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
第五十四回 通智慧白猿窃书 显奇能红女传信
话说林之洋见船只撺进山口，乐不可支，即至舱中把这话告知众人，莫不欢喜。
次日出了山口。
林之洋望著闺臣笑道：“前日俺说王勃亏了神风，成就他做了一篇《滕王阁序》；那知如今甥一女一要去赶考，山神却替你开路，原来风神、山神都喜凑趣，将来甥一女一中了才一女一，俺要满满敬他一杯了。”
众妹妹听了，个个发笑。
闺臣道：“此去道路尚远，能否赶上，也还未定。
即或赶上，还恐甥一女一学问浅薄，未能入选。
无论得中不得中，倘父亲竟不回家，将来还要舅舅带著甥一女一再走一遍哩。”
林之洋道：“俺在小蓬莱既已允你，倘你父亲竟不回来，做舅舅的怎好骗你？一自一然再走一遍。”
吕氏道：“据掩看来，你父亲业已成仙，就是不肯回来，你又何必千山万水去寻他。
难道作神仙长年不老还不好么？”
闺臣道：“长年不老，如何不好！但父亲把我母亲兄弟抛撇在家，甥一女一心里既觉不安，兼之父亲孤身在外，无人侍奉，甥一女一却在家中养尊处优，一经想起，更是坐立不宁，因此务要寻著才了甥一女一心愿哩。”
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下旬，船抵岭南。
大家收拾行李，多九公别去，林之洋同众人回家。
恰好林氏因一女一儿一年无信，甚不放心，带了小峰、兰音回到一娘一家，这日正同一江一 氏盼望，忽闻一女一儿同哥嫂回来，大家见面，真是悲喜一交一 一集。
闺臣上前行礼，不免滴了几行眼泪，将父亲之信递给林氏，又把怎样寻找各话说了。
林氏不见丈夫回来，虽然伤心，喜得见了丈夫亲笔家书，书中又有不久见面之后，也就略略放心。
当时闺臣引著母亲见了缁氏，并领红红、亭亭前来拜见，把来意告知。
林氏道：“难得二位侄一女一不弃，都肯与你携伴同来，若非有缘，何能如此。
但既结拜，嗣后一同赴试，彼此都要相顾，总要始终和睦，莫因一言半语，就把素日一情一分冷淡，有始无终，那就不是了。”
众人连连答应。
闺臣见了兰音，再三拜谢。
林氏道：“我一自一从一女一儿起身，一时想起，不免牵挂，时常多病；幸亏寄一女一替一我煎汤熬药，日夜服侍，就如你在跟前一样，渐渐把牵挂之心减了几分，身一体也就渐渐好些。
如今县里虽未定有考期，我们必须早些回去同你叔叔商议，及早报名，省得补考费事。”
闺臣道：“母亲此言甚是。”
林之洋道：“甥一女一如报名，可将若花、婉如携带携带，倘中个才一女一回来，俺也快活。
怎样报名，怎样赴试，这些花样，俺都不谙，只好都托甥一女一了。”
闺臣道：“舅舅只管放心，此事都在甥一女一理料。
但若花姐姐名姓、籍贯，可要更改？”
林之洋道：“改他作甚！若把一女一儿国本籍写明，俺更欢喜。”
林氏道：“这却为何？”
林之洋道：“若花寄一女一本是好好的候补藩王，因被那些恶一妇一奸一臣谋害，他才弃了本国；俺要替他出气，因此要把他的本籍写明。”
林氏道：“写明本籍，何以就能替他出气？”
林之洋道：“写明本籍，将来倘在天朝中了才一女一，一时传到一女一儿国，也教那些恶人晓得他的本领。
他们原想害他，那知他在天朝倒轰轰烈烈，名登金榜，管教那些畜类羞也羞死了。”
闺臣道：“如此固妙。
但恐一人，郡县不准，莫若红红、亭亭两位姐姐同兰音妹妹也用本籍，共有四人之多，谅郡县也不至批驳了。”
婉如道：“如果批驳，再去更换也不为迟。”
林之洋道：“俺们天朝开科，外邦都来赴试，还不好么？太后听了，还更喜哩。”
当时多九公将甥一女一田凤-、秦小一春一年貌开来，也托闺臣投递。
林氏带了儿一女一，别了哥嫂，同红红、缁氏母一女一坐了小船回家。
唐小峰因见婉如所养白猿好顽，同婉如讨来，带回家内。
史氏见侄一女一海外回来，问知详细，不胜之喜；并与缁氏诸人相见。
闺臣道：“叔叔今日莫非学中会文么？”
史氏道：“你叔叔一自一从侄一女一起身后，本郡印太守有个一女一儿，名唤印巧文，意欲报名赴试，因学问浅薄，要请一位西宾。
印太守向在学中打听你叔叔品学都好，请去课读。
后来本处节度窦坡窦大人也将小姐窦耕烟拜从；本县祝忠得知，也将一女一儿祝题花跟著一同受业，并且本处还有几个乡宦一女一儿也来拜从看文。
虽说一女一学生不消先生督率，但学生多了，今日这边走走，明日那边看看，竟无片刻之闲。
今晨绝早出去，要下午方能回来。”
闺臣道：“他们既在此地做官，大约均非本处人了，此时各处正当县考，为何还不回籍赴试？”
史氏道：“他们都因离乡过远，若因县考赶回本籍，将来又须回来，未免种种不便，因此议定索一性一等冬初补考，一经郡考中式，即可就近去赴部试，倒是一举两便。
并且他们因你叔叔今年五十大庆，都要过了九月祝寿后方肯回籍。”
闺臣道：“若果如此，我们倒可一聚了。”
不多时，唐敏回来，见了侄一女一，看了家书，这才略觉放心。
闺臣引著叔叔见了众人，告知来意。
唐敏道：“我正愁侄一女一上京无人作伴，今得这些姊妹，我也放心。”
恰好这日良氏夫人带著廉亮、廉锦枫，骆红蕖也从海外来到唐家。
林氏问起根由，良氏把前年唐敖拯救一女一儿，后来尹元替小峰作伐各话细细说了。
林氏听了，无意中忽然得了一个如花似玉、文武全才的媳一妇一，欢喜非常。
良氏把骆红蕖一交一 一代。
因本族现有嫡派，意欲回到族中居住；无如唐闺臣与廉锦枫一见如故，彼此恋恋不舍，不肯分离。
恰喜林氏早已买了邻舍一所房子，就同这边住宅开门通连一处，当时留下良氏母一女一，同缁氏母一女一都在新房居住。
红红跟着缁氏，闺臣同红蕖，兰音住在楼上，小峰陪著廉亮在书房同一居 。
分派已毕，大排筵宴，众姊妹陪缁氏、良氏坐了。
闺臣道：“前在水仙村，闻伯母已于一春一天起身，为何此时才到？”
良氏道：“一路顶风，业已难走，伯伯当中遇见一座甚么山，再也绕不过来。”
廉锦枫道：“那山横在海中，名唤门户山，真实并无门户。
我们因绕此山，足足耽搁半年，沿途风又不顺，若非近日得了顺风，只怕还得两月才能到哩。”
林氏道：
“表嫂既与尹家联姻，为何一女一婿并不同来？”
良氏道：“尹家籍贯本是剑南，因红萸媳一妇一要去赴试，都回剑南去了。”
当时唐敏开了众人年貌，骆红蕖澳为洛姓，连唐闺臣、枝兰音、林婉如、陰若花、黎红薇、卢紫萱、廉锦枫，田凤-、秦小一春一，共计十人；
因缁氏执意也要赴考，只好捏了一个假名：都在县里递了履历。
到晚，闺臣同兰音、红蕖都到良氏、缁氏并母亲房一中道了安置。
回到楼上，推窗乘凉，说起闲话。
闺臣把位红亭碑记取出给兰音、红蕖看了，也是一字不识。
二人问知详细，不觉吐舌称异。
忽见白猿走来，也将碑记拿著观看。
兰音笑道：
“莫非白猿也识字么？”
闺臣道：“这却不知。
当日我在海外抄写，因白猿不时在旁观看，彼时我曾对他说过，将来如将碑记付一文人做为稗官野史，流传海内，算他一件大功。
不知他可领略此意。”
洛红蕖道：“怪不得他也拿著观看，原来如此。”
因向白猿笑道：“你能建此大功么？”
白猿听了，口中哼了一声，把头点了两点，手捧碑记，将身一纵，撺出窗外去了。
三人望著楼窗发愣。
只听嗖的一声，忽从窗外撺进一个红一女一，上穿红绸短衫，下穿红绸单裤，头上束著红绸渔婆巾，底下露著一双三寸红绣鞋，腰间系著一条大红丝绦，一胸一前斜插一口红鞘宝剑；生的满面绯红，十分美貌，年纪不过十四五岁。
三人一见，吓的惊疑不止。
闺臣道：“请问那个红一女一姓甚名谁？为何夤夜到此？”
红一女一道：“咱姓颜。
不知谁是小山姐姐？”
闺臣道：“妹一子姓唐，本名小山，今遵父命，改名闺臣。
姐姐何以知我贱名？”
一女一子听了，倒身下拜。
闺臣连忙还礼。
一女一子问了兰音、红蕖名姓，一同见礼归坐道：“咱妹一子名紫绡，原籍关内。
祖父在日，曾任本郡刺史，后因病笔，父亲一贫如洗，无力回籍，就在本处舌耕度日。
不意前岁父母相继去世；哥哥颜崖因赴武试，三载不归，家中现有祖母，年已八旬，前闻太后大开一女一科，咱虽有观光之意，奈祖母年高，不能同往。
此间举目无亲，又无携伴之人。
咱妹一子也居百香衢，与府上相隔不过数家，素知姐姐才名；今闻寻亲回府，不揣冒昧，特来面求，倘蒙携带同往，俾能观光，如有寸进，永感不忘。”
闺臣听了，忖道：“原来碑记所载剑侠，就是此人。”
因说道：“妹一子向闻父亲时常称颂本郡太守颜青天之德；那知忠良之后，却在咫尺。
今得幸遇，甚慰下怀！
姐姐既有观光美举，妹一子得能附骥同行，诸事正要叨教，俟定行期，一自一当禀知叔父，到府奉请。
但府上既离舍间数家之远，为何就能越垣至此？”
颜紫绡道：“咱妹一子幼年跟著父亲学会剑侠之术，莫讲相隔数家，就是相隔数里，也能顷刻而至。”
闺臣道：“刚才姐姐来时，途中可有所见？”
颜紫绡道：“咱别无所见，惟见一仙猿捧著一部仙-而去。”
闺臣道：“姐姐何以知是仙-？”
颜紫绢道：“咱妹一子望见那部书上，红光四射，霞彩冲霄，约略必是仙-，因此不敢把他拦住。”
闺臣道：“此书正是我妹一子之物，不意被这白猿窃去。
姐姐可能替取回么？”
颜紫绡道：“此书若被盗贼所窃，咱可效劳取回；这个白猿，上有灵光护顶，下有彩云护足，乃千年得道灵物，一转眼间，即行万里，咱妹一子从何追赶？况白猿既已得道，岂肯妄一自一窃取，此去必定有因：或者此书不应姐姐所得，此时应当物归原处，所以他才窃去。
但此书此猿，不知从何而来？”
闺臣就把碑记及白猿来历，并去岁亏他取枕顽耍才能亲至小蓬莱各话略略说了一遍。
颜紫绡道：“即如取枕露意，成全姐姐万里寻亲，得睹玉碑文物之盛，此猿作为，原非寻常可比，他已通灵一性一，若要窃取，必不肯冒然而去。
向在姐姐跟前，可曾微露其意？”
闺臣道：“此猿虽未露意，妹一子当日曾在他面前说过一句戏言。”
就把前在船上同白猿所说之话备细告知。
颜紫绡道：“彼时姐姐所说，原出无心，那知此猿却甚有意。
据咱看来：只怕竟要遵命建此奇功。
此时携去，所投者无非儒生墨客，如非其人，他又岂肯妄投。
姐姐只管放心，此去包一皮一皮管物得其主。”
闺臣道：“倘能如此，仍有何言。
此书究归何处，尚望姐姐留意。”
颜紫绡道：“好在此书红光上砌霄汉，若要探其落在何人之手，咱妹一子一自一当存神。”
洛红蕖道：“妹一子闻得剑侠一经行动，宛如风云，来往甚速。
姐姐可曾学得此技？”
颜紫绡道：“姐姐如有见委之处，若在数百里之内，咱可效劳。”
红蕖道：“刚才闺臣姐姐意欲寄信邀请林家婉如妹妹来此一同赴试，离此三十余里，姐姐可能一往？”
颜紫绡道：“其父莫非就是闺臣姐姐母舅么？前者咱因闺臣姐姐日久不归，曾到他家探听消息，今既有信，望付咱代劳一走。”
闺臣随即写了信。
颜紫绡接过，说声“失陪”，将身一纵，撺出楼窗。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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