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演义
第八卷 太后垂帘重听政 统军灭贼致亡身
话说卫可清领了父亲密计,便至城下,单要统军出战,再叫军士辱骂以激之。
统军大怒,挺身出战。
战了数合,可清佯败而走。
统军不舍,追有里许,伏兵齐起,将绊马索曳翻马脚,统军被擒。
众兵将他绑了,推至城下,据其二子道:“来降免死,不来即斩你父。”
贺拔允弟兄见了,吓得魂飞天外,飞马出城,高叫道:“勿伤吾父,愿相从也。”
众兵把统军拥入军中。
贺拔允兄弟直至营前,下马求见。
可孤父子忙到帐外相迎。
斯时统军已释缚上坐,见二子至,挥泪道:“势已如此,只得在此投顺,但负了杨将军耳。”
可孤大喜,一面款留父子在军,一面便去攻城。
城中连失三将,慌乱起来。
半夜城破,人民被杀,杨钧一门尽死。
可孤破了怀朔,便请统军写书,以招破胡。
统军许之。
那知破胡将近武川,前一日其城已破。
正是烽烟交迫时候,破胡慌了,带转马头,忙即奔回。
正行之间,望见前面一队兵来,上书“贺拔统军”旗号,心下疑道:“我父亲为何在此?”
勒马问之。
只见一少年将军出马拱手道:“统军不在这里。
我是卫可清,奉主命来请将军。
有统军手书在此。”
便叫军士呈过。
破胡看了,果是父亲手笔,叹道:“父兄既在彼处,我复何往。”
遂下马与可清相见,并马而回,来见可孤。
可孤下座,握其手曰:“他日富贵,愿与将军共之。”
破胡拜谢。
少顷,来见统军,兄与弟皆在帐中。
相见后,各自叹息,只得权时住下,再图机会。
其时临淮王不知两处已失,领兵前来。
行近朔州,遇着拔陵兵马,被他杀得大败,依旧退回云中。
安北将军李叔仁领兵五万,亦来救援,屯兵于白道谷口,拔陵乘夜袭之,亦大败而退。
朝廷知临淮、叔仁军败,皆削其官爵,命李崇为北讨大都督,镇恒、朔以御强寇。
抚军将军崔逻皆受其节制。
崇欲停军固守,且莫与贼交锋,伺其便而击之。
逻不遵崇令,引兵先出。
正遇贼帅卫可孤,邀截大战,杀得官军死者死,逃者逃,崔逻单骑奔还,折了十万人马。
可孤使人飞报拔陵,陵大喜。
乘胜而前,又催各道贼兵并力来攻李崇。
崇力战却之,遂相持于云中。
崔逻兵败,李崇奏知。
帝方不悦,又有雍州刺史元志上奏:“莫折念生与弟天生反于秦州,攻破高平镇,杀了镇将赫连略,官兵莫敌。”
帝益惧,因念:“母后临朝,天下未尝有事,今反乱想继,无人为朕分忧。”
屡欲往见太后,苦为刘腾所制。
那知腾恶满身死,左右防卫渐疏。
叉亦不甚经意,时时出游于外,留连不返。
帝后母子复得相见。
正光五年,帝年十四,颇悔从前所为得罪太后。
时值中秋节近,率诸王贵臣等十余人,朝太后于嘉福殿。
时元叉不在。
太后设宴留饮,酒过数巡,太后对帝及群臣曰:“我自还政后被幽于此,子母不听往来,虽生犹死,何用我为?我当出家修道于嵩山,闲居寺中,以了终身。”
因自卸发,欲将金剪剪去。
帝及群臣皆叩头流涕,殷勤苦请。
太后声色愈厉,必欲出家。
帝乃使群臣皆退,独留嘉福殿,与太后共语。
太后细诉从前被幽之辱,思念之苦。
太后泣,帝亦悲不自止。
是夜,遂宿太后宫中,明日亦不出宫,与太后坐谈至夜。
太后曰:“今夕中秋佳节,可召皇后、潘妃到来,共赏良宵。”
帝曰:“儿与太后相疏已久,遇此良夕,当侍太后细谈衷曲,不必召彼来也。”
太后见帝意诚,乃于月下密语帝曰:“自元叉专一政,朝纲大坏,以致人心愁怨,盗贼四起。
今若不早除之,天下必至大乱,社稷将危。
帝何尚不知悟耶?”
帝闻大惊,乃告于太后曰:“儿近来亦不甚喜他。
因其能顺联心,稍效勤劳,故不忍弃之。
前日私将先王宫女窃回,朕笑其愚,置之不问。
近内侍张景嵩亦告我曰元叉将不利于我,我尚未信。
太后在内,何由知之?”
太后曰:“满朝文武皆知其一奸一,何独吾知。
正恐帝不相信,故皆缄口不言耳。”
帝退,于是深匿形迹,待叉如故。
一日,对叉流涕,言:“太后有忿恚语,欲出家修道。
不听其去,必忧郁成疾。
朕欲任其往来前殿,以慰其心。”
叉殊不以为疑,劝帝任其所欲。
后于是数御显一陽一殿,二宫无复禁碍。
叉尝举元法僧为徐州刺史,法僧反,叉深自愧悔,于帝前自明无他。
太后谓之曰:“元郎若忠于朝廷,何不解去领军,以余官辅政?”
叉乃求解领军,帝从之。
然叉虽解兵权,犹总任内外,殊无惧意。
宦官张景嵩怨叉,言于帝之一宠一妃潘贵嫔曰:“叉欲害嫔。”
嫔泣诉于帝曰:“叉非独害妾,又将不利于陛下。”
帝信之。
因叉出宿,解叉侍中。
明旦,叉将入宫,门者不纳,叉始惧。
六年夏四月辛卯,太后复临朝听政,下诏追削刘腾官爵,发墓散骨,籍没家资,尽杀其养子。
除叉名为民。
其一党一侯纲、贾粲等皆出之于外,寻追杀之,籍没其家。
惟叉以妹夫故,尚未行诛。
一日,叉妻侍太后侧,侍郎元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叉之罪?”
太后默然。
未几,有告元叉及弟元瓜通同逆反者,乃并赐死于家。
朝野相庆,皆云大一奸一已去,太平可致。
即陷在贼中者,亦思忠义自效,脱身返正矣。
话说武川镇有一人,双姓宇文,名肱。
其妻王氏生三子,复怀孕。
将产之前,梦抱腹中小儿系绳升天,将至天门,为绳短而止。
及生子时,云气满房,如羽葆飞盖之状罩于身上。
肱大喜曰:“此子他日必贵。”
名之曰泰,字黑獭,即周朝开基主也。
自卫可孤破了怀朔,又取了武川,两镇人民皆被掳掠,壮者悉点为军。
于是宇文父子五人皆为可孤军士。
其第三子洛生年十九,武艺绝伦。
四子黑獭年十六,胆略过人,身长八尺,发垂至地,面有紫光,人望而异之。
然困龙蠖伏,不得不屈在人下。
一日,可孤在营中设宴,享其将士,至晚皆散。
宇文洛生巡行各营,见一壮士执刀倚于营门之外,对天长叹,叹罢挥泪。
洛生异之,因向前问其姓名。
那壮士见洛生神情亦异,乃吐实告曰:“我即贺统军之子贺拔胜是也。
本怀朔尖山人。
不幸我父被掳,兄与弟皆降,不得已屈身在此。
有怀乡恋国之心,恨无冲天羽翼,俯首事贼,因此感伤。
君乃何人,而来问我?”
洛生闻言大喜,乃谓胜曰:“我是武川镇宇文肱之子。
不幸家属被掳,委曲图存,只得为贼军士,心实不甘。
将军若有报国之心,小子岂无复仇之志。
我二人同心并力,杀可孤如反掌耳。”
胜大喜,遂相密订,各去通知父兄,暗中纠合本乡豪杰,临期同发。
一日,卫可清欲往尖山打猎,可孤许之,乃曰:“须贺将军及二郎同去。”
父子欣然听命。
当日并皆上马,统军又命宇文肱、宇文洛生为马军,带了弓箭随后。
共马步三百,一齐前往。
到了尖山,命三百军士屯在山下。
可清只带随身军士数人,同贺家父子及肱与洛生上山采猎。
忽可清马前跑过一鹿,可清连发三箭皆不能中,因谓胜曰:“将军为我射之,一箭而中,当以黄金十两为赏。”
胜拈弓在手,一箭正中鹿背。
可清赞道:“将军真神箭也。”
胜微微笑道:“此何足奇。
我再射一物与你看看。”
可清道:“射何物?”
胜拽开弓,喝道:“射你!”可清未及回答,早已一箭穿心,跌在马下。
众大惊。
四人动手,尽杀其亲卒数人,一齐飞马下山。
宇文肱提了可清首级,高叫军士道:“卫可清已被贺将军诛死。
有不从者,以此为例。”
众皆慑伏,不敢动。
遂命洛生先往城中,知会本乡义旅以为内应。
统军与宇文肱押后,破胡为先锋,杀入城来。
时可孤正坐军中,忽有军士报道:“小将军在尖山被杀。”
可孤大惊而起,方欲号召诸将,却被破胡一骑冲入营中,大喝道:“逆贼看槍!”拦心一刺,顿时毕命。
手下军士素惧破胡威名,谁敢相抗,也有跪下投拜的,也有奔归拔陵的,十万贼兵一时溃散。
贺统军入城,一面安一抚人民、招集士卒,一面备文申报。
因向胜道:“此事须申报云州刺史费穆,令其转奏朝廷。
但拔陵人马处处皆有,路上恐防有失。
必得汝去,我始放心。”
破胡领命,备好文书,随即起身。
果见贼兵满道,然闻贺拔胜之名,皆不敢拦阻。
不一日到了云州,以申文投进,见了费穆,备诉情由。
穆大喜道:“此皆将军父子之功也。
待我奏知朝廷,自有恩命。”
留宴三日,大相敬一爱一,谓胜曰:“云州苦无良将,故不敢与贼交锋。
如得将军助我,何惧拔陵。
且武川、怀朔倘有变患,亦可缓急相救。
欲屈将军在此,为朝廷出力,幸勿拒我。”
胜见其言有理,又情意难却,遂留云中。
却说拔陵闻可孤父子被杀,心中大怒,乃亲提二十万众杀到武川,洗荡一方,为可孤报仇。
统军闻之,与诸将计曰:“拔陵领二十万人马前来报仇。
城中兵卒不满八千,半皆疲乏,何以御之?”
宇文肱曰:“今当分兵屯于城外,为犄角之势。
先截其来路,使贼兵不能临城,可免坐困。”
统军从其计,遂命宇文父子引兵二千,屯于城西;二子允与岳引兵二千,屯于城东;自领余众在城把守。
调遣方毕,报贼兵已近。
贺拔岳引军五百,先来截杀,与贩将交战,不上数合,贼兵败走入山。
岳即追下,又遇一将状貌狰狞,接住交战,良久未分胜败。
那知拔陵兵马分头而进,一路去战贺拔允,一路去战宇文肱,自将轻骑掩袭武川之城。
两路之战胜负未分,而武川已陷,贺统军被乱箭射死。
其时贺拔岳未知城破,尽显平生本事,提鞭打死贼将,方得脱身。
只见贼兵大队已过尖山,如潮如海尽奔武川,心中大惊,恐怕武川有失,父亲一性一命不保,飞马同城。
听见前面喊杀声高,冲入阵内,正值可泥困在垓心,忙高叫道:“哥哥且莫恋战,快去城中保护要紧。”
二人并力杀条血路便走,奔至城下,见一执槍军士已把统军之头悬示城上,二人肝肠尽裂。
可泥忙发一箭,军士应弦而倒,连头滚下城来。
二人捧头大哭。
然亲军已散,四面皆是贼兵,倘有疏失,一门尽死贼手。
不如保全一性一命,以图报复。
于是将头埋于城下,拍马向南而逃。
其时宇文肱亦在城西与贼相持,见贼兵破城而入,贺统军死于乱军之手,两个儿子乱中失散,不知去向,看来势大难敌,徒死无益,只得带了残兵千余,望西而遁。
却说拔陵知贺拔允弟兄捧其父头而逃,去尚不远,遂命骁将赫连信、卫道安,带领三千劲卒赶上擒之。
二人奉命而去。
未识贺拔兄弟能逃得脱否,且听下回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