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第062回 贬忠州刘晏冤死 守临洺张伾得援
却说德宗即位,黜陟一新,尊郭子仪为尚父,加职太尉,兼中书令,封朱泚为遂宁王,兼同平章事。
两人位兼将相,实皆不预朝政。
独常衮居政事堂,每遇奏请,往往代二人署名,中书舍人崔祐甫,与衮屡有争言,从前朱泚献猫鼠同一乳一,称为瑞征,衮即率百官入贺,祐甫独力驳道:“物反常为妖,猫本捕鼠,与鼠同一乳一,确是反常,应目为妖,何得称贺?”
衮引为惭愤,有排崔意。
及德宗嗣统,会议丧服,祐甫谓宜遵遗诏,臣民三日释服。
衮以为民可三日,群臣应服二十七日乃除。
两下争论多时,衮遂奏祐甫率情变礼,请加贬斥,署名连及郭朱二人。
德宗乃黜祐甫为河南少尹。
既而子仪与泚,表称祐甫无罪,德宗怪他自相矛盾,召问隐情。
二人俱说前奏未曾列名,乃是常衮私署。
德宗因疑衮为欺罔,贬为潮州刺史,便令祐甫代相,格外专任,真个是言听计从,视作良弼。
且诏罢四方贡献,所有梨园旧徒,概隶入太常,不必另外供奉,天下毋得奏祥瑞;纵驯象,出宫女,民有冤滞,得挝登闻鼓,及诣请三司使复讯,中外大悦,喁喁望治。
诏敕颁到淄青,军士都投戈顾语道:“明天子出了,我辈尚敢自大么?”
李正己兼辖淄青,也不由不畏惧起来,愿献钱三十万缗。
德宗因辞受两难,颇费踌躇,特与崔祐甫商议处置方法。
祐甫请遣使宣慰淄青将士,就把这三十万钱,作为赏赐。
此计固佳,但中知者即能计及,而德宗尚未能想到,其才可知。
德宗满口称善,即令照行。
果然正己接诏,格外愧服。
至德宗生日,四方贡献,一概却还,正己复献缣三万匹,田悦也照正己办法,缣数从同。
德宗归入度支,充作租赋,凡度支出纳事宜,命吏部尚书刘晏兼辖,且授晏为左仆射。
晏本与户部侍郎韩滉,分掌全国财赋,滉太苛刻,为时论所不容,德宗乃徙滉为晋州刺史,专任晏司度支事。
晏有材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微妙,历任转运盐铁租庸等使,上不妨国,下不病民,尝谓理财以养民为先,户口滋多,赋税自广,所以诸道各置知院官,每历旬日,必令详报雨雪丰歉各状,丰即贵籴,歉乃贱粜。
或将贮谷易货,供给官用。
如遇大歉,不待州县申请,即奏请蠲租赈饥,由是户口蕃息,庚癸无呼。
又尝作常平盐法,撤除界限,裁省宂官,但就产盐区置官收盐,令商购运,一税以外,不问所之,有几处地僻乏盐,由官输运,有几时盐绝商贵,亦由官接济,官得余利,民不乏盐。
榷盐法莫善于此,后世奈何不行?最关紧要的是革去胥吏,专用士人,他以为胥吏好利,士人好名,无论琐细事件,必委土人办理,因此厘清宿弊,涓滴归公。
近来士人,亦专萦利,恐刘晏良法,亦无如何。
唐自安史乱起,连岁用兵,饷糈浩繁,人民耗敝,亏得朝廷用了刘晏,得以酌盈剂虚,不虑困乏。
晏又自奉节俭,室无媵婢,平居办事甚勤,遇有大小案牍,立即裁决,绝不稽留,后世推为治事能臣,理财妙手。
名不虚传。
惟任职既久,权倾宰相,要官华使,多出晏门,免不得媢怨交乘,毁谤并至。
崔祐甫又荐引杨炎为相,炎与晏本不相能,元载伏诛,炎尝坐贬,当时曾由晏定谳。
见前回。
及炎入任同平章事,挟嫌怀恨,日思报复,他见晏以理财得一宠一,遂就财政上想出两大计划,入试德宗。
第一着是请将天下财帛,悉贮左藏,这事本是唐朝旧例,肃宗初年,第五琦为度支使,因京师豪将,取求无度,琦不胜供一应,乃奏请贮入内库,免得自己为难。
天子何暇守财,当然委任内监,内监有几个清廉,当然做了蠹虫,乘机中饱。
Yan宦据为利蔽,户部无从详查。
炎仍请移出外库,扫清年来的积弊,不但中外视作嘉谟,就是德宗亦叹为至计。
第二着是请创行两税法,唐初国赋,分租庸调三项,有田乃有租,有身乃有庸,有户乃有调。
玄宗末年,版籍损坏,诸多失实,炎请量出制入,酌定赋额,户无主客,以现居为簿,人无丁中,十六为中,十二为丁。
以贫富为差,行商税三十之一,居民照章纳税,两次分收,夏不得过六月,秋不得过十一月,所有租庸杂徭,悉数裁并,但就上年垦田成数,均亩收税,于是民皆土著,确实不虚,这便叫作两税法。
两税之法,利弊参半,陆宣公尝痛论之,但后世尝奉为成制,无非以简易可行耳。
德宗依次施行,第一法是叱嗟可办,就在大历十四年冬季移交,第二法须劳费手续,特在德宗纪元建中,郑重颁诏,且预戒官吏,不得逾额妄索,多取一钱,便是枉法,民间颇称便利,情愿遵行。
杨炎既得主心,遂复进一步用计,上言:“尚书省为国政大本,任职宜专,不应兼及诸使。”
于是把刘晏所兼各使职权,尽行撤销。
炎以为步步得手,索一性一单刀直入,径攻刘晏。
当德宗为太子时,代宗尝一宠一独孤妃,妃生子迥,曾封韩王,宦官刘清潭等,密请立妃为后,且屡言迥有异征,为摇动东宫计。
事尚未成,独孤已逝,乃将此议搁置,但德宗已吃了一大虚惊。
炎欲扳倒刘晏,竟入内殿密谒德宗,叩首流涕道:“陛下赖宗社神灵,得免贼臣谗间,否则内侍早有一奸一谋,刘晏实为主使,今陛下已经正位,晏尚侈然立朝,臣不能不指出正凶,乞请严究。”
德宗本已忘怀,突被杨炎提及,不觉忿气填胸,立欲逮晏下狱,还是崔祐甫从旁劝解,谓:“事涉暧一昧,不应轻信,且朝廷已经施赦,更无追究既往。”
朱泚等亦上表营解,德宗始终不怿,竟坐晏他罪,贬为忠州刺史。
哪知杨炎尚未肯罢休,定欲置晏死地,特擢私一党一庾准为荆南节度使,嘱令除晏。
准即奏晏怨望,并附晏与朱泚书,作为证据。
炎又请德宗速正明刑,时首相崔祐甫已殁,营救无人,德宗竟不问虚实,密遣中使驰至忠州,将晏缢死,然后下诏赐令自尽,家属悉徙岭表,连坐至数十人,中外交口称冤。
惟炎得心满意足,不留余恨了。
晏未死以前,尚有泾州别驾刘文喜,据州作乱,也是杨炎一人酿成。
炎奉元载为祖师,载生前欲城原州,控御吐蕃,事不果行,炎拟行载遗策,先牒泾原节度使段秀实,筹备工作。
秀实答炎书道:“安边却敌,应从缓计,况农事方作,尤不可遽兴土功。”
炎得书甚怒,召秀实为司农卿,遣河中尹李怀光,督造新城。
怀光素来严刻,泾原军士,闻名生畏,各有异言。
别驾刘文喜,趁势纠众,反抗朝廷,先上了一道表文,只说是请还原官,万一段难再来,应简朱泚为帅。
至德宗用朱代李,文喜又不受诏,欲效河北诸镇故例,自为节度使,乃下诏令朱泚李怀光,发兵讨文喜,文喜向吐蕃乞援,吐蕃不肯发兵,一城斗大,禁不起两军围攻,困守了好几旬,城中内乱,泾州副将刘海宾,杀毙文喜,献首乞降,泾原始平。
但原州城终因此罢工。
德宗既得文喜首,悬示京师,适李正己遣参佐入朝,由德宗令视逆首,有示戒意。
参佐归白正己,正己很是不安。
嗣闻刘晏被杀,乃上表问晏罪状,语带讥讪。
德宗不报,独杨炎不免心虚,密遣私人分诣诸镇,自为辩白,只说杀晏由主上独一裁,于己无与。
此次恰弄巧成拙了。
正己乃复上表,竟指斥德宗不明,有“诛晏太暴,不咨宰辅”二语。
德宗览表起疑,也令中使往问正己。
正己说是由炎传言。
中使返报德宗,德宗因不悦炎,别选了一个著名一奸一臣,来与共相。
这人为谁?就是卢弈子卢杞,卢弈为安禄山所害,大节炳然。
见前文。
子杞貌丑,面色如蓝,居常恶衣菲食,似有乃祖卢怀慎遗风,其实是钓名沽誉,不近人情。
起初以父荫得官,累任至虢州刺史,尝奏称州中有官豕三千,足为民患。
德宗令转徙沙苑,杞复上言:“沙苑地在同州,也是陛下子民,何分彼此,不如宰食为便。”
德宗赞美道:“杞守虢州,忧及他方,真宰相才哩。”
已受欺了。
遂以豕赐贫民,召杞为御史中丞。
寻因与炎有嫌,竟擢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炎谓杞不学,羞与同列。
你亦何尝有学?杞亦知上意嫉炎,乐得投阱下石,从此炎趋入危境,也要身命不保了。
天道好还。
忽有一老妇自称太后,由中使迎入上一陽一宫,奉养起来。
突接入伪太后事,笔法从盲左脱胎。
老妇实高力士养女,并非真正帝母,她年轻时,曾入侍宫掖,与德宗生母沈氏,时常会面,年貌亦颇相似。
沈氏时尝削脯哺帝,致伤左指,高女亦尝剖瓜伤指,因此两人形迹,几乎相同。
沈氏陷没东都,久无下落。
前文亦曾叙及。
德宗即位,遥上尊号,奉册唏嘘,中书舍人高彦,谓帝母存亡未卜,今既册为太后,应再四处访求。
德宗乃令胞弟睦王述代宗第三子。
为奉迎使,工部尚书乔琳为副,诸沈四人为判官,分行天下,访求太后。
高力士养女,正嫠居东京,能详述宫禁中事,时人疑即沈太后,报知朝使。
朝使不能确认,特请派宦官宫女,同往验视。
女官李真一,夙居宫中,尝随沈太后左右,至是奉派至东京,见了高女,酷肖太后,也不禁以假为真,当下逐节盘问,高女缕述无讹,惟诘她是否太后,她却言语支吾,未曾认实。
宦官等贪功希一宠一,竟强迎至上一陽一宫,令她居住,一面报达德宗,竟欲指鹿为马。
德宗即发宫女赍奉御物,入宫供奉,这时候的高氏女,也有些心动起来,竟俨以太后自认。
张冠李戴,哄传都下,德宗大喜,百官联翩入贺,独力士养子承悦,洞悉本原,恐将来一经察觉,祸及全家,乃入陈情实,请加覆核。
德宗乃命力士养孙樊景超,再往验视。
景超与高女相见,当然认识,便语高女道:“太后岂可冒充?姑母乃胆敢出此,诚不可解,莫非自求速死,乃置身俎上么?”
高女尚踟蹰不答。
景超即大声道:“有诏下来!斑女伪充太后,令即解京问罪。”
高女听到此语,方觉股栗,战声答道:“我为人所强,原非出自本意。”
是何情事?乃可听人作主,女流无识,可叹可悯。
景超即日返京,据实陈明,并请处罪。
德宗语左右道:“朕宁受百欺,求得一真,倘因高氏女得罪,无人敢言,岂不是大违初意么?”
乃只命将高女放还,不再究罪。
既而太后终无音耗,乃追谥为睿真皇后,奉袆衣袝葬元陵。
元陵是代宗坟茔,距代宗崩时,七月即葬,追赠太后高祖琳为司徒,曾祖士衡为太保,祖介福为太傅,父易直为太师,易直弟易良为司空,易直子震为太尉,特立五庙,虔奉祭祀。
立长子诵为太子,册诵母王氏为淑妃。
德宗素不信一陰陽一鬼神,所以送死养生,多循礼法。
独术士桑道茂,以占验得幸,待诏翰苑。
德宗召入,与论将来祸福,道茂答道:“此后三年,都中恐有大变,陛下难免虚惊。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请陛下亟饬夫役修缮,增高垣堞,以防不测。”
德宗乃敕京兆尹严郢,发众数千,并神策兵千人,往筑奉天城。
时方盛夏,骤兴大工,群臣都莫明其妙。
神策都将李晟,系洮州名将,身长六尺,力敌万人,历从王忠嗣李抱玉马璘麾下,御夷有功,因召入主神策军,德宗初立,吐蕃南诏入寇剑南,适西川节度使崔宁入朝,留京未还。
晟奉命出征,斩虏首万级,虏皆遁去,乃奏凯还朝。
晟为唐室功臣,故开手叙及,亦较从详重。
复命后,奉敕调军筑城,也暗暗惊异。
巧值桑道茂入谒,因邀令坐谈,道茂叙及奉天筑城事,且言:“祸变不远,为皇上计,不得不尔。”
晟似信非信。
道茂忽离座下跪,向晟再拜,晟慌忙答礼,扶他起来。
道茂坚不肯起,泣诚晟道:“公将来建功立业,贵盛无比,惟道茂微命,悬在公手,只得求公开恩,预示赦宥。”
晟闻言大惊,还疑道茂有甚么异图,便答道:“足下并无罪戾,就使有罪,晟亦何能援手?”
道茂道:“今日无罪,罪在他日。”
说至此,即从怀中取出一纸,自署姓名,右文写着“为贼一逼一胁”四字,求晟加判。
晟阅毕,茫无头绪,即笑问道:“欲我如何判法?”
道茂道:“请公判入‘赦罪免死’一语,便不啻再生父母了。”
晟见道茂跪求,又向来未见逆迹,似不妨勉从所请,乃提笔照书,交还道茂。
道茂又出缣丈许,愿易晟衣,晟越觉惊讶,诘问缘由。
道茂道:“公虽下判,但事无左证,仍涉空虚,敢请公许易一衣,并赐题襟上。
书明‘他日为信’四字,方可始终作证,匄免微命。”
愈出愈奇。
晟至此,更不禁踌躇起来。
道茂又道:“此事与公无损,于道茂却大有益处。
道茂粗识未来,因敢乞请,愿公勿疑!”晟乃取衣题襟,给与道茂。
道茂拜谢毕,方才起身,告别而去。
事出《道茂本传》,确凿有据。
看官欲知道茂所言,究竟有无实验?说来很是话长,须要从头至尾,一一叙明。
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宝臣本已复姓为张,嗣惮德宗威名,又愿赐姓为李。
有子惟岳,一性一暗质弱,宝臣为世袭计,恐群下不服惟岳,杀死骁将辛忠义等二十余人,后且求长生术,误饮毒液,即致病喑,三日遂死。
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劝惟岳匿丧,诈为宝臣表文,请令惟岳袭位,德宗不许。
惟岳自称留后,为父发丧,又使将佐联名上奏,推戴自己,德宗又不许。
魏博节度使田悦,与宝臣友善,悦得继袭,宝臣曾为申请,至是悦念前恩,也为惟岳代请袭爵,偏德宗仍然不许。
悦遂邀同李正己,为惟岳援,共谋勒兵拒命。
为了三不许,激出三镇叛乱来了。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与悦同宗,劝悦谨事朝廷,自保家族,悦不以为然。
庭玠忧死,成德判官邵真,泣谏惟岳。
请执魏青二镇使人,解送京师,自请讨逆。
且谓照此办法,朝廷庶嘉奖忠诚,必授旌节。
惟岳颇为所动,令真草表,偏为胡震等所阻,事不果行。
惟岳母舅谷从政,前为定州刺史,颇有胆识,因为宝臣所忌,杜门不出。
及闻惟岳谋叛,独入劝惟岳,反覆指陈。
怎奈惟岳已误信儉言,先入为主,任你如何开导,只是不信,且反加忌。
从政知难挽回,怏怏还家,忽来了王他奴,监督起居,他不觉忧愤交迫,服毒自尽。
临危时,语他奴道:“我岂怕死。
惜张氏从此族灭了。”
于是惟岳敦促魏青二镇,即日发兵。
李正己出万人屯曹州,田悦令兵马使康愔率兵八千人围邢州,自率兵数万围临洺,又联结梁崇义,约为援应。
崇义为山南东道节度留后,势力不及河北诸镇,平时奉事朝廷,礼数最恭。
代宗晚年,已升任节度使,德宗复加授同平章事,赐他铁券,封荫妻孥。
哪知崇义为友忘君,竟听信田悦,一同发难。
该死得很。
淮西军已改名淮宁,任李希烈为节度使,德宗闻崇义逆命,即命希烈就近进讨,别命永平节度使李勉,都统汴宋滑毫河一陽一各道行营,防御田悦李正己等叛军。
同平章事杨炎进谏道:“希烈系忠臣族子,狠戾无亲,无功时尚倔强不法,倘得平崇义,将来如何控制呢?”
德宗不听,且加封希烈为南平郡王,兼汉南汉北兵马招讨使。
希烈慷慨誓师,得众三万,用荆南牙将梁崇义为先锋,出发淮西,途次延宕不进。
德宗曾闻他踊跃出兵,乃至中途逗挠,似属前勇后怯,令人生疑。
卢杞乘间进言道:“希烈迁延不进,恐为杨炎一人所致,炎曾奏阻希烈,料必为希烈所闻,陛下何一爱一一炎,致隳大功,臣意不若暂罢炎相,俟乱平后,再任为相,亦属何妨。”
好言最易动听。
德宗乃徙炎为左仆射,罢知政事。
其实希烈停留,无非为天雨泥泞,不便进行,并非单为着杨炎一人呢。
及天已开霁,希烈督军复进,德宗还以为幸用杞言,因得希烈效力,眼巴巴的望他成功,不意江淮未报捷音,邢洺连番告急。
泽潞留后李抱真,也上书请速救邢洺,德宗即授抱真为昭义节度使,令与河东节度使马燧,统兵往援。
再遣神策都将李晟,率师出都,会同两镇兵马,共讨田悦。
悦围攻临洺,累月未拔,城中粮食且尽,士卒多死,守将张伾,饰一爱一女出见将士,且令下拜,一面宣谕道:“诸军战守甚苦,伾家无他物,请鬻此女,为将士一日费用。”
说至此,语带呜咽,众且感且泣道:“愿尽死力,不敢言赏。”
伾乃令女入内,率军抵御,昼夜不懈,把一座粮竭兵虚的危城,兀自守住。
可巧马燧李抱真,合兵八万,东下壶关,击破田悦支军。
悦遣将杨朝光率五千骑立栅邯郸,阻住马李两军,再令李惟岳出兵五千,帮助朝光,马燧率军攻栅,纵火延烧,栅用木穿成,遇火立燃,朝光扑救不及,还恶狠狠的与燧军搏战,结果是烟昏目暗,一个失手,好头颅被人斫去,麾下五千骑,非死即伤。
李惟岳军,也多毙命,只剩得几个焦头烂额,逃了回去。
燧乘胜至临洺,抱真继进,李晟亦到,三路大军,夹击田悦,悦悉众力战,奋斗至百余合,终被燧等杀得大败,狼狈奔回。
邢州兵亦解围遁去。
悦即遣使分讨救兵,适值李正己病死,子纳擅领军务,乃发淄青兵援悦。
李惟岳亦发成德军为援,悦收合散卒得二万人,驻扎洹水。
淄青兵在东,成德兵在西,首尾相应,气焰复振。
燧等进屯邺郡,恐兵力不足,奏调河一陽一军自助,诏令新任河一陽一节度使李芃,率兵往会,与田悦等相持,胜负尚未判定,那李希烈已大破崇义,进拔襄一陽一了。
自希烈沿汉进行,调集各道兵马,到了蛮水,遇着崇义裨将翟晖杜少诚,一战即胜,追至疏口。
翟杜两将,计穷力蹙,解甲请降。
希烈即令二将驰入襄一陽一,慰谕军民,自率大军随进。
崇义尚欲闭城拒守,可奈军心已变,开门争出,不可禁止,眼见得希烈各军,纷纷入城,崇义无法可施,只得挈了妻孥,投井同尽。
至希烈入城,捞出一尸一身,枭了首级,解送京师,希烈遂据住襄一陽一,德宗闻襄一陽一已平,加希烈同平章事,另遣河中尹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承单骑赴镇,希烈令居外馆,胁迫百端。
承誓死不屈,希烈乃大掠而去。
小子有诗叹道:
犬羊已蹶虎狼来,去祸翻教长祸胎。
为看前辕方覆辙,后车不戒令人哀。
希烈返镇,卢杞又要构害杨炎了。
究竟杨炎一性一命如何,容至下回再表。
杨炎入相,请移财赋贮左藏,又创作两税法。
两税之创,尚有遗议,而财赋悉归左藏出纳,实为当时除弊要策,无隙可訾。
乃经著书人揭出炎意,谓炎陈此二议,即为害刘晏计,此固言人所未言,而直穷小人之隐者也。
自玄宗以迄肃代,若宇文融王鉷韦坚杨慎矜等,皆掊克臣,利国不足,病民有余,惟刘晏能变通有无,交利上下,炎挟私恨,乃欲捽而去之,去之不易,乃先议财政以动主心,继进谗言以快宿愤,贬晏死晏,计画甚巧,不图卢杞之复来其后也。
杞乘梁崇义之叛,借刀杀炎,用计尤毒,德宗一再不悟,且一宠一任李希烈,以堕入杞之一奸一谋!曾亦思三镇叛乱,多自乃父一宠一纵而成,岂尚可举狠戾无亲之李希烈,而封王拜相耶?临洺之役,守将幸有张伾,战将幸有马燧诸人,而田悦始大败而去,不然,奉天之奔,宁待朱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