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鼠闹东京
第五回 真假施俊争妻告状
话说那假施俊坐在后堂,忽见真夫回归,夫妻相见,各剖衷情,相抱而哭。
妖怪见了,思量要脱身,又不忍舍何氏而去,只得要来假成真,与他争竞一场。
倘或争夺得胜者,取回洞中一共 乐饮娱,莫不是长久之计耶!筹策已定,走出厅来高声大喝道:“你是甚么人,走在吾家戏弄我的妻子?”
施俊一见,怒从心上起,恶在胆边生,赶向前一拳挥去,却被妖怪隔住,两个扭做一一团一 ,互相争辩。
何氏与小二各人仰面相看,两邻人等都来观看,不能分辨。
邻间有一长者,年已八十余岁,笑而言曰:“我这把年纪,并未闻有这等跷蹊的事。
此必上界走下甚么妖怪,在此作乱良民。
必要包爷,方可除此妖怪!”正欲扬言,恐惹祸及己身,只得掩口而出。
施俊与妖扭作一一团一 ,分辨不得,真伪难明,只得放手。
连忙走到岳家,投见岳父何员外,把途中遇妖的事备细说与岳父岳母知之,“今日来家,又被这妖先变作我回家,如今反把我来赶逐,不容我进去,真伪难分,特投岳父作主,除此妖怪。”
何员外心中亦疑,如何有此异事?即令施俊回转分辨。
果见女家一个施俊坐在堂上,见岳父来,便起身相迎。
施俊便指着与岳父云:“此是何处妖怪,来我家戏弄你女儿?与我赶出去,大家来相助,不可容他来。”
真施俊进堂上,两个依然扭结做一一团一 。
何员外亦看得呆了,无可处置。
何员外吩咐小二,急到郑先生馆中。
郑先生正在与学生讲书,小二忙报:“我主人昨日路途回归家中,被妖变作我主人先到家了,如今两个形容一般,样像不能分辨,何员外亦是无计可施,特令小人来接先生,去作个张主,以辨真伪。”
郑先生叫学生俱且罢讲,有事往施家一行,明日补功。
竟同小二前来。
乃至施家门首与何员外相见,具说前事,郑达亦不能处置。
郑先生入到堂上,真施俊见了先生,忙来诉说。
这妖也来叫先生分诉,真个是哪个真的,哪个是假的?实难分辨。
郑达心生一计:“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把你平日窗下做的课文背来我听,背诵得着乃是真的,背不得是假的。”
妖怪其实不知,只推真施俊先背。
真施俊朗然先背,郑先生云:“这是真的无疑。”
这妖怪亦把神通一使,也将施俊所背日课诵将起来,一字不差。
郑先生道:“后一个背日课比前一个更朗,吾不能辨矣!岂敢妄自主张,有误大事。
不若将此二人,告到王丞相那里去审问,方得明白。”
何员外道:“先生所见,正合吾意。”
即时做状,将二人告到王丞相府中来。
王丞相准状,忙唤公差将两个施俊同何氏一干人犯,押入公厅跪下。
王丞相下阶亲自细看,果然两个施俊一般模样,难分真伪。
大异其事,如何有这等奇怪的事?公座坐定,思了半晌,亦不能决。
心下思量道:“莫若叫其妻何氏来,私地问个详细,方可判断。”
即叫何氏跪在案桌边来。
王丞相问道:“你丈夫事如何起?”
何氏把从头至尾事情一一说与王丞相知之。
王丞相说道:“何氏,你自己难辨真假,叫他人如何辨得?”
王丞相又问道:“何氏,你乃结发夫妻,同衾共枕,岂无一点记验?”
何氏悟想道:“有了,我丈夫左臂上有一点黑痣可验。”
王丞相即唤一施俊上厅,叫人脱一衣 服:“验他身上可有甚么东西?”
公差曰:“禀上相爷,此人美玉无瑕。”
王丞相道:“将此施秀才带往东边廊下听候发落。”
两个公差押下去了。
又叫两个公差:“带那一个施秀才并来看验,叫他脱去衣服。”
公差即把他衣服脱将下来,差人禀道:“此一个秀才,在左臂上有一点黑痣。”
王丞相曰:“此是真的!”即吩咐左右:“快拿下东廊那个假施俊来!”王丞相骂道:“你这妖怪,左臂没有黑痣,是假的。
真施俊左臂有一点黑痣,才是真。”
妖怪哭诉:“爷爷,小人在左臂有一点黑,先前公差受贿,是真是假,望爷亲验,方显青天无私。”
王丞相亲自下到丹墀,果见左臂上有一点黑痣。
即叫公差带那个施秀才来,看得明明白白,果验两个施俊皆有黑痣,比先一个无二。
王丞相见了,无可奈何道:“这等异,叫我如何判断?”
左右禀道:“这宗事除非是包爷审问,方可断得明白。”
王丞相喝道:“胡说!偏他断得明白,偏我就如何断不得明白?且将两个收入牢中,我明日自有发落。”
众手下人听得吩咐,即将二人连锁一处,收入牢中去了。
将牢门紧紧封锁。
有诗叹曰:
祸在求名往帝京,路逢妖怪变同形。
只因告到王丞相,丞相如何断二人。
却说这妖怪,闻得王丞相道他明日必须判断得明白,收入牢中。
心中吓了一惊,叫道:“若还早不计较,他明日审问我是假的,莫说性命难保,先要吃他一顿无情刑法。
不如将难香呵动,请几个兄长来帮助,以为救援,才不吃他亏。”
道罢,将难香在口一呵。
四鼠正在北海岩下游戏,偶在泥鳅精门前饮水,鳅公出外觅食去了,只有鳅母在穴中。
年方少貌,其性十分好色,凡有水族山鳞,皆与往来相一交一 ,其夫每一出夕卜,数日方回,亦不闻其事。
一日,四鼠口渴,在其门首方欲饮水,鳅母忙来相迎,道:“请入小穴,自有香茶奉献,何必饮水?”
四鼠一见乃是母鳅,打扮窈窕,身材百般扭捏,随其入穴。
见其穴内清幽可爱,穴外并无往来杂类,清雅自在。
四鼠一见,其人原是有性,不老实,只是初到他穴,不敢放肆,叫道:“有茶借一杯与我吃吃,要回家去。”
母鳅道:“不要忙!不要忙!既来之则安之。
我请你到家,岂是真正吃茶?我丈夫一出其外,定有三天五日不回,我家中亦是无人来往,其实自在从容。”
母鳅称说:“鼠大官请坐下,待妾身整备两味佳肴,与汝酌量酌量。”
四鼠连叫:“多谢!多谢!”不一时,母鳅备得数品虾蟹之类,提一壶酒来,与四鼠同席对饮。
酒过数巡,母鳅开言问:“鼠大官,你在陆地,也有甚么朋友?”
四鼠道:“在山有老猿精,在林有麋鹿精,都是我往来相一交一 的朋友。”
母鳅道:“不是这个朋友,是问你同床 共被的朋友。”
四鼠道:“不说便了,说起好笑!我一生面软,只好去偷些东西来吃,到会叫我去偷做朋友。
心中到也爱,只是说不出口。”
鳅母道:“你这个真没趣。
凡是没有男子在家,见他有意与你说话,或言来语去,笑容可掬,这个就有你的意思了。
你只管向前搂抱她到房里去,拖倒在床 上只管干事。
要问她肯不肯,这般就做不成了。
世间哪有女子说“肯”字么?“我肯”“我来”不成的说话!”四鼠闻言,心中想道:“这鳅母分明将此言语打动于我,待我复将几句言语打动与她,看她如何说。”
四鼠回言道:“凭你这等说,不必问她肯不肯,只管向前搂抱她。
假若高声大叫起来,将如之何?”
母鳅曰:“女子畏羞也,断不敢叫!”四鼠又道:“比若我与你两个,你丈夫亦不在家,若是我来搂你,你也叫否?”
鳅母低头不答,停一会道:“就是我叫时,也没一个听闻,叫有何用?”
四鼠知其有意,向前来一把搂住母鳅道:“先前有言不叫,就不叫了。
我与你同入房去。”
母鳅佯为不肯,半推半就,走入房中,不肯自脱一衣 。
四鼠为其解带,扶曳上床 。
母鳅一交一 股而卧,又不开腿。
四鼠是慕色之人,今日得此,情兴勃然,将母鳅两腿推开,将玉茎向母鳅阴户便插。
母鳅亦是好色的,佯为推调,其实甚爱,忙把阴户来迎。
正是两意相投,欲心相敌,轻轻放,低低就。
始入其内,少焉玉茎摇动,阴户内欲水一交一 流。
一个腰蜻蜓点水,一个脚似蝼蚁撑波。
一进一退,好似黄龙出洞,一开一夹犹如蚌壳吐浆。
一交一 战多时,雨收云散,各整衣而起。
情思绸缪,意欲再续一交一 欢,忽闻难香飘至。
四鼠道:“多感厚爱,意欲少停,适闻难香飘至,已知五弟有难,不得不去报与三位兄长知道,商量去救五弟。
拜辞前后,容后日再来拜谢。”
母鳅牵衣强留:“再住一日何如?”
欲舍难离。
四鼠曰:“幸蒙过爱,岂人同草木?怎奈兄弟之情,患难之中急如星火,无得延迟。
暂时相别,不日又来。”
母鳅只得放手,任他回去,恋恋不舍。
有诗为证:
天赐姻缘邂逅逢,难香忽至各西东。
恩情好女无凭据,尽在情怀恋恋中。
四鼠辞别母鳅,径到一鼠穴中而来。
及至进穴,鼠二、鼠三两个都在其穴。
四鼠一入,三个齐问:“四弟你在哪里?做甚勾当事,来得这等迟?”
四鼠道:“我往北海岩下去游戏,遇着几个老猿,邀去洞中吃了几杯早酒,不觉大醉,睡着了在老猿洞中。
方才醒来,闻得难香,即忙来此。
不想诸兄都已先到了,故有迟慢之罪,望列位兄长饶恕。”
一鼠道:“这是小事,且休题。
难香,乃是五弟在淮安府河清县,在施家干出一场风一流 事来,被王丞相关在牢中,明日要审问明白。
倘或事露,我与汝等唇亡则齿寒矣。
如何去救应他才好?众弟所见何如,请列位见教。”
四鼠道:“别无他计,我有一计甚妙。”
一鼠问道:“计将安出?”
四鼠道:“我明日侵早,变做王丞相,出堂将真的打死,却不是我兄弟在世。
然后缓缓将这妇人摄回归洞,与五弟做百年夫妇。”
一鼠道:“此计倒好,试看你做一做,好便罢,不好快把难香呵动,我等再来计较,另作区处。”
四鼠变身即来。
次日天明之际,假冒王丞相升堂,忙叫公差,押昨日收狱的两个施秀士来勘审。
叫齐犯人,一干齐到,点名已完,吩咐牌子:“取第一号板子来,拿了这个施俊下去,重与我打这妖怪。”
这牌子拿的是真施俊,扯下去重打。
施俊叫屈连天,怎么受得这苦刑!哭叫声喧,惊动王丞相起来,闻堂上打人哭叫,即忙冠带出来升堂,只见堂上也有一个王丞相坐在公案之上。
丞相见了大惊:“这厮可恶,倒把我来舞弄!”心中大怒,吩咐左右:“快拿下这个妖怪,与我重责。”
那妖怪坐在堂上,亦发怒云:“你是何人,敢来与我争?”
叫左右:“与俺拿下这厮!”两个丞相相争,各自发怒,霎时间浑做一一团一 。
手下人只见两个丞相争闹,各言各是,难分真伪,哪里敢动手,只是看得呆了。
堂下两个施俊也相争闹,喧嚷浑作一堂。
书吏人等白眼相看,不能分辨。
有个老人素性明敏,言必中理,行不逾矩,亦来观看。
满堂诸众自闹,无能决策。
这个老人是个急性的,看许多人只是眼看,全无见识,高声近前禀道:“二位丞相不必相争,我等手下之人,不敢以下而言上,真伪不敢明说,纵大辩论连日,亦是徒然。
除非朝见仁宗皇帝,以凭圣旨发落,那时方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真丞相道:“此言极当。”
假的道:“我是真丞相,岂你们不认得不成?与我捉下那人,明日重重赏你!”众人怎敢下手。
真的即要同假的去见圣上,假的不得已,只得勉强同去面圣。
真假同来朝门之外听旨。
黄门官入奏其事,仁宗降旨,宣二人入朝,圣上亲自审问。
比及二人朝见,自古道:伶俐不过帝王,聪明不过天子。
妖怪终是心怯,恐怕圣眼看出他的本相,故将神通运动,吐出一口气来,把仁宗吹得两目昏花,不能明视。
仁宗传旨:“可将二人监在通天牢里,待我今夜北斗上时,定要审出这个妖怪。”
真丞相暗嘱天开眼,以除妖怪。
假的心下甚是惊恐,他亦晓得仁宗原是赤脚大仙降世,每到夜半,天宫亦能见之。
故此吩咐将两个丞相监在通天牢内,待他半夜来审真伪,自然看出。
四鼠知其有这等利害,心中着惊,怕他夜半看出本相,参破真形,即将难香呵动不题。
且说三鼠其心最高,每夜深时朝拜北斗,吞食日月精华,日则变为美貌妇人,迷惑少年子弟,吸人精血以助他神通。
一日,变做一个少年女子,月貌花容,无限袅娜,往来途中,欲迷年少之人。
其山之北,去十里之余,有一村名狗走村,人烟正好二三百家,专以打猎为生。
原是秦穆公召虞人,不至,恐其加罪于己,变姓隐名,居于此处,假姓为樊。
村中出一少年,名唤樊可通,力胜于人,从幼读书,天资颇好,日记数百言,颖悟超群。
素性纵淫,留心花酒,故所学无成,卖弄乖巧,成为浪荡子弟。
一日打猎,众伴先归,独自在后。
三鼠一见,知其心事,故忙改变,变做一个采桑妇人,手提桑篮,站立桑树之下。
见樊可通在桑园之外,行来行去。
三鼠装为害羞之态,躲于桑树之背,偷眼丢情,秋波贮意。
这樊可通见了,魂飘天外,兴起心头。
料想:“此处桑林,离人家甚远,独有这个女子,待我强去调她一番。
就是发怒叫骂,无人来看见,有何知觉?不可错过这场天赐姻缘。”
把这桑园的墙一跃而过,竟向女子施礼。
那女子一见无地可藏,只得答礼。
樊可通问道:“娘子这等美貌,何故一人在此采桑?”
女子道:“桑麻一事,乃我妇人本等,何劳君子动问?”
樊可通道:“采桑不如遇贵郎,故先动问娘子,而后达其私情。”
向前来一把扯住。
那妇人挣摆不能脱,含羞道:“只得叫将起来!”可通曰:“任你叫天也不应,叫地亦不闻了。”
只要成好事,搂女子在怀中,强为解衣,依丧事而成夫妇。
三鼠口说不肯,心下巴不得把他化命根也吸过来了。
樊可通呈青年好色之心,尽力来战。
被三鼠用抽筋吸髓之法,把樊可通满身骨髓都吸尽了,浑身骨节软如丝线,两眼光光,犹似哑的一般。
只见樊可通霎时之间,睁开双光眼,看看三鼠,话也没来得及讲,遍体就似没有骨头一样,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三鼠道:“多谢你了,慢慢从容睡一觉,你才起了罢。”
三鼠摇身而去。
樊可通同伙打猎的人至晚不见他回家,恐怕路上遇虎,邀去同伙人,各持器械,把火来寻。
至桑园边,樊可通闻人声亮,忙叫救命。
众人知觉,询问来历,知其被妖怪所迷,扛回救治去了。
三鼠又吸得许多精气,方才回转穴中。
又闻得四鼠五鼠难香飘入穴来,忙到一鼠穴中会议。
二鼠也到商量:“此事如何是好?四弟又把难香呵动,决然有事,必危急矣!如何会救得他来?”
三鼠说云:“二位兄长放心,我自会救得他来便了。”
三鼠别了二位兄长,来到通天牢,见了四鼠,逐一告知此事。
三鼠对云:“此事不难,我有计较。”
时近四鼓,三鼠变做仁宗,出来升殿,宣五府、六部大小文武百官都到:“看寡人勘问丞相真假。”
百官都来会齐。
真仁宗也来升殿,见殿上龙椅已有一个仁宗皇帝坐在上面。
文武百官见又有一个圣上出来,众皆呆道:“朝廷之上,如何有这等异端的事?”
各人嗟呀,不敢专主,只得大家同入内殿,朝见国母,奏闻其事。
国母闻奏,大惊道:“我朝内如何有此大变之事?”
取过玉印在手,掣剑出殿审看端的。
出殿举眼一看,只见两个仁宗一般相似,毫厘不差,声音笑貌、举动规模无别。
众臣奏云:“自古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今有两个圣上,真伪不分,臣何所主?乞国母严加审究,以除妖怪,俾万民有宁日,四海无虞。”
国母云:“汝等众臣不必惊恐,我自有定夺。
真圣上乃真命天子,左手掌中有山河纹,右手掌中有社稷纹,乃是真的。”
众臣得懿旨,同来看验,果然只有一个掌中有此纹,一个掌中无。
忙来复命,国母命:“速将假的监在通天牢内,明日着刑部同锦衣卫,将假的带在理问厅,严加考究,以正国法。”
传旨已毕,同真仁宗退朝去了。
那假的入在通天牢内,惊得魂不附体:“明日着落刑部同锦衣卫来三拷六问,那刑法如何当得起?纵是有命,也活不长。
不如将难香呵动,看一鼠哥哥二鼠哥哥何以来救我,免得受苦。”
即将难香一呵。
一鼠、二鼠自三鼠去后,亦在一起,日夜耽忧,亦怕不稳。
及又闻得难香信到,一鼠对二鼠云:“五弟好不省事,只在乡村摄些食用,来此安乐快活则过耳。
如何干得这等跷蹊大事出来?致使众兄弟个个不安,惹出许多烦恼来。
三弟已被国母监在通天牢内,明日要加刑究审,如何走得脱这番苦楚?”
鼠二道:“事既如此,无可奈何。
我只得要去救他们回来。”
鼠一嘱咐:“须斟酌而行,不可妄为。”
二鼠道:“我自有酌量解救之法,无甚出奇自可行。”
又停一会,顿然有了。
遂把神通一使,变做国母,又来升殿。
降一懿旨:宜司狱官即将通天牢内一干人犯尽皆释放。
忽听得内帘官传旨到,令司狱者严加防守,不得走透妖怪。
司狱官将此二旨来与众文武官员:“如何一个国母出两样旨意?”
众皆入朝内来查,又有两个国母矣。
一令释放,一令监禁,不知哪个是真的。
满朝百官议论纷纷,屡日不决。
仁宗皇帝亦为此忧,饮食俱废,坐卧不安。
忽有二老臣奏曰:“陛下可差一人,赍圣旨星夜赶去边庭,取包拯相回来,方可决断此事明白。
不然就是仙人,亦不能与陛下分其忧也!”仁宗允其奏,即写旨差殿前指挥赍诏前去,宣包拯火速入朝,不得迟延。
指挥领旨,飞奔边庭。
却说包丞相镇守边庭,人民乐业,百姓讴歌,道不拾遗,犬不夜吠。
自古道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鼓琴而恭已无为。
其日正在陌上躬耕勤农,忽报朝廷有圣旨到。
包相即回,安排香案,接旨到手,当天开看云:
诏曰:朕闻君有诤臣,则身不失其国家。
正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裨头目者也。
朕今却被妖怪迷惑,朝廷内外混乱不明。
朕心日夜忧烦,寝食不安。
满朝文武,皆无拨乱诱正之法,妖势猖狂,危于旦夕。
诏书到日,即便回朝,除灭怪异,扫荡妖气,计功升赏,无负朕心。
包拯看诏书已毕,知是朝廷有变。
即日收拾,起马回朝。
百姓父老,扳辕牵辙,强留不住。
无分晓夜,同天使来到东京,入朝天门,一直入到金銮殿,朝见仁宗皇帝。
圣上见了包相到,欢动龙颜,即退居偏殿,把妖怪为害之事,历其始末根因,细说与包文拯知。
包公听知圣上所说原故,即奏道:“万岁放心!量此妖怪,知他作怪,不久去除。
容臣数日,必然审问明白,方回奏陛下。”
圣上闻言,回忧作喜。
吩咐光禄寺赐宴洗尘,御手亲赐金花四朵,彩缎百疋。
包文拯受赏谢恩,赴宴饮罢,奏云:“深荷圣恩,容臣回到开封府去,才好审问这事。”
圣上准奏,即令回开封府。
入到府衙,次日,叫二十四名无情健汉,取出三十六般刑具,般般摆列西廊之下,于通天牢里取出一班人犯,齐到开封府投到。
包公点数,委的有两个王丞相,两个施俊,一个国母,一个仁宗。
包公一见,笑道:“内王丞相与施俊未审哪个真假,惟国母与圣上这两个是假的无疑矣。
不必再审,且令监起。
待我今夜申牒一交一 与城隍,然后审问,自然无差。”
将一干犯人复取入监去。
此正是:
只道神通不可量,谁知今日受灾殃。
祸淫福善天应报,妖怪如何得久长。
却说四个老鼠精兄弟,都被包爷来监禁狱中,面面相觑,无计脱身,私自商量道:“包公说他今夜烧牒通告城隍,明日审问我等事情。
城隍知之,必然来证出我们兄弟本相。
虽然他纵有刑法,亦是动作我们不得,怎奈于今上天岂可容我兄弟久隐人间,长保安乐哉!可请一鼠哥哥来此酌议,用何计策,保全性命。”
于是再把难香呵动。
原来一鼠吩咐二鼠来朝救,也真个自己终是放心不下,也来东京打探消息。
才知他们都起解开封府来,包公审问。
一鼠已知其事,竟来到开封府打听消息。
闻得包爷审问,自笑道:“待我来做个包丞相,看你如何判断!”即显神通,变做包公,坐于府堂判事。
恰遇真包公正出牒告城隍转衙,忽报堂上有一包公坐在府堂判事。
真包公忽喝道:“孽畜敢如此!”径人堂上,着令公牌拿下。
那妖魔走下堂来,浑作一处,众公牌正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如何敢动作?堂下真包公怒从心上起,抽身吩咐公牌:“你众人紧守衙门,不得走透消息,待我出堂,方得上堂伺候。”
公牌领诺,包公退入后堂。
假的故在堂上理事,只是公牌疑惑,不依呼召。
只说包拯入见李夫人道:“异怪难明,吾当诉之上帝,除此恶孽。
尔将吾一尸一被紧盖床 上,休得移动,不则二昼夜复转。”
夫人云:“人之生者,则有动用千般,人既死了,岂有得复生乎?倘有不测,却如之何矣?你妻子正尔虑此,决不可为!”
包公云:“我生平正直,又无谄谀邪僻之行,况我阳数亦未当夭,焉有不去之理?夫人,你一切放心!”夫人再三不允。
包公道:“我若死去,上天朝见上帝,查甚么妖魔走落凡间,扰乱尘世仁宗天下,一江一 山不得太平。
若有怪物走下凡尘,收回天宫,我主方得太平无事。
若不如此,那妖怪难除,朝廷不得安宁,是我为臣之罪也。
你且放心,不必多虑!”于此,将衣领所带的孔雀血细嚼几口,包公死去。
有诗叹曰:
怪孽无端降世尘,肯将一命往天庭。
西天叩佛求猫救,复定山河永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