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
卷第四十九 神仙四十九
潘尊师 李贺 张及甫 郑册 陈惠虚 一温一 京兆
潘尊师
嵩山道士潘尊师名法正,盖高道者也。
唐开元中,谓弟子司马炼师曰:“陶弘景为嵩山伯,于今百年矣。
顷自上帝求替,帝令举所知以代。
弘景举余,文籍已定,吾行不得久住人间矣。”
不数日,乃一尸一解而去。
其后登封县嵩一陽一观西,有龙湫,居人张辿者,以一陰一器于湫上洗濯,俄为人所摄。
行可数里,至一甲第,门前悉是群龙。
入门十余步,有大厅事,见法正当厅而坐。
手持朱笔理书,问辿曰:“汝是观侧人,亦识我否?”
曰:“识,是潘尊师。”
法正问辿:“何以污群龙室?”
辿载拜谢罪。
又问:“汝识司马道士否?”
辿曰:“识之。”
法正云:“今放汝还。”
遂持几上白羽扇,谓辿曰:“为我寄司马道士,何不来而恋世间乐耶?”
使人送辿出水上,辿见其一尸一卧在岸上,心恶之,奄然如梦,遂活。
司马道士见羽扇,悲涕曰:“此吾师平素所执,亡时以置棺中;今君持来,明吾师见在不虚也。”
乃深入山,数年而卒。
(出《广异记》)
嵩山道士潘尊师,名字叫法正,是一个道术高超的人。
唐开元年间,潘尊师对第子司马炼师说:“陶弘景是嵩山的首领,到现在一百年了。
不久前自己向上帝请求派别人替换他。
上帝让他推荐他所知道的合适的人来代替他。
陶弘景推荐了我,名册已经定下来了。
我将不能够久住人间了。
不几天,就一尸一体分解离开人世了。”
那以后,在登封县嵩一陽一观西边,有一个水池,名叫“龙湫”附近有一个居民张辿因为在龙湫上洗濯一陰一器,顷刻被人摄去,走了大约几里,到一处贵显的宅第,门前全是群龙。
进门十多步,有一个大厅堂,看见法正当厅坐着,手拿着丹砂红笔整理文书。
他问张辿说:“你是观旁边的人,也认识我吗?”
张辿说:“认识,是潘尊师。”
法正问张辿说:“你因为什么玷污群龙室?”
张辿再三揖拜表示谢罪。
法正又问张辿:“你认识司马道士不?”
张辿说:“认识他。”
法正说:“现在放你回去。”
于是拿起几上的白羽扇,对张辿说:“替我寄给司马道士,问他为什么不来,却留恋人间的乐趣。”
法正派人把张辿送出水面。
张辿看见他的一尸一体卧在岸的,心里厌恶他。
觉得象梦一样,于是就活了。
司马道看见羽扇,悲涕说:“这是我师平常手里拿的,死的时候把它放在棺中了,现在你把它拿来,证明我师现在还在,不是虚假的。”
从此以后,司马道士就进入深山,几年后死了。
李 贺
陇西李贺字长吉,唐郑王之孙。
稚而能文,尤善乐府词句,意新语丽。
当时工于词者,莫敢与贺齿,由是名闻天下。
以父名晋肃。
子故不得举进士。
卒于太常官,年二十四。
其先夫人郑氏,念其子深,及贺卒,夫人哀不自解。
一夕梦贺来,如平生时,白夫人曰:“某幸得为夫人子,而夫人念某且深,故从小奉亲命,能诗书,为文章,所以然者,非止求一位而自饰也;且欲大门族,上报夫人恩。
岂期一日死,不得奉晨夕之养,得非天哉!然某虽死,非死也,乃上帝命。”
夫人讯其事。
贺曰:“上帝神仙之居也,近者迁都于月圃,构新宫,命曰‘白瑶’,以某荣于词,故召某与文士数辈,共为新宫记。
帝又作凝虚殿,使某辈篡乐章。
今为神仙中人,甚乐,愿夫人无以为念。”
既而告去。
夫人寤,甚异其梦。
自是哀少解。
(出《宣室志》)
陇西李贺,表字长吉,是唐朝郑王的孙子。
李贺绝顶聪明,幼小的时候就能写文章。
尤其善长于乐府诗词。
他的乐府诗词,内容新颖,语言华丽。
当时擅于诗词的人,没有敢和李贺并列相比的,因此,李贺闻名全国。
因为父亲名字晋肃,儿子因此不能考举进士。
死于太常官,年龄只有二十四岁。
他的先夫人郑氏,非常惦念他的儿子,等到李贺死了,夫人非常悲伤,自己不能排解。
一天晚上,梦见李贺来了,象平常活着的时候一样。
告诉夫人说:“我很幸运能够成为夫人的儿子,夫人十分惦念我。
所以从小遵从父母的命令,能够读书写诗作文章。
所以这样,不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官位来自我修饰,并且要满足大家族的愿望,上报夫人的恩惠。
哪里料到一天死去,不能够奉陪双亲,晨夕供养呢?岂不是天命吗?但是,我虽然死了,其实不是死,是上帝的命令。”
夫人讯问是怎么回事。
李贺说。
“上帝神仙的住处,最近迁都到月圃,构造新的宫殿,命名叫作‘白瑶’。
因为我辞藻华丽、丰富,所以召见我和文士多人。
共同作《新宫记》。
上帝又作凝虚殿,派我们编纂大型套曲。
现在我是神仙中人,很快乐,希望夫人不要为我惦念不已。”
说完了,就告辞离开了。
夫人醒过来,很奇怪她做的梦。
从这以后,悲伤稍有排解。
张及甫
唐元和中,青州属县,有张及甫、陈幼霞同一居 为学。
一夜 俱梦至一处,见道士数人,令及甫等书碑,题云:“苍龙溪主欧一陽一某撰太皇真诀。”
字作篆文,稍异于常。
及甫等记得四句云云:“昔乘鱼车,今履瑞云。
躅空仰途,绮错轮囷。”
后题云:“五云书阁吏陈幼霞、张及甫。”
至晓,二人共言,悉同。
(出《逸史》)
唐朝元和年间,青州的属县,有张及甫和陈幼霞住在一起做学问。
一天夜里都梦见到一个地方,看见有道士几个人,让张及甫等写碑文。
题云:“苍龙溪主欧一陽一某撰太皇真诀。”
字是作的篆文,稍微有些不同于平常。
张及甫等人记得有四句说:“过去乘坐鱼车,现在脚踩瑞云。
足迹在空中抬头看道路,罗绮一交一 错屈曲高大。”
后边题云:“五云书阁吏陈幼霞、张及甫。
到早晨,二人共同说此事,全都相同。
郑 册
一温一 州刺史郑册,好黄老之术,常密为之。
因疾,自见女仙三百余人。
云:“迎公。”
乃命设馔,焚香礼拜。
又邀兄冉,同于空中礼拜。
少顷,命烛五炬引。
兄冉与左右人皆无所见。
明日天明。
又一陽一(明抄本“一陽一”作“阥”,按“阥”即“一陰一”字。
)官来催曰:“员外禄运见终,今请速登驾。”
又命酒果祭之,云:“员外授职,六月朔视事,至午时当奉迎。”
先是,公与天台道士金柔为方外之友。
至其日食时,造省公。
公说前事。
即与柔共入净堂中礼拜。
又曰:“受牒身一道。”
公空中引手接之。
又自开封,以右手点笔空押之,自书六字。
谓使者曰:“以有前约,的不逾时。”
便言时至,揖金柔向按,不令闭却四门。
又催家人阿鹿下饭。
先令作蒸饼。
犹热。
唯六七牒脯及酒而已。
遣兄冉出外。
家人排床 七只。
云:“六押衙来迎矣。”
公命坐,如再三辞让之状。
公跪拜再三,便低头不起。
家人走报兄冉及室人。
少时而逝,形体柔软,颜色不改。
按《真诰》云,其有一陰一德及好道信仙者,此例品格盖多。
睹郑公潜化之迹,虚无之位,其昭昭乎。
(出《原化记》)一温一 州刺史郑册,喜好黄老的法术,经常秘密地作这种法术。
于是得病了,他自己看见有三百多女仙,都说迎接郑公。
郑册就命令摆设食物,焚香大礼参拜。
又邀请他的兄长郑冉,一同向空中大礼参拜。
过了一会儿,又命令点燃五个火把引路。
他的兄长郑冉和他手下的人都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天亮了,郑册又看见一陽一官来催促说:“员外的禄运已经没有了,现在请员外快一点上车。”
郑册又命令用酒和果品祭祀,还说:“员外受职,六月初一就职治事,到午时应当事奉迎接。”
在这之前,郑册和天台山道士金柔成为世外的朋友。
到那天上午八九点钟,到郑册那去看他。
郑册述说了以前的事,之后就和金柔一起进入净堂中大礼参拜。
又说:“授予凭证公文一道。”
郑册伸出手去向空中接,然后又自己打开,用右手点笔在空中签字画押,自己写了六个字,对使者说:“因为有前约,确实不能超过时辰。”
说完就说时辰到了,揖请金柔向着各方巡视,不让关闭四门。
又催家人阿鹿做饭,先让作蒸饼,还热。
只有六七碟干肉、干果和酒而已。
让他的兄长郑冉到外面去,让家人排摆七张床 。
并说:“六押衙来迎接了。”
郑册让坐,象再三推辞谦让的样子。
郑册再三跪拜,之后就低下头去再不抬起来了。
家人跑着去报告他的兄长郑冉和家里人。
不长时间就死了,但身体柔软,脸色不改。
按照《真诰》上说,那些有一陰一德和好道信仙的人,这类情况很多。
看郑册公潜化的踪迹,虚无的方位,那不是非常的明显吗?
陈惠虚
陈惠虚者,一江一 东人也。
为僧,居天台国清寺。
曾与同侣游山,戏过石桥。
水峻苔滑,悬流万仞,下不见底。
众皆股栗不行,惠虚独超然而过。
径上石壁,至夕不回,群侣皆舍去。
惠虚至石壁外,微有小径,稍稍平阔。
遂及宫阙。
花卉万丛,不可目识。
台阁连云十里许。
见其门题额曰会真府,左门额曰金庭宫,右额曰桐柏,三门相向鼎峙,皆有金楼玉窗,高百丈。
入其右内之西,又一高楼,黄门,题曰右弼宫,周顾数千间,屈曲相通。
瑶阶玉陛,流渠激水,处处华丽。
殆欲忘归。
而了无人迹。
又入一院,见青童五六人,相顾笑语而去。
再三问之。
应曰:“汝问张老。”
须臾回顾,见一叟挟杖持花而来。
讶曰:“汝凡俗人,何忽至此?”
惠虚曰:“常闻过石桥即有罗汉寺,人世时闻钟声。
故来寻访,干僧幸会,得至此境。
不知罗汉何在?”
张老曰:“此真仙之福庭,天帝之下府,号曰金庭不死之乡,养真之灵境。
周回百六十里。
神仙右弼桐柏上真王君主之。
列仙三千人,仙王力士,天童玉女。
各万人。
为小都会之所。
太上一年三降此宫,校定天下学道之人功行品第。
神仙所都,非罗汉之所也。
王君者,周灵王之子。
瑶丘先生之弟子。
位为上真矣。”
惠虚曰:“神仙可学之否?”
张老曰:“积功累德,肉身升天,在于立志坚久耳。
汝得见此福庭,亦是有可学之望也。”
又问曰:“学仙以何门而入?”
张老曰:“内以保神炼气,外以服饵丹华,变化为仙,神丹之力也。
汝不可久住。
上真适游东海,骑卫若还,恐有咨责。”
因引之使出门,行十余步,已在国清矣。
惠虚自此慕道,好丹石,虽衣弊履穿,不以为陋。
闻有炉火方术之士,不远而诣之。
丹石所费,固亦多矣。
晚居终南山捧日寺。
年渐衰老,其心愈切,寝疾月余,羸惫且甚。
一旦暴雨后,有老叟负药囊入寺,大呼曰:“卖大还丹!”绕廊数回。
众僧皆笑之,乃指病僧惠虚之门,谓老叟曰:“此叟颇好还丹,售之可也。”
老叟欣然诣之。
惠虚曰:“还丹知是灵药,一剂几钱?”
叟曰:“随力可致耳。”
惠虚曰:“老病,沉困床 枕月余。
昨僧次到,自行不得,托邻僧代斋。
得貥钱少许,可致药否?”
叟取其钱,而留药数丸,教其所服之法。
惠虚便吞之。
老叟乃去。
众僧相率来问。
言已买得还丹,吞服之矣。
顷间,久疾都愈,遥止众僧曰:“勿前,觉有臭,吾疾愈矣,但要新衣一两事耳。”
跳身起床 ,势若飞跃。
众惊叹之。
有新衣与之者,取而着焉。
忽飞殿上,从容久之,挥手相别,冉冉升天而去。
时大中十二年戊寅岁。
是年归桐柏观,与道流话得道之由。
云:“今在桐柏宫中,卖药老叟,将是张老耳。”
言讫隐去。
(出《仙传拾遗》)
陈惠虚,是一江一 东人。
做僧人,居住在天台山国清寺。
曾经和同伴游山,闹着要过石桥。
石桥水峻苔滑,悬流万仞,深不见底。
众人看见都吓得大腿打颤,没人敢走。
独有惠虚很轻松地就过去了,取道上了石壁,到晚上也没有回来,和他一起游山的那些同伴只好舍弃他离去了。
陈惠虚到石壁外面,发现有不太明显的小路,往前走逐渐地平坦和宽阔,终于到了宫殿处。
那里花卉众多,繁杂,数不胜数;楼台殿阁连绵不断,大约有十多里。
陈惠虚看见那正门上题写的牌匾叫作;“会真府”。
左门的牌匾叫做:“金庭宫”。
右门的牌匾上叫做:“桐柏”。
三门相向如鼎足并峙,都有金漆门楼洁白窗子,高百余丈。
进入那右门,门内的西边,又有一座高楼,黄门,题写的牌匾叫做:“右弼宫”。
向周围看了看,有房子几千间,由弯弯曲曲的甬道相连,台阶都是由玉石砌成的,水道里清流激湍,处处美丽而有光彩,几乎就要让人流连忘返了,但是,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又进了一座院子,看见有五六个青衣童子,相互看了看,边笑边说就离开了。
陈惠虚再三问他们,他们答应说:“你去问张老。”
一会儿,陈惠虚回过头来看,看见一个老头儿挟着拐杖拿着花走过来,这就是青衣童子说的张老。
张老惊讶地说:“你是凡间俗人,怎么忽然到这里来了?”
陈惠虚说:“经常听说过了石桥就有罗汉寺,在人世时常听到这里的钟声,所以来寻访,冒犯僧人,有幸相会,能够到这地方来,不知道罗汉在什么地方?”
张老说:“这地方是真仙的幸福宫庭,天帝的下方府第,号称‘金庭不死之乡’。
是修养本性的好地方,周围一百六十里。
神仙右弼桐柏上真王君主宰这地方,这里列仙有三千人,仙王力士、童男玉女,各有一万人,是小都市的处所。
太上在一年中三次降临此宫,校定全天下学道的人的功德品行的等级。
这里是神仙的住所,不是罗汉的住所。
王君,是周灵王的儿子,瑶丘先生的弟子,仙位是‘上真’了。”
陈惠虚说:“神仙可以学吗?”
张老说:“积累功德,肉身升天,在于志向坚定持久罢了,你能够见到这幸福宫庭,也是有可以学的希望的。”
陈惠虚又问说:“学仙从什么地方入门?”
张老说;“内靠保神炼气,外靠服吃丹药。
变化成仙,是神丹的力量。
你不可以在这长时间停留,上真恰好游东海,假如车骑卫队回来,上真遇见了,恐怕要有询问责备的。”
说完,就领着他,让他出门。
走了十多步,已经在国清寺了。
陈惠虚从这以后敬仰道术,爱好丹砂,虽然衣服损坏,鞋也破漏,但他不把这看做丑。
只要听说有炉火炼丹采药的道士,就不怕路远,到他那去,丹砂的费用,那也就多了。
晚年居住终南山捧日寺,年龄渐大身体也衰老了,但他的心情更迫切了。
他有病卧床 一个多月,瘦弱疲惫更厉害了。
一天,暴雨之后,有一个老头儿背着药囊进到寺里来,大声呼叫说:“卖大还丹!”绕着走廊转了几回。
众和尚都笑他,就指着有病的和尚陈惠虚的门,对老头儿说:“这个老头儿很爱好还丹,可以卖给他。”
卖药的老头儿高兴地到陈惠虚那去。
陈惠虚说:“还丹,我知道这是好药,一剂多少钱?”
老头儿说:“随你的能力办吧,表示一下就可以了。”
陈惠虚说:“我老了,又有病,在床 上困了一个多月,昨天僧次到了,我自己行动不得,托邻近的和尚代斋,得到一点儿衬钱,可以买到药吗?”
老头儿拿了他的钱,就留下了几丸药,教给他服用的方法。
陈惠虚就把药吞服了,老头儿才离开。
众和尚一个接着一个来问,陈惠虚说已经买了还丹,把它吞服下去了。
一会儿,很长时间的病都好了。
陈惠虚在远处阻止众和尚说:“不要往前来,觉得有臭味,我的病好了,但是,要用一二件新的衣服。”
说完,跳身起床 ,架势好像飞跃,众和尚对他无不惊讶赞叹,有给他新衣服的,他拿过来穿上,忽然飞到殿堂的上面,但是,举止行动很舒缓,挥手向众和尚告别,冉冉升天离开。
当时是唐朝大中十二年戊寅年,这年回桐柏观,和道士说获得道术的缘由。
还说:“现在桐柏宫中,卖药的老头儿,就是张老呀!”说完,隐去了。
一温一 京兆
一温一 璋,唐咸通壬辰尹正天府。
性黩货,敢杀。
人亦畏其严残不犯。
由是治有能名。
旧制,京兆尹之出,静通衢,闭里门,有笑其前道者,立杖杀之。
是秋,一温一 公出自天街,将南抵五门。
呵喝风生。
有黄冠老而且伛,弊衣曳杖,将横绝其间。
驺人呵不能止。
一温一 公命捽来,笞背二十。
振袖而去,若无苦者。
一温一 异之,呼老街吏,令潜而觇之,有何言。
复命黄冠扣之,既而迹之。
迨暮过兰陵里,南入小巷,中有衡门,止处也。
吏随入关。
有黄冠数人出谒甚谨,且曰:“真君何迟也?”
答曰:“为凶人所辱。
可具汤水。”
黄冠前引,双鬟青童从而入,吏亦随之。
过数门,堂宇华丽,修竹夹道,拟王公之甲第。
未及庭,真君顾曰:“何得有俗物气。”
黄冠争出索之。
吏无所隐,乃为所录,见真君。
吏叩头拜伏,具述一温一 意。
真君盛怒曰:“酷吏不知祸将覆族,死且将至,犹敢肆毒于人。
罪在无赦!”叱街吏令去。
吏拜谢了,趋出。
遂走诣府,请见一温一 ,时则深夜矣。
一温一 闻吏至,惊起,于便室召之。
吏悉陈所见。
一温一 大嗟惋。
明日将暮,召吏引之。
街鼓既绝,一温一 微服,与吏同诣黄冠所居。
至明,吏款扉。
应门者问谁。
曰:“京兆一温一 尚书来谒真君。”
既辟重闺,吏先入拜。
仍白曰:“京兆君一温一 璋。”
一温一 趋入拜。
真君踞坐堂上,戴远游冠,衣九霞之衣,色貌甚峻。
一温一 伏而叙曰:“某任惣浩穰,权唯震肃;若稍畏懦,则损威声。
昨日不谓凌迫大仙,自贻罪戾,故来首服,幸赐矜哀。”
真君责曰:“君忍杀立名,专利不厌。
祸将行及,犹逞凶威。”
一温一 拜首求哀者数四,而真君终蓄怒不许。
少顷,有黄冠自东序来,拱立于真君侧,乃跪启曰:尹虽得罪,亦天子亚卿;况真君洞其职所统,宜少降礼。”
言讫,真君令黄冠揖一温一 升堂,别设小榻,令坐。
命酒数行,而真君怒色不解。
黄冠复答曰:“尹之忤犯,弘宥诚难;然则真君变服尘游,俗士焉识。
白龙鱼服,见困豫且。
审思之。”
真君悄然。
良久曰:“恕尔家族。
此间亦非淹久之所。”
一温一 遂起,于庭中拜谢而去,与街吏疾行至府,动晓钟矣。
虽语亲近,亦秘不令言。
明年同昌主薨,懿皇伤念不已,忿药石之不徵也。
医韩宗绍等四家诏府穷竟,将诛之。
而一温一 鬻狱缓刑,纳宗绍等金带及余货,凡数千万,事觉,饮鸩而死。
(出《三水小牍》)
一温一 璋,唐朝咸通壬辰年任正天府府尹。
一温一 璋的性格特点,是贪一污财物,敢于杀害人。
人们也畏惧他的严厉、残酷,不敢犯罪,由于这样,他获得了治理有才能的名声。
旧的制度规定,京兆尹外出,要清扫四通八达的大道,要关闭乡里的门。
如果有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喧哗大笑的人,立即用棍棒打死。
这年秋天,一温一 公从天街出来,将要到达南面五门去,一路衙役大声呵斥,犹如行雨生风。
有一个戴黄色帽子的人,年老并且驼背,穿着破衣服,拖拉着拐杖,将要从他们中间横穿过去,骑马的侍从大声喝斥,不能阻止。
一温一 公命令手下人把他揪来,往背上打了二十竹板。
黄冠老人挥动衣服袖子走了,好像没有一点苦楚。
一温一 公感到很奇怪,就呼唤来老的街巷小吏,让他偷偷地侦察,听黄冠老人说什么。
又命街巷小吏头上扣上黄帽子,完了,就跟着他的踪迹,到日落时,过兰陵里,向南入小一胡一 同,中间有衡门,这是黄冠老人居住的地方。
小吏跟随着进了门。
这时有几个戴黄帽子的人出来,很谨慎地拜见黄冠老人,并且说:“真君怎么晚了呢?”
真君回答说:“被凶恶的人侮辱了,可以准备一些热水。”
戴黄帽子的人在前引路,双鬟青衣童子也跟随在黄冠老人后面进去,街巷小吏也跟着进去。
过了几道门,里面屋宇美丽而有光彩,修长的青竹夹路,仿佛王公大臣的住宅。
还没走到庭院,真君回过头来说:“怎么会有俗物的气味?”
戴黄帽子的人竞出来搜索,街巷小吏没有地方隐藏,就被他们逮住了。
见到真君,街巷小吏,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温一 璋的意思。
真君大怒说:“这个残酷的官吏,不知道祸患将要使他的家族覆灭,他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还敢放肆地毒害人,罪在不赦!”真君大声呵斥街巷小吏,让他离开。
街巷小吏拜谢完了,小步快走出了门,就跑到正天府去,请求见一温一 公。
当时是深夜了,一温一 公听说街巷小吏到来了,受到惊扰,急忙起了床 ,在便室召见了他,街巷小吏详尽地叙述了他所见到的一切,一温一 公大声嗟叹惋惜。
第二天将要天黑的时候,一温一 公招呼来街巷小吏引路,街上的更鼓声已经没有了。
一温一 公穿着平民的衣服,和街巷小吏一起到黄冠老人居住的地方去。
看得十分清楚了,街巷小吏叩门。
答应来开门的人问是谁。
回答说:“京兆一温一 尚书来拜见真君。”
不久,打开层层小门,街巷小吏先进去拜见,重复地向真君说:“京兆君一温一 璋求见。”
一温一 公小步快进去拜见。
真君踞傲坐在大堂上,戴着远游冠,穿着九霞衣,脸色容貌很严峻。
一温一 公伏在地上叙述说:“我的责任是统领众多的人口,使用权力只是震慑地方严肃纲纪,如果稍有恐惧懦弱,就会损害声威。
昨天没想到凌辱迫害了大仙,自己留下罪过,所以来自首承当罪责,希望赏赐怜悯,给予同情。”
真君斥责说:“你凭残忍杀戮树立名声,独占利益不满足,大祸将要到了,还逞凶威。”
一温一 公再三再四地叩头哀求,然而真君始终是满含怒气不答应。
一会儿,有一个戴黄帽子的人从东屋来,拱手立在真君的旁边,又跪下启奏说:“正天府府尹虽然获罪,亦是天子的高级官员,何况真君洞府还是在他的职务所管辖之内,应当稍微降低身分,给予礼遇。”
说完,真君让戴黄帽子的人揖请一温一 公上大堂,另外设置一个小的窄而低的床 ,让他坐,命令斟酒几巡。
但是真君的怒气不化解。
戴黄帽子的人又对真君说:“正天府府尹的忤逆冒犯之罪很大,想宽恕,那实在很难,然而,真君变化服装在尘世中游览,凡俗士人怎么能认识?从前白龙不清冷之渊,化为鱼,尚且被渔人豫且射中眼睛,遭受困苦。
请慎重思考。”
真君悄悄地思索,过了好久,真君说:“饶恕你的家族。
这里也不是你长久停留的地方。”
一温一 公于是起身,在庭院中拜谢真君后就离开了,和街巷小吏急速走到府衙,这时天亮的钟声响了。
虽说亲近之人,也保守秘密不让说。
第二年,同昌公主薨。
懿皇感伤怀念不已,怨恨药石的不应验,医师韩宗绍等四家,诏令正天府追究到底,将要杀他们。
但是一温一 璋卖狱缓刑。
一温一 璋接受韩宗绍等人的金带和其它贿赂,总共有几千万。
此事被发觉,一温一 璋喝毒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