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一百三十四回 李公然船头重义何路通水底轻敌
且说那张捷、贡士隆满心怨恨,站起来观看船头打仗,正愿船上人不服。
他心中暗想:“看他麻脸如何办事。”
猛听得施公轿内高声喊道:“人来!”只听面前有人应声而至。
施公说:“你俩把船上的人拿来。”
那人答应,大踏步走到河边,喊道:“那船头两人休得动手!我奉钦差大人命令,要把你们拿回,问把持之罪。”
李公然、李七侯闻听此言,一齐住手。
各人站在各人船头之上,手内擎刀往下一看,原来是黄天霸、关小西。
神弹子说:“什么钦差,也管得我的事?要来拿就比比武艺,若是胜我,我就永不想这宗邪财。”
小西、天霸二人闻听此话,不由大怒,高声道:“好无王法的野人,如此大胆!”说着赶紧几步,纵身上船。
两岸观瞧的一齐喝彩。
这关小西直扑神弹子;黄天霸手执钢刀,望七侯说道:“像你这无法无天,真是大胆!皇粮是当今用的。
把持漕粮,罪过不轻。
总漕大人现在此地,还敢无礼?将你拿住,必是割头。”
李七闻言说:“黄天霸别小觑我等,看刀来!”劈面就是一刀,天霸随手挡开。
只见刀架刀迎,咯当当响不住声。
关小西和白马李也在那边动手厮杀。
真是将遇良才,直战了有一个时辰,胜负未分。
猛见杭州船舱中蹿出一人,手使李公拐,帮助李七。
这苏州船舱也走出一人,手使亚靶槍,来助神弹子。
两岸上人山人海,一齐乱嚷,说是:“不好了!不好了!船上又添了人。
这跟随大人的,恐怕不能取胜。”
议论纷纷不一。
且说施公看得明白,吩咐:“再去两人把船上匪徒拿来!”郭起凤、何路通一声答应,飞身上船,一涌跳上船去,郭起凤在苏州船上,截住了蒋门神,铁尺挡住亚靶槍;何路通上了杭州船,与侯花嘴交战,钩槍拐挡住了李公拐。
共是两对假战,四个真战,八人分在两船头上。
先表那苏州船上李公然假战关小西,郭起凤真斗蒋门神。
一则在大人面前,又是人烟稠密,众目所观,由不得不抖一精一神;一则今年包揽粮船,挣些银两,以为活计,一有疏虞,下年便无人雇了,失去养命之源,只得拼命相争。
那边何路通和侯花嘴二人,也只如此,各人奋勇,蹿蹦跳越,谁肯让谁?各船上都有一对真、一对假。
其余各船、两岸观者,目瞪口呆,不分真假。
唯杭州船蛮子,专盼白马李得胜;苏州也望神弹子得胜。
这闲散观者越聚越多,真杀假战的越斗越勇。
正在酣战之际,李公然丢个眼色,虚砍一刀,“哎呀,不好!”往船后就跳。
蒋顺一见,又气又恼,他仗着神弹子助胆:“他竟如此怯战,使了多少聘礼,净听他说些大话。
你会打弹子,百发百中,何不施展?”
李昆在船中,又叫喊:“蒋门神听真!与我交战的,姓关名太,久保施公,天下驰名。
我不能取胜。
你若不服,和他比试,你若胜得了他,情愿退回你的聘礼。”
说罢又不言语。
弄得这蒋门神神魂不安,进退不得。
心中想道:“李五本事虽未见过,这江湖人都交他。
想这关小西必是武艺一精一通,不然众目所观,又挣我们银子,竟自败退?想来实不能胜他方才退败。
剩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想了多时,说道:“你们两个人,我是一个,必须单比方为好汉,姓关的战败李五,咱俩单比武,不许别人帮助。”
小西闻言,哈哈笑道:“像你这胆大奴才,真是可气,竟敢和老爷论输赢?伙计退后,待我擒这奴才。”
郭起凤收了铁尺。
蒋门神方才放胆,以为得意,遂说:“姓关的,快来动手。”
将槍杆拧了又拧,想道:“此人战败李五,必不平常。
下年的买卖成败,只在此人身上。”
抖擞一精一神,尽力扑来,分心便刺。
小西看准,一抡折铁倭刀,只听咯当一声,槍头落地,槍杆削去半截。
门神大大地吃惊。
且说施公看得明白,想着拿着两名揽头,也只在今日,早些平定粮帮,好奔淮安赴任。
正自思想,猛听咕冬一声,船上倒了一人,乃是郭起凤等得不耐烦了,上前照腿上一铁尺,蒋门神栽倒。
关小西向前按住,郭起凤随手又是几铁尺把两膀卸了,喊声:“拿绳过来。”
青衣紧跑,将绳递过,把蒋门神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提将起来,往船下一撂,摔了个昏迷不醒。
施公连忙吩咐。”
把这奴才送到公馆,等着把那个也拿住,好一并正法。”
手下衙役抬起来,送到公馆看守不提。
再说李七侯见了公然退败,自己早闪到一边去了。
又见小西拿住蒋顺,连声喊:“拿去了!拿去了!”意在威吓侯练。
花嘴闻听,益发动怒,把李公拐抡起,直与何路通打个手平。
连那旁小西、起凤一同观看,天霸也不动手。
看来花嘴真不在鱼鹰子之下。
战够多时,不分胜败。
看看天已晌午,黄、关、郭仨位英雄袖手旁观,都要看侯练的武艺,暗中赞叹:“可惜此人不入正途。
再等个时候,看是谁胜谁败,那时再动手不迟。”
那知施公内心着急,见何路通独战侯花嘴,鏖战多时,不由心头火起,说道:“一齐动手,将这奴才拿住,勿得怠慢!”黄、关、郭听得吩咐,一齐着忙,各举刀兵前来擒捉侯练。
这花嘴一见势头不好,更是奋勇招架,往来冲突数合,一翻身跳入水中。
天霸、小西、起凤各自束手无策,鱼鹰子大笑一声,一扭头也钻入水中追下去了。
单说何路通能在水底睁眼,可住三日三夜,专会水底拿人,故人都叫他鱼鹰子。
本在八里桥饭店相遇,与关小西生回闲气,计全认得,相劝归附大人,并无寸功。
今日见了花嘴入水,喜不自胜,所谓南人坐船,北人骑马,正是立功之所,甚觉得意,故一扭头沉下去了,不提。
且说那众船户和两岸人等,闲杂看的真多,各各惊讶喝彩,深服施公用人之周。
正不知水底如何打仗,人人纳闷。
猛听得一人跑来喊叫:“黄副将,大人请你回话。”
黄天霸闻听,大踏步赶至浮桥,桥前躬身侍立。
施公说:“你吩咐船家莫留闲人,只是够用就得,先来在前,后来在后,勿得乱走。”
天霸答应,翻身复上船头高声道:“各船旗丁庄头听真!方才大人吩咐:‘那船先到先过头,后来在后,永不许相争。
’皇粮乃是国家要务,王法所关,勿得轻视。
少时拿侯练与蒋门神一并开刀正法。
再有不服的,早些出来放刁,别等没人时候撒赖。”
并不闻一人答应,偶见两船上各来一人,直奔黄天霸说:“我辈求见大人。”
那两个人来到轿前跪倒。
施公一见开言问道:“你两个是什么人?姓什名谁?为何来见本院?”
二人叩头,口尊:“钦差大人容禀:我们姓李,本是好人,因一时不明,又被他买嘱,帮助他们争帮,却不知此等利害。
方来知道后悔,故此前来请罪,身该万死。”
施公闻言冷笑三声说:“这粮船乃是国家养兵所需要务,满、蒙、汉八旗兵丁尽赖此粮。
把持漕粮,即是违逆圣旨。
你等务宜知罪,以后切不可再犯。
人来,把这两名投降的人带回公馆,伺候再审。”
手下跟随领着李公然、李七侯到公馆,不提。
再说侯花嘴逃在水内,指望逃灾避祸。
那知道就遇见鱼鹰子正在水底行走,猛然背受一拳打着。
他不知是人是鬼,是鱼是龙,心中胡思乱想,口内还得换水。
不知不觉臂后又着一下,比前觉重,更是吃惊。
急中生智,用尽平生力量,抡动铁拐乱打一阵,一下也没捞着什么,使得四肢无力。
何路通想道:“他水里不能睁眼,何不赶紧拿去交差完一事。”
想罢用右手钩槍拐,伸过去看准他脚跟上的筋尽力一钩,拉起便走。
何路通用踏水法儿波上行,如履平地,拉着侯花嘴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至于小西、起凤无不暗暗称奇。
唯有苏杭两帮揽头,艄公、舵公等人,顾不得道好,只是咬指伸舌,探头缩颈的,各顾自己幸逃罗网;当时若与他相争,个个俱得遭擒,这时不住说:“你看你看。”
快到桥边,只见何路通纵身上了浮桥,把一个侯花嘴倒栽葱的双手拽上桥去。
两岸上人又道:“好!”喊声震地。
只见两个人是水一淋一淋的。
何路通怀抱钩槍拐单膝跪在桥前,口尊:“大人,小的奉命将贼拿到。”
施公说:“把侯花嘴捆结实,带到公馆。”
一摆手,何路通站起。
施公又吩咐:“起轿,且回公馆。”
只见执事行走,队伍各自排开。
早有人牵过马来,黄副将乘上前行。
又听得轿内传出:“那十名千总,随到公馆听候。”
一言传出,千总们闻声丧胆,那敢怠慢,连忙下船跟随轿后,俯首随行。
吩咐打道,八人抬起,一阵风相似来到公馆。
施公下了大轿,走到厅中升了公座,天霸等人两旁伺候。
下役排班,喊过了堂。
十名千总跪在上面,蒋顺、侯练跪在下面。
施公带怒叫:“蒋顺、侯练,你俩可知罪吗?”
两人跪爬半步说:“知罪,是小人的错,不该收他们这几两银子。
情愿领罪!”施公嗟叹不已。
又叫人把蒋、侯枷号起来。
不知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