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
第四十八回 睹碑记默喻仙机 观图章微明妙旨
话说唐小山同陰若花渡过小溪，因景致甚佳，正在观玩，忽见迎面清光之中，透出一座红亭，只觉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灿烂辉煌，华彩夺目。
随即举步上前。
只见那参天的奇松怪柏，冲霄的野竹枯藤，都在亭子四面盘转，几如翠盖一般；
四壁厢异草奇花，也不知多少。
亭子面前悬一金字大匾，上书“泣红亭”三个大字。
旁边有一对联，写的是：
桃花流水杳然去，朗月清风到处游。
小山道：“刚才那樵夫教我望望泣红亭景致，那知却在此地。
内中有何美景，我们何不进去看看？”
若花道：“原来阿妹认得科斗文字，却也难得。”
刚要举步，忽听亭内响了一声，现出万道红光。
红光之内，撺出一位魁星：左手执笔，右手执斗，生得花容月貌，美如天仙。
驾著彩云，四面红光旋绕，霎时起在空中，直向斗宫去了。
若花道：“我同阿妹素日最敬魁星，谁知此间竟遇一女一身出现。
原来魁星却有两像。”
小山道：“将来回到家乡，如遇庙宇供有魁垦，妹一子发个心愿，于男像之旁，另塑一尊一女一像，也不枉今日瞻仰一番。”
二人随即对空叩拜。
走进亭内，只见当中设一碧玉座，座旁安两条石柱，柱上也有一副对联：
红颜莫道人间少，薄命谁言座上无？
正面也有一匾，写的是“镜花水月”。
那碧玉座上竖一白玉碑，高不满八尺，宽可数丈，上镌百人名姓：
司曼陀罗花仙子第一名才一女一“蠹书虫”史幽探司虞美人花仙子第二名才一女一“万斛愁”哀萃芳司洛如花仙子第三名才一女一“五一色一笔”纪沉鱼司青囊花仙子第四名才一女一“蝌蚪书”言锦心司疗愁花仙子第五名才一女一“雕虫技”谢文锦司灵芝花仙子第六名才一女一“指南车”师兰言司玫瑰花仙子第七名才一女一“绮罗丛”陈淑媛司珍珠花仙子第八名才一女一“锦绣林”白丽娟司瑞圣花仙子第九名才一女一“升平颂”国瑞徵司合一欢 花仙子第十名才一女一“普天乐”周庆覃司百花仙子第十一名才一女一“梦中梦”唐闺臣司牡丹花仙子第十二名才一女一“一女一中魁”陰若花司木笔花仙子第十二名才一女一“风月主”印巧文司洛陽花仙子第十三名才一女一“回文锦”卞宝云司兰花仙子第十五名才一女一“血泪笺”田秀英司菊花仙子第十六名才一女一“玉无瑕”林书香司琼花仙子第十七名才会“龙凤质”宋良箴司莲花仙子第十八名才一女一“蓝田玉”章兰英司梅花仙子第十九名才一女一“百炼霜”陽墨香司海棠花仙子第二十名才一女一“花御史”郦锦一春一司桂花仙子第二十一名才一女一“水中月”田舜英司杏花仙子第二十二名才一女一”小太史”卢紫萱司芍药花仙子第二十三名才一女一“玉一交一 一枝”邺芳一春一司茉莉花仙子第二十四名才一女一“珊瑚-”邵红英司芙蓉花仙子第二十五名才一女一“玉玲珑”祝题花司笑靥花仙子第二十六名才一女一“个中人”孟紫芝司紫薇花仙子第二十七名才一女一“一剪红”秦小一春一司含笑花仙子第二十八名才一女一“蕙兰风”董青钿司杜鹃花仙子第二十九名才一女一“小嫦娥”褚月芳司玉兰花仙子第三十名才一女一“锦绣肝”司徒妩儿司蜡梅花仙子第三十一名才一女一“神弹子”余丽蓉司水仙花仙子第三十二名才一女一“凌波仙”廉锦枫司木莲花仙子第三十三名才一女一“小杨香”骆红蕖司素馨花仙子第三十四名才一女一“赛钟徭”林婉如司结香花仙子第三十五名才一女一“碧玉环”廖熙一春一司铁树花仙子第三十六名才一女一“一女一学士”黎红薇司碧桃花仙子第三十七名才一女一“鹦鹉舌”燕紫琼司绣球花仙子第三十八名才一女一“天孙锦”蒋一春一辉司木兰花仙子第三十九名才一女一“三面网”尹红萸司秋海棠花仙子第四十名才一女一“小猎户”魏紫樱司刺蘼花仙子第四十一名才一女一“一女一英雄”宰玉蟾司玉簇花仙子第四十二名才一女一“梦中人”孟兰芝司木棉花仙子第四十三名才一女一“织机一女一”薛蘅香司凌霄花仙子第四十四名才一女一“一女一中侠”颜紫绡司迎辇花仙子第四十五名才一女一“离乡草”枝兰音司木香花仙子第四十六名才一女一”采桑一女一”姚芷馨司凤仙花仙子第四十七名才一女一“芙蓉剑”易紫菱司紫荆花仙子第四十八名才一女一“清风翼”田凤-司蔷薇花仙子第四十九名才一女一“广寒月”常红珠司秋牡丹花仙子第五十名才一女一“鸳凤俦”叶琼芳司锦带花仙子第五十一名才一女一“鸿文锦”卞彩云司玉一蕊花仙子第五十二名才一女一“夜光壁”吕尧-司八仙花仙子第五十三名才一女一“清虚府”左融一春一司子午花仙子第五十四名才一女一“意中人”孟芸芝司青鸾花仙子第五十五名才一女一“睿文锦”卞绿云司旌节花仙子第五十六名才一女一“君子风”董宝钿司瑞香花仙子第五十七名才一女一“五彩虹”施艳一春一司荼蘼花仙子第五十八名才一女一“鸳鸯带”窦耕烟司月季花仙子第五十九名才一女一“朝霞锦”蒋丽辉司夜来香花仙子第六十名才一女一“水晶珠”蔡兰芳司罂粟花仙子第六十一名才一女一“书中人”孟华芝司石竹花讪子第六十二名才一女一“绮文锦”卞锦云司蓝菊花仙子第六十三名才一女一“连理枝”邹婉一春一司丁香花仙子第六十四名才一女一“玉壶冰”钱玉英司棣棠花仙子第六十五名才一女一“锦帆风”董花钿司迎一春一花仙子第六十六名才一女一”双凤钗”柳瑞一春一司千日红花仙子第六十七名才一女一“雄文锦”卞紫云司翦一春一罗花仙子第六十八名才一女一“画中人”孟玉芝司夹竹桃花仙子第六十九名才一女一“罗纹锦”蒋月辉司荷包一皮一皮牡丹花仙子第七十名才一女一“连城璧”吕祥-司西番莲花仙子第七十一名才一女一“比目鱼”陶秀一春一司金丝桃花仙子第七十二名才一女一“峨眉月”掌骊珠司翦秋纱花仙子第七十三名才一女一“鸳鸯锦”蒋星辉司十姊妹花仙子第七十四名才一女一“花上露”戴琼英司丽一春一花仙子第七十五名才一女一“如意风”董珠钿司山丹花仙子第七十六名才一女一”尧文锦”卞香云司玉簪花仙子第七十七名才一女一“月中人”孟瑶芝司金雀花仙子第七十八名才一女一“瑶台月”掌乘珠司栀子花仙子第七十九名才一女一“麒麟锦”蒋秋辉司真珠兰花仙子第八十名才一女一“一女一蓓提”缁瑶钗司佛桑花仙子第八十一名才一女一“龙文锦”卞素云司长一春一花仙子第八十二名才一女一”比翼鸟”姜丽楼司山矾花仙子第八十三名才一女一“持筹一女一”米兰芬司宝相花仙子第八十四名才一女一“-花石”宰银蟾司木槿花仙子第八十五名才一女一“胭脂萼”潘丽一春一司蜀葵花仙子第八十六名才一女一“镜中人”孟芳芝司鸡冠花仙子第八十七名才一女一“同心结”钟绣田司蝴蝶花仙子第八十八名才一女一“仁风扇”谭蕙芳司秋葵花仙子第八十九名才一女一“眼中人”孟琼芝司紫菜莉花仙子第九十名才一女一“铺地锦”蒋素辉司梨花仙子第九十一名才一女一“荆山璧”吕瑞-司藤花仙子第九十二名才一女一“太平风”董翠钿司芦花仙子第九十三名才一女一“潇湘月”掌浦珠司蓼花仙子第九十四名才一女一“鹤顶红”井尧一春一司葵花仙子第九十五名才一女一“海底月”崔小莺司杨花仙子第九十六名才一女一“铁笛仙”苏亚兰司桃花仙子第九十七名才一女一“赛赵娥”张凤雏司草花仙子第九十八名才一女一“小毒蜂”闵兰荪司菱花仙子第九十九名才一女一“笔生花”花再芳司百合花仙子第一百名才一女一“一卷书”毕全贞小山把人各看过，不觉忖道：“父亲命我改名，那知此碑一等第十一名就是‘唐闺臣’，并且若花姐姐同婉如、兰音妹妹也在上面。
我闻古人有‘梦观天榜’之说，莫非此碑就是天榜？为何又有司花字样？以此看来，又非天榜了。”
因向若花道：“姐姐：你看此碑可是天榜么？”
若花道：“我看此碑都是篆文，一字不识，谁见甚么天榜？”
小山道：“妹一子真心请问，怎么姐姐忽然斗起趣来？”
若花道：“愚姐怎么斗趣？”
小山道：“此碑所镌都是随常楷书，姐姐说是篆文，岂非斗趣么？”
若花听了，把眼柔了一柔，又朝碑上细看道：“上面各字，与外面匾对一样，都是科斗古文，若有一字认得，算我有心欺你。
果真不识，岂有戏言！”小山不觉诧异道：“明明都是楷节，为何到了姐姐眼里，却变作古文？世间竟有如此奇事？怪不得姐姐说我认得科斗文字，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以此看来，可见凡事只要有缘：妹一子同他有缘，所以一望而知；姐姐同他无缘，因此变成古篆。”
若花道：“此碑我虽不识，幸喜阿妹都知，就请费心把这一情一节讲说一遍，愚姐也就如同目睹了。”
小山道：“上面所载，俱是我们姊妹日后之事，约计百人之多。
此时姐姐既于碑上一无所见，可见仙机不可泄漏。
妹一子若要捏造虚言，权且支吾，未免欺了姐姐；若说出实一情一，又恐泄漏天机，致生灾患。
好在碑上之事，将来总要出现，妹一子意欲等待事后再细细面陈。
姐姐以为何如？”
若花道：“阿妹所见极是。
但我望著此碑，只觉红光四射，两眼被这红光耀的只觉发昏。
字既不识，站在这里甚觉无味，莫若且到亭外走走。
阿味在此，把这一情一节细细记在心里，事后告诉我们，也是一段佳话。”
小山道：“姐姐言这碑上红光四射；与我所见，又是两样，妹一子望去，只觉一股清气。
今姐姐看是红光，可见姐姐将来必是受享洪福之人，与妹一子迥不相同。”
若花道：“我现在离乡背井，子然一身，将未得能附骥，考个才一女一，心愿足矣，那里还有甚么洪福轮到身上！若有洪福，也不投奔他邦了。”
说著，滴下两点眼泪，把包一皮一皮袱取下放在石几上，走出去了。
小山又朝后看，人名之后，还有一段总论，写的是：
泣红亭主人曰：“以史幽探、哀萃芳冠首者，盖主人一自一言穷探野史，尝有所见，惜湮没无闻，而哀群芳之不传，因笔志之。
或纪其沉鱼落雁之妍，或言其锦心绣口之丽，故以纪沉鱼、言锦心为之次焉。
继以谢文锦者，意谓后之观者，以斯为记事则可；若目为锦绣之文，则吾既未能文，而又何有于锦？矧寿夭不刘，辛酸满腹，往事纷纭，述之惟恐不逮，讵暇工于文哉！则惟谢之。
而师仿兰言，案其迹敷陈表白而传述之，故谢文锦后，承之以师兰言、陈淑媛、白丽娟也。
给以花再芳、毕全贞者，盖以群芳沦落，几至澌灭无闻，今赖斯而得不朽，非若花之重芳乎？所列百人，莫非琼林琪树，合璧骈珠，故以全贞毕焉。
总论后有个篆字图章，写的是：
茫茫大荒，事涉荒唐。
唐时遇唐，流布遐荒。
小山看罢，忖道：“这‘唐时遇唐，流布遐荒’八个字，细细揣夺，如今正当唐时，我又姓唐，又亲见此碑，岂非教我流传海内么？仙机虽是如此，奈此碑所列百人之多，不独头绪纷繁，就是人名也甚难记，这是苦我所难了！”思忖多时，因走路辛苦，要寻坐处歇息，恰好旁边有一石几，石几面前有条石凳，就在登上坐了。
把包一皮一皮袱取下，放在几上，歇息片晌。
复又想道：“这个碑记，明明教我流传海内，偏偏笔砚又未带来，这却怎好？也罢，莫若把他读的烂熟，记在心里，也是一样。”
于是望著玉碑从头读去。
读了几句，甚觉拗口。
正在为难，只见若花走了进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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