰始中,爲主书,以寒官累至勋品。
元徽初,爲奉朝请,兼中书通事舍人、员外郎,封始兴南亭侯,带秣陵令。
齐高帝废苍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欢喜奉敕。
高帝曰:“今天地重开,是卿尽力之日。”
使写诸处分敕令及四方书疏。
使主书十人、书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称旨。
高帝即位,除龙骧将军、建康令。
永明初,爲右军将军、淮陵太守,兼中书通事舍人。
母丧自解,起复本职。
四年,白贼唐宇之起,宿卫兵东讨,遣系宗随军慰劳。
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一逼一者,悉无所问,还复人伍。
系宗还,上曰:“此段有征无战,以时平荡,百姓安怗,甚快也。”
赐系宗钱帛。
上欲修白下城,难于动役。
系宗啓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爲逆者,上从之。
后车驾出讲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刘系宗爲国家得此一城。”
永明中,魏使书常令系宗题答,秘书局皆隶之。
再爲少府。
郁林即位,除甯朔将军、宣城太守。
系宗久在朝省,闲于职事,武帝常云:“学士辈不堪经国,唯大读书耳。
经国,一刘系宗足矣。
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何用。”
其重吏事如此。
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吴兴武康人也。
宋大明中,出身爲小史。
历斋干扶侍。
孝武末年,鞭罚过度,校猎江右,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从至南州,得鞭者过半。
法亮忧惧,因缘啓出家得爲道人。
明帝初,罢道,结事阮佃夫,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
及武帝镇盆城,须旧驱使人,法亮求留爲武帝江州典签, 除南台御史,带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于承奉,稍见委信。
建元初,度东宫主书,除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
武帝即位,仍爲中书通事舍人,除员外郎,带南济一陰一太守。
与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并以一奸一佞谄事武帝。
文度爲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将军守虚位而已。
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
文度尤见委信,上尝云:“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复何忧天下不宁。”
文度既见委用,大纳财贿,广开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树,皆聚其中,后房罗绮,王侯不能及。
又啓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
富一陽一人唐宇之因此聚一党一爲乱,鼓行而东,乃于钱唐县僭号,以新城戍爲僞宫,以钱唐县爲僞太子一宫,置百官皆备。
三吴却籍者奔之,衆至三万。
窃称吴国,僞年号兴平。
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文度,事见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
永明二年,封望蔡县男。
七年,除临淮太守,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上遣军西上,使法亮宣旨安一抚子响。
法亮至江津,子响呼法亮,疑畏不肯往。
又求见传诏,法亮又不遣。
故子响怒,遣兵破尹略军。
事平,法亮至江陵,诛赏处分,皆称敕断决。
军还,上悔诛子响,法亮被责,少时亲任如旧。
广开宅宇,杉斋光丽,与延昌殿相埒。
延昌殿,武帝中斋也。
宅后爲鱼池钓台,土山楼馆,长廊将一里。
竹林花药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
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时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论荐,事无不允。
内外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
货贿交至,旬月之间,累至千金。
帝给珍之宅,宅边又有空宅,从即并取,辄令材官营作,不关诏旨。
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 人命。”
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一陽一令,钦之罢县还,珍之迎母至湖熟,辄将青氅百人自随,鼓角横吹,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
钦之自行佐作县,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又诈宣敕使钦之领青氅。
珍之有一铜镜,背有“三公”字,常语人云:“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
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封郡王。
啓帝求封,朝议未许。
又自陈曰:“珍之西州伏事,侍从入宫,契阔心膂,竭尽诚力。
王融一奸一谋潜构,自非珍之翼卫扶持,事在不测。
今惜千户侯,谁爲官使者。”
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 :“当世祖晏驾之时,内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诚契阔,人谁不知。
今希千户侯,于分非过。”
乃许三百户。
瞋恚形于言色,进爲五百户,又不肯受。
明帝议诛之,乃许封汝南县。
有杜文谦者,吴郡钱唐一人。
帝爲南郡王,文谦侍五经文句,历太学博士。
出爲溧一陽一令,未之职。
会明帝知权,萧谌用事,文谦乃谓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不早爲计,吾徒无类矣。”
珍之曰:“计将安出?”
答曰:“先帝故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
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徐僧亮、万灵会共语,皆攘袂捶一床一。
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魏僧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
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
其次则遣荆轲、豫让之徒,因谘事,左手顿其胸,则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万世一时也。
今举大事亦死,不一举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
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爲殉,在眼中矣。”
珍之不能用。
时徐龙驹亦当得封,珍之耻与龙驹共诏,因求别立。
事未及行而事败。
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相者云“当贵”。
每以此言动帝,又图黄门郎,帝尝问之曰:“西州时手板何在?”
珍之曰:“此是黄门手板,官何须问?”
帝大笑。
珍之时爲左将军、南彭城 太守,领中书通事舍人。
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因收送廷尉,与周奉叔、杜文谦同死。
文谦有学行,善言吐。
其父闻其死,曰:“吾所以忧者,恐其不得死地耳。
今以忠义死,复何恨哉。
王经母所以欣经之义也。”
时人美其言。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后度东宫爲斋帅。
帝即位后,以便佞见一宠一。
凡诸鄙黩杂事,皆所诱劝。
位羽林监、后合舍人、黄门署令、淮陵太守。
帝爲龙驹置嫔御一妓一乐。
常住含章殿,着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
内左右侍直,与帝不异。
前代赵忠、张让之徒,莫之能比。
封惠怀县男,事未行,明帝请诛之,恳至,乃见许。
曹道刚,废帝之日直合省,萧谌先入,若欲论事,兵随后奄进,以刀刺之,洞胸死,因进宫内废帝。
直后徐僧亮甚怒,大言于衆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
又见杀。
道刚字景昭,彭城人,一性一质直。
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詶。
帝悦市里杂事,以爲欢乐。
道刚辄避之。
益州人韩护善骑马,帝尝呼入华林园令骑,大赏狎之。
道刚出谓明帝:“主上犹是小儿,左右皆须正人,使日见礼则。
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此导人君于危地,道刚欲杀之。”
既而遣人刺杀护。
及道刚死,张融谓刘绘曰:“道刚似不爲谄,亦复不免也。”
答曰:“夫径寸之珠,非不宝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疗之哉,此道刚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旧人鲜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见疑,位任如故。
先是延昌殿爲武帝一陰一室,藏诸服御,二少帝并居西殿。
及明帝居东斋,开一陰一室,出武帝白纱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
永泰元年,王敬则事平,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无所纳受。
东昏即位,出法亮爲大司农。
中书权利之职,法亮不乐去,固辞不受。
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吕文显,临海人也。
升明初,爲齐高帝录尚书省事,累迁殿中侍御史。
后爲秣陵令,封刘一陽一县男。
永明元年,爲中书通事舍人。
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
三年,带南清河太守,与茹法亮等叠出入爲舍人,并见亲幸。
多四方饷遗,并造大宅,聚山开池。
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谓之四户。
既总重权,势倾天下。
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爲限,近世以六年过久,又以三周爲期,谓之小满。
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
四方守宰饷遗,一年咸数百万。
舍人茹法亮于衆中语人曰:“何须觅外禄,此一户内年办百万。”
盖约言之也。
其后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 。
王俭闻之,谓上曰:“天文乖忤,此祸由四户。”
仍奏文显等专擅愆和,极言其事。
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
文显累迁左中郎将,南东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
本五品吏,宋初改爲七职。
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爲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
大明、泰始,长王临蕃,素族出镇,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
宗悫爲豫州,吴喜公爲典签。
悫刑政所施,喜公每多违执。
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爲国竭命,政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喜公稽颡流血乃止。
自此以后,权寄弥隆,典签递互还都,一岁数反,时主辄与闲言,访以方事。
刺史行一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不及。
于是威行州郡,权重蕃君。
刘道济、柯孟孙等一奸一慝发露,虽即显戮,而权任之重不异。
明帝辅政,深知之,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不得遣典签还都,而典签之任轻矣。
后以文显守少府,见任使,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书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会稽人,梅虫儿,吴兴人,齐东昏时并爲制局监,俱见一爱一幸。
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
都下爲之语曰:“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见一宠一信,自殿内主帅爲直合骁骑将军。
凡诸杀戮,皆世檦所劝。
杀徐孝嗣后,封临汝县子。
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
虽用护军崔慧景爲都督,而兵权实在世檦,当时权势倾法珍、虫儿。
又谓法珍、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阿侬货主恶耳。”
法珍等与之争权,遂以白帝,帝稍恶其凶强。
世檦窃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发其事,收得千馀人仗及咒诅文,又画帝十馀形像,备爲刑斩刻射支解之状;而自作己像着通天冠衮服,题云徐氏皇帝。
永元二年事发,乃族之。
自是法珍、虫儿并爲外监,口称诏敕,中书舍人王咺之与相唇齿,专掌文翰。
其馀二十馀人,皆有势力。
崔慧景平后,法珍封馀干县男,虫儿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兖州,本以宥贼一党一,而群凶用事,刑辟不依诏书。
无罪家富者,不论赦令,莫不受戮,籍其家产;与慧景深相关爲尽力而家贫者,一无所问。
始安、显达时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复然。
或说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
咺之曰:“政当复有赦耳。”
复赦,群小诛戮亦复如先。
帝自群公诛后,无复忌惮,无日不游走。
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王敬则伎也。
或云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于是改姓曰潘,其父宝庆亦从改焉。
帝呼宝庆及法珍爲阿丈,虫儿及东冶营兵俞灵韵爲阿兄。
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帝躬自汲水,助厨人作膳,爲市中杂语以爲谐谑。
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
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爲伥子,最 有一宠一,参预朝政,虽王咺之、虫儿之徒亦下之。
控制大臣,移易敕诏,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
公卿见之,莫不慑息。
其佐成昏乱者:法珍、虫儿及王咺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
又有奄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
梁武平建邺,皆诛。
又朱兴光爲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行杀皆免。
初,左右刀敕之徒悉号爲鬼,宫中讹云:“赵鬼食鸭歗,诸鬼尽着调。”
当时莫解。
梁武平建邺,东昏死,群小一时诛灭,故称爲诸鬼也。
俗间以细锉肉糅以姜桂曰歗,意者以凶一党一皆当细锉而烹之也。
周石珍,建康之冢隶也,世以贩绢爲业。
梁天监中,稍迁至宣传左右。
身长七尺,颇闲应对,后遂至制局监,带开一陽一令。
历位直合将军。
太清三年,封南丰县侯,犹领制局。
台城未陷,已射书与侯景相结,门初开,石珍犹侍左右。
时贼遣其徒入直殿内,或驱驴马出入殿庭。
武帝方坐文德殿,怪问之,石珍曰:“皆丞相甲士。”
上曰:“何物丞相 ?”
对曰:“侯丞相。”
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谓丞相!”石珍求媚于贼,乃养其一党一田迁以爲己子,迁亦父事之。
景篡位,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
景平后,及中书舍人严亶等送于江陵。
亶本爲斋监,居台省积久,多闲故实。
在贼居要,亚于石珍。
及简文见立,亶学北人着靴上殿,无肃恭之礼。
有怪之者,亶曰:“吾岂畏刘禅乎。”
从景围巴陵郡,叫曰:“荆州那不送降!”及至江陵,将刑于市,泣谓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 盈。”
石珍与其子升相抱哭。
亶谓监刑人曰:“倩语湘东王,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俱腰斩。
自是更杀贼一党一,以板柙舌,钉钉之,不复得语。
陆验、徐驎,并吴郡吴人。
验少而贫苦,落魄无行。
邑人郁吉卿者甚富,验倾身事之。
吉卿贷以钱米,验藉以商贩,遂致千金。
因出都下,散赀以事权贵。
朱异,其邑子也,故尝有德,遂言于武帝拔之,与徐驎两人递爲少府丞、太市令。
验本无艺业,而容貌特丑。
先是,外国献生犀,其形甚陋,故闾里咸谓验爲生犀。
验、驎并以苛刻爲务,百贾畏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
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一宠一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藉,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
异曰:“外间谤讟,知之久矣,心苟无媿,何恤人言。”
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
天夺其鉴,其能久乎。”
验竟以侵削爲能,数年遂登列棘,鸣佩珥貂,并肩英彦。
仕至太子右卫率,卒,赠右卫将军。
远近闻其死,莫不快之。
驎素爲邵陵王纶所憾,太清二年,爲纶所杀。
司马申字季和,河内温人也。
祖慧远,梁都水使者。
父玄通,梁尚书左户郎。
申早有风鉴,十四便善弈棋。
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时梁州刺史一陰一子春、领军朱异在焉,呼与棋。
申每有妙思,异观而奇之,因引申游处。
太清之难,父母俱没,因此自誓,担土菜食终身。
梁元帝承制,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
及侯景寇郢州,申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每进策,皆见行用。
僧辩叹曰:“此生要鞬汗马,或非所长,若使抚衆守城,必有奇绩。”
僧辩之讨陆纳也,于时贼衆奄至,左右披一靡一,申躬蔽僧辩,蒙楯而前, 会裴之横救至,贼乃退。
僧辩顾而笑曰:“仁者必有勇,岂虚言哉。”
陈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职以清能见纪,有白雀集于县庭。
复爲东宫通事舍人。
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据东府,申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追斩之,后主深嘉焉。
以功除太子左卫率,封文招县伯,兼中书通事舍人。
迁右卫将军。
历事三帝,内掌机密,颇作威福。
一性一忍害,好飞书以谮毁,朝之端士,遍罹其殃。
参预谋谟,乃于外宣说,以爲己力,省中秘事,往往泄漏。
一性一又果敢,善应对,能候人主顔色。
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附己者,因机进之。
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一靡一。
初,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朝廷议以一毛一喜代之。
申虑喜预政,乃短喜于后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甯忘之邪!”喜由是废锢 。
又与施文庆、李脱儿比周,谮杀傅縡,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范,是以文武解体,至于覆灭。
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有乌啄其口,流血及地,时论以爲谮贤之效也。
后加散骑常侍,右卫、舍人如故。
至德四年卒,后主嗟悼久之。
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爲侯,諡曰忠。
及葬,后主自爲制志铭。
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庆,不知何许人也。
家本吏门,至文庆好学,颇涉书史。
陈后主之在东宫,文庆事焉。
及即位,擢爲中书舍人。
仍属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文庆聪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
又自太建以来,吏道疏简,百司弛纵,文庆尽其力用,无所纵舍,分官联事,莫不振惧。
又引沈客卿、一陽一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后主信之。
然并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王公大人,咸共疾之。
后主益以文庆爲能,尤更亲重,内外衆事, 无不任委。
累迁太子左卫率,舍人如故。
祯明三年,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后主以其据有上流,一陰一忌之。
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爲用,无所任者,乃擢文庆爲都督、湘州刺史,配以一精一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
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居外,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一党一沈客卿以自代。
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时隋军大举,分道而进,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及文武群臣共议,请于京口、采石各置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爲防备。
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啓,即爲通奏。”
宪等以爲然。
二人齎啓入白后主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
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懃奏请,至于再三。
文庆等曰:“元会将一逼一,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
后主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爲不可。”
又对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
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爲之游说,后主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又抑宪等,由是未决,而隋师济江。
后主一性一怯懦,不达军事,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之。
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
凡有所啓请,经略之计,并皆不行。
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
陈亡,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忠,曲爲谄佞,以蔽耳目,比一党一数人,并于石阙前斩之,以谢百姓。
沈客卿,吴兴武康人也。
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施文庆少相亲一昵。
仕陈,累迁至尚书仪曹郎。
聪明有口辩,颇知故事。
每朝廷体式,吉凶仪注,凡所疑议,客卿斟酌裁断, 理虽有不经,而衆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爲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
以旧制军人士人,二品清官,并无关市之税。
后主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
客卿每立异端,唯以刻削百姓爲事,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估,而又增重其旧。
于是以一陽一惠朗爲太市令,暨慧景爲尚书金、仓都令史。
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厘不差,纠谪严急,百姓嗟怨。
而客卿居舍人,总以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后主大悦。
寻加客卿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舍人如故。
惠朗、慧景奉朝请。
祯明三年,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
隋师至,文庆出顿乐游苑,内外事客卿总焉。
台城失守,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以悦于上,与文庆、暨慧景、一陽一惠朗等,俱斩于石阙前。
徐哲,不知何许人,施文庆引爲制局监,掌刑法,亦与客卿同诛。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一陰一人也。
曾祖景伟,齐散骑常侍。
祖滔,梁海盐令。
父岱,历职清显。
范少好学,博涉书史。
陈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长史。
后主即位,爲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爲狎客。
范容止都雅,文章赡丽,又善五言诗,尤见亲一爱一。
后主一性一愚狠,恶闻过失,每有恶事,范必曲爲文饰,称扬赞美。
时孔贵人绝一爱一幸,范与孔氏结爲兄妹,一宠一遇优渥,言听计从。
朝廷公卿咸畏范,范因骄矜,以爲文武才能举朝莫及。
从容白后主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
深见远虑,岂其所知。”
后主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益以爲然。
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隋师将济江,群官请爲备防,文庆沮坏之,后主未决。
范奏曰:“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虏军岂能飞度?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
臣自恨位卑,虏若能来,定作太尉公矣。”
或妄言 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因死去。”
后主笑以爲然,故不深备。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执城主庄元始,韩擒陷南豫州,败水军都督高文泰。
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
后主多出金帛,募人立功,范素于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负贩轻薄多从之,高丽、百济、昆仑诸夷并受督。
时任蛮奴请不战,而己度江攻其大军。
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弼若登高举烽,与韩擒相应,鼓声交震,人情必离。
请急遣兵北据蒋山,南断淮水,质其妻子,重其赏赐。
陛下以一精一兵万人,守城莫出。
不过十日,食尽,二将之头可致阙下。”
范冀欲立功,志在于战,乃曰:“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淮南伧士,语并不可信。”
事遂不行。
隋军既一逼一,蛮奴又欲爲持久计,范又奏:“请作一决,当爲官勒石燕然。”
后主从之。
明日,范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师,未阵而北,范脱身遁免。
寻与后主俱入长安。
初,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范与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过恶未彰,故免。
及至长安,事并露,隋文帝以其一奸一佞谄惑,并暴其过恶,名爲四罪人,流之远裔,以谢吴、越之人。
瑳、仪并琅邪人。
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
仪候意承顔,倾巧侧媚,又献其二女,以求亲一昵。
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故同罪焉。
论曰:自宋中世以来,宰御朝政,万机碎密,不关外司。
尚书八座五曹,各有恒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职。
至于冠冕搢绅,任疏人贵,伏奏之务既寝,趋走之劳亦息。
关宣所寄,属当事有所归。
通驿内外,切自音旨。
若夫竭忠尽节,仕子恒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
而任隔疏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 异世同揆。
故环缨敛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兰槛而高眄,探求恩色,习睹威顔,迁兰变鲍,久而弥信。
因城社之固,执开壅之机。
长主君世,振裘持领,赏罚事殷,能不踰漏,宫省咳唾,义必先知。
故窥盈缩于望景,获骊珠于龙睡,坐归声势,卧震都鄙。
贿赂日积,苞苴岁通,富拟公侯,威行州郡。
制局小司,专典兵力,云陛天居,亘设兰绮,羽林一精一卒,重屯广卫。
至于元戎啓辙,武候还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辔,督察往来,驰骛辇毂,驱役分部,亲承几案,领护所摄,示总成规。
若徵兵动衆,大兴人役,优剧远近,断于外监之心,谴辱诋诃,恣于典事之口。
抑符缓诏,一奸一僞非一,书死爲生,请谒成市,左臂挥金,右手刊字,纸爲铜落,笔由利染。
故门同玉署,家号金一穴一,嫱媛侍女,燕、秦、蔡、郑之一声,琁池碧梁,鱼龙雀马之翫,莫不充牣锦室,照彻青云,害政伤人,于斯爲切。
况乎主幼时昏,谗慝亦何可胜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