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缘全传
第七回痴公子怒叱苍头 众庄丁定计擒妖
诗曰:
流水姻缘不久长,长忧独卧象牙床 。
床 空梦醒推鸳枕,枕冷魂消月满窗。
窗外妖狐来窃盗,盗他真宝是元一陽一。
一陽一衰一陰一盛实堪恨,恨把书房作病房。
话说老苍头亲眼看见将延寿儿掩埋已毕,不免又悲痛了一回,对众说道:“如今亡的亡,病的病,皆由被妖之害。
我与妖一精一势不两立!求众位仍然帮我商酌,如何办理方妥?”
众佃户说道:“你老不必着急,咱们今晚大家先捉他一次,如若得胜,那就不必说了。
倘若不济,咱这里有一个手段最高的,提起来谁都知道,他原本是个老道打扮,善能画符降妖。
现在住居迎喜观内,真似活神仙是的。
那时将他请来,准保妖一精一可除,公子之病也可痊愈。”
苍头听罢,说道:“这主意却很好。
咱们先到前边司事房歇息歇息,吃了晚饭再来书院巡察。”
于是大众出了果园,苍头说:“方才延寿儿之事,多蒙众位扶持鼎力。
本该治酒酬劳,但因公子之病,不能得暇。
俟过日定行补情致谢。”
众佃户道:“老管家何必如此说。
这些事俱是我等应该效力的,何谢之有?”
苍头道:“公子伤了真元,恐其命在旦夕。
今晚咱将书院围裹,倘若拿住妖怪,那就不用说了。
若是拿不住,你们说的迎喜观最善捉妖治病的是怎么个称呼?说给我,等明日好找去。”
众人道:“这方都称他为王半仙。
你老若是找他时,他那观外摆着摊子,到那里一探听就可知道了。
但这些事你老也须禀明公子,然后竭诚办去方好。”
苍头道:“众位说的也是。
你们先去用饭,候着我去通禀,回来再作道理。”
说罢,一直来到书斋,掀帘而入。
见公子昏昏沉沉,在床 上仍是合衣而睡。
老苍头猛然一看更觉不堪,真是面如金纸。
不禁点头暗叹,一阵心酸,早落下泪来,暗叫:“老天那,老天!我上辈主人世代积善,轮到我这幼主,怎么叫他逢这样异灾,病至无可救处。”
老苍头正自默想,忽然见公子似梦里南柯一般,两眼朦胧着,扎挣起身形,东倒西歪的走了几步,用手拉着苍头,含笑说道:“小姐这等用心,叫小生”,“叫小生”三字将已出口,老苍头便道:“公子,是老一奴一进来了。
那里有小姐敢入书房之理?”
周公子这才将眼一睁,方知错误,自悔失言。
欲要遮饰,又改不过口来,不觉满脸羞怒,遂拿出那阿公子的气派,发出那娇生惯养的性情,一回身,就赌气坐在椅上,瞪着两眼大声说道:“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在这里浓睡,你也可不必进来。
你偏赶到此时进来扰乱。
你还眼泪汪汪,不知你是怎么个心意,难道说你哭,这病便哭好了么!你不想,我此刻身体不比平日,往往一胡一 言乱语,梦魂不定,再加你常来惊吓,我这病可也就快了。
从此你倒少要进我书房,我还安静些。”
这周公子梦寐之间,错把苍头当作小姐拉扯,醒悟过来自觉羞愧,故此先给苍头一个雷头风,拿话将苍头压回去,使他不能开口,就可将这错儿掩过去,免的苍头拿话戳他的心病。
谁知那苍头为主之心棒打不回,见公子这等发怒,并不理论,仍是和颜悦色的说道:“老一奴一前来,有话回禀公子。
适才因众长工、佃户至果园去找妖怪,妖怪却无踪影。
那柳树上却挂着延寿儿的衣服,可见这孩子实是被妖一精一吃了。
这也是老一奴一命该如此。
众人已将他埋在果木园了,老一奴一特来回禀。
不意公子把老一奴一当小姐称呼,想来公子之病,也是被妖迷惑。
不然,公子万不至此虚危。
如今隐微既露,性命要紧。
公子倒不必羞口难开,快将这本末原由说明了,咱这里好派人寻找妖一精一。
再者,有个迎喜观的老道,人称他为王半仙,此人善能调理沉疴,最能驱除妖孽。
将他请来调治也可。”
公子听到这里,甚是不悦,心里想着:“若依他们的主意,不用说踏罡步斗、念咒画符的搅乱个坐卧不安,就是明灯蜡烛,昼夜的一胡一 闹,一胡一 小姐也自然不能往来。
即使不是妖一精一,也难至此相会。
他儿子叫妖一精一吃了,说我这病也系妖一精一闹的,岂不是故意的拆散姻缘?莫若我仍然不吐实话,说些夙不信邪的言词,将老厌物止住,免得一胡一 小姐来不了,不放心。”
想罢,便面带不悦,手指着苍头说:“你在我周家一两辈子的人,难道说你连规矩记不清?从来不准以邪招邪,信妖信鬼的。
延寿儿虽说被害,你准知是何畜类吃了?难道说这一定就是妖怪?如今你领着头儿无事生非,你这是瞧着我不懂甚么,故意不与我相一。
这何曾是与我治病,竟是与我追命呢。
你这么大岁数,甚事没经炼过?为何将那搂局卖当的老道弄来诓骗银钱?我耳朵一软,岂不叫你们闹个翻一江一 搅海。
我是不能依你的。”
这老苍头乃是一片实心为公子治病,有妖一精一也是眼见的实事,况且延寿被害众人皆知,故老苍头好意来回禀,不料公子仍说出些乖谬之言,也不查问延寿被害原由,只说一些不信邪的话遮盖。
苍头明知他是护短,但是忠心为主。
后又勉强说道:“公子既以正大存心,谅有妖邪也不敢侵犯。
还是老一奴一昏聩,失于检点。
公子不必着急,待老一奴一到前边命厨下或是煎点好汤,或是煮点粥饭,公子好些须多用点饮食,这身子也就健壮的快了。”
言罢,老苍头抽身向外而去。
剩下公子,自己暗想:“适才机关泄漏,大概被他参透。
但他劝我,给我治病,却都是人意,惟有他说我是妖怪缠绕,叫人实在可恼。
现在明明如花似玉的美人,偏要说他会变妖怪,在果园吃了延寿儿。
据我说,似一胡一 小姐这样娇柔,桃腮樱口,别说一个活人叫他吞了,就是那岔眼的东西,他也未必能咽得下去。
况且我们二人虽说私自期会,情深义重,犹如结发夫妻。
如此多日,丝毫未见似妖一精一样式。
纵然真是妖怪,他见我与他这等恩爱,绝不能瞒这等严密,不对我明言。
他又并无害我的形迹,怎么说他一定是妖一精一呢?今晚他来时,我且用话盘问,果然察出他是妖一精一来,再与他好离好散,免的耳常听琐碎之话。
他们不说见我有病疑心,反说我被妖一精一缠绕,真乃岂有此理!”自己想罢,仍仰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且说苍头来到前面,见众人仍复相聚,便对众言道:“方才将请王半仙的话对公子禀明,谁知咱公子执迷不醒,将我呵叱了几句,反说我无事生非。
我想,众位吃罢饭暂且散去,将这些鸟槍等物先留在此,候晚上咱再聚齐,背着公子布置妥当,仍然努力擒妖怪。”
众人道:“这话也可。
无奈就怕捉不着倒闹大了。
又不令请王半仙,将来何以除根?我们倒给你老人家想了个善全的主意:莫若老管家速速托两个媒人,与公子早早定亲。
到那时,将公子搬到外边宅里,有了人陪伴,妖一精一或者也就不敢来了。
即使妖一精一仍然不退,咱公子正在宴尔新婚,娘子若再美貌,公子果然如意,恋着这个新人,也就许将妖一精一丢开。
那时公子心内冷落了他,省悟过来,自然的就叫找人捉他了。
况且,公子也大了,也可以结亲了,趁这机会,却倒两全其美。”
苍头听罢:“你们众位说的虽然不错,无奈其中仍有不妥之处。
咱公子偷着私会的必定十分美丽。
倘若定的亲比不上,公子一定怪罪。
再者,他们私自期会的,倘若是人,他见另娶了亲,或者恐人笑话,不敢明来搅闹,虽然吃醋,不过在心里。
看起来,公子所与的明是妖狐幻化,妇人吃醋尚不容易阻止,何况妖一精一本就闹的很乱,再加上醋,岂不更闹的凶了。
到那时,公子果然明白,还觉易处,倘若他再帮着捣乱,这事岂不更难办了吗!莫若众位仍先散去,到日落之后,在书院四面围绕。
见着妖一精一,咱就动手。
你们说好不好?”
众人说:“候晚间听老管家分拨就是了。”
于是众人仍去各人料理各人活计。
苍头自己不禁心中想道:
延寿儿一死,叫人可怕。
这宗事,看来把我害杀。
思公子,身长大,一婬一邪事,破身家。
所以我若劝他,谁知他反将恶语来把我压。
眼睁睁病势大,无故的说一胡一 话,呼小姐,情由差,虚弱的身子竟将我拉。
兄也无,弟也寡,眼珠儿,就是他。
老爷死,有谁查?入邪途,把正道岔,明明的一块美玉有了瑕。
一听我劝的话,使性子把怒发,几乎的将我骂。
真赛过当犬马,并不管人的委曲,一胡一 把错抓。
我欲想把手撒,大小事全丢下,不当这老管家倒干净无牵挂。
就只是难对恩主付托的意嘉。
还得把主意打。
谅妖一精一不肯罢。
商量个妥当法,今夜里防备下,等着来相亵狎,好令人冒猛出来把怪物拿。
老苍头自己思想了一回,看了看太一陽一将落,便忙派人将那些庄汉找至宅内。
众人俱已来齐,恰到黄昏时候。
遂吩咐众长工、佃户说:“尔等诸人,今晚须要分作两班。
前半夜巡更的,到后半夜睡觉;后半夜巡更的,前半夜先睡。
大家都要留心。
如若见着妖怪,暗暗俱都唤醒,好聚在一处。”
众庄汉个个俱遵调派,一直来到书院,手拿器械,布散了个严密。
这正是:
渔翁抛下针和线,专等游鱼暗上钩。
不知众人能伤着玉狐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