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帝国传奇
第六十五章 统万城
提起统万城,许多人相当陌生,虽然它位于中国,纵是熟悉中国历史的人对它的感觉也非常朦胧,如果提及另一座坚城特洛伊,很少有人不知道它的名字,美国好莱坞大片《特洛伊》让世人记住这座太一陽一神之城,一位绝世美人,一场东西方的大决战,希腊与特洛伊的十年战争让这座沉一沦于地下的三千年前的坚城名扬四海。
中国统万城之规模与坚固,特洛伊难以望其项背,它的建筑者便是铁弗匈奴人赫连勃勃,同样它也演绎了一场两个民族之间的终极决战,决定了匈奴与鲜卑人最终的命运,同时也诞生一个美丽的一爱一情故事,鲜卑太武大帝抢走匈奴夏国的两位赫连公主。
如同埋藏于地下的特洛伊一样,繁荣显赫近500年的统万古城,几经毁废,最终沉寂于历史的长河的深处。
统万城遗址位于陕蒙交界的陕西省靖边县境内,南靠无定河,北临一毛一乌素沙漠。
经过千年的风沙剥蚀,我们只能看到黄沙掩盖中残破的城垣,漫步其中,仿佛可以看到昔年高大坚固的城墙。
漫漫黄沙淹没了千年古城,胡笳、号角、骏马、长戈、旗风、一切的一切全部湮灭在浩瀚无垠的沙漠里。
1500年前的统万城决非眼前这片荒凉之所,据《太平御览》记载,当时赫连勃勃北游契吴山,面对这一片形胜之地,不禁失声赞曰:“美哉斯阜,临广泽而带清流……”《统万城铭》如是描绘当时城郭之胜景:“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
高隅隐日,崇墉际云,石郭天池,周绵千里……”山河掩映,绿草如茵,林木茂盛,这片土地给我们留下的并非美丽的传说,而是一首悲凉、惆怅的诗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
公元413年(北魏永兴五年),大夏天王赫连勃勃任命叱干阿利担任“将作大匠”,征发岭北胡人、汉人共十万,在朔方水以北、黑水以南的地方建筑匈奴夏国都城,他给新都起名 “统万”,意为“统一天下,君临万邦”。
统万城的监工、他的患难好友叱干阿利用时六年,把统万城建造成当时世界最坚固的城池。
叱干阿利一性一机巧而残忍,对工作一精一益求一精一,忠诚无比,曾经监造过兵器,只要呈给他过目的武器,做工的人当中就一定会有人被杀死。
他是如是验工的,“弓箭如果射不透铠甲,那么就杀掉作弓的人;如果射透,就要杀死作铠甲的工匠。”
他一个人前后大约杀掉了几千名工匠,因此,夏国的武器装备等都打磨得非常锋利和一精一良。
筑城过程中,他的机巧残忍刻发展到极致,用蒸过的土修筑城墙,验收时铁锥如果能插一入墙体一寸深,就要把泥工杀掉并把他的一尸一首筑进城中,统万厚厚的城墙里有多少工匠的灵魂啊!
统万城完工后,叱干阿利用铜铸成一面大鼓,雕刻飞廉、翁仲、铜驼、龙、虎等塑像,面上装饰黄金,排列在宫殿之前。
又造百练钢刀,为龙雀大环,做为镇都之宝,号曰“大夏龙雀”,刀背隽刻铭文:“古之利器,吴楚湛卢。
大夏龙雀,名冠神都。
可以怀远,可以柔逋。
如风一靡一草,威服九州。”
史书记载了统万城的巍峨壮丽:“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城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
台榭高大,飞阁相连,崇台霄峙,秀阙云停,千榭连隅,万阁接屏,宫室嵯峨,层城参差,楹联雕兽,节镂龙璃……故善目者不能为其名,博辩者不能究其称,斯盖神明之所规模,非人工之所经制。
虽如来、须弥之宝塔,帝释、忉利之神宫,尚未足以喻其丽。”
狂妄的赫连勃勃亲自题名四门,东门名招魏,南门名朝宋,西门名服凉,北门名平朔。
难道建起一座坚固的要塞就足以让北魏、刘宋、北凉、柔然向夏国伏手称臣吗?取得关中的赫连勃勃晚年一性一情越发骄虐,不可一世,视官员百姓如同草芥,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统万城头,身侧摆放弓剑,一旦生气发火,看某某人不顺眼,举箭就射,群臣稍有不顺从的眼神,挖眼,略有嘲笑之意者,撕唇,有敢规谏的人,以诽谤论处,先截舌,再斩杀。
夏国百姓生活在暴政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赫连勃勃喜怒无常,讨厌太子赫连璝,准备立四儿子酒泉公赫连伦为太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赫连璝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立即率兵七万北上进攻赫连伦。
赫连伦不甘示弱,率兵三万人迎击,双方在高平大战,赫连伦兵败身死。
赫连伦的同胞兄、郝连勃勃的三子太原公赫连昌率骑兵一万人突袭赫连璝的大军,斩杀洋洋得意、毫无防备的赫连璝,收编他的部众八万五千人,回到国都统万城,赫连勃勃大喜,立马加封赫连昌为太子。
谁能打谁称王,谁狠谁称霸,这就是赫连勃勃的野蛮逻辑。
夏国内乱不到一年,作恶多端、骄狂不可一世的赫连勃勃病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房玄龄先生对赫连勃勃的评价可谓恰如其人,说他“器识高爽,风骨魁奇,姚兴睹之而醉心,宋祖闻之而动色。”
可惜的是“虽雄略过人,而凶残未革,饰非距谏,酷害朝臣,部内嚣然,忠良卷舌。
灭亡之祸,宜在厥身,犹及其嗣,非不幸也。”
匈奴夏国的灭亡实在赫连勃勃自身,他的子孙只不过跟着他受牵连罢了。
房玄龄先生说他雄略过人多少有点溢美之词,据我看,赫连勃勃不过是个说大话的狠角色,雄略过人,只不过是容貌和军事有些特长,充其量算个美男军事家,论起治国和平定天下可差得太远,空有关中之地,朔方之土,北不能击柔然,南不敢下江淮,西不能复凉州,东不敢渡黄河,至于“朝宋、招魏、服凉、平朔”的大话,只能贻笑世人,他一尸一骨尚温,北魏的铁骑已经踏上坚固不可摧的所谓一统万年的千古坚城。
赫连勃勃活着的时候,北魏朝廷之中就先打柔然,还是先打夏国展开廷议,鲜卑贵族重臣长孙嵩、长孙翰、奚斤一致要求攻打柔然,他们说:“赫连土著,未能为患。
不如先伐蠕蠕,如果能够追到他们,可以大获全胜;如果追不到,我们权当到一陰一山作一次大狩猎,可以获取大批禽一兽的一毛一皮骨角,用来充实军用物资。”
鲜卑贵族们对夏国相当轻视,竟称赫连匈奴人为土著,可见赫连勃勃不思进取的国策让敌国极端轻视,柔然汗国却是漠南草原的心头大患,汗国千里草原牛羊丰足,战利品多,鲜卑贵族们从前两次对柔然作战尝到甜头,极力主张先进攻柔然。
崔浩深知取得关中地区对魏国的战略意义,力主伐夏:“蠕蠕鸟集兽逃,举大众追之则不能及,轻兵追之又不足以制敌。
赫连氏土地不过千里,政刑残虐,人神所弃,这样一个得不到上天保佑和人民拥护的政权,应该先行讨伐。”
另有一部分人,象刘洁、安原又有不同意见,要求先讨伐辽东的燕国,拓跋焘一时拿不定主意,廷议不了了之。
赫连勃勃的死讯传到平城,坚定拓跋焘灭夏的决心,魏国上下又一次展开廷议研究讨伐夏国的军事行动。
长孙嵩等人一听,皇帝不采纳自己的意见,又要出击夏国,马上一起反对:“匈奴人有统万城,城高墙坚,敌军如果固守城池,以逸待劳,我们怎么办?统万久攻不下,柔然人乘虚入寇,太危险了!”言外之意,还是先收拾柔然吧,最差也能弄点皮一毛一货什么的。
长孙嵩是代国元老,少年得志,十四岁统领部落,老代王什翼犍时的臣下,历经拓跋珪、拓跋嗣,如今封爵北平王,已是四朝元老,说话那个有份量,长孙嵩曾极力怂恿拓跋嗣立拓跋焘为太子,有拥立大功,鲜卑贵族简直以他马首是瞻。
长孙翰是长孙肥的儿子,也是封了王的,平一陽一王。
奚斤更不肖说,登国年间就与长孙肥一道统领禁军,跟随拓跋珪平定中原,辅政八臣之一,魏国的宜城王。
崔浩一看,不行,不拿出点真本事唬不住这帮人,又把占星术倒腾出来,振振有词得说:“往年以来,火星两次紧傍着羽林星和钩己星运转,意味着什么呢?算卦占卜都预示着后秦国一定灭亡。
怎么样,亡了吧!今年,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显示西征一定胜利。
也就是说夏国要亡了,上天的旨意和凡世的人心是互相呼应的,良机不可失去。”
崔浩的占星术厉害,想当年,从天上失星预测到姚兴之死,星变中指出刘裕篡位,曾经震惊魏国。
崔浩把天人感应都搬出来,长孙嵩等人还是不听,固执地反对。
拓跋焘火了人,心想我还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几根肠子,一门心思捞皮货、抢牛羊、抓奴隶,费那么大劲打下城池来,是皇帝的,与你们无干,不肯卖力气。
好哇!我们就较较劲,拓跋焘暴跳如雷,第一次让满朝文武领略到这位青年皇帝狂一暴无常的一性一格,拓跋焘就象宽阔无际的大海,风平一浪一静中突然掀起滔天巨一浪一,他发起火来,强悍凶狠,如同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会将许多人淹死在里面,包括无数鲜卑贵族和汉族豪强以及他自己和他的太子。
拓跋焘声色俱厉,不好拿西征说事,斥责长孙嵩做官贪赃枉法,命令殿内武士强按他的头猛烈往地上撞击,殴打侮辱。
把个白发苍苍的前朝旧臣、四朝元老一通暴打,吓得一殿的官员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反对意见,西征之意遂决。
贪一污腐败是历朝官员们的通病,常在河边走,不小心就要湿鞋,不加强法律威慑、增加自身修养,想避免腐败难于上青天。
贪腐会引起最高统治者、长官、同事和普通老百姓的嫉恨,不得人心,是宦海人生的一颗随时有可能引爆的地雷。
官职愈高,危险愈大,东晋的诸葛长民、北魏的崔浩、后世的和珅,莫不如此。
长孙嵩面对指责,无言以对,老迈年高、德高望重受此屈辱,只能打碎牙和血吞,总不能哭天抹泪地大叫“好些人比我贪得多!世上有不贪的官员吗!”
看起来,北魏皇朝到拓跋焘这一代君主照旧野蛮习气不改。
我们这位年青的皇帝暴怒之后马上恢复大海般的宁静,对待战争,拓跋焘的思路清晰明了,统万城城墙高大坚固,绝非不善于城市攻坚作战的鲜卑骑兵可以很快占领的,因之,制定奇袭战术。
魏军主要进攻方向选择关中地区,一路军队从山西由蒲坂渡口过黄河进攻长安,另一路军队进攻潼关,这个取必中的战术,三国曹一操一打马超的时候用过,王镇恶和檀道济也用过。
所不同的是,除此之外,拓跋焘另有一支奇兵,他要率这支奇兵从现在的内蒙托克托,当时的云中郡出发,南下黄河偷袭统万城。
公元426年(北魏始光三年)九月,魏国采取声南实北的战术,兵分三路伐夏,奚斤率四万五千人从平一陽一地区进攻蒲阪(今山西永济县东,以后我就不再注释旧地名,如果朋友们有心,慕容冲进攻长安的时候走的就是这么一条路线),河南镇将周几领一万人进攻陕城(今河南陕县西),进一逼一潼关,目标长安,牵制夏国关中地区的军队。
兵进关中的两路魏军吸引住夏国的注意力之后,十月,拓跋焘亲领两万轻骑奔袭统万。
三路军队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拓跋焘的突袭部队到达君子津时(前秦军由此地曾灭代国),天公作美,气温骤降,暴寒的天气让黄河水冰冻,魏军马队踏冰渡河,军事动作迅速机密,进至离统万城仅三十余里的黑水(今陕西横山西北长城外无定河北岸的支流淖泥河)时,正遇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古代对冬至日极为重视,“冬至大如年”,《晋书》上记载有“魏晋冬至日受万国及百僚称贺……其仪亚于正旦。”
匈奴夏国皇帝赫连昌正在宫中杀牛宰羊大宴群臣,欢歌宴饮,庆祝冬至节,突闻魏军偷袭的消息,上下惊恐,乱作一一团一。
赫连昌仓促间点兵出城迎战,大败而退,城门未及关闭,北魏禁军内三郎豆代田率领先头骑兵乘势攻入西门。
豆代田是魏军骁将之一,攻取河南战役中,曾经第一个跳入虎牢关,生擒宋朝大将一毛一德祖,此翻,又是头一名冲进统万城。
赫连昌慌忙退入宫内,魏骑冲进西宫,纵火焚烧西宫城门。
夏军赶紧关闭所有的宫门,围剿进入宫中的魏兵,豆代田见势不妙,弃马跳出宫墙逃出城外。
魏军与夏国军队城里城外混战到日落西下,拓跋焘孤军深入,唯恐陷入巷战之中,撤到城外,当夜在城北扎营。
次日凌晨,统万城四门紧闭,不敢出战,魏军乘机劫掠四郊,俘虏夏国军民数万人,缴获牛马十余万头。
拓跋焘仰望高大的统万城高墙,冷笑着注视西城门上雕刻的“招魏”二字,对诸将道:“这次统万恐怕打不下来,他年再与诸位来取!班师吧!”
拓跋焘退兵回到平城,奇袭统万城的军事目标没有实现,进攻关中的魏军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绩。
夏国的弘农守将曹达听说周几和于栗磾的魏军将要打来,不战而退,尽弃陕城、潼关等军事要地,魏军深入三辅,一逼一近长安,好在魏国主将周几在行军途中突然死了,长安并未受到攻击。
蒲阪守将赫连乙斗在奚斤的大军到达之前,派使节向统万城告急,请求援助。
等使者赶到统万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魏国的骑兵人喊马嘶,城里城外一片混战,慌忙快马加鞭跑回去报告:“统万已经被攻陷了!”赫连乙斗惊惧不已,弃城西奔长安,和长安守将赫连助兴一道一路狂奔逃往安定。
赫连勃勃的军事战术全盘被他的儿子们继承,只不过再也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了。
魏军兵不血刃攻克蒲阪,进入长安,拓跋焘第一次伐夏军事行动战果辉煌。
夏国不甘心失败,赫连昌派遣五弟赫连定领兵两万杀向长安,与奚斤大战于关中。
拓跋焘闻报,下令伐木一陰一山,大造攻城器一具,拓跋焘将大军分成四队:贺多罗领骑兵三千为侦骑;长孙翰、长孙道生、娥清等将领率三万骑兵为前锋;常山王拓跋素、丘堆领步兵三万为后援;优真领步兵三万部运送攻具、粮草。
十万大军向统万进发。
魏军先头部队兵过君子津,到达拔邻山(在今内蒙古准格尔旗境),拓跋焘决定舍弃辎重,领轻骑三万奔袭统万城,将领们不同意,劝阻道:“统万城坚,非朝夕可拔。
我们轻军而进,攻不下坚城,又得不到物资供一应,到那时进退两难,不如和步兵携带攻具一起进攻。”
拓跋焘固执坚定地反驳臣下们的意见:“你们说得不对!用兵的策略,攻城是最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会合步兵携带攻具一起开拔,敌人见我军声势浩大,一定会产生恐惧心理,坚守城池,不敢交战。
如果我们不能按时攻下统万城,粮尽兵疲,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我率轻骑直抵统万城下,敌人见到我们的步兵没有来,一定有轻敌心理,我们再故意装出羸弱不堪的样子,引一诱他们出击,只要他们敢于出城迎战,我就有把握打败他们。”
拓跋焘环视诸将,眼神中透出自信的光芒,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们的将士离家二千余里,又隔着一条大河,这就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三万轻骑,攻城自然不够,但用来决战,绰绰有余。”
我们不得不佩服拓跋焘,对敌人心理琢磨得一清二楚,对兵法运用得炉火纯青,明白“用兵之道,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深谙“死地则战”的奥妙。
魏军到达黑水,拓跋焘在周围山谷中设下伏兵,领一军直趋统万城。
赫连昌得知北魏大举来犯,急令攻打长安的赫连定回师援救,赫连定正与长安魏军胶着不下,回复说:“统万城坚固险峻,不容易攻破,等我生擒奚斤然后再赶赴统万,内外夹击,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赫连昌同意他的防御计划,专心守城,等待赫连定。
拓跋焘见夏军坚守不出,心中着急,故意退军示弱,令士兵采集野菜为食,以示军中无粮,分遣娥清及永昌王拓跋健率五千骑兵劫掠夏国居民,以激怒赫连昌。
派出间谍诱骗赫连昌说,魏军孤军深入,补给供不上来,已经断粮,士兵每天只能吃野菜,正是歼灭魏军的大好机会。
这一系列的计谋果然令赫连昌上当,尽出城中步骑三万攻击魏军。
长孙翰等将领畏惧夏兵阵容严整,对拓跋焘说:“夏兵步阵整齐,气势正胜,我们应该避开他们的锋芒。”
拓跋焘对将领们不满意,摇头道:“我们远道而来,就是要引一诱敌人出城交战,既然老虎已经出洞,我们却避而不打,只能使敌军气盛,我军气馁,这怎么是用兵的好计策!”下令集结骑兵撤退,引一诱敌军来追。
天空中一陰一云浮动,东南风扬起漫漫尘沙夹杂着粗一大的雨点。
赫连昌将夏兵分为两翼,左右包抄追击,鼓声震天,追了五六里路,风雨更急。
宦官赵倪大声对拓跋焘说:“风雨从敌人那边来,我们逆风,敌人顺风,天不助人,何况将士饥一渴交加,愿陛下摄骑避之,等以后再寻找时机。”
崔浩厉声喝止说:“这是什么话!我军千里而来,破敌策略一日之内怎么可以说变就变,敌人贪进不止,骑兵在前,后军已绝,正可掩击不意,将他们一举歼灭,刮风下雨,要看人怎么加以利用,如何认定对我们不利!”拓跋焘一精一神振奋,把骑兵分作两队反击,夏国大将斛黎文率领夏军倚仗风势猛一冲上来,风雨扑面,拓跋焘马失前蹄,跌落地下,匈奴人围上来砍杀,侍卫拓跋齐用身一体护卫,拼死搏战,围攻的夏兵被打退。
拓跋焘趁此机会,翻身跳上马背,一矛刺死斛黎文,又杀骑兵十余人,身中流矢,奋击不辍,魏军在他的带领下奋勇冲杀,夏军大溃。
魏军追击败兵,斩首一万余人,赫连昌来不及入城,逃奔上邽。
拓跋焘身先士卒,杀进统万城,匈奴人立即把城门全部关起来,进行巷战,拓跋焘渡过惊心动魄的时刻,与拓跋齐等人混进内宫之中,弄到几件女人穿的裙子,用它当绳索,绑在铁槊上,借此爬上城墙,逃出城外。
匈奴人的失败不可避免,皇帝逃跑了,赫连昌的母亲也逃走了,成千上万的鲜卑骑兵涌进统万城,俘虏夏国的王、公、卿、将、校尉以及赫连昌的太后、太妃、皇后、嫔妃、姐妹、宫女等数以万计,缴获马匹三十余万匹,牛羊几千万头,国库中的珍宝、车辆、旌旗,各种一精一美的器物,多得不可胜数,拓跋焘把它们分别赏赐给自己的将士。
赫连勃勃终其一生聚敛的财富一遭瓜分完毕,三个女儿也被拓跋焘收入后宫为妃。
拓跋焘巡视统万城,感叹道:“蕞尔小一柄一,把百姓奴役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够不亡国呢!”再坚固的堡垒也挡不住人们追遂利益、勇敢前进的步伐,特洛伊、统万城、马其诺防线、万里长城,告诉人们,如果你不思进取、腐化堕一落、丧失人心,纵是固若金汤、铜墙铁壁也挽救不了灭亡的命运。
北魏的大臣曾经请求增峻京城、修建宫室,搬出《易》经的话说:“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引用萧何的话讲:“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
拓跋焘反驳道:“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
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池的坚固与否呢?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大兴土木的事,朕不想去做。
萧何之对,非雅言也。”
拓跋焘生一性一俭率,衣服饮食够用就已满足,把财物看做是军队和国家的基础,从不轻意一浪一费。
至于赏赐,也都赏给为国死难将士的遗属或有功之家,皇亲国戚以及倍受恩一宠一的人和显贵达官很少有人无缘无故得到赏赐。
我们现在呢?国家大笔大笔的钱耗费在酒席上,被贪一官挥霍,而我们却需要大批大批先进的战斗机、先进的潜艇、先进的登陆艇,当然就目前来说,我们根本不需要航空母舰,没有军事威慑力的国家没有发言权,得不到和平,也得到世界人民的尊重。
得知统万失守的消息,赫连定也退到上邽。
拓跋焘从统万回兵,下令关中大军一并班师,奚斤却一再请求增援马匹和士兵,坚决要进兵上邽,消灭赫连昌残余势力。
拓跋焘只得拨给他们战马三千匹,增派丘堆和娥清率一万人马与之会合。
战局的进展远没有奚斤想象得那么简单,匈奴皇帝赫连昌退到平凉坚守,魏骑长途跋涉,水土不服,马匹染上瘟疫,大批死亡。
奚斤和丘堆只得采取守势,退到安定,赫连昌大举反击,包围安定,奚斤一筹莫展,静待统万城再派援兵。
一名出类拔萃的鲜卑军官脱颖而出,监军侍御史安颉,安颉是安同的第三子,辩慧多策略,为人公正严明,做内侍长时负责监察百官,无所回避,就连父亲安同晚年好敛财的事都给予检举揭发。
他对奚斤说:“我们受诏灭贼,今天反而为贼所困,退守穷城,若不为贼所杀,也当受到军法惩处,进退皆无生路。
诸王公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你们用什么来报答皇帝的恩惠、搪塞兵败的责任?”
奚斤没有了半年前的意气风发,一脸疲惫:“今军士无马,用步兵攻击骑兵,必无胜理,只有等朝廷派救兵和战马赶来救援,内外夹击敌人。”
安颉对他这种失望的情绪恨得要命,“如今强敌在外,我军兵疲粮尽,不与敌人决战,死在旦夕,等什么援兵!”奚斤不为所动,喃喃道:“马少!马少!”安颉满怀信心地说:“把诸将的坐骑集中起来,可以凑到二百匹,我率敢死之士冲锋,即使不能破敌,可以挫其锐气。
赫连昌急躁无谋,轻率好斗,常常亲自出阵挑战,军中的士卒都认识他的模样。
我们伏兵掩击,赫连昌可擒。”
奚斤面有难色,不置可否。
安颉再也不和他商量了,去找尉眷,两人一拍即合,挑选了百余名一精一骑,趁夏兵攻城之际,突然杀出城来,赫连昌果然冲在前面。
此时,狂风突起,尘沙飞扬,遮天蔽日,白天象黑夜一样昏暗,魏军敢死队认得匈奴皇帝,争相围攻赫连昌,赫连昌抵挡不住,打马逃走,安颉紧追不舍,赫连昌坐骑突然栽倒,坠马倒地,被安颉生擒活捉。
匈奴人再一次被打败,赫连定收拢残兵败将奔还平凉。
奚斤这个元帅当得窝囊,活捉匈奴王这么大的一个功劳被偏将所得,脸上实在挂不住,留下辎重,带三日粮,追击赫连定。
在马髦岭被匈奴夏国的军队阻击、包围,缺水少粮的魏军顿时溃败如潮,六七千人战死,奚斤、娥清等将领都被夏军活捉。
丘堆得知败信,弃辎重,千里奔败,从安定逃往长安,又从长安逃到蒲阪。
夏军轻易收复长安,拓跋焘闻报,怒不可遏,下令安颉斩杀父皇拓跋嗣给自己留下的六辅臣之一的丘堆,提拔安颉为主将,镇守蒲阪抵抗夏军。
马髦岭反击战是匈奴夏国最后一场胜利,匈奴人再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统万城的失陷预示着匈奴人在亚洲的命运,匈奴族不再是华夏民族的一员,不久的将来,他们和鲜卑人一起不可避免地融入汉民族,成为真正的汉人。
少年时代凶暴无赖的赫连昌登上苛蓝山,遥望笼罩在统万坚城上的那最后一抹余晖,泪流满面,痛哭不止:“先帝若让我来继承大业,怎么会有今天的事!”若要战胜强大的鲜卑帝国,匈奴人需要盟国,需要战略伙伴,赫连昌会不止一次地问:柔然人在干什么呢!大宋帝国又在干些什么呢?一个和他一样有着雄心勃勃的宋国皇帝正霍霍地磨着他的钢刀。
请看下一章:唱筹量沙
第六十六章唱筹量沙
北魏太武皇帝拓跋焘北伐西征,忙于打击柔然汗国和匈奴夏国的时候,南方强大的刘宋皇朝出人意料得静悄悄的坐观成败,没表露出一丝逐鹿中原的意愿,难道说刘裕死了,刘氏家族和宋朝开国的谋臣勇将们便丧失锐气,从此一撅不振了吗?
宋朝文武大臣们正全力为皇朝挑选合格的继承者,根本无暇北顾。
刘裕发妻臧一爱一亲并没有跟随夫君享几年清福,京口建义四年后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刘兴弟,即后来的会稽长公主。
或许是臧一爱一亲常年心愿,也许是女儿名字起得好,刘裕的姬妾们一连生下七个儿子,刘义符、刘义真、刘义隆、刘义康、刘义恭、刘义宣和刘义季。
长子刘义符出生时,正值刘裕讨伐桓玄功成名就,晚年无男,喜得贵子,兴奋之情可想而知,视若掌上明珠。
少年刘义符有膂力,善骑射,解音律,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刘裕受禅,立为皇太子,刘裕死后,名正言顺地即皇帝位。
家天下的弊端在于不管你是否情愿,只要你出生皇族,皇冠就有可能落到你的头上,尤其嫡长子更是卸不掉千钧重的军国重担,你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如果让刘义符来到当今社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和演员,他喜欢演戏,皇宫成了演武场,鼓声震动宫禁。
一排排商铺在华林园搭建起来,他和随从们装扮成商人和市民,吆三喝四,讨价还价做起买卖来,日复一日,玩得开心热闹。
顾命大臣们看不下去了,这个闹法,江山社稷怎么办?刘裕给儿子挑选了四个顾命大臣,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中书令傅亮、护军将军檀道济,病危时暗中嘱咐刘义符留意辅臣们的动向:“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谢晦数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同异,必是此人。”
又写下手诏:“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临朝。”
刘宋王朝以后七帝没有发生母后当权的事,然而叔侄兄弟争位,最终被权臣夺去天下却非刘裕可以预测。
魏军入侵河南,刘义符不管不问,全凭大臣们做主,檀道济诸将救援不力,致使河南沦陷,执政大臣上表自责,请求处分,他也不追究,刘义符早将刘裕让他提防辅臣的嘱托抛到脑后,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有时候,好心人不一定得到好报,顾命大臣们开始密谋除掉他另立新君,刘义符的错不在于品德才学,错在他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材料。
顾命大臣们既然得到刘义符的信任,为什么还要废掉他呢?傅亮和檀道济是庶族,徐羡之虽非寒门,然祖上无显官。
桓楚时期,任桓修抚军中兵曹参军,是刘裕的同事,京口建义后,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司空、录尚书事,接替刘穆之成为宋朝的宰相,第一顾命大臣。
在高门望族看来,起自布衣的中才寒士骑在他们头上令人委实感到不舒服,一旦因为人主的荒诞导致晋朝复辟,他们执政地位能保得住吗?所以包括那个刘裕最不放心的谢晦在内的辅政班子对待这次废立事件出奇的步调一致。
废掉刘义符,谁来做皇帝呢?按理说就该是刘裕的次子,聪睿敏捷、喜一爱一文学的庐陵王刘义真,可他一性一情轻浮,与高门士族过从甚密,象大文学家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等人都是挚友,一性一格疏放的刘义真曾经扬言说,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话,一定任用二人做宰相,他们当权,辅政们搁哪儿?
徐羡之等人放弃刘义真,准备立刘裕的三子刘义隆,若非刘裕的前两个儿子不争气,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当皇帝。
刘义隆,小字车儿,母亲胡道安只知道是淮南人,不是何出身,京口建义后服侍刘裕,生下刘义隆,五年后因犯错被赐死,时年四十二岁,以此推算,嫁给刘裕的时候已经三十七岁,谁家的贵妇人?谜,留给后人解吧。
刘义隆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博涉经史,善隶书,是个典型的书生。
刘裕喜欢从小历练诸子,四岁的时候,刘义隆在参军刘粹的辅佐下坐镇京口抵御卢循,十四岁那年,已经当过无数州的都督,宋朝建立,封宜都王、坐镇荆州。
既然选中刘义隆就得把刘义真搬开,几个顾命大臣串通一气,进宫说刘义真的坏话,刘义符任事不管,加上以前和他二弟有过节,听凭执政大臣罗列罪状,把刘义真废为庶人,徙往新安郡。
顾命大臣们加紧行动,征召淮南都督檀道济及王导的曾孙、江州刺史王弘入京,把废立皇帝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公元424年(北魏始光元年)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檀道济引兵开路,徐羡之等随后继进,从云龙门入宫,把继位不满两年的年青皇帝刘义符从华林园的龙舟上揪出来,废为营一陽一王。
为斩草除根,徐羡之先后派人将刘义符和刘义真杀掉,让尚书令傅亮率百官备法驾去荆州迎接刘义隆到建康称帝。
皇帝被弑,庐陵王遇害,荆州的僚佐们恐慌不已,十八岁的刘义隆惊闻二位哥哥的噩耗,悲痛之情远大于继位的惊喜。
傅亮已到江陵,在城南设立大司马门,进献皇帝印玺,荆州文武一片猜疑声,认为徐羡之等人擅自废立,必定不怀好意,此去建康吉凶未卜。
司马王华、长史王昙首、南蛮校尉到彦之力劝刘义隆丙断东下入奉皇统,王华语气中充满对执政大臣们的不屑一顾,“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虽嗣主无能,人望未改。
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诸生,必无晋宣帝(司马懿)、王大将军(王敦)之心。
不过畏惧庐陵王严断,将来必不自容,以为殿下宽睿慈仁,远近所知,才越格奉迎,希望得到殿下的感激之情。
徐羡之等五人,同功并位,孰肯相让!即使有人心怀不轨,企图背叛,也势必难成。
他们担心被废黜的君主活着,将来遭到报复,所以才起杀机,只能说明他们过于贪生怕死,怎么敢一朝之间突然谋反呢!殿下但当长驱六辔,以副天人之心。”
刘义隆表面柔一弱,内心刚强,他早已观察出高门士族与辅政大臣们的矛盾,王华、王昙首均是琅琊王氏的人,他自信驾驭得了错综复杂的朝局。
刘义隆不动声色得对王华说:“你莫非要做第二个宋昌!”宋昌之典故出自西汉,周勃除掉吕氏家族的势力之后,宋昌曾力劝当时的代王刘恒(汉文帝)入长安称帝。
刘义隆主意拿定,接见傅亮,一见面便号泣不已,哀动左右,问起皇帝与庐陵王被废及被杀的经过,越发悲伤,哭声呜咽,侍从莫能仰视,傅亮汗流浃背,张口结舌不能应答。
刘义隆登船东下,命令荆州军严兵自卫,从建康来的人员不得接近船队。
顺利到达建康之后,刘义隆登上帝位,改年号为元嘉。
他不会仅仅满足做一个空头皇帝,更不能容忍大臣擅行废立,杀害自己的兄长。
刘义隆使出全身解数,运用智慧和才干着手消除辅政大臣的势力。
为安一抚辅臣,假意不准徐羡之归政,满足谢晦都督荆州的意愿,依靠高门士族的势力对抗辅臣,拉拢分化五人一团一,使握有地方军政大权的檀道济和王弘倒向自己。
取得绝对优势之后,毫不留情地诛杀徐羡之、傅亮,依靠大将到彦之和檀道济西征荆州,将傅亮捉回杀掉,高门士族暂时得势。
过了没有多久,他调来四弟彭城王刘义康,分去以王弘、王华、王昙首等高门士族掌握的相权,重新加强皇权。
刘义隆励一精一图治,躬勤政事,奖掖儒学,提倡节俭,严禁饮酒,清理户籍,减免赋税,大力发展经济,江南大开发达到顶峰,将汉代尚是荒凉野蛮的江南变成良田沃土、膏腴之地,稻米产量压倒北方,手工业、商业快速发展,经济空前繁荣,中国历史上又一个盛世诞生了。
对于新皇帝的才干,傅亮早就下过断语,刘义隆入建康,百官到新亭迎拜之时,徐羡之曾经问过傅亮:“宜都王可比何人?”
傅亮回答:“晋景帝(司马师)、晋文帝(司马昭)以上人。”
徐羡之松了一口气说:“他一定明白我们的一片赤心。”
傅亮摇头道:“不然。”
纵然对新皇帝充满警惕畏惧,辅政大臣们根本不是青年皇帝的对手,后世王夫之品评刘义隆,赞他“承大难,居大位,秉大权,抑大一奸一、靖大乱,以一夫之雄入于九军!”这位常年有病,却能靖绥大乱的文弱书生的雄心不止缔造一个太平盛世,他要象父亲刘裕一样收复中原、封狼居胥,做一个万代传颂的千古圣君。
逆虏乱疆场, 边将婴寇仇。
坚城效贞节, 攻战无暂休。
楚庄投袂起, 终然报强仇。
去病辞高馆, 卒获舒国忧。
刘义隆将慷慨激昂的诗句化成千军万马,统万城失陷之后,他与柔然纥升盖可汗、匈奴皇帝赫连定结成同盟,一操一练兵马、打造战舰,频繁调动军队,密切注视着北魏帝国的一举一动。
柔然汗国率先发难,劫掠魏国北境,太武帝拓跋焘大阅兵马,再次征讨柔然,满朝文武齐声反对,“南寇正伺机入侵,我们却置之不顾兴兵北伐,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强寇,那时我们怎么办?”
只有崔浩明白拓跋焘的用心,私下里对群臣道:“不先破柔然就没有办法对付南寇。
南人见我攻克统万,心怀恐惧,故扬言北伐,其实只想守卫准北。
我破蠕蠕,往返之间,南寇必不敢动。
况且南北殊俗,南方河道交错,北方一片平原;即使国家把河南之地让给他们,他们也守不住。
以刘裕之雄杰尚且守不住必中,何况刘义隆君臣。
蠕蠕恃其边远,必无防备,我们掩其不备,可一举而灭,就怕诸将犹豫不决失掉战机,灭掉柔然,南人何惧!”
北魏调兵遣将,准备进攻柔然,出使宋朝的魏使回到平城,带来宋朝皇帝刘义隆的口信:“速速归我河南之地,不然,将武力取之!”拓跋焘哈哈大笑:“龟鳖小竖,自救不暇,能有什么作为!就算他真的敢来,若不先灭蠕蠕,势必腹背受敌!”
公元429年(北魏神祐二年)四月,魏军兵分两路,长孙翰领军自西道向大娥山,拓跋焘领军自东道向黑山(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目标直指柔然可汗庭(今蒙古国哈尔和林西北)。
魏军渡过漠南轻骑奔袭,狂飙突进,到达粟水(今蒙古国翁金河),柔然部落毫无防备,满山遍野的人畜四散奔走,柔然纥升盖可汗焚毁穹庐蓬帐望西逃窜。
拓跋焘率魏军沿粟水西行追击,抵达离平城三千七百余里的菟园水(今蒙古国杭一爱一山南推河)。
鲜卑骑兵在东至瀚海(今蒙古高原东北境),西至张掖水(今纳林河),北越燕然山(今杭一爱一山),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的广阔土地上纵横驰骋,分兵搜讨柔然残余部落,被柔然奴役的高车诸部纷纷投降,和魏军一并劫掠柔然人,柔然汗国三十多万帐落先后投降,魏军得到一百多万匹战马,缴获的牲畜、车辆、帐篷遍布山谷水畔,北魏国内的马牛羊及毡皮价格大跌。
拓跋焘沿弱水继续向西前进,抵达涿邪山(蒙古阿尔泰山),北魏诸将害怕继续深入会中埋伏,要求班师,魏军凯旋回到平城。
后来听说纥升盖可汗就藏在距涿邪山一百八十里处的南山,魏军退走,侥幸逃得一性一命。
凉州匈奴商人告诉鲜卑人说:“如果你们再向西进军两天,柔然汗国就彻底完蛋了!”拓跋焘想起崔浩的话,后悔不迭。
纥升盖可汗郁久闾大檀眼睁睁看着鲜卑骑兵蹂一躏汗国的大漠草原,抢夺牲畜财物,自己无力制止,忧愤交加,吐血而亡。
他的儿子郁久闾吴提继承汗位,号称敕连可汗,汉语神圣皇帝之意。
魏军越过沙漠攻打柔然之时,赫连定兵发统万,走到半路,考虑到自己势单力孤,竟然停军不前,坐失一次战机。
刘义隆不曾料到柔然失败的如此之快,不肯继续再等匈奴人,第二年三月,宋军大举北伐。
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刘义隆先礼后兵,派将军田奇出使北魏,向拓跋焘下达最后通牒:“河南旧是宋土,中途被你们侵占,如今我国要恢复旧日疆界,不关河北。”
拓跋焘坏脾气又一次发作,暴跳如雷地吼道:“告诉你家国主,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地,怎么会是你们的!必若进军,我当下令诸镇撤军相避,等到天寒地净,河冰坚合,自然会重新来取!”拓跋焘有时候象个小孩子,任一性一轻率、口无遮拦,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计划怎么可以轻易泄露给敌人。
两个人都懂得师出有名的道理,争相把自己扮演成正义战争的化身,每个人都宣称自己对河南拥有主权,互相恐吓对方,拓跋焘吓不住,刘义隆也吓不住,南北两大帝国皇帝展开了争霸中原的第一个回合的较量。
跟随刘裕京口建义、平定江南、北伐中原的名将大多凋零,沈田子害王镇恶被杀,朱龄石、朱超石战死关中,蒯恩被俘亦死,向弥、沈林子病笔,只剩下硕果仅存的四员大将檀道济、到彦之、王仲德和胡藩。
其中檀道济、王仲德和胡藩均参与过北伐后秦之战,檀道济时任前锋,战功不次于王镇恶,是此次北伐主将的不二人选,但刘义隆为人猜忌,毕竟檀道济是废杀皇帝的帮凶,不肯让他再获声望。
到彦之也是京口建义的老人,跟随刘道规打过卢循,长期在荆州为将,是他的嫡系。
刘义隆兵分两路,任命到彦之为主将,王仲德、竺灵秀为副将,挑选一精一兵五万率舟师自清水(今济水)入黄河,溯流西进;骁骑将军段宏领一精一骑八千直指虎牢关,刘德武领兵一万继进。
胡藩守广陵,长沙王刘义欣领兵三万监征讨诸军事,坐镇彭城接应两路大军,元嘉第一次北伐开始了!
到彦之所部自淮河进入泗水,天旱水浅,每天行军才十里,宋军慢腾腾进发,从一陽一春三月一直走到桂花飘香,才进入黄河水道。
拓跋焘一如所言,将河南守兵尽数撤到河北的邺城,宋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金墉、虎牢关、滑台、碻磝(今山东茌平西南古黄河道南岸)四处军事重镇。
河南平定,洛一陽一收复,诸将喜气洋洋,唯独王仲德面有忧色,众人不理解,王仲德说:“诸位将军完全不了解北方的真实情况,一定会中敌人的计谋。
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他们今天弃城北归,一定正在集结会师。
如果黄河冰封,势必会再次南下进攻,怎能不让人担忧!”
魏军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拓跋焘早对刘义隆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刘义隆不怕,他有盟国,已经和匈奴夏国约定好合兵灭魏,事先谈妥了瓜分魏国的方案,恒山以东划归宋国,以西划归夏国。
夏国皇帝赫连定向魏国展开攻势,平城就先用主力歼灭夏国还是宋国展开激烈的辩论,大多数人不同意打夏国,认为刘义隆会乘虚而入。
崔浩又一次和拓跋焘观点一致,他献策说:“刘义隆与赫连定遥相勾结,互相呼应,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一唱一和,刘义隆希望赫连定大举进攻,赫连定却等待刘义隆先打,皆莫敢先入,譬如连在一起的两只鸡不能同时起飞。
臣开始以为刘义隆军来,当据守黄河中游,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邺城,如此,则陛下当亲自出马,不得怠慢。
今则不然,宋军东西列兵二千里,一处数千人,兵力分散力量就弱,以此观之,刘义隆不过打算固守黄河防线,并无北渡黄河之意。
赫连定就象枯树残根,一击必倒,打败匈奴夏国之后,我军东出潼关,席卷向前,江、淮以北连一根草都不会存在。”
经过数次战争的胜利,这一对军事搭档深信他们的判断一向正确,拓跋焘派安颉统御各路人马防御到彦之,自领大军攻打平凉。
在鹑觚原(今甘肃灵台东北)大败夏军,赫连定身受重伤,龟缩上邽不出。
魏军重新夺回关中,赫连定谋求向西发展,一度灭掉西秦,向凉州进军时,中了北凉国王狐狸沮渠蒙逊的一奸一计,沮渠蒙逊派人通知青海的吐谷浑,说匈奴人要消灭吐谷浑人,吐谷浑可汗发骑兵三万,趁匈奴人北渡黄河之机发动伏击,俘虏赫连定,送至平城斩首,匈奴人最后一个政权夏国宣告灭亡。
如同崔浩预料的一样,到彦之派部将姚耸夫渡河发动试探一性一进攻,被魏将安颉击败之后,不再进攻河北,分派朱修之守滑台、尹冲防守虎牢、杜冀守卫金墉,加固黄河防线。
火红的枫叶漫天舞动,转眼到了初冬,安颉率领魏国骑兵队强渡黄河猛攻金墉,宋将杜骥弃城南逃,安颉连下金墉、洛一陽一、向虎牢关挺一进。
另一支魏军在长孙道生的率领下,在七女津(今山东东平西北岸)集结准备渡河,到彦之派裨将王蟠龙溯流夺船,被魏军斩杀。
魏将陆俟就势渡过黄河,与安颉合兵一处攻克虎牢关,一逼一近滑台。
刘义隆没有料到匈奴夏国如此不堪一击,魏军这么快就组织起强大的攻势,马上起用征南大将军檀道济总督后备诸军一火速驰援黄河防线。
檀道济兵马刚动,到彦之不顾垣护之等将领的劝阻,以军中流行瘟疫,自己眼病发作、疼痛难忍为借口,私自决定放弃滑台,引兵自清水入济水,到达历城,焚舟弃甲,步行逃奔彭城,驻防须昌的竺灵秀也率军队南逃。
宋军主力未战先退,边防人心不安,北魏大将叔孙建、长孙道生的大队骑兵趁机渡过黄河南下,兵围济南,济南太守萧承之手下仅有几百名士兵,急中生智,偃旗息鼓,大开城门。
魏军疑有伏兵,不敢进城,继续南下追击逃跑的宋军,败竺灵秀于兖州,杀死宋军五千余人。
刘义隆闻报大怒,将到彦之、王仲德逮捕入狱,竺灵秀就地正法,催促檀道济火速救援滑台。
安颉率领的西线魏军正猛攻滑台,檀道济由清水救援,遭到叔孙建、长孙道生大队魏骑的阻击,檀道济军至寿张(今山东东平西南),奋勇出击,大破魏军,转战至高梁亭,斩杀魏将悉烦库结。
乘胜进至济水,檀道济前后与魏军30多战,宋军多次获得胜利,一直打到历城,叔孙建派出轻骑袭击檀道济军前军后,烧毁宋军粮草,切断粮道,宋军缺乏粮食,难以继续前进。
滑台守将朱修之坚守孤城数月,粮食吃光了,士兵们用烟熏出老鼠烤熟吃。
伐夏大获全胜的拓跋焘不断派出军队增援安颉的魏军,滑台终于陷落,朱修之及一万余名士卒被俘。
滑台失守、粮草断绝将檀道济一逼一上绝路,只得下令撤军,危难之中,士卒叛逃,把宋军粮尽的消息报告魏军,叔孙建集合大军南下追击,面对遍布原野的鲜卑骑兵,饥饿困顿的宋军军心涣散,人人自危,恐惧、绝望到了崩溃的边缘。
檀道济不慌不忙,下令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宋军营内灯火通明,粮官们手持竹筹唱着计数,正在清点存粮,士兵们一斗一斗地量着谷米,一袋袋雪白的大米堆满营帐,在灯火映照下闪着清亮的光泽。
天刚破晓,魏军侦骑将宋军粮草充足的消息迅速向主将报告,孙叔建一听,以为前来告密的宋兵诈降,把降兵杀掉。
其实,魏军上下都被檀道济欺骗,那一袋袋白米全是一斗斗的沙子,只不过用军中仅剩下的一点谷米覆在上面而已。
仰仗人多势众,叔孙建指挥魏军将宋军营寨一团一团一包围,檀道济下令将士们披上凯甲,全副武装,自己身着白衣,乘坐轻车,缓缓出营,大模大样沿大路向南转进。
魏军数以万计的铁甲骑兵远远观望,见宋军如此从容不迫,主将洋洋得意,一副诱敌进攻的姿态。
叔孙建等魏将目瞪口呆,以为有埋伏,竟下令后退,魏军竟无一人一骑追赶,檀道济凭借他的智谋与镇定保全了频临崩溃的宋军,安全回师,“唱筹量沙”成就军事史中一段传奇。
檀道济的勇敢与镇定是在千军万马中历练出来的,少年时代跟随刘裕建义京口,南征北战,北伐关中之役更是冲锋在前。
辅臣们发动政变的前一天晚上,谢晦和檀道济睡在一处,谢晦紧张兴奋得一一夜不能合眼,檀道济却倒头便睡,十分酣畅,谢晦不由得大为敬服。
檀道济战功卓著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气,手下的将领身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对他很是忌惮,刘义隆身一体不好,时常有病,唯恐自己死后,儿子们控制不住这位威名远扬的北府名将,每次病危就想除掉他,毕竟檀道济能征善战,出兵打仗离不开,每当刘义隆病势一轻又把他放过,终于在一次病重之时,当政的刘义康矫诏将檀道济召入建康杀害。
檀道济被捕时,怒不可遏,目光如炬,摘下头巾狠狠地摔在地上说:“乃坏汝万里长城!”吃尽他苦头的魏国将领们弹冠相庆,喜滋滋地道:“道济死,吴子辈不足以害怕了。”
滑台失陷,北伐无功而返,给雄心勃勃的刘义隆当头一棒,刘义隆北望黄河,流着热泪吟下一首诗发泄心中失望的愤懑之情:
抚剑怀感激, 志气若云浮。
愿想淩扶摇, 弭斾拂中州。
爪牙申威灵, 帷幄骋良筹。
惆怅惧迁逝, 北顾涕交流。
元嘉第一次北伐失利,宋军主力部队的武器及各种军用物资损失殆尽,朝廷府藏、武库为之空虚。
刘义隆只得从头做起,积蓄力量,两国进入长达二十年的和平时期,为拓跋焘平定北方争取了时间,雄才大略的北魏太武皇帝即将结束历时一百多年的十六国分裂局面,然而统一的北方大地并没有给鲜卑帝国带来和平,反而进入了新一轮的动荡中。
请看下一章:崔浩灭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