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义
第五回 王爷府二贼废命 白义士坠网亡身
且说五老爷与大人分手,回归自己屋内,五鼓意欲上王府,天已大晚,明日再去。
叫张祥儿备酒,再亦吞吃不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唤张祥儿取笔来书写字束,折叠停妥,交与祥儿,言道:“今夜晚间不归,明日早晨交与先生,叫他一看便知分晓。
少刻天亮,我就出去。
大人、先生若问,你就说你老爷出去时未曾留话,不知去向。
倘若一时之间说将出来,大人将我追回,你也知道你老爷的一性一情,一刀将你杀死,然后再走。”
张祥一闻此言,脑袋直出了一股凉气,焉敢回答什么言语,只是吓的浑身乱抖,泪汪汪道:“大人不是不教你去么?”
五爷说:“你休管闲事。”
天已大亮,五爷怕大人起来,换了一身湛湛新的衣服,武生相公的打扮。
张祥说:“老爷你可早点回来。”
五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衙门口许多官人问道:“老爷为何出门甚早?”
并不理睬大众。
自己出上院衙,不敢走大街,净走小巷,总怕大人将他追赶回去。
以至吃饭吃茶,尽找小铺面的茶馆饭店,也是怕大人将他追赶回去。
整游了一天,晚饭吃毕,天已初鼓之后,人家要上门咧,将自己跨马服寄在饭店,如数给了饭钱酒钱。
天到二鼓,出饭店,直奔王府后而来。
未带夜行衣靠,也没有飞抓百练索,搤衣襟,挽袖袂,倒退数十步,往前一跑,蹿上墙去。
并不打问路石,飞身而下,看了看,黑夜之间并无人声犬吠。
奔木板连环,行至西方,并不周围细看,就从西方而入。
自己说过,拿此处看作玩艺一样;又来过一次,公然就是轻车熟路一般。
亮刀点开双门,用眼一看,乃西方兑为泽,泽水困、泽地萃、泽山咸、水山蹇、地山谦、雷山小过、雷泽归妹。
自己想必须入地山谦方好。
里边本是七个小门,逞聪明并不细数,总是艺高胆大。
五爷一生的一性一情,凭爷是谁,也难相劝。
这就是俗言:河里淹死会水的。
智爷来的时节,俱是生发自己;五爷这次来,是克着自己。
西方本是一层白虎;本人又穿白缎衣襟,又是白虎;又叫白玉堂,又一个白,岂不是又一层白虎?犯三层白虎。
抖身蹿入小门,本欲进地山谦,不想错入七门中,乃雷泽归妹。
五爷一瞧说:“不好!”按说雷泽归妹可也是吉卦,可看什么事情,若要儿女定婚,乃大吉之卦。
有批语就是不利于出征。
虽不是出征,也要分剖优劣,强存弱死,真在假亡。
五爷一瞧卦爻不吉,一抽一身欲回,焉得能够?早有两边底板“叭嗒”一响,上来了两个全都是短衣襟,六瓣帽,薄底靴,手持利刀,怒目横眉,声音叱吼说:“怎生大胆,前来探阵!”五爷未能出去,两个人已到,立刻交手,未走半合,就把过度流星灵光、小瘟皇徐畅两个人杀了。
五爷一笑:“哈哈哈,王府的一毛一贼,就是这样无能之辈,就不必反身回去咧。
凶卦中的贼人已死,又何必多虑,不如早早上冲霄楼,大人印信得回,省得大人在衙中提心吊胆。”
脚着万字势当中,尽是如走平地一样,并不格外仔细留神。
过日升亭,走月恒亭,奔石象、石瓤,看见黑巍巍,高一耸耸,位列上中下,才分天地人,好一座冲霄楼!五爷暗暗欢喜,想大人印信必在头层楼上,细想上楼之法。
见石象、石(豸孔)、宝瓶与聚宝盆内,当中出两条一毛一连铁练,当中交搭十字架,上边挂于头层瓦檐之上。
五爷想掐铁练而上,行至中间,将刀反倒插一入鞘内,归身一纵,伸双手揪铁练,随掐随上。
掐至中间,耳轮中但听见“喇喇喇喇”,往下一松,说声:“不好!三环套索。”
五爷深知那个利害:上身躲过,腰腿难躲;腰腿躲过,上身难躲;若要稍慢,上中下三路,尽被铁练绕住。
五爷在陷空岛拾夺过此物,焉有不认识的道理?有个躲法,除非是撒手抛身。
说的可迟,那时可快,声音响,早就撒手抛身,不敢脚站于地,怕落于万字势旁滚板之上,那还了得!故此拧身踹腿,脚站于石象的后跨。
谁知那石象全都是假作,乃用藤木铁丝箍缚,架子上用布纸糊成。
淡淡的蓝色,夜间看与汉白玉一般,腹中却是空的,乃三环套索的消息。
底下是木板托定,有铁横条、铁轴子,也是返板,前后一站就翻。
五爷不知是害,登上此物一翻,这才知晓中计,说“不好”,已然坠一落下去。
仗自己身一体灵变,半空中翻身冲下,脚站实地,还要纵身上来。
焉知晓不行,登在了天宫网上。
此石象、石(豸孔)乃是两个阵眼,上是三环索,下面是天宫网同地宫网。
若要有人登上,就是往下一拍,一扇一动,十八扇全动。
五爷同智爷双探铜网时,不容智爷说,自逞奇能,故此前文表过,净说了上头,没说下头,智爷以为五爷全知,就不必往下再说了。
看此也是个定数,非人力所为。
五爷一登,翻身坠一落盆底坑中,挺身拉刀,见四面八方“哗喇喇”、“哗喇喇”的,类若钟表开闸的声音。
五爷早被十八扇铜网罩在当中。
若问十八扇铜网的形势,二指宽铜匾条打成,高够一丈二尺,上头是尖的,两旁是平的,下有一根横铁条,两边有两个大石轮子,按的是陰陽八卦,共十六扇,连天宫网、地宫网共十八扇。
匾铜条造就有胡椒眼的窟窿,上带倒须钩。
十八扇网俱在盆底坑上倒放着,单有十八把大辘转,黄绒绳绕定,挂住钧环,下边并有总弦、副弦十八条,小弦绕于消息之上。
盆底坑何为?盆底上宽下窄,消息一动,网起一立,往下一拍,石轮走动,由高往下,比箭还疾。
顷刻问,就把五爷罩在当中。
四面八方缘丝合缝,铜网罩紧,就类似帽子一样。
网一罩齐,下面金钟响亮,“咚咚咚咚咚……”五爷一瞧把自己罩在铜网的当中,却看铜网的形势,吓了一跳。
你道这铜网阵在冲霄楼的底下,怎么会看的这么真切?皆因是冲霄楼头层,搁的是盟单、兵符、印信、旗纛、认标等物;二层是王一爷的议事庭,议论君国大事的所在;末层下面有铁方篦子,四角有四个大灯,昼夜不灭。
故此五爷在下面看得明白,用手中刀一支铜网,纹封不动;用力一砍,单臂发痛。
盆底坑上,四面八方一乱。
东西南北四面,有四个更道地沟小门。
有一面弓一弩一手,一面二十五人,每人一个匣一弩一,一匣十支竹箭,俱有毒一药喂成,着身一支,毒气归心准死。
内中有一个头目,如今就是神手大圣邓车。
因盗印有功,王一爷赏给弓一弩一手的头目。
听金钟一响,由更道而入。
手拿梆子,一阵梆响,众人齐出;二回梆响,众人将坑围满;三阵梆子响,乱一弩一齐发。
五爷在内,刀砍不动铜网,就知不好,横刀自叹,想起:“大人衙中无人保护,自己亦死如蒿草一般。
大人有失,自己死后陰魂也对不起大人。
再包相爷待我恩重如山,想不到一旦之间一性一命休矣,不能报答恩相提拔之恩。
是吾闹东京,开封府寄柬留刀,御花园题诗杀命,奏折搀夹带,万岁爷不加罪于我,反倒褒封。
万岁爷隆天重地之恩,粉身难报。
再有陷空岛弟兄五人,惟我年幼,大哥、二爷、三爷、四爷纵有得罪他们的地方,并不嗔怪于我,可见得哥哥们俱有容人的志量。”
五爷想:“从此再要弟兄们重逢,除非是鼓打三更,魂梦之中相会。”
五爷只顾想起了满腹的牢騷,不提防浑身上下一弩一箭钉了不少。
那见得?有赞为证。
赞曰:
白五义,瞪双睛,落坑中,挺身行。
单臂起动,刀支铜网,毫无楞缝,直觉得膀背疼。
直闻得咯(口朋)(口朋),在耳边,不好听,似钟表开闸的声,唰喇喇,隐隐的鸣。
金钟响,嗡嗡嗡。
锦一毛一鼠,吃一惊,这其间,有牢笼。
无片刻,忽寂静,哧哧哧,咽(口朋)(口朋)。
飞蝗走,往上钉。
似这般百步的威严,好像那无把的流星。
纵有刀,怎避锋?着身上,冒鲜红。
五义士,瞪双睛。
可怜他,众雕翎,这一种的暗器,另一番的情形。
立彪躯,难转动。
不怕死,岂胃疼?任凭你穿皮透肉赴幽冥,还有这一腔热血苦尽愚忠。
白护卫,二目红,思想起:不加罪,反褒封。
身临绝地,难把礼行,报君恩。
是这条命,看不得,而今虽死,以后留名。
难割舍,拜弟兄,如手足,骨肉同。
永别了,众宾朋。
恨塞满,寰宇中。
千云霄,豪气冲。
群贼子,等一等,若要是等他恶贯满盈之时,将汝等杀个净,五老爷纵死在黄泉,也闭睛!
若问五老爷的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