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第三十六回 诛旱魃连响霹雳声 取天书合用雌雄剑
话说杨宜男被他祖父杨建章带去六年,才放回家来。
杨钺胡夫妇见了,真是喜从天降。
杨钺胡妻子将宜男搂在怀中,问长问短,杨宜男却甚是淡漠,不肯将六年来在外的情形细说。
只拿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杨钺胡道:“祖父教父亲不要忘记了黄叶道人命名之意。”
杨钺胡看信中言语,是教自己多带些财物,去云南各属土司,运动联络,为异日革命发动的准备。
信尾说宜男的剑术已成,将来必有建立功业的机会。
宜男所使的剑是一一柄一雌剑,他日若遇了使雄剑的儿郎,便是姻缘所在,不可错过。
杨钺胡看了,问宜男道:“你的雌剑在那里,可拿出来给我瞧瞧么?”
宜男举手一拍后脑,即见有一线白光,从后脑飞出来,缭绕空际,如金蛇闪电一般。
顿时空中寒气侵人,肌肤起栗,宜男举手向庭前枣树上一指,白光便绕树旋飞,枝叶纷纷下坠,与被狂风摧折无异。
宜男再一举手,仍从后脑收敛得没有踪影了。
杨钺胡问道:“雄剑和雌剑有甚么分别呢?不怕当面错过吗?”宜男摇头道:“辨别甚容易,雌剑是白光,雄剑是青光。
与旁人的剑光相遇,是分而不合的,雌雄剑相遇,是合而不分的。
此剑的妙处在有质有神,能伸能缩,随使用的心意。
我于今藏在后脑,放出来是白光一道,这是使用这剑的神,非剑术成功后不能如此运用。
这剑的实质,原是双股剑的一一柄一,通灵变化,全看练的工夫如何。
若仅使用他的实质,充其量也不过能取人于十步之内,与顽铁何异?”说时,复从后脑取出一一柄一寸多长的小剑来,迎风一闪,便是一一柄一三尺多长的宝剑。
杨钺胡见自己女儿有这般本领,心里自是高兴。
即日遵着杨建章的吩咐,束装往云南去了。
半年后有信回来,说已做了茨通坝掌寨。
各土司、各掌寨和千把总,已联络了不少,这且按下。
再说安顺府这年大旱,从四月到六月,不曾落过一滴雨水。
安顺一府的农民,只急得求神拜佛,哭地号天。
安顺府知府张天爵,由两榜出身,为官甚是清廉正直,平日一爱一民如子。
今见这般大旱,若再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不但田里的禾苗将全行枯槁,颗粒无收,便是河干井涸,人民没得水喝,也得渴死。
张天爵只得自己斋戒沐浴,虔诚祈祷。
祈祷了两日无效,张天爵真急得无可如何了。
就亲自做了一道表章,在山顶上立了一个坛,自己穿戴了朝衣朝冠,将表章当天焚化了,直一挺一挺的跪在烈日当中。
表章上说,一日不下雨,一日不起来。
两日不下雨,两日不起来。
宁肯自己死在烈日之中,代小民受罚,不忍眼见一府的百姓,相将就毙。
但是张天爵虽则是这们跪了两日,天空一点儿云翳都没有,日光更火炭一般的,连山中树木都炙焦了。
依张天爵自己,硬要晒死在烈日之中,无奈左右的人苦劝,又有个绅士来对张天爵说:“终南山昭庆寺的碧云禅师,于今游方到了安顺弥勒院。
他的道法高深,已享寿二百多岁了,陕西人称他为活神仙。
难得他恰好到了安顺,若得他来求雨,当有灵验。”
张天爵到了这种时候,只要有人能求得下雨,无论要自己如何委屈都可以。
当下听了这绅士的话,即刻步行到弥勒院,当面求碧云禅师慈悲,救一府百姓的一性一命。
碧云禅师合掌苦着眉头道:“老僧已到安顺一月有馀了,非不知道安顺大旱,若老僧有力量求得雨下来,早已自己设坛,求雨救一府的百姓了。”
张天爵不禁流泪,向碧云禅师下跪道:“老师傅的道法高深,无论求得下雨,求不下雨,务必请老师傅诚求一番,或者上天见怜,赐些雨水,也未可知。”
碧云禅师扶了张天爵起来,叹道:“贤太守如此一爱一民,老僧只好冒险做一番试试看。
做得到,是太守和一府百姓的福气。
做不到,是大家的劫数,老僧也免不了要断送二百四十年的功行。
大守须知此番的大旱,并非曦陽肆虐,上天降灾,只因安顺府境内,今年出了一个旱魃。
此时这东西的气焰,正在盛不可当,没有能克制他的人。
论老僧的道法,只能将他幽囚起来,不能制他的死命。
而这东西,越幽囚越肆恶得厉害。
世界没有不畏旱灾的地方,幽囚了也没地方安置。
并且老僧三世童陽之体,若见早魃的面,以火遇火,老僧自身先受其害。
所以老僧眼见这般景象,不敢出头替百姓除害,替太守分忧。
今见太守如此一爱一民,老僧寻思再四,喜得安顺境内还有一件纯陰之宝,太守能将那宝请来,这事便有八成可做了。”
张天爵连忙问:“宝在那里?应如何去请?”碧云禅师道:“就在离城二十多里的紫峰山下,有个姓杨名宜男的小一姐,今年才得一十三岁。
太守只要请得他来,老僧就有几成把握了。”
张天爵喜道:“既是本府辖境之内,本府亲去请他。
他虽是一个小一姐,可以推却不来,但本府一片至诚之心,无论如何,总得将他请到。
不过这小一姐年才一十三岁,他如何倒有本领,能克制旱魃呢?”碧云祥师道:“将他请来了,到那时太守自然知道。”
张天爵听了这话,即时动身到杨家来。
杨钺胡的妻子,见安顺府知府忽然到家里来了,心里着实吃了—惊,以为是自己丈夫在云南事机不密,被人告发了,犯了叛逆之罪,须连坐家小,已打算带了杨宜男从后山逃走。
幸亏杨宜男有点见识,说:“若是要连坐家小的案子,岂有知府亲自到来之理?且等见而问明了原由,如果有不测之祸,要图逃也是很容易的事。”
杨钺胡妻子心想不错。
杨家是紫峰山下的土著,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弃家逃走。
遂硬着头皮,出来迎见张天爵。
张天爵殷勤说了来意,杨钺胡妻子转告宜男。
宜男道:“我并不知道旱魃是甚么东西?更不知道如何能制早魃的死命?不过碧云禅师是个圣僧,我曾听祖父说过。
既是他老人家教我去,必有些道理。
我果能为安顺一府除了这大旱,也是一件功德。”
杨钺胡妻子是听凭杨宜男自主不加干涉的。
杨宜男随即同张天爵到城里来。
张天爵直引到弥勒院见碧云禅师。
碧云禅师教张天爵在北城外高山顶上,设一个坛。
坛上一切器一具,全用黑色。
正面侧面,各安放一把交椅。
张天爵依言办理停当了。
次日正午时候,碧云禅师带了杨宜男上坛。
自己披着大红袈裟,当中坐下,教杨宜男坐在侧面交椅上。
从弥勒院挑选了一个又聪明又壮健的小和尚,也立在坛旁边。
此时的太陽,如高张一把火伞,鸟雀都藏置得无影无踪,不敢在天空中飞行。
无论体魄怎么强健的农人,一到那热烈的陽光底下做工夫,不到两个时辰,就得渴死。
张天爵带了一般属员衙役,拱立在坛下静候,一个个都晒得火烧肉痛,走又不敢走,躲也无处躲。
惟有碧云禅师端坐在坛上,神闲气静的,只当没有这回事的样子。
从容端起一杯清水,喝了一口,仰面朝天喷,喷起一片雾来,约有一亩地大小,遮住了陽光。
张天爵和一般拱立在坛下的人,立时如到了清凉世界。
碧云禅师教小和尚伸出两只手掌来,提朱笔画了两道符在掌心里,并口授了几句咒词,教小和尚牢牢的记着,去两里路以外,一座没一株树木的山底下,朝山上念诵这儿句咒词,念到有一只遍身烈焰的怪物出来,就停口不念了,回头便向原路快跑。
那怪物必然追赶。
等他追到切近,先将左手掌的符朝他一照。
照后仍向前跑,再追到切近,再将右掌符照去。
一跑到了坛前,便安稳无碍了。
小和尚答应着去了。
碧云掸师才对杨宜男道:“老僧要借重小一姐的雌剑,等歇老憎喊小一姐下手的时候,小一姐不可迟疑。”
杨宜男还是个小孩子脾气,不知旱魃是种甚么怪物,很想见识见识。
听了碧云禅师吩咐的话,只磨拳擦掌的等候。
且说小和尚双手捏了那两道符,一口气跑到那座山底下,只将咒词念了两遍,就听得山上一声狂叫,接着便是一阵呼一呼的响声,与房屋失火被风刮着火啸的声音相似。
小和尚朝山上一望,只见一个丈多高的红人,浑身射一出二三尺长的火焰,两目如电光闪铄,血盆大口里伸出寸多长的四个撩牙,好象能将整个的人囫囵吞下去的样子。
小和尚看了,不由得不害怕,掉转身躯便跑。
并不知道这怪物追来没有,那敢回头望一眼呢。
才跑了半里多路,耳里已经听得那呼一呼的响声,跟在后面来了。
默念两手只有两道符,若照早了,跑不到坛跟前,岂不误事。
又跑了十来丈远近,呼声更响的大了,渐渐的觉得背上仿佛有火烧得肉痛,再也忍耐不住了。
举左手往后一照,不提防脱手就是一个霹雳。
小和尚惊得回头一看,只见那怪物被霹雳震得倒地打滚,身上的火焰,也减退了尺多。
小和尚趁他没立起来,掉头又跑,又跑了半里来路,听得那怪物在背后哇哇的乱叫,叫出来的声音,非常尖锐。
那声音无论在甚么人听了,必知道是因很着急才那么叫唤。
小和尚仗着右掌中还有一道灵符,胆量比先时大了些。
旋跑旋回头看那怪物身上的火焰,又高到二三尺了,行走不象人的脚步,周身骨节仿佛木像,不能转动,两一腿硬一绑一绑的,只能耸着肩头,一上一下的向前蹦蹿。
头顶上乱丛丛的红发,分披在肩窝上,两只耳根上似乎悬挂了一些纸锭,纸锭上也有火焰射一出,却没有把纸锭化去。
相差还有五六丈远,那怪物就朝前伸着两手,准备捉人的样子,两爪尖锐与鹰爪相似。
小和尚原打算等他追到切近,才放霹雳的,无奈火气太盛,隔四五丈远,就炙的痛不可当。
勉强向前再跑了百十步,将右手霹雳放出,跟着一阵倾盆大雨。
只见那怪物倒地打了一滚,雨点打在他身上,就如火上加油,火焰更射一出七八尺高下,转眼就住了雨,地下没留一点水迹。
不过那怪物有些现出累乏了的样子。
小和尚不敢停留,刚跑到离坛十来丈远近,那怪物从口里喷一出火来,火尾向小和尚背上直射。
小和尚跑到坛前雾盖之下,实在支撑不住了,扑地便倒。
怪物赶上前,正待伸手捉小和尚。
碧云禅师举手向怪物一指,怪物登时打了个寒噤,抬头看见碧云禅师,便舍了小和尚,待扑上坛来。
碧云禅师一拍戒尺,蓦地响了一个炸雷。
怪物正要腾空而上,被炸雷打了下来,一落地就吐出十丈长的火焰,向碧云禅师烧来。
碧云禅师对杨宜男喝声:“动手!”就见那白光朝怪物迎头劈下,火焰顿消。
坛前雾盖,登时如春云舒展,转眼布满了天空。
再看那怪物时,已连头劈做两半个,原来就是一个绝大的僵一尸一。
旱魃既除,甘雨自潇潇而下。
张天爵不待说是非常感谢碧云祥师和杨宜男二人为民陈害,而安顺满城的百姓,听说杨宜男是一个十三岁的闺女,又生得貌美如花,又有这种惊人的本领,于感谢之馀,更都存着钦敬一爱一慕之意。
有许多富绅病了人,要迎接碧云禅师到家治病的。
就有许多富绅家的太太、小一姐,想瞻仰杨宜男,定要迎接到款待的,更有不自量的王孙公子,想娶杨宜男做老婆,或妄想纳做小星①的。
杨宜男被这些太太,小一姐缠绕得不耐烦了,待辞了碧云禅师归家。
碧云禅师对杨宜男道:“这番借你纯陰之体,和纯陰之剑,诛了这旱魃,救了一府人一性一命,这功德已是不小。
不过这旱魃为害,只害了一府百姓,为祸还小。
于今还有一个大怪物,就在老僧驻锡②的终南山上,若他一旦成功,天下人都得遭他的荼毒。
你牢记在心,将来那怪物也是要你驱除的。”
杨宜男问道:“那怪物的本领,比旱魃何如?”碧云禅师道:“早魃有何本领?不能与那怪物相提并论。
你只记在心头便了,将来老僧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杨宜男问道:“将在甚么时候呢?”碧云禅师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杨宜男遂不敢再问。
归家住了两年,并不曾听得人说终南山有甚么妖怪,也就渐渐的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杨钺胡的妻子,因杨建章信中曾说宜男的姻缘,在使雄剑的儿郎身上,有许多富贵人家来求婚的,都用婉言谢绝了。
但是光陰迅速,杨宜男已是十五岁了。
那时安顺、毕节一带的风俗,普通人家的女儿,多是十三四岁出嫁,越是富贵人家,越订婚得早。
于今杨宜男已是十五岁了,尚不知使雄剑的儿郎在甚么地方。
做母亲的心里,总不免有些着急,惟恐婚姻愆期③,辜负了青春年少。
这夜欧陽后成来偷盘缠,他见后成放出来的剑是青光,又与自己女儿的剑缠绕做一一团一,没有对敌击刺的意味。
更见后成年轻貌美,心里即时触一动了那信中的言语。
因此连喊住手,休得伤了自家人。
及盘问后成的来历,便悟到杨建章是有意骗后成与杨宜男会面。
当下杨钺胡妻子向后成道:“姻缘前定,不能由你不愿。
你师傅是活神仙,他老人家的主张,不会差错。
他的孙女儿,你此刻已见着面了,并两下都已交过手了,你还有甚么
话说?”后成原没有娶妻的意思,但此时当面看了杨宜男这般比花还娇一艳的姿色,又有这般的本领,不知不觉的已将不愿娶妻的心理改变了。
只是口里说不出承诺的话来。
低着头不说甚么,面上却表示欣喜的样子。
杨钺胡妻子知道后成年轻害羞,不便当面答应,心里已是千肯万肯了。
不过踌躇自己丈夫不在家,婚事不知应该怎生办理,应该定在甚么时候。
忽然想起,杨建章写给杨钺胡的信来。
即问后成道:“你师傅给你送到茨通坝的信带在身上么?”后成忙从怀中取出来看时,那里是一封写给杨钺胡的信呢?上面分明写着:“后成拆阅”四字。
心中暗自诧异道:封面上写的是这四个字,怎么师傅交给我的时候,我竟没看出来呢?幸亏我在这里发觉了,若如愿相偿的偷了些盘缠,我一定径向云南进发,决不会在半途拿出这信来看,到茨通坝拿出这信来呈递,岂不成了大笑话?这里既写了教我拆阅,我且拆开来,看里面写的是甚么?
后成拆开看了一遍,不禁变色道:“这事怎么了?我师兄庆瑞在陕西有难。
我三年前受了他成全之德,论情理我不能不去救。
只是此去陕西山遥路远,师傅教宜男师妹和我同去,师妹却如何去得呢?”杨钺胡妻子问道:“这信不是你师傅教你进到茨通坝去的吗?如何写的却是这种事。”
后成将信递给杨钺胡妻子道:“我也正觉得诧异,师傅交这信给我的时候,分明说送给云南茨通坝掌寨那里,不知怎的,此时一看,封面上却写了教我拆看。”
杨钺胡妻子接过一看,上面写道:
“深喜汝能了吾心愿。
完娶之期,俟吾后命可也。
庆瑞于汝有私恩,不可以不报。
渠④在陕西终南山有难,非汝与宜男同去救援,将不得免。
亟去勿怠。”
杨钺胡妻子看了,说道:“信上如此吩咐,不同去是不行的。
只看你师妹的意思怎样?”
杨宜男在一床一后已听得明白,当即想起碧云禅师在二年前叮嘱的话。
心想:我祖父教我同去,必就是为那怪物。
欧陽后成与杨宜男都是天真未凿的人,也不知道未曾完娶的夫妻,应当避嫌的俗套。
杨宜男当下就从一床一后转了出来,说道:“去终南山可以会见碧云禅师,我愿意同去。”
后成听了这话,也想起当日在饭甑山顶上,受《中黄宝笈》的时候,自己师傅所说石梁来历的话来,遂问杨宜男道:“不是昭庆寺的碧云禅师么?”杨宜男喜道:“怎么不是?你也认识他,就更好了。”
后成道:“我并不认识。
因曾听得师傅说过,所以是这们问问。
师妹想必是认识的了。”
杨宜男即将在安顺府诛旱魃的事,和碧云叮嘱的话,述给后成听。
后成听了,也欢喜道:“我正着急就到了终南山,也不知道我师兄在那里被难。
并且我师兄的本领很不平常,他既有难,我本领不及他的,如何能救得了。
于今有碧云禅师在那里,便不愁找不着,也不怕本领不济了。”
次日,这一对未婚的小夫妇,就动身向终南山前进。
途中不止一日,这日到了终南山山底下。
刚待上山,只见前面来了两个和尚,朝着欧陽后成合掌笑道:“候驾多时了,祖师爷正在寺中等着二位呢。”
后成连忙拱手相还道:“岂敢,岂敢。
两位师傅,可是昭庆寺的么?”两和尚点头不说甚么,后成夫妇跟着和尚上山。
不一会,到了昭庆寺。
和尚引进里面见碧云禅师。
二人叩头行了礼。
后成正要说明前来的原因。
碧云禅师摇手止住道:“不用说,老僧已知道了。
你们长途劳顿,且去休息一会儿再说。”
两个和尚即将二人引到一间小小的房里。
直等到黄昏向后,碧云禅师才走了进来,随手将房门关了。
从袖中拿出一叠黄纸符来,交给后成道:“你将这符遍贴这房的四周上下。”
后成依言贴好了。
碧云禅师才笑着说道:“此时我们可以开口说话了。
你们今日正来得凑巧,若再迟十日到此,便有回天的力量,也无济于事了。
我们在此地一言一动,假使不在这贴了符的房里,那怪物能一一捏算出来,他一有了防备,就大费周折了。”
后成心想:我是为救师兄来的,碧云禅师却向我说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后成正这们着想。
只听得杨宜男问道:
“毕竟是个甚么怪物,有些甚么害人的举动呢?”
碧云禅师道:“这怪物也是一个人,已潜心苦练了六十多年。
只因洪武元年,七陽真一人在此山飞升的时候,将一部《玄玄经》藏在对面石山之中,当时曾对《玄玄经》祝道:‘留待有缘人,得此无上道。
’二三百年来,没有能将这经取出来的。
这怪物为想得这部经,特地在这山里寻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地基,建了一个小小的道院。
专心致志的,在院中练习取经的道法,已练了二十多年。
此时道法已经被他练成了,且等今夜亥子之交⑤,就要将这经取出来。
这经一落他的手,不须十日工夫,他的本领就通天彻地了,谁也不能奈何他。
他此时的神通,已经上应天象。
“北京钦天监两次密奏西后,说终南山妖气上通于天,须遣道法高深的人,及早前去剪除,免成大患。
西后问何人能当此任,钦天监保奏新升总镇庆瑞。
西后便下了一道密旨,命庆瑞前去终南山剪除妖孽。
奈庆瑞的道术与这怪物一般的不是正道,不过庆瑞为人,心地还光明,所以不至在怪物手中丧生。”
后成问道:“庆瑞已经与怪物较量过了么?”碧云禅师道:“若已较量过,就早已没有命了。
庆瑞也定了在今夜亥子之交下手,待一会儿,你就能见着的。”
后成这才把心放下。
到亥初时分,碧云禅师领二人出来向山顶上行走。
这时天空一轮明月,如挂冰盘,二三里内看得分明。
碧云禅师走到一处,停步走到一片幽林说道:“那树林之中,便是那怪物修炼之所。
院后有一座笔管形的山峰高一耸,你们到那山峰上去,只凝神注目,在院前的石塔顶上。
等怪物取经到手的时候,你们就可下手诛他。
到了危急的当儿,自有老僧前来相救,不用害怕。”
后成问道:“庆瑞此时在那里呢?”碧云禅师道:“那时你自见着,不用问老僧。”
后成不敢多说,和杨宜男同时飞上了那山峰。
低头看那树林中寺院时,只见溶溶月色之中,有一一团一浓雾,将树材笼罩着,仅隐隐约约的,看见有一所房屋在里面,寂静静的没一些儿声息。
定睛看寺院前方,一座白石的宝塔,塔尖直耸云表,宝塔对面一座石山,不甚高大,形势与一个馒头相似。
二人正在观察四周情形,忽听得有声如裂帛,在浓雾中响亮。
急向发声处看时,只见一颗红星,从屋顶直伸而上,射一到塔尖,便停住了。
塔尖上登时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足有一丈二三尺高下,宽袍大袖的道家装束,红星在头顶的发结里面。
后成低声向宜男道:“你看这怪物有这们高大的身一体,真可算是一个大怪物了。
这怪物既苦练了六十年,你我除了两一柄一雌雄剑外,一点儿法宝没有,若是敌他不过,将怎么了呢?”宜男目不转睛的望着塔尖,答道:“此时才思量怎么了,已是迟了。
还不快看,他在那里做手势了。”
后成看那怪物在塔尖上,手足舞蹈了一会,忽从口中吐出一道白色的光芒来,朝着月光射去,射一到半空,复收回来,接连又射一了上去,比前次射的更高。
继续射一到第四次,直与银盆也似的月光相啣⑥接。
笼罩树林的浓雾,被几次白光冲得没有了。
天空明净无尘,月色清明,直与白昼无异。
二人从来不曾见过有这们明亮的月光,十里以外,能辨别人男一女老少。
这时仔细看对面那山,竟是一块整石,没丝毫罅隙。
心想碧云禅师说,七陽真一人的《玄玄经》藏在那石山里面,没一点儿斧凿的痕迹,怎生藏得进去呢?可见得七陽真一人道法之高深了。
于今这怪物,居然修炼得有从这无缝石山中取经的本领,我二人真不知拿甚么本领敌得过他。
后成正这们虚怯怯的想着,只见那怪物收回了与月啣接的白光,猛然举手向对面石山上一指,口里喝一声敕,这敕字才脱口,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二人立脚的山峰,就如遇了风一浪一的帆船,震荡得几乎立不住脚。
再看对面石山时,逢⑦中炸裂了一条大口,足有丈来宽,裂缝中仿佛有火焰喷一出来,怪物举手再向裂缝中指了一下,即见一件红光四射的东西,从裂缝中出来,直飞到怪物身边。
怪物将袍袖一展,那东西便钻进了袖口,怪物登时现出的那种高兴得意的样子,直是形容不出。
二人知道那红光四射的东西,必就是七陽真一人的《玄玄经》。
后成道:
“是时候了。”
话才说出,猛听得半空中,哗喇喇一个霹雳,狂风顿起,大雨骤下。
霎眼之间,将清明如昼的月色,变成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见无数金蛇电闪,围绕着那怪物乱射,左一个霹雳,右一个霹雳,只是在半空中打不下来。
怪物直一挺一挺的立在塔尖,从脑袋里面,发出一种洪钟之音,雷声渐渐的远了,电闪也渐渐的稀了。
后成连忙将雄剑放出道:“不好,我师兄斗不过这怪物了。”
说时迟,那时快,后成这一道剑光,直向怪物头面刺去。
可是作怪,那剑光还离怪物二三尺远,仍退了回来。
杨宜男不敢怠慢,赶紧也将雌剑放出。
雌雄剑的力量真大,两剑如夹剪一般的,分左右向怪物横剪过去。
眼见怪物左手向后一挥才挥了一个半圆,就被两剑拦腰斩做两截,翻下塔去了。
正在怪物翻身倒下去的时候,后成、宜男都被人提住眷膊,比鹰隼还快的飞下了山峰。
尚在空中不曾着地,又听得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砂石纷纷如雨点打下。
二人着地看时,原来被碧云禅师一手提了一个。
碧云禅师放下二人,吐舌摇头道:“好险,好险。”
后成心想:怪物已被我二人腰斩了,还有甚么好险好险呢?
碧云禅师对杨宜男道:“你的剑只要再迟放些儿,此时你们已变成肉泥了。
就是有老僧在此,也惟有叹息无可为力。
你二人是童一男一女,又是雌雄剑,所以能克制他。
只一道雄剑,奈何他不得。
只一道雌剑,也奈何他不得。
你雌剑将放出去的时候,他已用移山倒海之法,将对面石山挥动,向你们当头压下,老僧不挈⑧你们从石山底下逃出来,此时不已压成肉泥了么?大害虽然除了,却断送了你们两个,岂不可伤可惜?”
碧云禅师复引二人到方才立脚的山峰观看,只见一个数亩地大小的石山顶,和戴帽子相似的。
戴在山峰顶上,将原有的山峰,压低了数尺。
二人看了,不由得惊的目瞪口呆。
半晌才同声说了一句:“好厉害!”碧云禅师忽然失声喊道:“不好了,快下去。”
这一声喊,又将二人吓了一大跳。
不知碧云禅师为甚么这们大惊小恐?且待第三十七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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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小星,《诗经·召南》篇名。
首句“嘒彼小星,三五在东”,汉郑玄笺注,谓小星即众多无名的星,比喻周王的众妾。
后人因以小星为妾的代称。
②驻锡,僧人出行,以锡杖自随,因称僧人住止为驻锡。
③愆期,过期。
④渠,他。
⑤亥子之交,古代以十二地支指称十二时辰,亥时当指晚21点到23点,子时当指晚23点到凌晨1点。
亥子之交,从字面来看,应是指晚23点,但根据古代道家的修术习惯以及众多神话小说的描述来看,很可能是偏指子时,即零点时分。
⑥啣(xián),“衔”的异体字。
⑦逢,从。
⑧挈,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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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lz3416 校对,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