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七十一回 请天霸行路遇险施贤臣住店逢贼
且说这些官员甚觉无趣,面面相观,只得散出公馆,各自回衙,担惊骇怕不表。
施公回至后面书房,叫人看座。
令天保、小西、殿臣、起凤等一同落座,有话商议。
四人告座。
贤臣带笑望天保说道:“义士,如粮船来到,时至放赈,倘于六、于七真来搅乱皇粮,若有疏失,如何是好?”
天保见施公有难色,遂说道:“此事大人不必为难,小人保举一人,可保无事。”
施公闻言,忙问何人。
贺天保说道:“要降服于六、于七者,必得复请黄天霸出世。
若论黄天霸本事,乃是祖传武艺,比我等强胜百倍。”
施公说:“烦贺壮士同往如何?”
天保说:“大人若不弃小人,情愿效劳。”
施公吩咐殿臣,去外面访问粮船何日得到。
王殿臣领命前去。
大人又吩咐施安、郭起凤、关太:“你等在公馆内,勿得泄漏。
有人若问,就说施某身体不爽,等候痊愈,才出公馆。”
施公安排已毕,一同天保更换衣服,扮作行客相似。
被套盘费,应用物件,俱都装好。
到了天一交一 五鼓,吩咐备马十匹,命八人跟随,一同混出城去。
只说有公事出城,各要小心。
吩咐已毕,王殿臣前来禀道,说:“小人探访粮船,十日之外可到。”
大人摆手,殿臣连忙站起。
施公催促起身,王殿臣同亲随人等共八人跟着施公、贺天保出门。
大众上马而去。
施公与天保二马,匆匆行有二十余里,看看红日东升,清气凉爽。
施公只是两眼望着遍野荒村,不住的长叹,说道;“年岁饥荒,黎民涂炭。
可恨赈济被那赃官污吏俱是尽力私卖扣折,不顾民命,此皆酷吏虐民者也。
纵不想一陰一骘,下民微贱,虽是虐命,对上苍造下罪孽,寿命不保,银钱何用?此乃迂之甚者也!”这是施公对景伤情,见得荒村寥落,民多面黄饥瘦,有感于官民之际,不觉发声长叹,原无意与贺天保言。
天保闻言说道:“想我等小辈,屈身于绿林,亦非本性,究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施公闻言,自觉失言,安慰说:“你们原是无罪之民,干系者小。
再者,你们诸人,皆有向善之心,改过之念,转正破邪,即所谓安分者也,其功亦非浅鲜。
且人孰无过,改之为贵。
除恶安良,致君泽民之道,亦在其中矣!必当尽其力而为之,自有福荫子孙后世。
今日若请得天霸,那时是你奇功一件。
施某得一臂膀,康熙老佛爷得一忠臣。”
此时天已昏黑,不见村庄。
只得往前行走。
约有数里之遥,偏北有一座漫洼,名叫张家洼,原是张豹、张虎兄弟二人在此。
张虎少亡,只剩张豹一人,娶妻刁氏,自娘家跟他父兄学了一身好武艺。
论他拳脚,刀槍棍棒,也够八九。
只是不守妇道,要讲穿吃玩耍。
张豹本是务农,家中衣食丰足。
自娶刁氏,日日教一习一 槍棒,田园荒芜。
张豹武艺学成,家业凋零。
刁氏叫他开座劫客小店,有人投宿,夜间杀死,得些衣服行李,变卖度日。
当时贺天保同施大人赶路,时至更深,正自心中焦灼,远远望见灯光,偏北不算甚远。
天保与大人忙说道:“前面必是村庄,暂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
大人在马上蹾得身体瘫软,四肢无力,连说:“甚好。”
主仆径向灯光而来。
及至近前一看,不是村庄,只有一家草房数间,开了一个大门,两边白灰的墙,大书张家老店。
贺天保下镫离鞍,下了坐骑,前来搀扶大人下马,转身上前叫门,说是行路人前来投宿。
可惜施公忠正,天保义气,此一叫门,祸灾不少。
此时好比当年的十字坡一般。
正是:远方涉水,深浅不辨;异乡投宿,祸福不知。
且说店主张豹和刁氏正在灯下饮酒,听得有人叫门,便觉喜从天降。
张豹说:“来了!来了!我去开门,先瞧瞧肥瘦。”
起身就走。
刁氏怒道:“回来!你知道怎么瞧法?还有个住不住呢!你等我去看,自有主意。”
张豹不敢多言,躲在旁边说:“你就去看,你可别出大门。”
刁氏说:“出门怎样?”
张豹说:“你出门,怕你瞧着顺眼的,可就不好。”
刁氏说:“你不准我瞧,我偏偏要去瞧瞧。”
说罢点上灯笼,走到院中问道:“外面叫门的,可是住店的吗?”
贺天保听得妇女声音,心中有些不安,只得问道:“你家可有男子吗?”
刁氏说:“没有,只我一人。”
天保望施公说道:“没有男子,却不可住。”
施公闻言,倒觉为难,也不答言。
刁氏恐怕散了买卖,又连忙回道:“有的,呔!你快出来。”
张豹连忙跑出去,招呼众客人。
施公往前行,天保后面拉马进院。
刁氏手执灯笼,说道:“客官爷不要见怪,我们是两口子开店。
他说:‘我伺候人不行。
’我说:‘有客来,我独自伺候。
’他说:‘这个不便。
家无男子,客人岂不要问?’正说之间,贵客叫到,我叫他藏在一边,不许他出来。
故此才说家中没有男子。
偏遇客人是正大光明的君子,就说不住。
我想着夤夜更深,道路难行,因此连忙叫他出来,好留贵官。”
天保说:“既有男子,可都方便,不必多说。”
张豹早将马拴在挨墙的槽头之上,引客到了西厢房内。
说:“就是这屋。”
施公上坑里坐,天保坐在下面。
刁氏赶紧端来一小盆净面水,说道:“客官洗脸吧。”
大人在灯光之下,看那妇人甚是凶恶,满面大麻子,官粉涂了有钱厚,扫帚眉,母猪眼,巴掌似的大耳朵,蒜头鼻子紫又红,两膀宽厚,身体肥胖;绿布中衣,蓝布褂。
施公说:“你家有男子,叫他来伺候,方才是理。”
刁氏说:“客官不知,这是个偏僻小路,也没有多少行客,也雇不起伙计。
我夫妻二人,开此小店。”
天保说:“一家居此开店,岂不孤单?若遇歹人住店,便怎么?”
张豹说:“是祖居在此,父母、哥嫂去世,剩我夫妻二人,故土难离。
皆因年景不好,开店度日艰难,就有歹人,看我家穷,也不生心。”
天保又问道:“这里一灶二锅,这是何故?”
张豹一惊,怕是问出破绽,有些不便,说道:“一个锅台,安两口锅,不过省钱之法。
这里作菜作饭,那里添水浇茶洗脸,就全有了,不过为省些柴草。”
天保闻言,心中想道:“别忙,少时必要搜出你的弊病来。”
一面念道着,想鸡肉必得,伸手把锅盖掀起一看,果熟。
便叫:“张大哥,拿些盐来。”
张豹把火止灭,取了一碟子盐,放在炕桌上。
天保亲自动手,把鸡捞出,放在盘内,回手取出尖刀,将鸡折开。
他二人连吃带喝。
施公用了不多,剩下的天保都将它吃尽,才叫张豹将家伙收拾下去。
天保道:“我们不用什么东西。
实告诉店东,我走乏了,也是早些歇息。”
张豹自去。
天保说:“老爷请睡吧,我丢了东西,找着便睡。”
施公不解其意,放倒身体自睡去。
贺天保见大人睡下,又伸手把那个锅也捧下来,放在地下,掌灯细看,又惊又喜。
乃是砌就的夹壁墙,隔开火道,那里任凭烧火多少,旁边总无烟气,也不热。
往里看,却是黑暗的大窟窿。
天保想道:“此贼合该倒运,从此处上来一个,就杀一个。”
把锅搁上,将身倒在锅台上,手内拿着兵刃,净等拿贼不表。
再说张豹回到自己住房,叫声:“贤妻,今天来的这宗买卖虽好,只怕有些棘手。
那残疾瘦羊,手到成功,那个肥的,只怕有些费事。”
刁氏闻听说:“你也知道买卖了。
起初我也不给你出这主意,作个营生,只怕你早就讨了饭了。
你看行李马匹,都送到家来,你说倒是好哇不好?”
张豹说:“好是好,就是这个肥的,生成的雄壮,且又一精一细,咱们也得留神,别弄得发不成财,惹出大祸来。”
且说张豹来到西房门口,但见里面有灯,知道未睡,即来叫门。
天保早知其意,将门开放说:“你这才要去,为何又来?”
张豹说:“方才忘了水瓢,故此又来惊动。”
说着把屋里看了个遍,方才出去。
天保复又把门关紧,来至大人面前,附耳低言,告诉施公须得留神,不可头向锅台,往里挪挪才好,随着用手将大人往里推了一推。
施公虽不知他心意,料想也必有事。
贺天保脱去长大的衣服,头向锅台,倒在那里,手执吹毛利刃,也是鼾声不止。
要知如何拿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