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演义
第三卷 改旧制胡妃免死 立新君高肇遭刑
且说京兆王元愉反于冀州,起兵三月,邻郡不附。
招集乌合之众,屡次丧败。
仅据信都一城,将士尽怀离志。
忽报朝廷差都督李平领大兵数万来剿,人人丧胆,谁敢迎敌。
大兵一到,把四门围住,架起火炮,日夜攻打。
李平见他势已穷蹙,便招他投顺,庶可免死。
此时元愉内无良将,外无救兵,看看城破在即,追悔无及,只得纳款军门,以凭朝廷处置。
李平兵不血刃,遂拔冀州。
捷报到京,帝大喜,诏李平班师,解元愉入京。
帝聚集朝臣,议元愉之罪。
高肇奏道:“逆愉之罪过于元禧,当以禧罪罪之。”
帝不忍曰:“朕念先皇一爱一愉之情,当免其死。”
众臣称善。
唯肇不悦,退归府中,便遣手下勇士高龙,吩咐道:“汝星夜迎去,一至军中,速将元愉杀死。”
嘱李平莫泄,只言怨愤身亡,主上必不见责。
高龙领命,飞马而去。
行至野王县界,迎着大军,将高肇害王之意,与李平说了。
李平曰:“恐非天子之意。”
高龙笑道:“彭城尚遭他害,何况元愉。
将军违了高公,功劳都付流水矣。”
李平从之。
高龙入帐见王,王问:“何人?”
龙曰:“臣乃高令公府中人也。
奉主命,以御酒一瓶,请王自裁。”
王泣下道:“我志灭高肇,今为肇杀。
将见先帝于地下,必不令高贼善终也。”
遂饮药而死,年二十二。
李平以病死上闻。
帝不省,命以庶人礼葬之。
元愉有一子一女:子曰宝炬,后为西魏文帝;女即明月公主。
皆绝属籍。
瑶姬因为伪后,降敕赐死。
左仆射崔光奏其有孕在身,不可加诛,发入冷宫监禁。
后胡后生太子,始赦出。
帝以李平有功,升授工部尚书。
高肇忌之,乃遣其将帅流言平在冀州盗没王府宝物,诈增首级冒功,多不法事。
帝怒,斥平为民。
是岁大赦,改元永平元年。
再说胡充华入宫已及三载,于后在时承幸数次。
自高后职掌朝一陽一,阻绝帝意,妃嫔承恩者绝少。
充华之宫帝亦三月不到。
一日,宫娥忽报驾临,忙起迎接,见帝便衣小帽,只随内侍二人,悄然而至。
帝携充华手曰:“卿为于后所荐,朕忆于后,便即想卿。
奈今皇后颇怀嫉妒,绝不似前后宽宏,故今宵私行见卿。
卿亦勿泄于后也。”
充华拜谢。
是夜,宿充华之宫,五更即去。
时值八月中秋,嫔妃世妇皆往正宫朝贺。
朝罢,众妃先散,充华独后。
时月光皎洁,碧空如洗。
充华贪看月色,缓缓而归。
行至一所,内有高亭画阁,隐隐闻女子笑声。
命宫人入视,出云诸夫人在亭上焚香拜祝。
充华走至亭外,潜听其语。
皆云: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
充华上亭与诸妃相见,曰:“贤姊们在此焚香祝天,肯带携小妹一祝否?”
众妃笑曰:“此是帝意,命我等拜祝上苍,以广皇嗣。
你来得正好,莫负帝意。”
充华笑曰:“如此说来,帝意欲得太子也。
而贤姊们何以愿生诸王公主乎?”
众妃曰:“你尚不知朝廷法度。
旧制太子立,必杀其母,以防后日乱政之渐。
我等不愿生太子者,实欲自全一性一命也。”
充华曰:“不然,我之祝异于是。”
遂跪下祝曰:“愿得生子为太子,身虽死无憾。”
众妃皆笑其愚。
以后帝每临幸,充华果怀六甲。
诸夫人闻之,皆来劝曰:“近闻后亦怀孕。
汝何不私去其胎,以待正宫降生太子,然后再图生育未迟。
不然子虽生,命难保也。”
充华曰:“皇后有德,必生太子。
吾近来夜梦不吉,必生女也。
诸夫人勿为吾忧。”
数月,王后生女,封为建德公主。
至永平七月初四日,宫人报充华将产,帝恐宫中有弊,命充华移居宣光殿。
是夜,遂生肃宗孝明皇帝,名元诩。
生时红光满室,异香透鼻。
帝大喜,步入视之曰:“此真后代帝主也。”
严斥宫人一乳一保小心保护,养之别宫。
自王后以下嫔妃人等,不得私入看视,即充华亦不许见面。
册充华为贵嫔。
六宫皆贺,惟有高后不乐。
一日,亲至宣光殿,谓胡妃曰:“汝知太于长成乎?”
妃曰:“妾自三日后不复相见,今不知也。”
后曰:“吾欲视之,同汝一往。”
妃曰:“帝有命,不敢去。”
后见其不去,亦不往。
未几,太子年四岁,帝幸胡妃,宫妃侍宴,帝半酣,谓妃曰:“我将立东宫,汝知之乎?”
妃曰:“妾非今日知之,生太子时已知之矣。”
帝曰:“朕所以迟立东宫者,为不忍杀汝也。
奈势不可缓何,当与汝长别矣。”
妃曰:“太子国之本也。
愿陛下速立太子,以固国本。
岂可惜妾一人之命,而使储位久虚。”
帝见其慷慨无难色,恻然久之,叹曰:“汝既真心为国,我亦何忍杀汝。”
妃叩首拜谢。
于是遂立元诩为太子,大赦天下,改旧制,赦胡妃之死。
然魏自彭城枉死,高肇代居太师之职,连岁大旱,民多饿死。
肇擅杀囚徒,恣行不顾。
帝弟清河王元怿意甚不平。
一日,侍宴帝前,清河谓肇曰:“昔王莽头秃卒倾汉室,今君身曲恐终成乱阶。”
肇不答,群臣皆愕。
帝亦不以为意。
其时有梁国降将李苗奏帝道:“西蜀一方,梁无兵将守把,乘虚可取。”
帝大喜,因与高肇定取蜀之计。
发兵二万,以高肇为征蜀大元帅,统领诸将而去。
那知高肇领兵去后,帝忽不豫,病未数月,崩于式乾殿,年三十三岁。
遗诏立太子,高一陽一、清河二王,太师高肇辅政,乃延昌四年正月初六日也。
时高肇未归,国事皆决于二王。
商议扶立新君,中尉王显欲请一娘一娘一懿旨,方召太子,左仆射崔光进步言曰:“天子崩,太子立,国之制也,何待皇后主张?”
二王以为然,遂同崔光亲到东宫,叫内侍侯纲传言宿卫,请太子起驾,到式乾殿临丧。
二王欲待天明召集文武,然后即位。
崔光曰:“不可。
天子年幼,宜即正位以安众心,不须待天明也。”
二王从之,乃引太子登显一陽一殿。
崔光摄太尉而进冠袍,侍中元昭跪上玺绶,奉太子升御座即帝位。
谥帝曰宣武,尊高后为太后。
诸王及大小臣寮皆北面称贺。
山呼已毕,天子离下龙亭,换了孝服,至灵所举哀。
诸臣陪哭。
五更钟响,满朝文武齐到,知天子已崩,新君登位,皆先朝拜新君,后行丧礼。
是日,后及嫔妃皆来赴哀,新帝就于丧所,拜见太后。
后见新君已立,暗想:“彼尚未识所生,不如杀却胡妃,日后自然以吾为母。”
便遣内侍刘腾,授以快刀一把,曰:“汝到宣光殿将胡妃诛死,回有重赏。”
刘腾领旨,飞奔宣光殿来。
胡后赴哀才回,忽见中宫内侍刘腾手执利刃,来至宫中曰:“一娘一娘一有旨,先帝殉葬无人,欲取夫人之命。”
胡妃大惊曰:“你来杀我,不过为高后出力,独不思天子是我所生。
你杀天子之母,日后君王知道,只怕你灭门不久。”
刘腾听了,默然半晌,忙跪下道:“此实奉主差遣,非干小臣之事。
但小臣去了,一娘一娘一别遣人来,夫人祸终不免,奈何?”
胡妃道:“你能救我无事,后必重赏。”
刘腾道:“夫人且紧闭宫门,休轻出入,待小臣且去商之。”
遂寻着内使侯纲,说知其故。
纲曰:“吾与汝去见领军于忠,可以救之。”
遂往见于忠,告之以故。
忠曰:“皇后势倾宫掖,当与崔太傅计之。”
往见崔光,言高后欲杀胡后,将何以救。
光曰:“宫中不可居,领军可领禁军三十骑,入宣光殿,护送东宫,则后不能害矣。”
于忠如其计,妃遂避入东宫。
刘腾回禀高后,只言寻觅不见。
高后道:“彼岂预知奴意而先躲避耶?且俟太师回朝再商便了。”
话说二王奉遗诏辅政,恐怕高肇回朝仍复当国,则权势不敌,必被其害,不若先去之,乃假皇后手敕:“天子幼冲,门下万几之事,悉听二王处分。”
因问光去肇之策。
崔光曰:“召他回来,削去兵权,勒归私第可矣。”
乃以哀诏付肇,命即班师,肇至绵竹,蜀地已下数十城。
忽接诏旨,知天子已崩,太子即位,大惊,恸哭良久。
留偏将守绵竹,班师回朝。
二王闻肇将至,欲就杀之,乃伏武士邢豹等二十余人于大行殿东序,摩利刃以待。
肇至中城,高平公主使人迎之。
肇曰:“吾未赴哀。”
尚不回府,改服麻衣,至梓宫前伏地举哀。
哀毕起身,忽见内侍数人云:“二王有请。”
遂引入中常寺省。
肇失惊道:“我何至此?”
邢豹道:“此彭城王死处也。
彭城王在地下等太师对证,请从此死。”
肇曰:“汝小人何敢杀我。”
邢豹喝令武士动手,遂将二丈白绫套肇颈上,立时绞死,回报二王。
二王道:“今再泄彭城之怨矣。”
以小车一乘,命豹载归其一尸一。
高平公主见之大哭,谓邢豹曰:“二王杀之何太急?”
邢豹曰:“当日杀彭城亦太急。”
公主默然。
是日,高太后闻肇已回,只道赴哀之后必来进谒,至晚不见入宫,便召守门内侍问曰:“太师曾谒梓宫否?”
内侍答道:“已谒。”
又问:“今何在?”
内侍道:“想在朝堂议事未了。”
后因自忖道:“帝虽晏驾,大权仍归肇手,诸王断不敢有异议。
等他进见时,设一良图,扶我临朝,便可任所欲为,不怕胡妃异日夺吾权去。”
高后正在妄想,秉烛以待肇至。
那知起更以后杳不见到,坐在宫中等得不耐烦,吩咐内侍道:“快到朝堂,宣召太师进宫相见。”
内侍去不多时,慌急奔回,告后曰:“一娘一娘一不好了!太师谒过梓宫,已入中常寺省赐死矣。”
后曰:“谁杀之?”
曰:“诸王杀之。”
后惊骇欲绝,大怒曰:“我为帝母,宫中惟我独尊。
肇即有罪,亦应禀命行诛。
乃先帝骨肉未寒,诸王擅杀大臣,目中宁复有我耶?必到梓宫前哭诉先帝,究问诸王肇有何罪,而竟置之死地,看他有何理说。”
忙即带了宫女数人,也不及乘辇,愤愤走出宫来。
斯时内侍刘腾正在宫外,见高后欲到前殿,向前跪下道:“一娘一娘一且请回宫,听奴婢一言。”
后于是止步问之。
但未识刘腾所言若何,且听下回分解。