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评水浒
第五十八回 吴用赚金铃吊挂 宋江闹西岳华山
【总批 ：俗本写鲁智深救史进一段，鄙恶至不可读，每私怪耐庵，一胡一 为亦有如是败笔；及得古本，始服原文之妙如此。
吾因叹文章生于吾一日之心，而求传于世人百年之手。
夫一日之心，世人未必知，而百年之手，吾又不得夺，当斯之际，文章又不能言，改窜一惟所命，如俗本《水浒》者，真可为之流涕呜咽者也！
渭河拦截一段，先写朱仝、李应执枪立宋一江一 后，宋一江一 立吴用后，吴用立船头，作一总提。
然后分开两幅：一幅写吴用与客帐司问答，一转，转出宋一江一 ；宋一江一 一转，转出朱仝；朱仝一转，转出岸上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是一样声势。
一幅写宋一江一 与太尉问答，一转，转出吴用；吴用一转，转出李应；李应一转，转出河里李俊、张顺、杨春，是一样声势。
然后又以第三幅宋一江一 、吴用一齐发作，以总结之，章法又齐整，又变化，真非草草之笔。
极写华州太守狡狯者，所以补写史进、鲁达两番行刺不成之故也。
然读之殊无补写之迹，而自令人想见其时其事。
盖以不补为补，又补写之一法也。
史进芒砀一叹，亦暗用阮籍“时无英雄”故事，可谓深表大郎之至矣。
若夫蛮牌之败，只是文章一交一 卸之法，不得以此为大郎借也。
】
话说贺太守把鲁智深赚到后堂内，喝声“拿下。”
众多做公的，把鲁智深簇拥到厅阶下。
贺太守正要开口勘问，只见鲁智深大怒道：【夹批： 太守不及勘问，鲁达反先怒发，文字都有身分。
俗本悉改，令人气尽。
】【眉批： 据古本《水浒》第五十八回如此，不知俗本何故另改作一段奄奄欲死文字，乌焉成马，令人可恨。
】“你这害民贪色的直娘贼！【夹批： 八个字骂尽千古。
】你敢拿倒洒家！我死也与史进兄弟一处死，倒不烦恼！【夹批： 一直奔来，只咬定史进兄弟四字，读之令人心痛，又令人快活。
】只是洒家死了，宋公明阿哥须不与你干休！俺如今说与你：天下无解不得的冤仇！【夹批： 此语反出其口，思之失笑。
】你只把史进兄弟还了洒家；【夹批：亦大难事，奇绝妙绝。
】玉娇枝也还了洒家，等洒家自带去一交一 还王义；【夹批： 还史进已大难事，又要还娇枝，又是还与和尚去还王义，奇绝妙绝。
】你却连夜也把华州太守一交一 还朝廷！【夹批： 还娇枝已奇绝妙绝，又要还太守，一发奇绝妙绝。
Ｏ说到还娇枝还太守句，回思还史进，真易事耳。
】量你这等贼头鼠眼，专一欢喜妇人，也做不得民之父母！【夹批： 千载读之，无不汗颜。
Ｏ此句为还太守作注也。
】若依得此三事，便是佛眼相看；若道半个不的，不要懊悔不迭！如今你且先教俺去看看史家兄弟，却回俺话！”【夹批： 不知是墨，不知是泪，不知是血，写得使人心痛，使人快活。
】贺太守听了，气得做声不得，【夹批： 与上正要开言作一句读。
】只道得个“我心疑是个行剌的贼，原来果然是史进一路！【夹批： 古本如此情文曲折，俗本真是无理可笑。
】那厮——你看那厮【夹批： 写太守气咽不成语，真是活画出来。
】——且监下这厮，慢慢置处！这秃驴原来果然是史进一路！”【夹批： 活画出气急败坏，语言重沓；又活画出自神其智，心口相语，妙绝。
】也不拷打，取面大枷来钉了，押下死囚牢里去；一面申闻都省，乞请明降。
禅杖，戎刀，封入府堂里去了。
此时闹动了华州一府。
小喽啰得了这个消息，飞报上山来。
武松大惊道：“我两个来华州干事，折了一个，怎地回去见众头领！”正没理会处，只见山下小喽啰报道：“有个梁山泊差来的头领，唤做神行太保戴宗，见在山下。”
【夹批： 便快。
】武松慌忙下来，迎接上山，和朱武等三人都相见了，诉说鲁智深不听劝谏失陷一事。
戴宗听了，大惊道：“我不可久停了！就便回梁山泊，报与哥哥知道，早遣兵将前来救取！”武松道：“小弟在这里专等，万望兄长早去急来！”
戴宗吃了些素食，作起神行法。
再回梁山泊来；三日之间，已到山寨；见了晁、宋二头领，诉说鲁智深因救史进，要剌贺太守，被陷一事。
晁盖听罢，失惊道：“既然两个兄弟有难，如何不救！我今不可耽搁，便亲去走一遭！”宋一江一 道：“哥哥山寨之主，未可轻动，原只兄弟代哥哥去。”
【夹批： 又书宋一江一 不肯。
】当日点起人马，作三队而行：前军点五员先锋，林冲、杨志、【夹批： 先拨林冲、杨志妙。
】秦明、呼延灼，【夹批：呼延新到，例应立功，故亦在第一拨。
】引领一千甲马，二千步军先行，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中军领兵主将宋公明，军师吴用 、朱仝、徐宁、解珍、解宝，共是六个头领，马步军兵二千；后军主掌粮草，李应、杨雄、石秀、李俊、张顺，共是五个头领押后，马步军兵二千：——共计七千人马，离了梁山泊，直取华州来。
在路趱行，不止一日，早过了半路，先使戴宗去报少华山上。
朱武等三人，安排下猪羊牛马，酝造下好酒等候。
再说宋一江一 军马三队都到少华山下。
武松引了朱武、陈达、杨春三人，【夹批：亦用武松引见，笔法。
】下山拜请宋一江一 ，吴用并众头领都到山寨里坐下。
宋一江一 备问城中之事。
朱武道：“两个头领已被贺太守监在牢里，只等朝廷降发落。”
宋一江一 与吴用说道：“怎地定计去救取便好？”
朱武道：“华州城郭广阔，濠沟深远，急切难打；只除非得里应外合，方可取得。”
吴学究道：“明日且去城边看那城池如何，却再商量。”
宋一江一 饮酒到晚，巴不得天明，要去看城。
吴用谏道：“城中监著两只大虫在牢里，如何不做提备？白日不可去看。
今夜月色必然明朗，申牌前后下山，一更时分可到那里窥望。”
当日捱到午后，宋一江一 、吴用、花荣、秦明、 朱仝，共是五骑下山，迤逦前行。
初更时分，已到华州城外；在山坡高处，立马望华州城里时，——正是二月中旬天气，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
【夹批： 偏向刀枪剑戟林中写得花明月媚，妙笔妙笔。
】——看见华州周围有数座城门，城高地壮，堑壕深阔。
看了半晌，远远地也便望见那西岳华山。
【夹批： 是王义画壁、太尉降香这处，不得不映带出来。
】
宋一江一 等看见城池厚壮，形势坚牢，无计可施。
吴用道：“且回寨里去，再作商议。”
五骑连夜回到少华山上。
宋一江一 眉头不展，面带忧容。
吴学究道：“且差十数个精细小喽啰下山去远近探听消息。”
两日内，忽有一人上山来报道：“如今朝廷差个殿司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从黄河入渭河而来。”
【夹批： 其事风马牛不及；令人不知所谓。
】吴用听了，便道：“哥哥休忧，计在这里了！”便叫李俊，张顺：“你两个与我如此如此而行。”
李俊道：“只是无人识得地境，得一个引领路道最好。”
白花蛇杨春便道：“小弟相帮同去，如何？”
宋一江一 大喜。
三个下山去了。
次日，李应、 朱仝、呼延灼、花荣、秦明、徐宁，共七个人，悄悄止带五百余人下山。
到渭河渡口，——李俊、张顺、杨春已夺下十余只大船在彼。
吴用便叫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四个伏在岸上；【夹批： 第一拨。
】宋一江一 、吴用、 朱仝、李应，下在船里；【夹批：中军。
】李俊，张顺，杨春分船都去滩头藏了。
【夹批： 第二拨。
】众人等候了一夜 。
次日天明，听得远远地锣鸣鼓响，三只官船下来，船上插著一面黄旗，上写“钦奉圣旨西岳降香太尉宿。”
朱仝，李应，各执长枪，立在宋一江一 背后。
吴用立在船头。
【夹批： 从船尾顺写至船头，读之如画。
Ｏ正写之，则应作吴用立宋一江一 前，朱仝、李应立宋一江一 后也。
Ｏ要知只四个人，便锁定一篇章法，盖吴用领第一段，宋一江一 领第二段，朱仝领岸上诸人，李应领水军诸人也。
细读之，便知其阁辟之妙耳。
Ｏ俗本略缺。
】太尉船到，当港截住。
【夹批： 四字笔力。
】船里走出紫衫银带虞候二十余人，喝道：“你等甚么船只，敢当港拦截大臣！”宋一江一 执著骨朵，躬身声喏。
【夹批： 此第一段宋一江一 不开言，悉是吴用说，妙笔。
】吴学究立在船头上，说道：【眉批： 第一段吴用说。
】“梁山泊义士宋一江一 ，谨参祗候。”
【夹批： 分明以吴用抵地客帐司，以宋一江一 抵对太尉，宾主正副，笔笔画然。
】船上客帐司出来答道：“此是朝廷太尉，奉圣旨去西岳降香。
汝等是梁山泊乱寇，何故拦截？”
宋一江一 躬身不起。
船头上吴用道：“俺们义士，只要求见太尉尊颜，有告覆的事。”
【夹批： 宋一江一 只不开言，段段用吴用说，妙笔。
】客帐司道：“你等是何人，敢造次要见太尉。”
两边虞候喝道：“低声！”宋一江一 却躬身不起。
船头上吴用道：“暂请太尉到岸上，自有商量的事。”
【夹批： 段段用吴用说，宋一江一 只不开口，妙笔。
】客帐道：“休胡说！太尉是朝廷命臣，如何与你商量！”宋一江一 立起身来道：【夹批： 笔势悚骇。
】“太尉不肯相见，只怕孩儿们惊了太尉。”
【夹批： 一路吴用到此忽换宋一江一 ，妙笔。
】朱仝把枪上小号旗只一招动，【夹批： 宋一江一 背后一个传令。
Ｏ写得又严整，又错纵，真正妙笔。
】岸下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引出军马，一齐搭上弓箭，都到河口，摆列在岸上。
【夹批： 奇文骇事，得未曾有。
】那船上梢公都惊得钻入船舱里去了。
【夹批： 如画。
Ｏ此一段用吴用与客帐司问答，忽换宋一江一 传令作尾，真正一篇奇绝章法。
】
客帐司人慌了，只得入去禀覆。
宿太尉只得出到船头坐定。
宋一江一 又躬拜唱喏，道：【眉批：第二段宋一江一 说。
】“宋一江一 等不敢造次。”
【夹批： 以下第二段吴用不开言，悉是宋一江一 说，妙笔。
】宿太尉道：“义士何故如此邀截船只？”
宋一江一 道：“某等怎敢邀截太尉？只欲求太尉上岸，别有禀覆。”
【夹批： 尽是宋一江一 自说，妙笔。
】宿太尉道：“我今特奉圣旨，自去西岳降香，与义士有何商议？朝廷大臣如何轻易登岸！”船头上吴用道：“太尉若不肯时，只怕下面伴当亦不相容。”
【夹批： 一路宋一江一 ，至此忽换吴用，妙笔。
】李应把号带枪一招，【夹批： 宋一江一 背后又一个传令。
】李俊、张顺、杨春，一齐撑出船来。
【夹批：奇文骇事，得未曾有。
】宿太尉看见，大惊。
【夹批： 此一段写宋一江一 与太尉问答，忽换吴用传令作尾，又一篇真正奇绝章法。
】李俊、张顺晃晃挈出尖刀在手，早跳过船来；【夹批： 奇文骇事。
】手起，先把两个虞候丢下水里去。
【夹批：奇文骇事。
】宋一江一 忙喝道：“休得一胡一 做，惊了贵人！”李俊、张顺扑通地跳下水去，【夹批： 奇文骇事。
】早把这两虞候又送上船来；【夹批：奇文骇事。
】自己两个也便托地又跳上船来。
【夹批： 奇文骇事。
Ｏ一段写李俊、张顺跳掷忽霍，读之目炫。
】吓得宿太尉魂不著体。
宋一江一 、吴用一齐喝道：“孩儿们且退去！休惊著贵人！我慢慢地请太尉登岸。”
【夹批： 以下第三段宋一江一 、吴用一齐说，妙笔。
】宿太尉道：“义士有甚事，就此说不妨。”
宋一江一 、吴用道：【眉批： 第三段宋一江一 、吴用齐说。
】“这里不是话说处，谨请太尉到山寨告禀，并无损害之心；若怀此念，西岳神灵诛灭！”【夹批： 宋一江一 、吴用一齐说，妙笔。
】
到此时候，不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离船上岸。
众人在树林里牵出一匹马来，扶策太尉上马，不得已随众同行。
宋一江一 、吴用，先叫花荣、秦明、陪奉太尉上山。
宋一江一 、吴用，也上了马，【夹批： 看他于宋一江一 、吴用各写一幅后，又将宋一江一 、吴用各写一幅，真正一篇绝奇章法。
】分付教把船上一应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铃吊挂，齐齐收拾卜山；只留下李俊、张顺，带领一百余人看船。
【夹批： 此处只说看船，后又忽借作太兵截杀，真乃笔无定墨，纸非一文。
】一行众头领都到山上。
宋一江一 、吴用，下马入寨，把宿太尉扶在聚义厅上当中坐定，两边众头领拔刀侍立。
【夹批： 奇文骇事，真写得好。
】宋一江一 独自下了四拜，跪在面前，告禀道：“宋一江一 原是郓城小吏，为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权借梁山泊避难，专等朝廷招安，与国家出力。
今有两个兄弟，无事被贺太守生事陷害，下在牢里。
欲借太尉御香，仪从并金铃吊挂去赚华州，事毕并还，于太尉身上并无侵犯。
乞太尉钧监。”
宿太尉道：“不争你将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须连累下官！”宋一江一 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一江一 身上便是了。”
【夹批： 宋一江一 之恶如此，闲处写出。
】
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样，怎地推托得，只得应允了。
宋一江一 执盏擎杯，设筵拜谢；就把太尉带来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于小喽啰内，还拣一个俊俏的，剃了髭须，穿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宿元景；【夹批： 妙。
】宋一江一 、吴用，扮作客帐司；【夹批：妙。
】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扮作虞候；【夹批： 妙。
】小喽啰都是紫衫银带。
执著旌节、旗幡、仪杖、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礼、金铃吊挂；花荣、徐宁、 朱仝、李应，扮作四个衙兵。
【夹批：妙。
】朱武、陈达、杨春，款住太尉并跟随一应人等，置酒管待；【夹批： 是主人事。
】却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引一队人马，分作两路取城；【夹批： 妙。
】教武松先去西岳门下伺候，只听号起行事。
【夹批： 狱门此处只写一个，后忽添换一个，皆所谓笔无定墨，纸非一文也。
】
话休絮繁。
且说一行人等，离了山寨，迳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报与华州太守，一迳奔西岳庙来。
戴宗先去报知云台观主并庙里职事人等。
直到船边，迎接上岸。
香花灯烛，幢幡宝盖，摆列在前；先请御香上了香亭，庙里人夫扛抬了，导引金铃吊挂前行。
观主拜见了太尉。
吴学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暖轿来。”
【夹批： 只暖轿二字，亦复影衬作趣。
】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轿，迳到岳庙官厅内歇下。
客帐司吴学究对观主道：“这是特奉圣旨，赍捧御香，金铃吊挂，来与圣帝供养；缘何本州官员轻慢，不来迎接？”
观立答道：“已使人去报了。
敢是便到。”
说犹未了，本州先使一员推官，带领做公的五七十人，【夹批： 极写太守狡狯。
】将著酒果，来见太尉。
原来那小喽啰，虽然模样相似，却语言发放不得；【夹批： 绝倒。
Ｏ虽复发放不得，然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矣。
】因此只教妆做染病，把靠褥围定在床 上坐。
推官一眼看那来的旗节、门旗、牙仗等物【夹批： 极写太守狡狯。
】都是内府制造出的，如何不信。
客帐司匆匆入去禀覆了两遭，【夹批： 写得好。
】却引推官入去，远远地阶下参拜了，见那太尉只把手指，并不听得说甚么。
【夹批： 绝倒。
】客帐司直走下来，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辞千里之遥，特奉圣旨到此降香，不想于路染病未痊；本州众管，如何不来远接！”推官答道：“前路官司虽有文书到州，不见近报，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庙里。
本是太守便来，奈缘少华贼人纠合梁山泊强盗要打城池，【夹批： 客帐司应喝低声。
】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离，特差小官先来贡献酒礼。
太守随后便来参见。”
客帐司道：“太尉涓滴不饮，只叫太守快来商议行礼。”
【夹批：是要紧题目。
】
推官随即教取酒来，与客帐司亲随人把盏了。
客帐司又入去禀一遭，请了钥匙出来，引著推官去开了锁，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赐金铃吊挂来，把条竹竿叉起，叫推官仔细自看。
【夹批： 写得好。
】果然好一对金铃吊挂！乃是东京内府高手匠做成的，浑是七宝珍珠嵌造，中间点著碗红纱灯笼，乃是圣帝殿上正中挂的；不是内府降来，民间如何做得？【夹批： 赞语入拍。
】客帐司叫推官看了，再收入柜匣内锁了；又将出中书省许多公文付与推官；【夹批： 写得好。
】便叫太守快来商议拣日祭祀。
【夹批： 是要紧题目。
】推官和众多做公的都见了许多物件文凭，便辞了客帐司，迳回到华州府里来报贺太守。
却说宋一江一 暗暗地喝采道：“这厮虽奸猾，也骗得他眼花心乱了！”此时武松己在庙门下了；【夹批： 笔力矫健，实称武二。
】吴学究又使石秀藏了尖刀，也来庙门下相帮武松行事；却又换戴宗扮虞候。
【夹批： 此等事又复当面转换，写当时众人视华州如无物也。
】云台观主进献素斋，一面教执事人等安排铺陈岳庙。
宋一江一 闲步看那西岳庙时，果然是盖造得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间天上！【夹批： 百忙中又补画出狱庙来，真是笔有余武。
】宋一江一 看了一回，回至官厅前。
门上报道：“贺太守来也。”
宋一江一 便叫花荣、徐宁、 朱仝、李应，四个衙兵，各执著器械，分列在两旁；解珍、解宝、杨雄、戴宗，各藏暗器，侍立在左右。
却说贺太守将领三百余人，【夹批：极写太守狡狯。
】来到庙前下马，簇拥入来。
【夹批： 极写太守狡狯。
】客帐司吴学究、宋一江一 ，见贺太守带著三百余人，都是带刀公吏人等入来。
客帐司喝道：“朝廷贵人在此，闲杂人不许近前！”众人立住了脚，【夹批： 写得好。
】贺太守独自进前来拜见。
客帐司道：“太尉教请太守入来厮见。”
贺太守入到官厅前，望著小喽啰 便拜。
【夹批：绝倒。
】客帐司道：“太守，你知罪么？”
太守道：“贺某不知太尉到来，伏乞恕罪！”客帐司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岳降香，如何不来远接？”
太守答道：“不曾有近报到州，有失迎迓。”
吴学究喝声“拿下”。
【夹批： 疾。
】解珍、解宝弟兄两个飕地掣出短刀，一脚把贺太守踢翻，便割了头。
【夹批： 疾。
Ｏ快活。
】宋一江一 喝道：“兄弟们动手！”早把那跟来的人，三百余个，惊得呆了，正走不动，花荣等一齐向前，把那一干人算子般都倒在地下；【夹批： 可谓大算盘，无帐不结矣。
】有一半抢出庙门下，武松、石秀，舞刀杀将入来，小喽啰四下赶杀，三百余人不剩一个回去；【夹批： 话。
Ｏ快活。
】续后到庙来的都被张顺、李俊杀了。
【夹批： 须知此句是文外之文，笔势飘忽如此。
】宋一江一 急叫收了御香吊挂下船；都赶到华州时，早见城中两路火起；一齐杀将入来，先去牢中救了史进，鲁智深；就打开库藏，取了财帛，装载上车。
鲁智深迳奔后堂，取了戒刀，禅杖。
玉娇枝早已投井而死。
【夹批： 此二句俗本失，古本有。
】
众人离了华州，上船回到少华山上，都来拜见宿太尉，纳还御香、金铃吊挂、旌旗、门旗、仪仗等物，拜谢了太尉恩相。
宋一江一 教取一盘金银相送太尉；随从人等，不分高低，都与了金银；【夹批： 大书金银，可谓许伯哭世矣。
】就山寨里做了个送路筵席，谢承太尉。
众头领直送下山，到河口一交一 割了一应什物船只，一些不少，还了原来的人等。
宋一江一 谢别了宿太尉，回到少华山上，便与四筹好汉商议收拾山寨粮，放火烧了寨栅。
【夹批： 再结一处。
】一行人等，军马粮草，都望梁山泊来。
王义自赍发盘缠投奔别处不题。
且说宿太尉下船来华州城中，已知梁山泊贼人杀死军兵人马，劫了府库钱粮；城中杀死军校一百余人，马匹尽皆掳去；西岳庙中又杀了许多人性命；便叫本州推官【夹批： 推官便。
】动文书申达中书省起奏，都做“宋一江一 先在途中劫了御香、吊挂；因此赚知府到庙，杀害性命。”
宿太尉到庙里焚了御香，把这金铃吊挂分付与了云台观主，星夜急急自回京师奏知此事，不在话下。
再说宋一江一 救了史进、鲁智深，带了少华山四个好汉，仍旧作三队分俵人马，回梁山泊来；所过州县，秋毫无犯。
【夹批： 八字只算于路无话四字，作省文耳。
】先使戴宗前来上山报知。
晁盖并众头领下山迎接宋一江一 等一同到山寨里聚义厅上，都相见已罢，一面做庆喜筵席。
次日，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各以己财做筵宴，拜谢晁 、宋二公。
酒席间，晁盖说道：“我有一事，为是公明贤弟连日不在山寨，只得权时搁起；昨日又是四位兄弟新到，不好便说出来。
三日前，有朱贵上山报说：‘徐州沛县芒砀山中，新有一伙强人，聚集著三千人马。
为头一个先生，姓樊，名瑞，绰号混世魔王；能呼风唤雨，用兵如神。
手下两个副将：一个姓项，名充，绰号八臂哪吒，能仗一面一团一 牌，牌上插飞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仗一条铁标枪；又有一个姓李，名衮，绰号飞天大圣，也使一面一团一 牌，牌上插标枪二十四根，亦能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使一口宝剑。
这三个结为兄弟，占住芒砀山，打家劫舍。
三个商量了，要来吞并我梁山泊大寨。
’我听得说，不由不怒！”宋一江一 听了，大怒道：“这贼怎敢如此无礼！小弟便再下山走一遭！”只见九纹龙史进便起身道：“小弟等四个初到大寨，无半米之功，情愿引本部人马前去收捕这伙强人！”【夹批： 久冷应热，固行文之法也。
】宋一江一 大喜。
当下史进点起本部人马，与朱武、陈达、杨春都披挂了，来辞宋一江一 下山，把船渡过金沙滩，上路迳奔芒砀山来。
三日之内，早望见那座山。
史进叹口气，问朱武道：“这里正不知何处是昔日汉高祖斩蛇起义之处！”【夹批： 写史进。
Ｏ绝妙之文。
】朱武等三人也大家叹口气。
【夹批：写朱武三人。
】不一时，来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喽啰上山报知。
且说史进把少华山带来的人马一字摆开，自己全身披挂，骑一匹火炭赤马，当先出阵，手中横著三尖两刃刀；背后三个头领便是朱武、陈达、杨春。
四个好汉，勒马阵前，【夹批： 好看。
】望不多时，只见芒砀山上飞下一彪人马来，当先两个好汉：为头马个便是徐州沛县人，姓项，名充！果然使一面一团一 牌，背插飞刀二十四把；右手仗条标枪；后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八臂哪吒”四个大字。
【夹批： 另是一样气色，读之正复可畏。
】次后那个便是邳县人，姓李名衮！果然也使一面一团一 牌，背插二十四把标枪；左手把牌，右手仗剑；后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飞天大圣”四个大字。
【夹批： 另是一样气色，读之真复可畏。
】
当下两个步行下山，见了对阵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四骑马在阵前，并不打话。
小喽啰筛起锣来，两个好汉舞动一团一 牌，一齐上，直滚入阵来。
【夹批： 人固另是一样气色，文亦另是一样声势。
】史进等拦当不住，后军先走。
【夹批：写得好笑。
】史进前军抵敌，【夹批： 写得好笑。
】朱武等中军呐喊，【夹批： 写得好笑。
Ｏ要知此三句，正望下篇公孙八阵先作反衬也。
】退三四十里。
史进险些儿中了飞刀；【夹批： 写飞刀，又写史进。
】杨春转身得迟，被一飞刀，战马著伤，弃了马，逃命而走。
【夹批： 写飞刀。
】
史进点军，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议，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援。
正忧疑之间，只见军士来报：“北边大路上尘头起处，约有二千军马到来！”史进等上马望时，却是梁山泊旗号，当先马上两员上将：一个是小李广花荣，一个是金枪手徐宁。
【夹批：第一拨先写兵，次写将。
】史进接著，备说项充、李衮，蛮牌滚动，军马遮拦不住。
花荣道：“宋公明哥哥见兄长来了，于心不下，好生懊悔，特差我两个到来帮助。”
史进等大喜，合兵一处下寨。
次日天晓，正欲起兵对敌，军士又报：“北边大路上又有军马到来！”花荣、徐宁、史进，一齐上马望时，却是宋公明亲自和军师吴学究、公孙胜、柴进，朱仝、呼延灼、穆弘、孙立、黄信、吕方、郭盛，带领三千人马来到。
【夹批：第二拨先写将，次写兵。
只小小两节，亦必变换作章法。
0每次援兵，皆从山上明写调拨，此处忽变为突如其来之文，不先提出，亦是行文避熟也。
】史进备说项充、李衮、飞刀标枪滚牌难近，折了人马一事。
宋一江一 大惊。
吴用道：“且把军马扎下寨栅，别作商议。”
宋一江一 性急，便要起兵剿捕，直到山下。
此时天色已晚，望见芒砀山下都是青色灯笼。
【夹批：实写项充、李衮，虚写樊瑞，妙笔非人所及。
】公孙胜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灯笼便是会行妖法之人内。
我等且把军马退去，来日贫道献一个阵法，要捉此二人。”
宋一江一 大喜，传令教军马且退二十里，扎住营寨。
次日清晨，公孙胜献出这个阵法，有分教：
魔王拱手上梁山，神将倾心归水泊。
毕竟公孙胜献出什么阵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