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纪事本末
○太祖平汉
卷三
元顺帝至正十七年冬十月,常遇春、廖永安、吴祯等,自铜陵进取池州。
太祖命李文忠领兵策应。
永安去城十里,而遇春、祯等帅舟师抵城下,合攻之,破其北门,入城,执天完将洪元帅,斩之。
天完,徐寿辉伪号也。
并擒其副将魏寿、徐天雄等。
天完平章陈友谅寇池州,以战舰百余艘来逆战,遇春等复奋击,大败之。
友谅,沔一陽一渔家子,本姓谢,先世赘干陈,冒陈姓,常为书狱吏,意忽忽不乐。
会徐寿辉、倪文俊等起兵,慨然往从之。
初为文俊簿书掾,未几,亦领兵为元帅。
文俊渐专恣,友谅积不能平。
至是,文俊谋杀寿辉,不果,奔黄州,友谅遂袭杀文俊,并其军,自称平章,寿辉不能制。
时友谅方强,兹为战争之始。
十八年夏四月,陈友谅陷江南隆兴、瑞州。
己巳,遣其一党一赵普胜自枞一陽一寇池州,太平守将刘友仁闻之,率兵赴援,遇贼败没,池州守将赵忠亦战死。
俞通海寻复池州。
普胜骁将,号双刀赵,初结砦巢湖,已归友谅。
赵德胜略石埭,擒友谅将钱清。
十九年春三月,陈友谅遣赵普胜寇宁国太平县。
总制胡惟贤命程允、汪炳等击败之,获其粮万余石。
普胜复寇青一陽一、石埭等县,佥院张德胜与战于栅江口,破走之。
夏四月,徐达、俞通海、赵德胜等击赵普胜栅江营,大破之,贼弃舟走,获巨舰艨艟。
癸酉,复池州,擒伪帅洪钧等。
时太祖经营浙东,方忧普胜剽掠,闻捷大喜,擢徐达同知枢密事,诸将升赏有差。
秋八月,遣徐达攻安庆。
达率张德胜等自无为登陆,夜至浮山砦,击败普胜部将胡总管兵,追至潜山界。
友谅参政郭泰领兵至沙河迎战,达复大破之,斩泰,获辎重无算,遂克潜山。
九月,佥院俞廷玉帅兵攻安庆,不克,没于阵。
诸将患之。
太祖曰:“普胜虽勇而寡谋,友谅挟主以令众,用间以离之,一夫之力耳。”
时普胜有门客通术数,尝为普胜画策。
乃使人一陽一与客交,而一陰一间之,置书与客,故达普胜。
客惧来归,尽得普胜平日所为。
乃重以金币资客,潜往友谅所亲间普胜。
普胜不之觉,见友谅使者,辄自言其功,有德色,友谅深忌之。
至是,愤潜山之败,乃诈以会军为期,自至安庆。
普胜出迎,至雁汊登舟,友谅杀之,并其军。
冬十二月,徐寿辉以友谅破隆兴,欲徙都之。
友谅忌其来不利于己,沮之。
寿辉不听,引兵发汉一陽一,南下江州。
友谅佯出迎,伏兵城内,候寿辉入,即闭城,伏发,尽杀其左右将士,幽寿辉江州。
友谅自称汉王,置官属。
二十年夏四月,徐达、常遇春拔赵普胜之水寨,友谅盛兵来援,声言出安庆。
遇春策其必攻池州,伏锐兵九华山待之,而以羸弱守城。
友谅明日果至,直造城下,锋锐甚。
城上扬旗鸣鼓,伏兵悉起,缘山而出,循江而下,绝其归路,城中出兵夹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三千人。
常遇春欲尽杀之,谓徐达曰:“此皆劲敌也,不杀,将为后患。
若以上闻,必不杀。”
达不从,遂以闻。
太祖谕使者曰:“亟还谕诸将,今战争方始,不可纵杀以绝人望。
三千一精一锐,宜释之为后用。”
及使者返,遇春已杀之,止存三百人。
太祖闻之,不怿,命悉放还。
闰五月,友谅率舟师犯太平,围其城,守将花云率麾下三千人,结阵迎战。
三日,友谅不得入,乃以巨舟乘涨泊城西南隅,舟尾高与城平,士卒缘之上。
时城中乏食,士惫甚,不能战。
丙辰,城遂陷。
贼缚云急,云怒骂曰:“贼奴!尔缚吾,吾主必灭尔,斩为脍也。”
遂奋跃大呼起,缚尽绝,夺守者刀,连杀五六人,复骂曰:“贼非吾主敌也。
曷不速降。”
贼怒,缚云舟樯,丛射之,比死,骂贼不绝口。
院判王鼎、知府许瑗皆抗节不屈,死之。
方云之与贼战也,势甚急,妻郜氏,生子炜方三岁,抱之泣,语家人曰:“城且破,吾夫必死之。
吾夫死,吾不独生,然不可使花氏无后。
儿在,若等善抚育之。”
已闻云就缚,郜氏即赴水死。
侍■孙氏收郜瘗之,抱儿逃,汉军掠之。
军中恶小儿啼,孙氏恐被害,以簪珥属渔家鞠之。
伪汉败,孙氏脱身至渔家,窃儿去,夜宿陶一穴一中。
天曙,登舟渡江,遇汉溃军夺舟,ㄏ孙氏及儿投之江,江中得断木,附之入芦渚中。
渚有莲实,孙氏取儿,凡七日不死。
忽夜半,闻人语声,呼之,逢老父号雷老,告之故,与偕行,达太祖所。
孙氏抱儿拜泣,太祖亦泣,置儿于膝曰:“此将种也。”
命赐雷老衣,忽不见。
陈友谅寇太平时,挟寿辉行。
既得太平亟谋僭伪号,乃于采石舟中,佯使人白事寿辉前,令壮士持铁挝从后击之,碎其首。
以暴疾死令军中。
遂以采石五通庙为行殿,称皇帝国号汉,改元大义。
群下立江岸,草次行礼,值大雨,殊无仪节。
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乃率众还江州。
友谅既僭大号,遣使约张士诚同入寇。
士诚龌龊自固,不敢应。
友谅自江州引兵东下,建康大震。
献计者,或谋以城降,或以钟山有王气,欲奔据之,或以决死一战,战不胜,即走未晚。
太祖心非诸将议,独刘基张目不言。
太祖召基入内问计,基曰:“先斩主降及奔钟山者,乃可破贼!”太祖曰:“先生计将安出?”
基曰:“天道后举者胜。
吾以逸待劳,何患不克。
莫若倾府库,开至城,以固士心,伏兵伺隙击之。
取威制胜,以成王业,在此举也。”
太祖意益决。
或谋先复太平以牵制之,太祖曰:“不可。
太平吾新筑垒,濠堑深固,向使彼陆地来攻,必不能破,彼乃以巨舰乘城,为所陷,今往攻之,猝难拔。
贼舟师十倍我,我顿兵坚城之下,进不能取,退不及援,失所据矣。”
或又劝太祖自将御之,太祖曰:“亦不可。
彼知我出,以偏师缀我,我欲与战,彼不交锋,而以舟师顺流下建康,半日可达。
吾■骑急回,百里趋战,兵法所忌,皆非良策也。”
于是遣胡大海以兵直捣广信制其后,而召指挥康茂才谓之曰:“吾有事命汝,能之乎?”
茂才曰:“惟命。”
太祖曰:“汝与友谅雅游。
今友谅入寇,吾欲速其来,非汝不可。
汝今作书,遣使贻友谅,伪约降为内应,招之速来,绐告以虚实,使分兵三道,以弱其势。”
茂才曰:“诺。
家有老阍,旧尝事友谅,遣使赍书,必信无疑。”
太祖以其谋语李善长。
善长曰:“方忧寇来,何为诱致之?”
太祖曰:“迟则二寇谋合,为害益大,何以支!今先破此贼,则东寇胆落矣。”
善长曰:“善!”茂才遂令阍者乘小舸,径至友谅军。
友谅得书甚喜,问曰:“康公今何在?”
阍者曰:“见守江东桥。”
问:“桥何如?”
曰:“木桥。”
乃与酒食,遣还,谓曰:“归语康公,吾至,则呼老康为验。”
阍者诺。
归告太祖,太祖喜曰:“贼入吾彀中矣。”
乃命善长亟撤江东桥,易以铁石。
比旦,桥成。
有自友谅军中逸归者,言友谅问新河口路。
亟命赵德胜跨新河筑虎口城守。
命常遇春、冯胜、华高等率帐前五翼军三万人,伏石灰山侧。
徐达等陈兵南门外,杨驻兵大胜港,张德胜、朱虎率舟师出龙江关外,太祖亲总大军于卢龙山。
令持帜者偃黄帜于山之左,偃赤帜于山之右,戒曰:“寇至,则举赤帜;举黄帜,则伏兵皆起。
各严师以待。”
乙丑,友谅果引舟师东下,至大胜港,杨整兵御之。
港狭,仅容三舟入,友谅以舟不得并进,遽引退,出大江,径冲江东桥,见桥皆大石,非木桥,乃惊疑,连呼“老康!老康!”无应之者。
悟茂才使谬,即与其弟号五王者,率舟师趋龙江,先遣万人登岸立栅,势甚锐。
时酷暑,太祖衣紫茸甲,张盖督兵,见士卒挥汗,命去盖。
众欲战,太祖曰:“天将雨,诸军且就食,当乘雨击之。”
时天无云,众未信;忽风起西北,须臾大雨如注。
赤帜举,太祖下令扌友栅。
诸军竞前扌友栅,友谅麾其众来争,战方合,雨止。
太祖命发鼓,鼓大震。
黄帜举,常遇春等伏兵起,徐达兵亦至,张德胜、朱虎舟师并集。
内外合击,友谅兵大溃走,趋舟,值潮退,舟胶浅,杀溺死者无算,生擒七千余人,收得巨舰百余艘,战舸数百。
友谅乘别舸脱走,于所乘舟中得茂才书。
太祖笑曰:“彼愚至此,可嗤也。”
命诸将追击。
友谅至慈湖,纵火焚其舟,贼众溃。
追至采石,复大战,廖永忠率所部大呼陷阵入,华云龙跃马捣其中坚。
有王铭者,独驰入其阵,贼攒槊刺之,伤额,战益力,流血淋一漓,旋回三匝,独所杀伤过当,贼大败。
张德胜战死。
周显与贼战于观渡桥,亦败之。
诸军乘胜追击,贼守太平者无固志。
辛酉,遂复太平。
初,太平城西南俯瞰姑溪,故为友谅舟师所陷。
至是,常遇春命移筑,去姑溪二十余■,增筑楼堞,守御遂固。
六月戊寅,胡大海取信州。
大海率兵至灵溪城,中步骑数千出迎战,击败之,督兵攻城,守者不能支,众溃,遂克之。
改信州为广信府,以大海子德济为同佥守之。
七月,徐寿辉旧将浮梁院判于光、左丞余椿,击走伪汉将辛同知,取饶州,以城来降。
太祖命邓愈往镇之。
饶滨鄱一陽一湖,友谅数遣舟师来攻,愈与光等连营拒之,屡歼其众。
已而汉将侯邦佐陷浮梁,于光单骑来归。
时安庆为长江上流要地,先是赵普胜守之,颇难攻取。
友谅既杀普胜,用别将守安庆,而以普胜部将张志雄帅兵从侵建康。
志雄怨友谅,故龙江之战无斗志,来降,因献取安庆之策。
我师遂进克安庆,太祖命巢湖将佥院赵伯仲守之。
寻为张定边所破,伯仲遁还,太祖怒曰:“主将不能坚守城池,城陷远遁,当诛之。”
常遇春诤曰:“伯仲系渡江勋旧,宜曲赦之。”
太祖曰:“不依军法,无以警后!”赐弓弦令自尽,而官其弟庸行枢密院事。
九月,徐寿辉旧将欧普祥以袁州来降。
陈友谅遣其弟友仁攻普祥,普祥击败之,擒友仁。
友仁惧,乃与普祥约和,释友仁归。
二十一年春三月,陈友谅遣其将李明道寇广信,据草平镇,遏
浙东援兵。
胡德济遣夏德润出兵夺其墩,战死。
贼又保玉山,胡大海部将缪美闻之,来援,与贼战于东津桥,遂复玉山,抵广信,绝明道归路。
六月,明道围广信急,而德济兵少,仅婴城守,遣使求援于父大海。
大海率师由灵溪进,李文忠亦遣兵援之。
德济闻援兵至,引兵出城,与大海夹击明道,大破之,擒明道及其宣慰王汉二,并士卒千余人,战马、器械无算。
大海送明道、汉二于文忠。
文忠令汉二招友谅建昌守将王溥。
溥,汉二兄也,遂归附,乃俱送建康。
太祖释而用之,征江州南昌,用为乡道。
秋八月,太祖决计伐陈友谅,会李明道具言:“友谅弑徐寿辉后,将士离心,政令不一,骁勇如赵普胜,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恃也。”
太祖召诸将谕之曰:“友谅杀主僭号,犯我近疆,殒我名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
尔等各厉士卒以从。”
庚寅,太祖御龙骧巨舰,帅舟师乘风溯流而上,鸟数万,夹上舰而飞。
戊戌,抵安庆,敌固守不战,乃以陆兵疑之。
敌兵动,遂命廖永忠、张志雄以舟师击其水寨,大破之。
攻城,自旦至暮,不拔。
刘基请弃安庆去,径拔江州,倾其巢一穴一,太祖从之。
遂率兵西上,长驱过小甭,友谅将丁普郎、傅友德率所部归附。
友德,宿州人,后徙砀山,勇略冠一时。
初从山东李喜喜剽掠入蜀,常为军锋冠,归明玉珍。
玉珍不能用,率所部走武昌从陈友谅,忽忽无所展。
闻明师攻江州而叹曰:“此吾主也!”以所部谒见于小甭山。
上奇之,擢为将,遣使招谕江西诸郡。
壬寅,次湖口。
友谅舟出江侦逻,击败之,乘胜至江州。
友谅始知之,以为神兵自天而下,仓卒不能军,妻子夜奔武昌。
癸卯,师入江州,乘胜追拔蕲州、黄州、兴国、黄梅、广济等处。
伪汉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守南昌,遣其部将郑仁杰诣军门纳款,且请禁止数事,勿散离其所部兵。
太祖有难色,刘基自后踢所坐胡一床一。
太祖悟,许之,赐书慰谕,略曰:“郑仁杰至,言足下有效顺之机,此足下之明达也;又恐分散所部,属之他将,此足下之过虑也。
吾起兵十年,奇才英士,得之四方,其有能审天时,料事机,挺然委身而来者,盖其意立欲立功当世,垂名后裔。
大丈夫相遇,磊磊落落,一笑契合,洞见肺腑,故尝推赤心以待之,随其才而任使。
兵少则益之以兵,位卑则隆之以爵,财乏则厚之以赏,此吾待将士之心也。
安肯散其部属,负人求归之心哉。
陈氏诸将,如赵普胜骁勇善战,以疑见﹃,猜忌若此,事竟何成。
近有龙江之役,长张、梁铉、彭指挥诸人来降,视吾诸将,恩均义一,无有所间。
及长张破安庆,梁铉等攻江北,功绩并著。
此数人者,其自视无复生理,尚待之如此,况足下不劳一卒,以完城来归者耶!得失之机,间不容,其早为之计。”
廷瑞得书,遣康泰诣九江降,廷瑞后改名廷美。
汉将余干吴宏、龙泉彭时中、吉安曾万中、孙本立等,皆遣使纳款。
命赵德胜、廖永忠等分兵攻瑞州、临江诸郡。
邓愈帅兵袭浮梁,友谅参政侯邦佐弃城遁。
于光进拔乐平,败伪萧总管,擒万户彭寿等六十八人,饶州悉定。
十月,愈驻兵临川之平塘,时友谅将邓克明据抚州,佯遣使通款,无降意。
愈知其情,卷甲夜趋,比旦,入城。
克明单骑遁,寻被获。
诸将旋师攻安庆,下之。
二十二年春正月,太祖幸南昌,胡廷瑞率祝宗、康泰等迎谒。
以邓愈为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镇南昌。
时宗、泰降,非本意,即欲谋叛,廷瑞密以言。
上乃令宗、泰帅所部从徐达攻武昌。
二月,太祖率胡廷瑞等还建康。
宗、泰行至女儿港,遂叛,道掠布商船为旗,反兵劫南昌。
知府叶琛迎战,死之。
邓愈仓卒以数十骑出走,数与贼遇,从者多遇害。
愈窘甚,连跳跨三马,马辄踣,几不免,最后得养子所乘马,走还建康。
徐达兵至湖广沌口,闻变,旋师赴之。
宗至新淦,为邓志明所杀。
泰走广信,以廷瑞甥,特宥之。
南昌复定。
太祖闻之,喜曰:“南昌控引荆、越,西南之藩屏,得南昌,去陈氏一臂矣,非骨肉重臣不可守。”
五月丙午,命大都督朱文正统元帅赵德胜、薛显同参政邓愈镇之。
八月陈指挥聚众结寨南昌之西山,赵德胜、孙兴祖攻破之,俘斩三千余人。
冬十二月,汉将熊天瑞寇吉安,陷之,杀守将孙本立。
友谅使其知院饶鼎臣守吉安。
鼎臣剽悍有胆略,所至毒害,人呼为饶大胆。
丁亥,朱文正遣兵复吉安,鼎臣出走。
二十三年春二月,汉太尉张定边陷饶州,于光走还。
夏四月,陈友谅忿其疆场日蹙,大作舟舰,高数丈,饣希以丹漆,上下三级,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
橹箱皆裹以铁,自谓必胜。
载其家属百官,空国而来,兵号六十万,攻南昌。
壬戌,薄城下。
诸将分门拒守,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宫步、士■、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文正居中节制,自将一精一锐二千,往来策应。
丙寅,友谅亲督兵攻抚州门,兵各载竹盾如箕状,以御矢石,极力来攻,城坏二十余丈。
邓愈以火铳击退其兵。
随竖木栅,贼争栅,文正督诸将死战,且战且筑,通夕复完。
于是李继先、牛海龙、赵国旺、许、朱潜、程国胜等,皆战死。
五月丙子,友谅复攻新城门,薛显将锐卒开门突战,斩其平章刘震昭,敌兵退。
百户徐明被执,死之。
六月辛亥,友谅增修攻具,欲破栅自水关入。
文正使壮士以长槊从栅内刺之,敌夺槊更进。
文正乃命煅铁戟铁钩,穿栅复刺,敌复来夺,手皆灼烂,不得进。
友谅尽饱击之术,而城中备御万方,杀伤甚众。
友谅分遣饶鼎臣等陷吉安,李明道叛,守将曾万中死之,刘齐、朱叔华被执。
陷临江,复执赵天麟。
以三人徇于城下,文正等不为动。
贼复攻宫步、士步二门。
赵德胜巡城至宫步门,贼伏蹶张一弩一射之,中腰膂,箭深入六寸,拔一出,拊髀叹曰:“吾自壮岁从军,伤矢石者屡矣,未有若此之创者,命也。
独恨不能从主上埽清中原耳!”遂卒。
南昌被围既久,内外阻绝,文正遣千户张子明赴建康告急,又诈遣卒号舍命王者诣友谅约日出降。
有谅信之,缓其攻。
至日,城上旗帜一新,友谅候至暮,见无降意,缚降卒至城下杀之。
张子明取渔舟从水关出,越石头口,昼行夜止,半月达建康。
时太祖方亲破张士诚将吕珍于安丰,解安丰围。
命徐达等移师围庐州,而自还建康。
子明至,太祖问:“友谅兵势何如?”
子明对曰:“友谅兵虽盛,战死亦不少。
今江水日涸,巨舰将不利,又师久粮乏,援兵至,可必破也。”
太祖曰:“归语文正,但坚守一月,吾当自取之。”
乃遣子明先还,至湖口,为友谅兵所执。
友谅曰:“若能诱降,非但不死,且富贵。”
子明一陽一许之,至城下,呼曰:“主上令诸公坚守,大军且至矣。”
友谅怒,杀之。
文正等闻之,守益坚。
时徐达、常遇春围左君弼于庐州,太祖遣使命解围曰:“为一庐州而失南昌,非计也。”
七月癸酉,太祖自将救洪都,达、遇春亦自庐州还。
太祖亲督诸将,会师纛于龙江,舟师凡二十万。
癸未,进次湖口,先遣指挥戴德以一军屯于泾江口,复以一军屯南湖嘴以遏友谅归师。
又遣人调信州兵守武一陽一渡,防其奔逸。
丙戌,友谅围南昌凡八十有五日,闻太祖至,解围,东出鄱一陽一逆战。
太祖率诸将由松门入鄱一陽一湖。
丁亥,遇于康郎山,友谅列巨舟当我师。
太祖见之,谓诸将曰:“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
乃命舟师为二十队,火器弓一弩一以次而列。
戒诸将:“近寇舟,先发火器,次弓一弩一,及其舟则短兵击之。”
戊子,徐达、常遇春、廖永忠等进兵薄战。
达身先诸将,击败其前锋,杀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声大振。
俞通海复乘风发火炮,焚寇舟二十余艘,杀溺死者甚众。
元帅宋贵、陈兆先亦死战。
徐达等搏战不已,火延及达舟,敌乘之,达扑火更战。
太祖急遣舟援达,达力战,敌乃退。
友谅骁将张定边奋前犯太祖舟,舟胶于沙,汉兵匝焉。
程国胜剑叱之,与陈兆先大奋击,牙将韩成进曰:“古人杀身以成仁,臣不敢一爱一其死。”
乃服上冠袍,对敌自投水中。
敌信之,攻少缓。
宋贵、陈兆先俱战死。
常遇春从傍射中定边,定边舟始却。
愈通海来援,舟骤进,水涌,太祖舟遂脱。
通海与廖永忠以飞舸追定边,定边走,身被百余矢,退去。
会日暮,太祖鸣钲,集诸将申约束。
恐张士诚乘虚入寇,命徐达回守建康。
己丑,太祖复亲布阵,与友谅战。
友谅悉巨舟连锁为阵,旌旗楼橹,望之如山。
我舟小,仰攻多却,太祖亲麾之,不前,右师少却,立命斩队长十余人,犹不止。
郭兴进曰:“非人不用命,舟大小不敌也。
臣以为非火攻不可。”
太祖然之,命常遇春等分调渔舟,载荻苇,置火药其中。
至晡时,东北风起,太祖命以七舟束草为人,饣希以甲胄,持兵戟,若斗敌状,令敢死士一操一之,备走舸于后。
将迫敌舟,乘风纵火,风急火烈,须臾抵敌舟,焚水寨数百艘,燔焰涨天,湖水尽赤,死者大半。
友谅弟友仁、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等皆焚死。
我师乘之,又斩二千余级。
友仁者,即所谓五王也,眇一日,有智数,枭勇善战。
至是,友谅为之丧气。
普略,即新开陈也。
是日,张志雄舟樯折,为敌所觉,以数舟攒兵钩刺之,志雄窘迫自刭。
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皆战死。
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植立舟中不仆,持兵若战状。
是时太祖所乘舟樯白,友谅觉,欲并力来攻。
太祖知之,庚寅夜,令诸船尽白其樯,旦莫能辨,敌益骇。
辛卯,复率众大战,自辰至巳不解。
时刘基侍,忽跃起大呼。
太祖亦惊起回顾,但见基双手挥之曰:“难星过,急更舟!”太祖如言入他舟,坐未定,旧所御舟以炮碎矣。
友谅乘高见舟碎,喜甚。
俄太祖麾舟更进,皆失色。
廖永忠、俞通海、汪兴祖、赵庸以六舟深入,敌联大舰拒战,蔽之,舟若没。
有顷,六舟旋绕汉军而出,势如游龙,诸将见之,勇气百倍,呼声动天地,波涛立起,日为之晦。
时汉舟大,我师环攻之,杀其卒殆尽,而一操一舟犹不知,呼号摇橹如故,已而焚其舟,皆死。
至午,敌兵大败,弃旗鼓器仗,浮蔽湖面。
通海等还,太祖劳之曰:“今日之捷,诸君之力也。”
友谅战不利,欲退保鞋山。
我师先至罂子口,横截湖面,邀友谅,不得出,乃敛舟自守,不敢更战。
是日,移舟泊柴棚,去敌五里许,诸将欲退师,少休士卒。
太祖曰:“两军相持,先退,非计也。”
俞通海以湖水浅,请移舟扼江上流,刘基亦密言当移军湖口,期金木相犯日决胜,太祖从之。
时水路狭隘,舟不得并进,恐为敌所乘,至夜,令船置一灯,相随渡浅,比明,已尽渡矣,乃泊于左蠡。
友谅遂亦移舟出泊潴矶,相持者三日。
友谅左、右二金吾将军率所部来降。
初,友谅战不利,右金吾曰:“今战不利,出湖实难,莫若焚舟登陆,直趋湖南,谋为再举。”
其左金吾曰:“今虽不利,而我师犹多,戮力一战,胜负未可知,何至自一焚以示弱!万一舍舟登陆,彼以步骑蹑我后,进不及前,退无所据矣。”
友谅犹豫不能决,至是失亡多,乃曰:“右金吾是也。”
左金吾闻之惧,来降。
右金吾见其降,亦率所部来归。
友谅兵益衰。
太祖既驻师彭蠡,移书友谅曰:“公乘尾大不掉之舟,殒兵敝甲,与吾相持。
以公平日之强一暴,正当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友谅得书,怒,留使者不遣,尽杀所获我战士。
太祖闻之,命悉出所俘友谅军,视其伤者赐药疗之,皆遣还,下令曰:“但获彼军,皆勿杀。”
又令祭其弟侄及将士之战死者,师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诸将统舟师横截之。
又令一军立栅于岸,控湖口。
旬有五日,友谅不敢出。
复移书与之曰:“昨吾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夫自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一婬一虐之徒一扫而亡。
公之湘一陰一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
江、淮英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鲍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
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
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容,却帝名而待真主。
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
友谅忿恚不答。
太祖与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赋诗,意气弥壮,分兵克蕲州、兴国。
友谅食尽,掠粮于南昌,朱文正遣人燔其舟,势益困。
时我师水陆结营,列栅江南北岸,置火舟、火筏中流,戒严以俟。
八月壬戌,友谅计穷,冒死突出,绕江下流,欲由禁江遁回。
太祖麾诸军追击,以火舟、火筏冲之,敌舟散走,追奔数十里。
自辰至酉,战不解。
至泾江口,泾江之兵复击之。
张铁冠大笑贺曰:“友谅死矣。”
太祖曰:“无妄言!”又曰:“缚汝水滨以俟。”
乃遣人具牲酒往祭友谅,以觇生死,且曰:“如其生,往者必还;若不还,死决矣。”
乃往者俱被杀。
未几,有降卒来奔,言“友谅在别舸中流矢,贯睛及颅而死”。
诸军闻之,大呼喜跃,益争奋,擒其太子善儿。
明日,平章陈荣等悉舟师来降,得士卒五万余人。
张定边乘夜以小舟载友谅一尸一及其子理奔还武昌。
复立理为帝,改元德寿。
诸将多劝太祖乘胜径捣武昌灭汉者,不从。
初,刘基自青田还建康,上谋用兵吴、汉孰先,或以张士诚近,富而弱,宜先。
基曰:“不然。
士诚自守寇耳,陈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宜先伐之。
陈氏灭,张氏囊中物矣。”
太祖曰:“然。
友谅剽而轻,士诚狡而懦,若先攻士诚,友谅必空国来救,是吾疲于二寇也。”
遂决计伐陈氏。
会士诚遣吕珍攻韩林儿于安丰,太祖亲率诸将援之,基乃谏不听。
既解安丰围,复命诸将移师围庐州。
及友谅急攻南昌,张子明请济师,始解庐州围,亲帅而上。
至是,太祖谓基曰:“我不当有安丰之行。
使友谅乘我出,建康空虚,顺流而下,我进无所成,退无所归,大事去矣。
今友谅不攻建康,而围南昌,计之下者,不亡何待!乃知天命有所归也。”
时四方割据,惟友谅鸷悍,为群雄冠。
其初起也,父普才戒之曰:“若捕渔儿耳,而乃图大事!”友谅曰:“相冢者言我家当富贵,今其时矣。”
及贵迎父,父曰:“儿不守故业,吾惧及也。”
至是败,年四十四,称帝仅四年。
友谅既败,太祖喜谓诸将曰:“此贼亡,天下不足定矣。”
九月壬申,班师还,告庙饮至,论功行赏,赐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等田,余赐金帛有差。
太祖经理建康守御毕,留徐达等备吴,壬午,复率诸将亲征陈理。
十月,至武昌,分兵立栅,围其四门,又于江中联舟为长寨,以绝其出入之路。
分兵徇汉一陽一、德安州郡,湖北诸郡皆来降。
十二月甲寅,太祖还建康,命常遇春率诸将围之。
二十四年春二月乙未,太祖以武昌围久不下,乃亲往视师。
辛亥,至武昌督兵攻城。
城东有高冠山,俯城中可瞰也,汉兵屯焉。
太祖问诸将谁能夺此者,傅友德请先登,一鼓夺之。
面中一矢,镞出脑后,胁下复中一矢,友德不为沮,人服其勇。
敌将陈同佥者,骁捷善槊,驰入中军帐下。
太祖方坐胡一床一,疾呼曰:“郭四,为我杀贼!”英持钅仓奋臂一呼,贼应手殒坠。
太祖曰:“尉迟敬德不汝过也!”解所服红锦袍赐之。
汉岳州守将张必先率潭、岳兵来援,至夜婆山,太祖命常遇春乘其众未集,击败之,擒必先。
必先骁勇善战,人号为泼张,城中倚以为重。
至是,缚至城下,示之曰:“汝所恃者泼张,今已为我擒,尚何恃而不降!”必先亦呼定边曰:“吾已至此,事不济矣。
兄宜速降为善。”
定边气索不能言。
后数日,太祖复遣友谅旧臣罗复仁入城,谕陈理曰:“理若来降,当不失富贵。”
复仁固请曰:“主上推好生之德,惠此一方,使陈氏之孤得保首领,而臣不食言,臣虽死不恨矣。”
太祖曰:“吾兵力非不足,所以久驻此者,欲待其自归,免伤生灵耳。
汝行,必不误汝。”
复仁至城下号哭,理惊,召之入,相持哭。
哭止,复仁谕以太祖意,词旨恳切。
时陈氏将略无右定边者,定边亦知不可支。
癸丑,陈理■璧肉袒,率定边等诣军门降。
理至军门,俯伏战栗,不敢仰视。
太祖见其■弱,起挈其手曰:“吾不尔罪,勿惧也!”令宦者入其宫,传命谕友谅父母,凡府库储蓄,令理悉自取之。
遣其文武官僚以次出门,妻子资装皆俾自随。
明师围武昌,凡六阅月而降,士卒无敢入城市,晏然不知有兵。
城中民饥困,命给米赈之,召其父老抚一慰,民大悦。
于是汉、沔、利、岳郡县相继降。
立湖广行中书省,以枢密院判杨为参政守之。
封陈理为归德侯。
江西行省以友谅镂金一床一进,太祖观之,谓侍臣曰:“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耶!一一床一工巧若此,其余可知。
穷奢极侈,安得不亡。”
命毁之。
夏四月丙申,命建忠臣祠于鄱一陽一湖康郎山,祀丁普郎、张志雄、韩成、宋贵、陈兆先、余旭昌、文贵、王胜、李信、陈弼、刘义、徐公辅、李志高、王咬住、姜润、石明、王德、朱鼎、王清、常德胜、王凤显、丁宇、王仁、汪泽、王理、陈冲、裴干、王喜仙、袁华、史德胜、常推德、曹信、逯德山、郑兴、罗世荣等三十五人。
乙巳,命建忠臣祠于南昌府,祀赵德胜、李继先、刘齐、朱叔华、许圭、朱潜、牛海龙、张子明、张德山、徐明、夏茂成、万思诚、叶琛、赵天麟等十有四人。
时汉既平,熊天瑞尚窃据赣州未下。
八月壬辰,命常遇春、邓愈率兵讨之。
愈与遇春合兵平临江之沙坑、麻岭、牛陂诸寨,执伪知州邓志明送建康,及其兄克明俱伏诛。
时李明道匿武宁山,被获,太祖以其反复,亦戮之。
遇春兵次吉安,遣人语饶鼎臣曰:“吾今往取坝,可出城一言而去。”
鼎臣怖不敢出,遣其■子出见。
遇春坐而饮之,曰:“归语尔父,可善自为计。”
鼎臣即夜弃城走安福。
遇春复吉安,乃引兵趋赣州。
已而鼎臣复肆剽掠,王国宝击斩之。
九月乙未,命徐达、杨等帅师进取江陵,故伪汉知院姜珏等以城降。
改江陵为荆州府。
达遣唐胜宗分兵取长沙,下沅陵、醴陵,傅友德取夷陵。
常遇春等围赣州未下,太祖谕遇春等曰:“熊天瑞困处孤城,犹
笼禽阱兽,岂能逃逸。
但恐城破之日,杀伤过多,要当以保全生民为心,一则可为国家,二则可为附者劝。
且如汉邓禹不妄诛杀,子孙昌盛,此可为法。
向者鄱一陽一湖之战,友谅既败,生降其兵,至今为我用,纵有逃归者,亦我百姓。
苟得地无民,将安用之!”时天瑞拒守益坚,遇春乃浚濠立栅以围之。
王瑞子元震窃出觇军,遇春从数骑,猝与遇。
元震来袭,遇春遣壮士挥刀击之,元震奋铁挝以拒,且战且却。
遇春曰:“壮士也!”止勿追。
十二月,徐达克辰州、衡州。
句容儒士戎简入见,语及伐陈之事,简曰:“向败陈氏于九江,
何不乘胜直抵武昌,而乃引还?今虽克之,用力多矣。”
太祖曰:“汝儒者,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一卵一乎?当陈氏兵败,我岂不知乘胜蹴之。
兵法曰:“穷寇勿追。”
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杀伤实多。
吾故纵之,遣偏师缀其后,恐其奔逸。
料彼残破之余,人各偷生,喘一息不暇,岂敢复战。
我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
一者士不伤,一者生灵获全,所得不已多乎?”
简太悦服。
二十五年春正月己巳,熊天瑞被围日久,力不能支,乃降,其所统南安、雄州、韶州诸郡皆下。
太祖闻遇春克赣不杀,喜甚,遣使褒谕之曰:“予闻仁者之师无敌,非仁者之将不能也。
今将军破敌不杀,捷书至,予甚为将军喜,虽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之!”先是,天瑞横敛取民财,太祖悉命罢之。
甲戌,常遇春进师南安,遣麾下招谕韶州未下诸郡。
于是友谅韶州守将张秉彝、南雄守将孙荣祖等,各籍兵粮来降。
遇春振旅还。
谷应泰曰:慨自元人失驭,群雄蜂发,逐鹿之夫,所在都有。
太祖崛起濠梁,而同时并兴者,则有张士诚据吴,徐贞一据蕲,明玉珍据蜀,方国珍据江东,然皆阖门坐大,非有图天下之志也。
独陈友谅以骁鸷之姿,奄有江、楚,控扼上流,地险而兵强,才剽而势盛,实一逼一处此,以与我争尺土者,非特汉之文伯、子一陽一,唐之世充、建德而已。
乃太祖之用兵也,先规伪汉,后取伪吴,成算在胸,次第不爽。
于是龙江拔栅,大夺战舸,柴桑陈兵,自天而下,不待康郎报捷,湖口移军,而敌在目中,气吞小丑矣。
虽其间茂才作谍,韩成赴江,履尾乘危,亦烦经画,而太祖屡挫而气不折,友谅小胜而志益骄,此明之所以兴,汉之所以亡也。
至若友谅者,本沔一陽一渔家,刀笔小吏,徒有■残,实无功德,干城仗普胜而旋即杀之,北面事寿辉而旋即毙之,名实交■,忠勇并失,诚所谓蝇声紫色,圣王之驱除耳。
而论者以周颠仰天,铁冠大笑,刘基之手挥难星,雷老之忽然不见,王者所至,诸神效灵。
而不知友谅者,犯顺多黑闼之风,归命少窦融之智,盗窃空名,进退无据,抑亦人谋不臧,匪特天亡之也。
然而江夏既平,渐可北窥襄、邓,荆、杨混一,便当分下中原,从此摧枯拉朽,帝业已成,宜乎太祖有云:“此贼平,天下不足定也。”
虽然,尤有异者,友谅初破太平,僭称大号,兵来甚锐,议者欲降,独刘基以为取威定霸,在此一举。
岂直周瑜决策,孙不降曹,实乃随何绝使,汉终覆楚,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