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第九十四 杜裴李韦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万年人。
擢进士第,又中宏辞。
郭子仪辟佐朔方府,子仪入朝,使主留事。
李怀光与监军一陰一谋矫诏诛大将等,以动众心,欲代子仪。
黄裳得诏,判其非,以质怀光,怀光流汗服罪。
于是诸将狠骄难制者,黄裳皆以子仪令易置,众不敢乱。
入为侍御史,为裴延龄所恶,十期不迁。
贞元末,拜太子宾客,居韦曲。
时中人欲请其地赐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乡里,不可易。”
迁太常卿。
时王叔文用事,黄裳未尝过其门。
婿韦执谊辅政,黄裳劝请太子监国,执谊曰:“公始得一官,遽开口议禁中事!”黄裳怒曰:“吾受恩三朝,岂以一官见卖!”即拂衣出。
皇太子总军国事,擢黄裳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于是,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憸佞无功,因其来朝,白罢之。
俄而刘辟叛,议者以辟恃险,讨之或生事,唯黄裳固劝不赦,因奏罢中人监军,而专委高崇文。
凡兵进退,黄裳自中指授,无不切于机。
崇文素惮刘澭,黄裳使人谓曰:“公不奋命者,当以澭代。”
崇文惧,一死力缚贼以献。
蜀平,群臣贺,宪宗目黄裳曰:“时卿之功。”
始,德宗创艾多难,务姑息籓镇,每帅臣死,遣中人伺其军,观众所欲立者,故大将私金币结左右,以求节制,晏年尤甚,方镇选不出朝廷。
黄裳每从容具言:“陛下宜鉴贞元之弊,整法度,晙损诸侯,则天下治。”
帝尝问前古王者所以治乱云云,黄裳知帝锐于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修己任贤而已。
一操一执纲领,要得其大者,至簿书狱讼,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
昔秦始皇帝亲程决事,见嗤前世;魏明帝欲按尚书事,陈矫不从;隋文帝日昃听政,卫士传餐,太宗笑之。
故王者择人任而责成,见功必赏,有罪信罚,孰敢不力?孔子之称帝舜恭己南面,以其能举十六相,去四凶,而至无为。
岂必刓神疲体,劳耳目之察,然后为治哉?”
帝以黄裳言忠,嘉纳之。
由是平夏、翦齐、灭蔡、复两河,以机秉还宰相,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自黄裳启之。
元和二年,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河中、晋绛节度使,俄封邠国公。
明年卒,年七十,赠司徒,谥曰宣献。
黄裳达权变,有王佐大略。
一性一雅澹,未始忤物。
初不为执谊所礼,及败,悉力营救;既死,表还其柩葬焉。
尝被疾,医者误进药,疾遂甚,终不怒谴。
然除吏不甚别流品,通馈谢,无洁白名。
当大政未久,不究其才,及处外,天下常所属意。
卒后数年,御史劾奏黄裳纳邠宁节度使高崇文钱四万五千缗,按故吏吴凭及黄裳子载,辞服。
帝念旧功,但流凭昭州,原载不问。
载终太仆少卿。
载弟胜,字斌卿,宝历初擢进士第。
杨嗣复数荐材堪谏官,不为郑覃所佑。
宣宗感章武旧事,元和时大臣子若孙在者,多振拔之。
帝尝问胜,胜具道黄裳首建宪宗监国议,帝嘉叹,拜给事中,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欲倚为宰相。
及萧鄴罢,为中人沮毁,而更用蒋伸,以胜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天平节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绛州闻喜人。
擢进士第,以贤良方正对策第一补美原尉。
籓府交辟,不就。
四迁考功员外郎。
吏部侍郎郑珣瑜委垍校辞判,研核一精一密,皆值才实。
宪宗元和初,召入翰林为学士,再迁中书舍人。
李吉甫始执政,以情谓垍曰:“吾落魄远裔,更十年,始相天子,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职当进贤任能,君一精一鉴,为我言之。”
垍即崖略疏三十许人,吉甫籍以荐于朝,天下翕然称得人。
坐覆视皇甫湜、牛僧孺等对策非是,罢学士,为户部侍郎。
帝器垍方直,以为任公卿,薄其过,眷信弥厚。
吉甫罢,乃拜垍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加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垍始承旨翰林,天子新翦蜀乱,厉一精一致治,中外机筦,垍多所参与,以小心慎默称帝意。
既当国,请绳不轨,课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顺纳。
吐突承璀自东宫得侍,恩顾亲渥,承间欲有关说,帝惮垍,诫使勿言。
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
岭南节度使杨于陵为监军许遂振所诬,诏授冗官。
垍曰:“以一中人罪籓臣,陛下之法安在?”
更授美官。
严绶守太原,政一出监军李辅光,垍劾其懦,以李庸阝代之。
王承宗擅袭节度,方帝屡削叛族,意必取之,又吐突承璀每欲挠垍权,因探帝意,自请往。
于时泽潞卢从史诡献征讨计,垍固争,以为:“从史苞逆节,内连承宗,外请兴师,以图身利。
且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以地授李师道,而今欲夺承宗地有之,赏罚不一,沮劝废矣。”
帝猗违不能决。
久之,卒用承璀谋。
会兵讨承宗,从史果反覆,兵久暴无功,王师告病。
既而从史遣部将王翊元奏事,垍从容以语动之,翊元因言从史恶稔可图状,垍比遣往,得其大将乌重胤等要领。
垍乃为帝陈:“从史暴戾不君,视承璀若小儿,往来神策军不甚戒,可因其机致之,后无兴师之劳。”
帝初瞿然,徐乃许之。
垍请秘其计,帝曰:“惟李绛、梁守谦知之。”
俄而承璀缚从史献于朝,因班师。
垍奏:“承璀首谋无功,陛下虽诎法,人心不厌,请流斥以谢天下。”
乃罢所领兵。
先是,天下赋法有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
建中初,厘定常赋,而物重钱轻。
其后轻重相反,民输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舍公估,更实私直以自润,故赋益苛,齐民重困。
垍奏禁之,一以公估准物,观察使得用所治州租调,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赡,故送使之财悉为上供。
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矣。
垍器局峻整,持法度,虽宿贵前望造诣,不敢干以私。
谏官言得失,大抵执政多忌之,惟垍奖励使尽言。
初,拾遗独孤郁、李正辞、严休复三人皆迁,及过谢垍,垍独让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前日进拟,上固为疑。”
休复大惭。
垍为学士时,引李绛、崔群与同列。
及相,又擢韦贯之、裴度知制诰,李夷简御史中丞,皆踵蹑为辅相,号名臣。
自它选任,罔不一精一明,人无异言。
士大夫不以垍年少一柄一用为嫌,故元和之治,百度修举,称朝无幸人。
五年,暴风痹,帝怅惜,遣使致问,药膳进退辄疏闻。
居三月,益痼,乃罢为兵部尚书。
垍之进,李吉甫荐颇力,及居中,多变更吉甫时约束,吉甫复用,衔之。
会垍与史官蒋武等上《德宗实录》,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子宾客,罢武等史官。
会卒,不加赠,给事中刘伯刍表其忠,帝乃赠太子太傅。
垍始相,建言:“集贤院官,登朝自五品上为学士,下为直学士,余皆校理,史馆以登朝者为修撰,否者直史馆,以准《六典》。”
遂著于令。
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还,得德、棣二州,已而地不入。
或言:“武还,先见垍,明日乃朝。”
帝怒,召学士李绛议斥武,绛言:“垍身备宰相,明练时事,势不容先见武。”
帝悟,释之。
议者谓帝知垍明,倚任方笃,尚不免疑嫌,以信处位之难云。
李籓,字叔翰,其先赵州人。
父承仕,为湖南观察使,有名于时。
籓少沈靖有检局,姿制闲美,敏于学。
居父丧,家本饶财,姻属来吊,有持去者,未尝问,益务施与,居数年略尽。
年四十余,困广陵间,不自振,妻子追咎,籓晏如也。
杜亚居守东都,表致府中。
亚尝疑牙将令狐运为盗,掠服之,籓争不从,辄去。
后果获真盗,稍知名。
徐州张建封辟节度府,未尝察苛细。
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驱至,一陰一有顗望,籓泣谓曰:“公今丧,君宜谨守土,何弃而来?宜速还,否则以法劾君!”兼错忤去,恨之,因诬奏“建封死,籓撼其军,有非望”。
德宗怒,密诏徐泗节度使杜佑杀之。
佑雅器籓,得诏,十日不发,召见籓曰:“世谓生死报应,验乎?”
籓曰:“殆然。”
曰:“审若此,君宜遇事无恐。”
因出诏示籓,籓色不变,曰:“信乎,杜兼之报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阖门保君矣。”
帝未之信,亟追籓。
既入,帝望其状貌,曰:“是岂作乱人邪?”
释之,拜秘书郎。
时王绍得君,邀籓与相见,当即用,终不诣。
王仲舒与同舍郎韦成季、吕洞日置酒邀宾客相乐,慕籓名,强致之。
仲舒等为俳说庾语相狎昵,籓一见,谢不往,曰:“吾与终日,不晓所语何哉!”后仲舒等果坐斥废。
宪宗为皇太子,王绍避太子讳,始改名,时议以为谄。
籓曰:“自古故事,由不识体之人败之,不可复正,虽绍何诛?”
累擢吏部郎中。
坐小累,左授著作郎,再迁给事中。
制有不便,就敕尾批却之,吏惊,请联它纸,籓曰:“联纸是牒,岂曰敕邪?”
裴垍白宪宗,谓籓有宰相器。
会郑絪罢,因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籓忠谨,好丑必言,帝以为无隐。
尝问前世所以家给或国匮乏者何致而然及祈禳之数,籓具对:“俭则足用,敦本则百姓富,反是则匮。”
又言:“孔子病,止子路之祷。
汉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
使神无知,则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悦之也。
且义于人者和于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
帝悦曰:“当与公等上下相勖,以保此言。”
后复问神仙长年事,籓知帝且有所惑,极陈荒妄谩诞不可信。
后入柳泌等语,果为累云。
河东节度使王锷赂权近求兼宰相,密诏中书门下曰:“锷可兼宰相。”
籓遽取笔灭“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
还奏之。
宰相权德舆失色曰:“有不可,应别为奏,可以笔涂诏邪?”
籓曰:“势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
既而事得寝。
李吉甫复相,籓颇沮止。
会吴少一陽一袭淮西节度,吉甫已见帝,潜一欲中籓,即奏曰:“道逢中人假印节与吴少一陽一,臣为陛下恨之。”
帝变色不平。
翌日,罢籓为太子詹事。
后数月,帝复思籓,召对殿中,事浸释。
明年,为华州刺史。
未行,卒,年五十八,赠户部尚书,谥曰贞简。
籓材能不及韦贯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亚云。
韦贯之,名纯,避宪宗讳,以字行。
后周柱国夐八世孙。
父肇,大历中为中书舍人,累上疏言得失,为元载所恶,左迁京兆少尹。
久之,改秘书少监。
载曰:“肇若过我,当择善地处之。”
终不肯诣。
载诛,除吏部侍郎。
代宗欲相之,会卒,谥曰贞。
贯之及进士第,为校书郎,擢贤良方正异等,补伊阙、渭南尉。
河中郑元、泽潞郗士美以厚币召,皆不应。
居贫,啖豆糜自给。
再迁长安丞。
或荐之京兆尹李实,实举笏示所记曰:“此其姓名也,与我同里,素闻其贤,愿识之而进于上。”
或者喜,以告曰:“子今日诣实,而明日贺者至矣!”贯之唯唯,不往,官亦不迁。
永贞时,始为监察御史,举其弟纁自代。
及为右补阙,纁代为御史,议者不谓之私。
宰相杜佑子从郁为补阙,贯之与崔群持不可,换左拾遗,复奏:“拾遗、补阙为谏官等,宰相政有得失,使从郁议,是子而议父,殆不可训。”
卒改它官。
迁礼部员外郎。
新罗人金忠义以工巧幸,擢少府监,廕子补斋郎,贯之不与,曰:“是将奉郊庙祠祭,阶为守宰者,安可以贱工子为之?”
又劾忠义不宜污朝籍,忠义竟罢。
于是权幸侧目。
进吏部员外郎,坐考贤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独署奏,出为果州刺史,半道贬巴州。
久之,召为都官郎中,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宰相裴垍尝三奏事,宪宗不从。
贯之曰:“公亦以进退决请乎?”
垍曰:“奉教。”
事果见听。
垍因曰:“君异时当位于此。”
改礼部侍郎。
所取士,抑浮华,先行实,于时流竞为息。
尝从容奏曰:“礼部侍郎重于宰相。”
帝曰:“侍郎是宰相除,安得重?”
曰:“然为陛下柬宰相者,得无重乎?”
帝美其言。
改尚书右丞,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迁中书侍郎。
讨吴元济也,贯之请释镇州,专力淮西,且言:“陛下岂不知建中事乎?始于蔡急而魏应也,齐、赵同起,德宗引天下兵诛之,物力殚屈,故硃泚乘以为乱。
此非它,速于扑灭也。
今陛下独不能少忍,俟蔡平而诛镇邪?”
时帝业已讨镇,不从。
终之,蔡平,镇乃服。
初,讨蔡,以宣武韩弘为都统,又诏河一陽一乌重胤、忠武李光颜合兵以进。
贯之谏诸将战方力,今若置都统,又令二帅连营,则各持重养威,未可岁月下也。
亦不从。
后四年乃克蔡,皆如贯之策云。
帝以段文昌、张仲素为翰林学士。
贯之谓学士所以备顾问,不宜专取辞艺,奏罢之。
皇甫镈、张宿皆以幸进。
宿使淄青,裴度欲为请银绯,贯之曰:“宿一奸一佞,吾等纵不能斥,奈何欲假以一宠一乎?”
由是宿等怨,一陰一构之,又与度论兵帝前,议颇驳,故罢为吏部侍郎。
于是翰林学士、左拾遗郭求上疏申理,诏免求学士,出贯之为湖南观察使。
不三日,韦顗、李正辞、薛公干、李宣、韦处厚、崔韶坐与贯之厚善,悉贬为州刺史。
顗、正辞、处厚皆清正,以钩一党一去,由是中外始大恶宿。
时国用不足,遣盐铁副使程异督诸道赋租,异讽州县厚敛以献。
贯之不忍横赋,而所献不中异意,因取属内六州留钱继之。
左迁太子詹事,分司东都。
穆宗立,即拜河南尹,以工部尚书召。
未行,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后更谥曰文。
贯之沈厚寡言,与人交,终岁无款曲,不为伪辞以悦人。
为右丞时,内僧造门曰:“君且相。”
贯之命左右引出,曰:“此妄人也。”
居辅相,严身律下,以正议裁物,室居无所改易。
裴均子持万缣请撰先铭,答曰:“吾宁饿死,岂能为是哉!”生平未尝通馈遗,故家无羡财。
子澳,字子裴,第进士,复擢宏辞。
方静寡欲,十年不肯调。
御史中丞高元裕与其兄温善,欲荐用之,讽澳谒己。
温归以告,澳不答。
温曰:“元裕端士,若轻之邪?”
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
周墀节度郑滑,表署幕府。
会墀入相,私谓曰:“何以教我?”
澳曰:“愿公无权。”
墀愕眙,澳曰:“爵赏刑罚,人主之一柄一,公无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庙堂上,天下治矣。
乌用权?”
墀叹曰:“吾先居此,得无愧乎!”
擢考功员外郎、史馆修撰。
岁中知制诰,召为翰林学士。
累迁兵部侍郎,进学士承旨。
与萧寘皆为宣宗礼遇,每两人直,必偕召问政得失。
尝夜被旨草诏书,事有不安者,即迁延须见帝,开陈可否,未尝不顺纳。
一日召入,屏左右问曰:“朕于敕使何如?”
澳陈帝威制前世无比。
帝摇首曰:“未也。
策安出?”
澳仓卒答曰:“若谋之外廷,则太和事可用追鉴,不若就择可任者与计事。”
帝曰:“朕固行之矣。
自黄至绿,自绿至绯,犹可,衣紫即合为一矣。”
澳愧汗不能对,乃罢。
改京兆尹。
帝舅郑光主墅吏豪肆,积年不输官赋,澳逮系之。
它日延英,帝问其故。
澳具道一奸一状,且言必寘以法。
帝曰:“可贷否?”
答曰:“陛下自内署擢臣尹京邑,安可使画一法独行于贫下乎?”
帝入白太后曰:“是不可犯。”
后为输租,乃免。
由是豪右敛迹。
会户部阙判使,帝以问澳,澳三不对。
帝曰:“任卿可乎?”
曰:“臣老矣,力疲气耗,烦剧非所任者。”
帝默不乐。
出谓其甥柳玼曰:“吾本不为宰相知,上便委以使务,脱谓吾他岐而得,卒无以自白。
今时事浸恶,皆吾辈贪爵位致然。”
未几,授河一陽一节度使。
入辞,帝曰:“卿自便而远我,非我去卿。”
懿宗立,徙平卢军,入为吏部侍郎,复出为邠宁节度使。
宰相杜审权素不悦澳,坐吏部时史盗簿书为一奸一,贬秘书监,分司东都。
就迁河南尹,辞疾不拜,丐归樊川。
逾年,以吏部侍郎召,不起。
卒,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澳在河一陽一累年,宣宗遣使至魏博,道出澳所,帝以簿纸手作诏赐澳曰:“密饬装,秋当见卿。”
盖将以为相也。
因问辅养术,澳具言金石非可御,方士怪妄,宜斥远之。
其八月,帝崩,不果相。
为学士时,帝尝曰:“朕每遣方镇刺史,欲各悉州郡风俗者,卿为朕撰一书。”
澳乃取十道四方志,手加次,题为《处分语》。
后邓州刺史薛弘宗中谢,帝敕戒州事,人人惊服。
绶,贯之兄。
举孝廉,又贡进士,礼部侍郎潘炎将以为举首,绶以其友杨凝亲老,故让之,不对策辄去,凝遂及第。
后擢明经,辟东都幕府。
德宗时,以左补阙为翰林学士,密政多所参逮。
帝尝幸其院,韦妃从,会绶方寝,学士郑絪欲驰告之,帝不许,时大寒,以妃蜀礻颉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
每入直,逾月不得休。
以母老,屡丐解职,每请,帝辄不悦。
出入八年,而一性一谨畏甚。
晚乃感心疾,罢还第,不极于用。
九月九日,帝为《黄菊歌》,顾左右曰:“安可不示韦绶!”即遣使持往,绶遽奉和,附使进。
帝曰:“为文不已,岂颐养邪?”
敕自今勿复尔。
终左散骑常侍。
弟纁,有一精一识,为士林器许,兄弟皆名重当时。
绶子温。
温,字弘育。
方七岁,日诵书数千言。
十一,举两经及第,以拔萃高等补咸一陽一尉。
父愕然,疑假权谒进,召而试诸廷,文就无留意,喜曰:“儿无愧矣!”入为监察御史,以台制苛严,不可以省养,不拜。
换著作郎,既谢,辄解归。
侍亲疾,调适汤剂,弥二十年,衣不弛带。
既居丧,毁瘠不支。
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府。
频迁右补阙。
宰相宋申锡被构,罪不测,温倡曰:“丞相一操一履有初,不宜反,乃一奸一人陷之。
吾等岂避雷霆,使上蒙雾咎邪!”率同舍伏阁切争,由是益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室漏罅,诏宗正、将作营治,不时毕,文宗怒,责卿李锐、监王堪,夺其禀,自敕中人葺之。
温谏:“吏举其职,国以治;事归于正,法以修。
夫设制度,立官司,度经费,则宗庙最重也。
比诏下阅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慢官,惩不恪,择可任者缮完之,则吏举职,事归正矣。
今慢吏夺禀,而易以中人,是许百司公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臣窃惜之。
请还将作,则官修业矣。”
帝乃罢宦人。
会群臣请上尊号,温固谏:“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师雪积五尺,老稚冻仆,此非崇饰虚名时。”
帝顺纳,乃谢群臣。
改侍御史。
李德裕入辅,擢礼部员外郎。
或言雅为牛僧孺厚,德裕曰:“是子坚正,可以私废乎?”
郑注节度凤翔,表为副,温曰:“拒则远黜,从之祸不测,吾焉能为注起邪?”
注诛,由考功员外郎拜谏议大夫。
未几,为翰林学士。
先是,绶在禁廷,积忧畏病废,故诫温不得任近职,至是固辞。
帝怒曰:“宁绶治命邪?”
礼部侍郎崔蠡曰:“温用乱命,益所以为孝。”
帝意释,换知制诰。
引疾徙太常少卿。
宰相李固言荐温给事中,帝曰:“温素避事,肯为我论驳乎?须太子长,以为宾客。”
久之,卒为给事中。
初,兼庄恪太子侍读,晨诣宫,日中见太子,谏曰:“殿下盛年,宜鸡鸣蚤作,问安天子,如文王故事。”
太子不悦。
辞侍读,见听。
王晏平罢灵武节度使,以马及铠仗自随,贬康州司户参军,厚赂贵近,浃日,改抚州司马,乐工尉迟璋授光州长史,温悉封上诏书。
太子得罪,诏谕群臣,温曰:“陛下训之不早,非独太子罪。”
时颇直其言。
迁尚书右丞。
盐铁推官姚勖按大狱,帝以为能,擢职方员外郎,将趋省,温使户止,即上言:“郎官清选,不可赏能吏。”
帝命中人谕送,温执议不移,诏改勖检校礼部郎中。
帝问故于杨嗣复,对曰:“勖,名臣后,治行无疵。
若吏材干而不入清选,佗日孰肯当剧事者?此衰晋风,不可以法。”
帝素重温,出为陕虢观察使。
民当输租而麦未熟,吏白督之,温曰:“使民货田中穗以供赋,可乎?”
为缓期而赋办。
武宗立,擢吏部侍郎。
李德裕欲引同辅政,温苦言李汉可释,德裕怅然,出宣歙观察使。
池民讼刺史,劾无状,榜杀之,威行部中。
既疾,召亲属,赋绶诗“在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没身不负斯诫矣!”卒,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一性一刚峻,人望见无敢戏慢者。
与杨嗣复、李珏善,尝劝与李德裕平故憾,二人不从,及皆谪,温叹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归薛蒙。
女工属文,续曹大家《女训》,行于世。
温少合,所善惟萧祐。
祐者,字祐之,夷澹君子也。
少贫窭,隐居,以孝养闻。
司农卿李实督官租,祐居丧,未及输,召至,将责之。
会有赐与,倩祐为奏,实称善,即荐于朝。
终制,以处士拜左拾遗。
累迁谏议大夫,终桂州观察使,赠右散骑常侍。
一精一画及书,自钟、王、萧、张以来,皆能识其真。
謷然不以尘事自蒙,故温号“山林友”云。
赞曰:杜黄裳善谋,裴垍能持法,李籓鲠挺,韦贯之忠实,皆足穆天縡,经国体,拨衰奋王,菑攘四方。
宪宗中兴,宁不谓得人而致然邪?昔子贡孔堂高第而货殖,韩安国汉名宰而资贪,黄裳亦以受饷见疵,至于忠烈峣然,则不可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