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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五义

第一百一回 两个千金真假已辨 一双刺客妍媸自分

且说施生同锦笺乘马,佳蕙坐了一乘小轿,私自来到江边,摆下祭礼,换了素服,施生与佳蕙拜奠,锦笺只得跟在相公后面行礼。

佳蕙此时哀哀戚戚的痛哭,甚至施生也是惨惨凄凄泪流不止。

锦笺在旁恳恳切切百般劝慰。

痛哭之后,复又拈香。

候香烬的工夫,大家观望江景。

只见那边来了一帮官船,却是家眷行囊。

船头上舱门口,一边坐着一个丫环,里面影影绰绰有个半老的夫人,同着一位及笄的小一姐,还有一个年少的相公。

船临江边,不由地都往岸边张望。

见施生背着手儿远眺江景,瞧佳蕙手持罗帕,仍然拭泪。

小一姐看了多时,搭讪着对相公说道:“兄弟,你看那夫人的面貌好似佳蕙。”

小相公尚未答言,夫人道:“我儿悄言。

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

他若是佳蕙,那厢必是施生了。”

小一姐方不言语,惟有秋水凝眸而已。

原来此船正是金大守的家眷,何氏夫人带着牡丹小一姐、金章公子。

何氏夫人早巳看见岸边有素服祭奠之人。

仔细看来,正是施生与佳蕙。

施生是自幼儿常见的,佳蕙更不消说了,心中已觉惨切之至。

一来惟恐小一姐伤心,现有施生,不大稳便;二来又因金公脾气,不敢造次相认。

所以说了一句“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船已过去。

到了停泊之处,早有丁雄、吕庆在那里伺候迎接。

吕庆已从施公处回来,知是金公家眷到了,连忙伺候。

仆妇丫环上前搀扶着,弃舟乘轿,直奔长沙府衙门去了。

不多时,金老爷亦到。

丁雄、吕庆上前请安,说:“家老爷备的马匹在此,请老爷乘用。

,’金公笑吟吟的道:“你家老爷在哪里呢?”

丁雄道:“在公馆恭候老爷。”

金公忙接丝缰,吕庆坠镫,上了坐骑。

丁雄、吕庆也上了马。

吕庆在前引路,丁雄策着马在金公旁边。

金公问他:“几时到的长沙?你家老爷见了书信说些什么?”

丁雄道:“小人回来时极其迅速,不多几日就到了。

家老爷见了老爷的书信,小人不甚明白。

俟老爷见了家老爷再为细述。”

金公点了点头。

说话间,丁雄一伏身,叭喇喇马已跑开。

又走了不多会,只见邵太守同定合署官员,俱在那里等侯。

此时吕庆已然下马,急忙过来伺候金公下马。

二位太守彼此相见,欢喜不尽。

同到公厅之上,众官员又从新参见。

金公一一应酬了几句,即请安歇去罢。

众官员散后,二位太守先叙了些彼此渴想的话头,然后摆上酒肴,方问及完婚一节。

邵老爷将锦笺、佳蕙始末原由述了一遍。

金公方才大悟,全与施生、小一姐毫无相干。

二人畅饮阔叙。

酒饭毕后,金老爷请邵老爷回署。

邵老爷又陪坐多时,方才告别,坐轿回衙。

此时施生早巳回来了,独独不见了艾虎,好生着急,忙叫书童。

书童说:“艾爷并未言语,不知向何方去了。”

施生心中懊悔,暗自揣度道:“想是贤弟见我把他一人丢在此处,他赌气得走了。

明日却又往何方找寻去呢?”

无奈何,回身来至卧室,却又不见了佳蕙。

不多时,丫环来回道:“一奶一奶一叫回老爷知道,方才接得金太守家眷,谁知金小一姐依然无恙,一奶一奶一在那里伺候小一姐呢。

俟诸事已毕,回来再为细禀。”

施生听了,不觉诧异,却又暗暗欢喜。

忽听邵老爷回衙,连忙迎接。

相见毕,邵老爷也不进内,便来至东跨所之内安歇,施生陪坐。

邵老爷道:“我今日面见金兄,俱已说明。

你金老伯不但不怪你,反倒后悔。

还说明日叫贤侄随到任上,与牡丹完婚。

明日必到衙署回拜于我,贤侄理应见见为是。”

施生喏喏连声,又与邵公拜揖,深深谢了。

叙话多时,方才回转卧室。

却好佳蕙回来,施生便问牡丹小一姐如何死而复生。

佳蕙一一说了,又言:“夫人视如儿女,小一姐情同姊妹,贱妾受如此大恩,实实不忍分离。

今日回明老爷,明日贱妾就要随赴任所。

俟完婚之日,再为伺候老爷。”

说罢,磕下头去。

施生连忙搀起,道:“理应如此。

适才邵老爷已然向我说,明日金老爷还要叫我随赴任上完婚。

我想,离别父母日久,我还想到家中探望探望。

俟禀明父母再赴任所也不为迟。”

佳蕙道:“正是。”

收拾行囊已毕,服待施生安寝不提。

且说金公在公馆大厅之内,请了智公子来谈了许久。

智化惟恐金公劳乏,便告退了。

原来智化随金公前来,处处留神。

每夜人静,改换行装,不定内外巡查几次。

此时,天已二鼓。

智爷扎抹停当,从公馆后面悄悄地往前巡来。

刚至卡子门旁,猛抬头见倒厅有个人影往前张望。

智爷一声儿也不言语,反将身形一矮,两个脚尖儿沾地,突突突顺着墙根直奔倒座东耳房而来。

到了东耳房,将身一躬,脚尖儿垫劲儿,“嗖”便上了东耳房。

抬头见倒座北耳房高着许多,也不惊动倒座上的人,且往对面观瞧。

见厅上有一人趴伏,两手把住椽头,两脚撑住瓦垅,倒垂势往下观瞧。

智爷暗道:“此人来的有些蹊跷,倒要看看。”

忽见脊后又过来一人,短小身材,极其灵便。

见他将趴伏那人的左脚蹬的砖一一抽一。

那人脚下一松,猛然一跳,急将身一体一长,从新将脚按了一按,复又趴伏,本人却不理会。

这边智化看得明白,见他将身一长,背的利刃已被那人儿一抽一去。

智爷暗暗放心,止于防着对面那人而已。

转眼之间,见趴伏那人从正房上翻转下来,赶步进前,回手刚欲一抽一刀,谁知剩了皮鞘,暗说:“不好!转身才待要走,只见迎面一刀砍来,急将脑袋一歪,身一体一侧,噗哧左膀着刀,“啊呀”一声,栽倒在地。

艾虎高声嚷道:“有刺客!”早又听见有人接声说道:“对面上房还有一个呢。”

艾虎转身竟奔倒座,却见倒座上的人跳到西耳房,身形一晃,已然越过墙去。

艾虎却不上房,就从这边一伏身蹿上墙头,随即落下。

脚底尚未站稳,觉得耳边凉风一股。

他却一转身,将刀往上一迎,只听咯当一声,刀对刀,火星乱迸。

只听对面人道:“好,真正灵便。

改日再会。

请了。”

一个健步,脚不沾地,直奔树林去了。

艾虎如何肯舍,随后紧紧迫来。

到了树林,左顾右盼,毫不见人影。

忽听有人问道:“来的可是艾虎儿么?有我在此。”

艾虎惊喜道:“正是。

可是师父么?贼人那里去呢?”

智爷道:“贼已被擒。”

艾虎尚未答言,只听贼人道:“智大哥,小弟若是贼,大哥你呢?”

智爷连忙迫问,原来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即行释放。

便问一问现在哪里。

沈仲元将在襄陽王处说了。

艾虎早已过来,见了智爷,转身又见了沈仲元。

沈仲元道:“此是何人?”

智化道:“怎么,贤弟忘了么?他就是馆童艾虎。”

沈爷道:“嗳呀,敢情是令徒呀?怪道,怪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好个伶俐身段!只他那一抽一刀的轻快,与越墙的躲闪,真正灵通之至。”

智化道:“好是好,未免还有些卤莽,欠些思虑。

幸而树林之内是劣兄在此,倘若贤弟令人在此埋伏,小徒岂不吃了大亏呢?”

说得沈爷也笑了。

艾虎却暗暗佩服。

智爷又问道:“贤弟,你何必单单在襄陽王那里作什么?”

沈爷道:“有的,没的,几个好去处都被众位哥哥兄弟们占了,就剩了个襄陽王。

说不得小弟任劳任怨罢了。

再者,他那里一举一动,若无小弟在那里,外面如何知道呢?”

智化听了,叹道:“似贤弟这番用心,又在我等之上了。”

沈爷道:“分什么上下。

你我不能致君泽民,止于借侠义二字,了却终身而已,有甚讲究!”智爷连连点头称是。

又托沈爷:“倘有事关重大,务祈帮助。”

沈爷满口应承,彼此分手。

小诸葛却回襄陽去了。

智化与艾虎一同来至公馆。

此时已将方貂捆缚。

金公正在那里盘问。

方貂仗着血气之勇,毫无畏惧,一一据实说来。

金公录了口供,将他带下去,令人看守。

然后,智爷带了小侠拜见了金公,将来历说明。

金公感激不尽。

等到了次日,回拜邵老爷,人了衙署,二位相见就座。

金公先把昨夜智化、艾虎拿住刺客的话说了。

邵老爷立刻带上方貂,略问了一问,果然口供相符,即行文到首县寄监,将养伤痕,严加防范,以备押解东京。

邵老爷叫请智化、艾虎相见。

金老爷请施俊来见。

不多时,施生先到,拜见金公。

金公甚觉汗颜,认过不已。

施生也就谦逊了几句。

刚然说完,只见智爷同着小侠进来,参见邵老爷。

邵公以客礼相待。

施生见了小侠,欢喜非常,道:“贤弟,你往哪里去来?叫劣兄好生着急!”

大家便问:“你二位如何认得?”

施生先将结拜的情由说了一遍。

然后小侠道:“小弟此来,非是要上卧虎沟,是为捉拿刺客而来。”

大家骇异,问道:“如何就知有刺客呢?”

小侠道:“私探襄陽府,遇见二人说的话,因此急急赶来;惟恐预先说了,走漏风声。

再者,又恐兄长担心,故此不告辞而去,望祈兄长莫怪。”

大家听了,慢说金公感激,连邵老爷与施生俱各佩服。

饮酒之际,金公就请施生随任完婚。

施生道:“只因小婿离家日久,还要到家中探望双亲。

俟禀明父母后,再赴任所。

今日且叫佳蕙先随到任,不知岳父大人以为何如?”

金公点点头,也倒罢了。

智化道:“公子回去,难道独行么?”

施生道:“有锦笺跟随。”

智化道:“虽有锦笺,也不济事。

我想,公子回家固然无事,若禀明令尊令堂之后赶赴襄陽,这几日的路程恐有些不便。”

一句话提醒了金公,他乃屡次受了惊恐之人,连连说:“是啊,还是恩公想得周到。

似此如之奈何?”

智化道:“此事不难,就叫小侠保护前去,包管无事。”

艾虎道:“弟子愿往。”

施生道:“又要劳动贤弟,愚兄甚是不安。”

艾虎道:“这劳什么。”

大家计议已定,还是女眷先行起身,然后金公告别。

邵老爷谆谆要送,金老爷苦苦拦住,只得罢了。

此时锦笺已备了马匹。

施生送岳父送了几里,也就回去了。

回到衙署的东院书房,邵老爷早吩咐丁雄备下行李盘费,交代明白,刚要转后,只见邵老爷出来,又与他二人饯别,谆谆嘱咐路上小心。

施、艾二人深深谢了,临别叩拜。

二人出了衙署,锦笺已将行李准备停当,丁雄帮扶伺候。

主仆三人乘马竟奔长洛县施家庄去了。

金牡丹事好容易收煞完了。

后面虽有归结,也不过是施生到任完婚,牡丹、佳蕙,一妻一妾,三人和美非常。

再要叙说那些没要紧之事,未免耽误正文。

如今就得由金太守提到巡按颜大人,说要紧关节为是。

想颜巡按起身在太守之先,金太守既然到任,颜巡按不消说了,固然是早到了。

自颜查散到任,接了呈子无数,全是告襄陽王的:也有霸占地亩的,也有抢夺妻女的,甚至有稚子弱女之家无故搜罗入府,稚子排演优伶,弱女教习歌舞。

黎民遭此惨害,不一而足。

颜大人将众人一一安置,叫他等俱各好好回去,“不要声张,也不再递催呈,本院必要设法将襄陽王拿获,与尔等报仇雪恨。”

众百姓叩头谢恩,俱各散去。

谁知其中就有襄陽王那里暗暗派人前来,假作呈词告状,探听巡按言词动静。

如今既有这样的口气,他等便回去启知了襄陽王。

不知王一奸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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